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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最後的追剿

第一野戰軍 许福芦 13514 2018-03-18
哈密銀行搶劫案的幕後操縱者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堂堂專員堯樂博斯。 在陶峙岳和包爾漢先後通電的前一個星期,萬般無奈的堯樂博斯忽然收到境外發來的一封電報,大意是說,消極等待坐以待斃,只能是死路一條,積極行動大展宏圖,才有光明的希望。報尾的署名是:向仁志。 堯樂博斯讀完電報哈哈大笑,接著就灌了一肚子威士忌,早早地躺下了。但是,等待著他的卻仍然是一個不眠的長夜。 天色將明時,堯樂博斯在床上輾轉反側,還是了無睡意。 向仁誌曾是英國駐新疆的領事。當年在任時,同堯樂博斯有過一段稱兄道弟的光景,兩人在一起無話不談。那時,堯樂博斯的家就是向仁志的家,除了老婆,什麼都可以動。甚至有時候,連老婆……堯樂博斯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吃喝當然是常事。吃飽喝足,向仁志打著飽嗝說:“在新疆,我就服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堯樂博斯先生。你是真正的英雄!像你這樣的英雄,即便在英格蘭,也不多見。”

堯樂博斯就喜歡聽這樣的話,當年追隨馬仲英鞍前馬後,他就夢想成為一名赫赫於萬人之上的英雄。但是生逢亂世,英雄光是滿腹的計謀還不行,還得玩命,生死度外,像馬仲英那樣,每天不殺十來顆人頭晚上就睡不著覺,而自己的腦袋也必須拴在褲腰帶上,冒死往前。堯樂博斯後來對這般活法,產生了異議。他把它看作是一種愚蠢和粗俗。他還有一點超凡脫俗的念頭,於是便不願意跟馬仲英再往南疆打打殺殺,而是佔據一個既得的哈密,過起安居樂業的太平日子。 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堯樂博斯以他的雄心和智謀征服了盛世才,也征服了吳忠信。但是到了張治中時代,情況變了,堯樂博斯長久地鬱鬱寡歡。他有種被世人遺忘的感覺,既便當上省府專員,也還是寂寞無主,淒淒惶惶地暗自開放。如此境遇之下,除了終日以酒為伴,還能有什麼別的作為?

幸虧來了個麥斯武德,堯樂博斯得救了。正是在這個黃金時間段裡,他和向仁志成了至友。通過向仁志,進而結識到美國駐迪化總領事包懋勳和副領事馬克南。包和馬在1948年就曾同阿山專員烏斯滿策劃過一個“保衛宗教反蘇反共委員會”,特別是馬克南,樂此不疲,思想極其活躍,在智商方面和堯樂博斯倒是旗鼓相當、蠻匹配的。但是,堯樂博斯嫌馬克南跟烏斯滿靠得太近,所以在具體交往中的感情投入方面打了折扣。 堯樂博斯一貫不喜歡烏斯滿,覺得烏這個人沒有文化,檔次太低,始終脫不掉小買賣人的那種土渣渣氣味,除了算算小賬什麼的,沒有大出息。而且口碑不好,就知道搶牛搶羊往女人身上爬,整個兒是一頭公豬的形象。可堯樂博斯不懂得,這恰是烏斯滿讓美國領事馬克南推崇備至的地方。

馬克南之所以對堯樂博斯不大感興趣,就是因為堯過於狡黠,而且善於變化,說不定什麼時候一高興,就把朋友出賣了。別的不講,單是彼此見面時他臉上那副足足包著一萬個面具的假笑,便讓人敬而遠之。而烏斯滿則不一樣,給奶就喊娘,有塊骨頭晃一晃他就跟著屁股後面轉。就是胃口稍微大一點,聽起來挺嚇人的,什麼飛機啦、大砲啦、汽車啦,啥都想要,可這些玩藝兒對堂堂的美利堅合眾國來說,算個球呀! 烏斯滿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怕丟臉,失敗也無所謂,哪怕仗打得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倒在地上爬起來還是那張死不掉的嘴。馬克南一直認為,如果能給烏斯滿配備一個像模像樣的腦袋,那他就有可能成為插上雙翅的天使。為此,馬克南找向仁志探討過多次。他試著給烏斯滿培植了一個賈尼木汗,賈的腦瓜比烏斯滿好使,可再怎麼著也還是大字不識一個,小打小鬧還湊合,要做大動作,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最理想的對子,莫過於讓堯樂博斯與烏斯滿搭幫。這是美國領事馬克南與英國領事向仁志共同的心願。 “但是,難啊,”向仁志歐洲式地聳了聳肩膀,“烏斯滿是匹野馬,堯樂博斯何嘗不是?這傢伙吃喝玩樂,什麼都不干,不像烏斯滿,一天不騎馬屁股就癢癢。” 馬克南詭秘地一笑:“堯樂博斯是個做大事的人。他不是不干,是沒有活干。我倒是有個主意,哈密銀行這個活他總不會嫌小吧……” 其實,這步棋哪裡需要馬克南和向仁志來點撥!堯樂博斯對哈密銀行早已情有獨鍾。只是他越用心就越不露聲色,好像他壓根兒就不明白哈密銀行還庫存著金條和銀圓。連過去陶峙岳偶爾問起這件事,他也裝聾作啞。夜深人靜時他一千遍一萬遍地對自己說:沉住氣,千萬沉住氣,機會總會有的!有時,這件事彷彿從記憶中消失——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地提醒,差不多就真的消失了。

然而,向仁志關於“積極行動”的話,無論如何從根本上觸動了堯樂博斯。他覺得自己醒過來了,必須有所決定! 天亮之後,堯樂博斯派人給迪化市的幫會頭目劉香圃、劉光華各送了一封請柬,聲稱自己要過生日,希望他們賞光,過門小酌……這便是一件大案真實的發端。 解放軍進疆部隊最先找到堯樂博斯談這件大案的,是六軍十七師師長兼政委程悅長。 哈密這地方給程悅長的第一印象糟糕透了!那是程抵達哈密的當天下午,他由國民黨起義部隊一七八旅五三三團那個姓朱的團長陪同,到街頭隨便一轉,親眼看到幾乎所有的店埠都被砸碎了玻璃。街面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老百姓見到隊伍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瘟疫似的老遠就繞開了。 在一家土產商店門口,程悅長看著幾個國民黨兵背著麻袋大搖大擺地跑進去,當著他們的面就衝店主大喊:“都聽著,上邊有令,慰勞解放軍,有錢出錢,有物出物,都痛快點,別怪我們不客氣啦!”

程悅長一聽不對勁,急向朱團長:“這是怎麼回事啊?誰的命令?!” 朱團長支吾半天,不想說。忽然快步上前,給了那個張口吆喝的士兵一個耳光,罵道:“去你媽的,還不快滾!” 幾個兵一溜煙逃走了,程悅長不放過:“剛才他們說上邊的命令,是你下的命令嗎?” 朱團長臉上紅一道白一道:“我也是傳上邊的話……” “你傳上邊誰的話?是旅長還是師長?!” “……是、是專員公署發的話……” “專員公署?是堯樂博斯?”程悅長說,“我正要找他哩,走,你陪我一同去見他!”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他……” “這有什麼好怕的,他是個政府官員,又不是老虎。”程悅長說。他分明從那個朱團長的眼裡看出了極端的恐懼。

當晚,程悅長約了參謀長馮配岳一道去堯樂博斯宅邸探訪。 這是一幢準西洋小樓,門口照例臥著兩尊石獅子。客人在50米開外,便有一條牛高馬大的狼狗吼叫著扑出來,張牙舞爪,好像是在炫耀主子的威風。接著才見到一個怪模怪樣的家丁挎著盒子槍從不知哪個角落跑出來迎客。 堯樂博斯的妻子是個極有教養的維吾爾族女子,她的溫婉與丈夫的笑臉相映生輝。在最初的五分鐘內,程悅長和馮配岳對這對夫婦沒法不油然而生敬意。 “解放軍同志真是太辛苦了,本專員同所有哈密民眾天天都在盼啊!那些匪徒真是不講理,燒殺搶奪,什麼壞事都乾得出來……”堯樂博斯一邊看妻子為程、馮二人沏茶,一邊就控訴開了。 程悅長不客氣地打斷道:“這麼說哈密銀行一案讓堯專員受驚了!”

堯樂博斯忙以手掌掩面:“慚愧慚愧……讓國家蒙受這麼大的損失。” “有人想把哈密變成一片火海,想必閣下也知情吧?”程悅長步步緊逼。 “都怪本專員管束不力,才使地方混亂,不可收拾。本專員有罪……” “還有人打著慰勞我軍的旗號,公開掠奪民財、搜刮商家,可有此事?” “有的,有的……”堯樂博斯的頭點得像是脖子上安了彈簧。 程悅長見時機成熟,話鋒一轉,直截要害:“銀行失竊的數万兩黃金和銀圓,你打算怎麼找回來?” 這一下堯樂博斯傻眼了。他使勁眨巴著眼睛,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這……都是不法軍人所為,罪犯攜款在逃,我……一定協助大軍查清,一定……” 在堯樂博斯咕噥這幾句話的一剎那,程悅長突然從這個和顏悅色的傢伙身上感覺到一種包藏不住的野性。那種咄咄逼人的凶光,稍縱即逝,但其危險性已深深地刻進程悅長和馮配岳兩人的心頭。十幾天后,程悅長和馮配岳把這一瞬間的感覺告訴了駐守哈密的十六師師長吳宗先、政委關盛志和副師長羅少偉。同時,也向兵團參謀長張希欽作了匯報。

此後的一個多月裡,張希欽在追繳銀行失款過程中,一一證實了程悅長的感覺。 堯樂博斯再也隱藏不住什麼了。隨著哈密銀行一案的偵破工作步步深入,他知道離自己上絞架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一不做二不休,堯樂博斯決定接受馬克南和向仁志的建議,打點行裝,帶足細軟,在某個不知深淺的黑夜,一溜煙逃到北疆,投進慣匪烏斯滿的懷抱。 這時候的烏斯滿,正和賈尼木汗抱在一起盡情享受小人得志的快樂。見堯樂博斯來投,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一見面,烏斯滿就明知故問:“堯樂博斯老兄,在哈密待得好好的,有吃有喝還有一個大金庫,跑來跟咱們湊什麼熱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堯樂博斯耷拉著腦袋。但他自信用不了多久就會降服眼前這個草頭王,說:“烏斯滿老兄,漢人有句老話,天有不測風雲。想當初你被三區阿巴索夫他們攆著屁股跑的時候,不也想湊空子鑽到哈密喘口氣嗎?如今這是什麼年月,你也該抬頭看看天再說話,否則,牙齒要嚼舌頭哩!說句老實話,不是兩位洋大人的面子,你送我一千頭羊我也不打算跑到這裡來受罪呢!”

烏斯滿冷笑著,露出滿臉橫肉:“別不知好歹啦,死到臨頭,還充哪門子英雄好漢!我問你,山頭的規矩你懂不懂?” “不就是打點幾個臭錢嗎?來呀,把東西抬上來?”堯樂博斯朝隨從們一聲吆喝,立刻有兩個壯漢將一隻沉甸甸的雕花紅木箱抬到烏斯滿面前。 烏斯滿瞇著眼睛,裝著見過大世面、滿不在乎的樣子。 堯樂博斯吩咐左右打開木箱,頓時毫光閃爍,一箱金條整整齊齊直晃人眼。烏斯滿被打了個趔趄,隨之,臉上情不自禁湧起貪婪的笑容:“嗨,堯樂博斯老兄,你這是乾什麼?咱們拉隊伍跟共產黨幹,也不是個錢的事……” 這時候,一直不吭不哈的賈尼木汗站出來說話了。他漫不經心瞥了一眼金子,說:“錢是個好東西,沒有它能成啥事?堯樂博斯老兄把中央銀行的這筆款子捐出來,是他對咱們反共事業的一片心意,幹嗎不收啊?” 烏斯滿橫了賈尼木汗一眼,著急地喊道:“誰說不收啦!咱又不是傻子……” 堯樂博斯見這兩個人言語大亂,不禁哈哈大笑。在他的笑聲中,幾個隨從七手八腳關箱合鎖,重又把雕花木箱抬了下去。這讓烏斯滿和賈尼木汗雙雙失控,長一句短一句地追問:“你,你究竟玩什麼戲法!” 堯樂博斯沉下臉:“我聲明一句,錢是我的,不是中央銀行的;我要把我的錢用在反共事業上,不是拿來孝敬你二位的。請二位放心,我堯樂博斯會管好這筆錢、用好這筆錢的!” 烏斯滿咧著嘴、聳起眉毛。他用哈薩克人的土語狠狠罵了一句娘,說:“弄了半天,你還是想跟我空手套白狼啊……我烏斯滿這點家當也不是好掙的!”其時,烏斯滿手下已有4000人馬,飛機大炮樣樣俱全,的確可以稱之為“家當”。 堯樂博斯說:“創業艱難,這我知道。我這個人從不喜歡吃人家白食。我一定會送你和賈尼木汗老兄一份厚禮,就怕你們倆不敢收哩!” “別扯了,有東西就拿出來,有多少我收多少,你總不至於把你老婆也搭上吧哈哈哈哈……”烏斯滿粗俗不堪地狂笑。 堯樂博斯的所謂“厚禮”,實際上是一個主意。他要烏斯滿和賈尼木汗把隊伍拆散一部分,放到哈密群眾當中,去裹脅群眾,壯大聲勢。具體辦法是這樣:一家如能出一個人上隊伍,就給一頭羊,出兩人就給兩頭。如抗拒不從,全家財產諸如牛啊、羊啊,通通都要“捐”出來。這一招可厲害了,不出一個月,烏斯滿的隊伍迅速從4000人激增到6000人,被裹脅進來的哈薩克族群眾達四五萬!從綏來到鎮西600公里的地域內,塵土翻滾,人喊馬嘶。 “啊哈,這一下我要叫共產黨從哪裡來,還退回到哪裡去。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新疆是我烏斯滿的天下!”烏斯滿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騎在馬背上,從隊伍頭跑到隊伍尾,跑一路喊一路,抖威風。 賈尼木汗同樣是興奮的,時不時在旁邊火上澆油地建議道:“咱們不能光打雷不下雨,得想個辦法讓共產黨知道知道厲害!” 烏斯滿問:“怎麼給共產黨厲害?你出個主意我聽聽!” 賈尼木汗一向對三區集團懷有刻骨仇恨,於是毫不猶豫地叫嚷:“三區的部隊剛接受共產黨中央的整編,又發機關槍又發大砲,正在那裡得意著呢!不如咱們拉幾個團到他們老窩去'慶賀慶賀'?” “你是說……嗨,講白了吧,是不是打伊寧?”烏斯滿最討厭猜謎。 賈尼木汗狂妄地掄起胳膊:“對,打伊寧,不管打得下打不下,也給他留個怕頭!” 堯樂博斯坐在旁邊陰笑,不發表意見。 烏斯滿火了:“你笑什麼?難道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別說打伊寧,就是打迪化你也敢!”堯樂博斯把目光投向賈尼木汗,“我只是覺得賈尼木汗老兄是不是在做夢!你們想過沒有,從咱們巴里坤草原到伊寧,少說也有1000公里,還得從迪化旁邊走,只怕你還沒把隊伍拉到地方,就叫共產黨給吃光了!” “唉——”烏斯滿像洩了氣的皮球,“那咱們就沒有用武的地方了?” 堯樂博斯說:“依我看,要幹,就同真格的共產黨軍隊幹,就近攻他一個要塞點,把他們大部隊吸引出來,然後……嗯!”他做了個四面合圍的手勢。 烏斯滿茅塞頓開,哈哈大笑:“好!好!你快說,攻哪個要害?” 要說就近的“要害”,除了哈密,就只有其東北方向100公里左右的伊吾縣。此地快到中蒙邊境,是巴里坤草原的偏遠地區,與哈密隔著哈爾里克山。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小縣城裡只駐守著解放軍1個連隊的兵力,也就是六軍十六師四十六團一營二連。堯樂博斯認為,只要少許兵力一圍就會立見成效。 烏斯滿為包圍我解放軍二連所動用的隊伍不過幾百人馬,而拉來的無辜群眾卻有好幾萬人,所以顯得聲勢浩大,使整個巴里坤草原地動山搖。他的官兵本來就是一些牲口把式,再和哈薩克群眾攪和在一起,就讓人無從下手。這便是陶峙岳話中“別的文章”所包含的意思。 陶峙岳對王震說:“區區幾個土匪並不復雜,複雜的是他們有意將大批群眾裹脅進去。新疆是個民族地區,按張治中將軍的看法,新疆的問題能用政治手段就絕不可軍事解決。事實上,軍事手段解決不了新疆的任何問題,這一點,早在左宗棠當政時,就很明白了!” 王震覺得這話頗有道理。便問:“那你覺得眼前的事該怎麼辦?” “這就要看包爾漢主席的了!”陶峙岳建議道,“是不是把包主席叫過來,我們一起商量商量,他或許能有辦法。” 包爾漢的辦法,是通過熟人在迪化找到一個叫“艾買提”的生意人。此人早年同烏斯滿一起販馬,兩人多年保持聯繫。包爾漢讓王震親筆給烏斯滿寫了封信,曉以民族團結大義,並重申既往不咎的政策,希望烏斯滿回心轉意,不要再受外國人指使乾親痛仇快的事。然後把這封信交由艾買提送到巴里坤草原。 艾買提對完成這一任務信心很足。他說:“烏斯滿當年也是個熱血青年……”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對自己與烏斯滿的友誼充滿信心。 果然,烏斯滿見到艾買提欣喜若狂。為了讓老朋友見識見識他如今的威風,特意拉出兩個團夾道歡迎。烏斯滿親自策馬邁到營外,一把抱住艾買提,高聲大笑:“艾買提老朋友,哪陣風把你吹到巴里坤草原啊?” “春天的風啊!”艾買提也笑得合不攏嘴。 烏斯滿嗔著眉眼說:“可你看,這裡已經秋草結籽,牛羊也不發情啊哈哈哈……” 艾買提說:“可我給你帶來了春風啊!” “哦?”烏斯滿似乎覺察到話中有話,稍稍斂住笑容。 兩人馬頭靠住馬頭。艾買提從懷裡掏出王震的那封親筆信。 烏斯滿略認得幾個漢字,一瞟信皮,猜出七八分,但他卻故意問:“艾買提老朋友,這是什麼玩意兒?” “進帳篷說話吧!”艾買提努力保持著初見面時的熱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帳篷,艾買提從馬褡子裡取出磚茶、方糖和綾羅綢緞之類的禮品。烏斯滿毫不客氣地一一收下。最後,艾買提雙手遞上信,說:“這是王震將軍寫給你的信。” “王震?給我的信?”烏斯滿故意地望著信並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他隨手將信遞給身後的秘書謝爾德曼,“給我念!” 謝爾德曼磕磕巴巴地念完了王震的信。烏斯滿眯縫起雙眼瞄著艾買提:“我說伙計,弄了半天,你是王震派來勸我投降的是不是啊?” “話不能這麼講。這不叫什麼投降,是回到人民的懷抱!”艾買提說。 烏斯滿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點點頭:“這麼說,我就帶著隊伍到迪化請罪去?” 艾買提誠懇地表示:“只有這樣啊,這是上策。王震將軍讓我轉告您,共產黨政策是不咎既往。過去新疆各民族之間仇殺,您和三區革命軍之間矛盾,都是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挑唆的。現在解放了,希望您能回來,站在人民一邊。” 烏斯滿低頭沉思半晌,忽盯住艾買提問:“我要是投降了,王震能給我一個什麼職位?” 艾買提想了想,說:“您過去是阿山區專員,只要您肯回去,專員肯定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專員?”烏斯滿像踢了一個爛蘋果似的重複道。冷不丁哈哈大笑,臉色一沉,咬牙切齒地說:“你回去告訴王震,我要他退出新疆,懂嗎?” “這……”艾買提發現面前的烏斯滿完完全全成了一個陌生人。一種遭到戲弄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多少也有一點負氣地說:“閣下,我還是以老相識的身份忠告您一句,雄鷹高飛絕不會被自己的翅膀擋住雙眼,請您三思!” 烏斯滿說:“我早就思過了,我要王震從哪裡來還給我退到哪裡去!” 艾買提在巴里坤一行的結局,讓包爾漢和陶峙嶽大出所料。 陶峙岳前不久去了一趟北京,毛澤東請他吃了飯,彼此交談到深夜,對階級觀點、特別是舊軍人的改造方面領悟頗深。而二十二兵團近來轟轟烈烈的思想改造實踐,又為他新的認識提供了有力佐證。 感觸最深的是士兵們對舊社會、舊軍隊的控訴。據二十五師統計,全師有790名士兵家中,親人被迫害致死,1300多名士兵曾不同程度捱過地主惡霸的打。騎八師二十四團,經過清查,被軍官和特務虐待致死的士兵竟有5人之多,還有49人被活埋!有的士兵在控訴現場說著說著就昏了過去,訴苦大會常常是一片哭泣聲。有士兵抱著指導員就像抱著親人似的,痛哭不止。還有許多士兵訴苦之後跪在毛主席畫像前宣誓,咬破手指寫血書,表示永遠跟共產黨,革命到底不回頭。 士兵們的苦楚也教育了軍官。許多軍官引咎自責,表示痛改前非的決心,請求立功贖罪。有的主動交代自己的歷史問題,並檢查自己在剛起義時對共產黨半心半意的錯誤思想。 即便像馬呈祥的騎一師部隊,在少數軍官煽動下發生集體叛逃事件,甚至駐在阜康的二十一團兩個連,發展到攻打奇台城這樣嚴重的叛亂,經過包圍喊話,最後大部分人員也醒悟過來,2000多人中,真正逃走的只有20來人。 王震在處理騎一師整編的騎七師問題上,絲毫沒有客氣。事情平息後,還下令六軍把騎七師的武器、馬匹全部收繳,由騎兵改為步兵師。當時他寫信給騎七師的於春山政委和韓有文師長,指示:“各團、連軍士,不帶武器馬匹,集中團部受訓。戰防槍交軍區裝甲連,騎馬三千匹,交六軍接收。每匹馬撥羊四隻,共一萬二千隻,作為馬匹代價,為全師官兵財產。騎七師在改造期間,歸羅元發軍長、張賢約政委指揮和領導。凡有反革命叛亂者,指揮十七師及裝甲兵團、飛機、堅決予以殲滅。” 然而,對待烏斯滿,王震已經做到極大的克制和忍耐。他誠懇接受了陶峙岳的建議,在涉及民族矛盾時,具體解決起來,表現出最大限度的政治傾向,希望通過政策力量達到目的,而不輕易動用武力。這才同意讓包爾漢抬出一個艾買提——可以說,它是王震違背自己的判斷所作出的唯一決策。 當然,這都不是偶然的。類似於陶峙岳的話,張治中親口對王震說過,彭德懷也當面交代過,到北京見毛澤東時,毛澤東和周恩來、朱德都對這個問題有過具體指示。所以,王震不得不像踏地雷一樣,時時提醒自己:新疆是個民族地區啊,必須謹慎從事,即便萬不得已必須用兵,也要有一百個小心。 但是,隨著解放戰爭總體進程加快及最後定局的來臨,“剿匪”已成為新中國僅次於“發展生產”的一件大事,而且這項工作無論是西南、華南,還是在西北,多半要在民族地區展開。根據中央軍委和西北軍區的指示,新疆軍區也成立了剿匪指揮部,總指揮王震,副總指揮是賽福鼎,參謀長張希欽。同時,成立北疆剿匪前線指揮部,由六軍軍長羅元發當總指揮,專門抽調第二、五、六、九軍各一部及鄯善游擊隊、迪化市公安營共15萬餘名指戰員和裝甲車41台、汽車240輛,投入剿匪,還有一架飛機保障偵察和通信。 這時候,王震回頭再想想,已經沒有那麼多顧慮了。在第一次剿匪工作會議上,他說:“像烏斯滿這樣的匪首,我們過去還夢想他回心轉意,真是幼稚可笑。” 他說這句話,是自嘲,也有點從思想上“糾偏”的味道。接著,他就大談西北剿匪形勢。 先說陝北。在陝北和綏遠交界地,有股1000多人的土匪殺人越貨,鬧得老百姓怨聲載道,領頭的三個人是段寶珊、高懷雄和張世華,都是原國民黨綏遠部隊溜下來的軍官。榆林軍分區正在聯合伊盟部隊全力清剿;最嚴重的是陝、鄂、豫、甘、川五省邊界的秦嶺、大巴山地區,原國民黨南陽綏靖區司令員王凌雲部的散兵游勇,加上一些地方頑劣分子,拉起一個什麼“豫陝邊區挺進軍”,由王凌雲當頭頭,所轄雜七雜八一大攤,名目繁多,有號稱第四、五、八軍的,還有所謂“川陝救國軍”“川陝邊區人民自衛軍”“青年義勇救國軍”“鄂南自衛總隊”“陝南暫編總隊”等,加起來大小股匪有兩萬多人,吹噓為“十萬地下軍”,妄圖建立所謂“敵後根據地”。第十九軍兼陝南軍區從1949年12月23日起,連續剿了40天,才初步告捷,殲敵50多股計1.7萬人,繳獲各種火砲167門、槍支1.8萬,還有47部電台;在關中,大荔軍分區部隊智取華山消滅韓子佩殘匪的戰鬥,也在難解難分之際;另外,六十軍和第四軍在甘肅臨夏馬家軍發祥地區,以及第四軍在河西走廊的武威、張掖地區,對殘馬股匪的清剿,寧夏軍區獨一師和騎六師在三邊軍分區部隊配合下,對馬紹武股匪的清剿,一軍在青海境內對青馬殘匪的清剿,都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戰績。 無論土匪人數還是作亂規模、危害地域,巴里坤草原的烏斯滿都是數得著的。王震把西北剿匪的形勢交給大家,無非是給個警策,不致輕敵。當然也有時不我待的意思。 彭德懷幾乎一日一電,對巴里坤草原的事態,表示著極大的關注。 一星期以前,羅元發就派十六師副師長羅少偉帶領四十六團進駐了巴里坤草原。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增援被困伊吾縣城的二連。當時,他給羅少偉交代得很詳細,要他們務必注意政策,把被裹脅的群眾與死心塌地的土匪區別開來,不要傷害無辜的老百姓,特別是要注意對敵人的政治瓦解,多做些宣傳工作,如陣地喊話等。 這些日子,羅少偉與四十六團團長楊興國使出了渾身解數。每天早上,各連都在伊吾外圍支起大喇叭,用哈薩克語朝里面喊話:“哈薩克族同胞們,你們不要再受烏斯滿和堯樂博斯的欺騙了!人民解放軍是我們窮人自己的隊伍。他們是奉命駐守邊防的,是來保衛國家,也保衛我們邊疆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 然而,圍困伊吾的人仍在有增無減。 團突擊隊連續八次試圖衝進伊吾,都沒有成功。土匪人數太多,所有的路口、山口都有人槍把守,突擊隊徒然丟掉十幾條性命。 頭兩天,天一亮,伊吾城裡的南山和北山兩處陣地,總要發出一陣激烈的槍聲。然後,槍聲漸漸稀疏,就這樣一直維持到黃昏。近日,從城里傳出的槍聲越來越單調,偶爾能聽到一兩聲手榴彈的爆炸,過後就是沉寂——一種令人窒息的沉寂。 難道二連已經……可為什麼圍困伊吾的人依然有增無減?楊興國和羅少偉爬到一座山頂上,遠遠向伊吾城裡望去。他們看見許多辨不清身份的人,花花綠綠擁塞在街巷間,而郊外則橫豎排列著一大片匪徒們的營帳。看上去,彷彿這不是一場“圍困”,倒很像是內地的趕集。 但是,就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圍下,四十六團一營二連被逼到了最後的關頭。連長馮大發、指導員王振華都犧牲了,副連長張友才頭部受了重傷,處在昏迷狀態。陣地上只剩下營部蹲在二連的副營長胡青山和二排長劉猛子兩名幹部。胡青山被砲彈炸斷了一條腿,躺在擔架上堅持指揮。他們臉白得像一張紙。 又是一個黃昏來臨,城外帳篷裡的匪徒們開始吆二喝三猜拳行令,帳篷外的空地上,燃起幾堆大火,殺牛宰羊一片混亂。胡青山支起虛弱的身體,問坐在旁邊的劉猛子:“現在咱們還剩多少人?” 猛子扳著手指頭算了算,說:“昨天還有33個人,今天又犧牲了4個,被他們抓去2個,現在能戰鬥的只有27人,包括你我,還包括11個傷員。” “還有麥子嗎?” 劉猛子不願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閉上眼睛使勁地搖了搖頭。 胡青山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你去把黨員同志都叫到這邊來……” 在不遠處的四十六團營地上,戰士們早就急得嗷嗷叫了。有的連、排長甚至要擅自帶著部隊強打蠻攻,“踏平伊吾”。 羅少偉說:“興國,看來光靠政治工作不解決問題呀!” “你的意思是……打?”楊興國心領神會。 “對,必須軍事解決!你立刻把部隊動員動員,著手組織戰鬥,我連夜返回哈密匯報一下,咱們爭取明天拂曉發起攻擊!” 羅少偉打馬趕到哈密時,吳宗先師長還沒有吃晚飯。一見面吳就說:“你回來得正好,我剛接到十七師程師長的通報,說他們發現了堯樂博斯的行踪,估計這個王八蛋今晚要回哈密!” “太好了!”羅少偉一邊擦汗一邊興奮地說,“得趕快報告張參謀長,他就是要找這個傢伙呢,只要堯樂博斯抓獲了,哈密銀行一案即可大白!” 吳宗先告訴羅少偉,張參謀長已經知道此事。並說:“王司令員今晚組織剿匪指揮部開會,張參謀長和羅軍長都去了迪化。參謀長要我師和十七師密切配合,先不要打草驚蛇,嚴密監視,不能再讓他跑了,這次一定要把他逮住!” 聽了吳師長的話,羅少偉立刻感到問題比較嚴重。他沉吟了片刻說:“我同楊團長商量,想明天攻一下伊吾,怕二連挺不住。現在看來……” 吳宗先說:“既然這樣,抓堯樂博斯你就別管了,我去佈置部隊。” “不,我熟悉情況,一同去吧,順便給你匯報匯報四十六團那邊情況。”羅少偉不由分說上了馬,跟吳宗先一同出發了。 抓捕堯樂博斯,成為剿匪工作會議上半路插進的一個中心話題。 張希欽說:“如果今晚能抓到堯樂博斯,我的任務就等於完成了,興許……還能解伊吾之圍。” 提起伊吾,王震急問羅元發:“羅少偉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新情況?” “突擊隊接近不了,大部隊行動又怕傷害群眾,激起更大的矛盾。陣地宣傳工作一直在搞,效果不明顯。我看,該下決心了!”羅元發說著,拳頭在桌子上不輕不重地擂了一下,表現出他內心的焦慮與激憤。 王震說:“你派小羅去是對的,這個同誌有政治頭腦,處事也果斷。”他沉吟片刻,大手往桌上一拍:“你告訴他,可以有把握地打一下,規模搞大一點,跟群眾講清楚,限時離開,不離開,便是敵對,那就不客氣,子彈不長眼!” 停了一停,王震起身手一揮,又說:“這樣吧,乾脆從五軍再抽一個團,張參謀長你通知飛機明早起飛,我們到實地偵察一下……” 張希欽雷厲風行,立刻站起來出去落實。可是不到五分鐘,他又返回來了。只見他手中捏著一張電報紙,臉色非常難看,進門遲鈍了半天才咧開嘴說:“羅少偉同志他……犧牲了!” 羅少偉是在當晚追捕堯樂博斯時中了土匪伏擊而遇害的。與他一同遇害的,還有另外六位戰友。 站在羅少偉烈士遺體前,王震禁不住留下兩行熱淚。羅少偉早在延安時期就是名人,當過解放軍第一支儀仗隊的營長,多次受到毛澤東、周恩來、朱德接見,人長得很帥,又很精明,仗也打得漂亮。 羅少偉犧牲的消息很快傳到北京。毛澤東特地委託周恩來給六軍十六師發來唁電,稱羅少偉“是我黨一位忠誠的戰士,是我黨我軍一位久經戰爭考驗的優秀指揮員……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立下了不朽的功勳。他的犧牲,使我們每個人都感到十分痛心。” 彭德懷自然也很悲痛。他在電報中對烏斯滿、賈尼木汗和堯樂博斯深惡痛絕,囑咐王震務必以絕對優勢兵力,堅決消滅,根絕北疆匪患。 這幾份電報對王震的壓力是相當大的。他決定,除六軍十六師全部出動外,另配屬五軍的騎兵團、六軍的砲兵團,以高達1.2萬人的總兵力,進軍巴里坤草原。這個數差不多是烏斯滿能投入作戰的匪徒人數三倍! 進軍的當天,又一場大雪倒向巴里坤。 雪白的原野像是專門為烈士而展示的。王震站在隊前沉痛地對大家說:“今天我們是懷著烈士的遺願出征的,我們決不讓烈士們的鮮血白白流掉,北疆各族人民正在睜大了眼睛期待著我們。現在全國所有省份,都被我們人民解放軍解放了,各地人民群眾都在歡天喜地開展土地改革,迎接偉大社會主義建設高潮的到來,而北疆各族人民卻仍生活在烏斯滿、賈尼木汗和堯樂博斯這些匪徒們的鐵蹄之下……同志們,我們別無選擇!” 雪花在靜靜地飄舞,隊伍開始靜靜地出發。 這是一次計劃周密的攻擊行動。王震判斷,烏斯滿之所以拉那麼多人、搞那麼大的聲勢來對付一個小小的伊吾,在我軍區區連一級的駐守點上大做文章,而且是盡量把這一幕拉得很長很長,目的就是引誘我軍大部隊增援。 烏斯滿讓堯樂博斯在伊吾主陣,他自己則躲到其老巢花爾茨靜觀其變,居心就是想憑藉對地形的熟悉,伏擊解放軍的增援部隊。這種老掉牙的游擊戰術,在王震和羅元發等游擊高手面前,簡直是班門弄斧。伊吾之戰,解放軍一開始就拒不上圈套,搞得烏斯滿心情很灰,而堯樂博斯一籌莫展。 這可就苦了二連的指戰員們。 堯樂博斯一上來先擺出“圍而不打”的架勢,意在“激怒”和“引誘”。他派出一個叫布崙加甫的傢伙打進伊吾城,找胡青山副營長勸降。布崙加甫說了一大堆恭維胡青山的話,說堯樂博斯如何如何“愛才”,暗示胡青山只要“講和”,會得到很大很大的官位,有多少黃金、多少頭羊和多大的草原,以及漂亮女人等,胡青山不吃這一套,他把布崙加甫好一頓羞辱,表示人在陣地在,與土匪拼到最後一滴血。堯樂博斯不死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抓到二連幾個戰士,嚴刑拷打,然後放回一兩個“軟骨頭”,繼續做勸降的美夢。這一招就更不靈了。胡青山對於可恥的叛變者毫不留情,將其剝光衣服綁在柱子上讓全連戰士輪流猛抽……堯樂博斯再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唯一可干的就是困住二連所控制的伊吾城南山、北山兩個高地,斷水斷糧。他吩咐土匪們從上游截斷伊吾河,使水流不再經過伊吾城裡。這樣,既斷掉了二連的水源,又使城裡唯一可以磨面的水磨停止轉動。從這時起,胡青山和全連戰士只能靠口嚼原麥維持生命。 水的問題似乎比糧食問題更為嚴重。尤其是駐守在南北兩個主峰上的戰士們,沒有水,光嚼生麥,不但便血,連隨時需澆水降溫的馬克沁重機槍也打不出應有的威力來了! 北山主峰陣地是整個城防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難的一個點。匪徒們以一個連的火力集中封鎖上山的道路,山下無法向山上運送任何物資。北山如果頂不住,整個伊吾就不能堅守下去!胡青山為了給北山送水送糧,一連損失了九名戰士。九個人,整整一個戰鬥班啊,而且他們又都是骨幹!胡青山傷心地哭了。 怎麼辦?胡青山組織召開“諸葛亮會”,有人提出讓牲口送,或許能成功。於是,胡讓一個會做木匠活的戰士連夜趕製了幾個全封閉的大水桶,裝滿水,分別綁到兩匹駱駝身上,趁著夜色,把駱駝往山上趕。誰知駱駝目標太大,爬山又慢,出發不到10分鐘,就被匪徒們一陣亂槍打死在半道上。 戰士們不甘心,順著這個思路繼續琢磨,最後,決定用兩匹戰馬試一試。 胡青山親自挑選了兩匹調教很好的戰馬,一匹稱“赤雅”,個頭不大,但性情暴躁,日行千里;另一匹叫“棗騮”,性情溫和且極有耐力,攀登技能非常出色。他將這兩匹戰馬綁上足夠的水和麥子,交給一個外號叫“老奔”的馭手。 “老奔”是全連最好的馭手,所有戰馬到他的手上,沒有不服帖的。夜幕降臨時,他拉著“赤雅”和“棗騮”上路了。他們沿著崎嶇的山溝,小心地向北山主峰靠近,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二十七分鐘!眼看著離主峰陣地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了,“老奔”他們依然安然無恙! 胡青山在手電光束下,死死地盯著懷錶。 突然,槍聲響了!匪徒們發現了目標,集中所有火力向“老奔”他們猛烈地射擊。赤雅馬一聽槍聲,立刻失去控制,從“老奔”手中掙脫了韁繩,揚起前蹄長嘶一聲,掉頭就朝山下狂奔。 “老奔”驚呆了,趕緊弄住棗騮馬。誰知棗騮馬卻恰恰相反,按照“老奔”的指令,乾淨利索地臥倒在地,一聲不吭,顯得相當懂事。奇蹟就在此時發生了,因為赤雅馬的嘶鳴和奔跑,匪徒們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火力也隨之向山下轉移,這在客觀上掩護了“老奔”和棗騮馬,他們不失時機地一口氣沖上了主峰陣地! 此刻的棗騮馬,渾身汗水直往下淋,張著鼻孔呼呼喘粗氣,寒風一吹,身上的汗水立刻結成了冰,凍得它不住地發抖。但是,它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堅持著讓戰士們把水和麥子全部卸完。這情景讓堅守主峰的勇士們感動極了,他們心疼地摟著它的脖子,心裡都酸酸的,禁不住淚水嘩嘩直流。有的同志趕緊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緊緊地摀住棗騮馬的身體…… 這次僥倖的成功,大大鼓舞了胡青山。打那以後,他就放手讓棗騮馬獨自完成向主峰送糧送水的任務。沒有“老奔”跟著,棗騮馬的目標更小,它的身體也顯得更為靈巧。它的種種傳奇故事,也和二連指戰員們一起,成為伊吾人民心中不朽的雕像。 據後來的“鋼鐵二連”連史記載,伊吾保衛戰結束後,部隊特令為棗騮馬榮記了三等功。在慶功大會上,二連戰友們為棗騮馬系上一束大紅花,披上一匹紅綾子,由同樣披紅掛花的“老奔”牽著,繞大場一周,登上主席台。 棗騮馬在不久後的一次戰鬥中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二連戰友費盡周折把它葬到伊吾城的北峰山下。其時,北峰已被命名為“勝利峰”,棗騮馬的墓碑與“勝利峰”永遠地疊立在一起。 1978年,伊吾縣決定在街心花園為棗騮馬塑像。年輕的縣長說:“它是我們山城人民的光榮與驕傲!” 當然,它更是解放軍第一野戰軍的驕傲。正是這匹棗騮馬,成全了二連“鋼鐵”之路。他們在堯樂博斯匪徒數千人瘋狂圍攻下,硬是堅守了40多個日日夜夜。最後,胡青山這位曾在解放戰爭中七次榮立大功、蘭州戰役帶領兩個連隊突破皋蘭山主峰營盤嶺的老英雄,大義凜然地率領11個戰士,端起明晃晃的刺刀,撲向密如蝗蟲般的匪徒…… 在“鋼鐵二連”苦撐苦捱的一個一個艱難時日里,王震實現了他最初的誓言:活捉烏斯滿,根絕北疆匪患!他指揮剿匪部隊在梅花泉反伏擊旗開得勝後,一個回馬槍殺向伊吾。堯樂博斯那些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幾千匪徒頃刻間成了一窩馬蜂。接著,程悅長所率十七師奮勇追殲殘敵,穿林海,闖草塬,一直追到北塔山,緊緊咬住匪徒。 堯樂博斯沒轍了,抱著美國領事館馬克南的大腿逃往印度,而烏斯滿束手就擒。漏網的謝爾德曼等人,潛回阿勒泰草原又想滋事生非,但在程悅長仁至義盡的感召下,也不得不低頭流下無奈的淚水。 從此,美麗的冬不拉開始在白雲下輕輕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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