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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大荔以北的冬季

第一野戰軍 许福芦 13233 2018-03-18
從白水縣到洛川的土基鎮,80公里開外。賀龍和林伯渠、許光達騎在馬上,走一路聊一路,一天時間過得很快。 賀、林是月初到延安部署工作之後,專程趕到駐在白水的三縱,來參加縱隊黨委擴大會的,幫助縱隊黨委總結前一段作戰的“美中不足”。 會上,賀龍講了一大篇話,對個別旅的干部不團結問題,批評得很嚴肅。他說:“打仗嘛,贏就有經驗輸就有教訓,要認真總結、虛心檢討自己嘛,不要怪張三李四,埋怨這個埋怨那個。要我講,這就是軍事素質、政治水平不高的表現!這個問題不解決,你的戰鬥作風也頑強不到哪裡去!” 許光達對這番話評價很高,一路上都在講“良藥苦口”。 賀龍說:“我們的同志苦慣了,所以我賀龍苦口的話,能吃得下。”他用冒煙的煙斗朝許光達點了點:“再不改,下次我還要罵哩!”

林伯渠就欣賞賀龍這個風格,率真,有性情,而且爽利得很。他覺得賀龍的魅力就在這裡,不做作,光明正大,也沒有什麼可做作。他甚至認為“這是黨內處理同志關係的典範”。 賀龍解釋:“國民黨大官我也做過,就是面子上一套行頭,暗裡勾心鬥角,沒啥子名堂,我不喜歡那一套。那些個惡習,我們共產黨莫搞它!”說完哈哈大笑,一身威儀,卻偏偏透著親切。 許光達每每看在眼裡,想:所以賀龍的朋友多呀,可交,好交,上至毛澤東,下至給他拉馬鍘草的那個馬夫。得閒時,他可以往馬厩旁邊泥巴地上一盤腿,招呼說:“老伙計,馬料拌好了沒?我們來一把!”邊說邊在地上用小樹枝畫出方格棋盤,擺上小石子。一轉眼軍機大事來了,他又可以端坐到最高司令部,生殺予奪,或者跟毛澤東、朱德、周恩來他們談蔣介石、談孫中山,也捎帶天文地理,什麼都不怯。這就讓許光達回憶起湘鄂西時代。那時許作為中央代表和孫德清(孫一中)一道被派進洪湖,在賀龍手下當紅軍師長、團長。就听洪湖地區的老百姓風傳,一個段德昌,一個賀龍,兩個人都是龍,段稱“火龍”,賀稱“水龍”。

提起這一說,賀龍收起了笑容,猛吸幾口煙,自言自語:“那是嚇唬國民黨的!”停了一停,他心情顯得沉重:“老百姓可憐哪,沒啥子靠山,要我們當他們的靠山。他們希望我是一條龍;可在革命隊伍裡,我算個啥子喲!”許光達說:“群眾這麼說也不錯,龍要有水才能騰雲駕霧嘛,人民群眾和隊伍不就是水嗎!林老你說呢?” 林伯渠是黨內著名的“五老”之一,德高望重,學識淵博。賀龍和許光達剛才一番話觸動了他。他輕輕捋下銀白的鬍子,說:“在我們中國傳統文化中,龍是至高無上的。我覺得,這裡講的是個境界問題。龍要吐納天地真氣,騰躍於江海之中,海納百川,江行萬里,龍的胸懷就有這樣大!” “啊呀,好見解呀好見解!”賀龍笑著在馬上和林伯渠打拱說:“我差得很遠,要努力呀……”說完大笑。就這樣不知不覺,土基鎮已經到了。彭德懷、習仲勳、趙壽山、張宗遜、閻揆要等西北野戰軍領導同志,都跑到鎮口來迎接,大家紛紛道辛苦,賀龍打著哈哈:“春暖花開的,騎在馬上擺擺龍門陣,辛苦個啥子嘛!”他說著脫下帽子,解開腰帶,樂呵呵的,顯得精氣神十足。見彭德懷站在面前,就說:“彭老總啊,這一拳出去,蔣介石可是夠受的喲!”顯然,他指的是西府戰役。彭德懷只是勉強咧咧嘴。看得出來,他心裡有事。

第二天,以總結西府戰役為意旨的西北野戰軍第二次前委擴大會,在土基鎮召開。賀龍和林伯渠風塵僕僕地趕來,就是為了出席這個會。出發之前,賀龍就了解到這次戰役中,王世泰的四縱表現不太好,不大聽招呼,致使全局受到影響,出了幾次險情,就準備過來好好敲打一下。當晚,他和張宗遜、閻揆要以及趙壽山簡單談了談,發現問題不止這些。西府戰役殲敵2.1萬,擴大和鞏固了解放區,開闢了麟游新區,把戰爭推向國民黨統治區,為下一步發展進攻創造了條件。但在作戰過程中對胡、馬之間有矛盾又有共同點這一本質認識不足,部隊受到些損失。有的干部藉此埋怨彭德懷戰役決心有錯誤。這使賀龍非常惱火。 作會議報告時,彭德懷就自然而然亮出高姿態。他是個實在人,不喜歡兜圈子,要求別人做到,自己首先做到。平常對人嚴格,那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標準很不一般。於是,在談到西府戰役自身問題時,他聲音洪亮地喊開了:“宜瓦大捷,我們思想上都驕傲輕敵了!對困難估計不足,對胡馬之間的矛盾也看過了頭,戰役指導思想上,就犯了若於錯誤。這些、我應負主要責任……”

會議是選在鎮外一個打麥場上開的。雨後時間不長,氣候也暖和,在麥場的裂縫中,舊年遺落的麥粒一顆一顆都已發芽,一嘟嚕一嘟嚕冒出寸把長,綠油油的,招人喜愛。有人扯出一根放在嘴裡輕輕嚼著,有絲絲甜、絲絲清香,也有絲絲很淡的澀味。 大概是因為激動,彭德懷一把抹掉帽子,露出新刮出來的光頭。他頓了頓,以手指敲著光頭:“我的馬列主義學到哪裡去了?看問題就是不能像毛主席那樣辯證,不能站他那麼高,看他那麼遠。就曉得胡馬兩家有矛盾,可他們反共是一致的嘛!趙副司令提出了警告,老實講,我也沒有引起重視。對於裴昌會,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曉得我們圍攻洛川時,他的外線增援小心謹慎,八個旅日行十多里,不曉得他換成內線增援面貌大變,十二個旅日行一百多里呀,途經我軍佔領的城市,毫不理會,不留一兵一卒,全力增援主要方向……我一個指揮員,戰略分析不深不透,犯這麼大的錯誤,應負重要責任,我作檢討,大家給我批評!”

這麼一頓重砲砸下來,大家心裡都有點兒發蒙,會場鴉雀無聲。彭德懷從象徵主席台的那張條桌後面站起來,朝台下人群掃視一遍,說:“現在,我要講一講部隊的問題。”他的目光找到了四縱司令員王世泰:“你這個王世泰是怎麼搞的?”王世泰低下頭,高架子的身板有點佝,嘴裡囁嚅著什麼。彭德懷撇開王世泰,目光又轉向政委張仲良:“張仲良,你這當政治委員的說說。”張仲良似有一肚子怨氣:“我這個政治委員有什麼用啊!”他鼓著腮幫子話中有話。這下把彭德懷引爆了:“你當個麼子政委,我要撤你的職!”他繞到條桌前面,說:“告訴我,你們哪個守的西峰鎮?”王世泰答:“警三旅。”彭德懷吼道:“黃羅斌!”目光在四縱幹部群裡急速尋找。警三旅旅長黃羅斌在人群中“噌”地站了起來,腦門耷在胸前,大氣也不敢出。

彭德懷吐了一口氣,復又轉回桌後的原位,但仍舊不坐,臉上呈出絳紫色。他再次將目光猛地投向王世泰:“我命令你們掩護一縱、二縱打寶雞,你們的行動磨磨蹭蹭,根本沒有抓緊戰機殲敵嘛!戰役初期,你們完全可以利用敵人分散、逐次增援的機會,在常寧和臨里鎮狠狠打一下,可你們打了嗎?沒打!白白錯過殲敵機會,你們說,這是為何?!”他停下來,徐徐轉移視線,目光投向直挺挺的黃羅斌,回頭又說西峰鎮:“在扶風抗擊中,屯子鎮的抗擊中,你們沒有一次完成了所負的戰鬥任務……郭應春!” 警五團團長郭應春應聲而起,畢恭畢敬。 彭德懷眼裡噴著火焰:“你黃羅斌,你郭應春,打的什麼仗,嗯?打滑頭仗,敵人來了你們跑了,躲到太平鎮,差點弄我個全軍覆滅呀!我撤你們的職,我要……”

彭德懷的右手下意識地按在腰際的手槍上,好半天,變成拳頭,狠狠砸在條桌上,“砰”一聲,所有人都緊張得豎起汗毛。 彭德懷慢慢收回手,將它背到身後,又提到一縱。賀炳炎和廖漢生心裡面直敲小鼓。彭總的聲音平和了一點,但口氣還是硬邦邦的,他說:“一縱在西府戰役中是堅決勇敢和迅速的。”賀、廖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 “但是,”彭德懷突然目光尖銳地盯著賀炳炎和廖漢生說,“5月6日配合六縱夾擊屯子鎮外圍之敵,耽擱了時間,行動遲緩。5月11日在公和塬轉移過早,影響了野司的部署調整!” 廖漢生坐不住了。這兩件事都是因為電話接轉差錯,把彭總的意思理解反了,並非故意後撤。他感到很委屈,要站起來解釋。但這時,參加會議的林伯渠、賀龍及王維舟、習仲勳等人,都把目光投向廖漢生。那些和藹的微笑中包含著理解、信任,也有提醒他克制的意思。尤其是賀龍的目光,廖漢生是最熟悉、最能讀懂的。彭德懷不管這些,繼續說他的話:“你們想過沒有,我們的糧食在哪裡?邊區的糧食又在哪裡?沒有糧食,就算退到延安,也不會安全。再退,就退到黃河裡去了……”聽到“退”這個字眼,廖漢生剋制不住了,他站起來打斷彭德懷:“我縱在敵人面前從來沒有退卻過,這一次不是有意識的……”

這時,只見賀龍不急不忙地站起來。他將空煙斗往桌上一拍,毫不客氣地打斷廖漢生:“我來講兩句!首先我要說一說你們對待批評的態度……”廖漢生呆站片刻,準備坐下去,剛彎下腰,就听賀喝道:“不許坐……站著入耳。”廖便不坐。賀龍接著連續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說:“都給我站起來!”於是會場上站起一大片。賀不說話,卻拿起煙斗去裝煙。裝滿一鍋,點著吸了一口,從嘴和鼻孔一塊兒呼啦噴出來,這才又開口說話:“本來,打仗哪能沒得輸贏?戰場上出點小岔子,也是常情。可是,思想不能有問題,人為的錯誤就不能有!我聽說,有人對彭總的戰役決心產生懷疑,豈有此理嘛!乘勝進攻寶雞,破壞他的後方,削弱胡軍的力量,迫使胡把延安拱手相讓,彭總這個決策很有魄力嘛!”賀龍拍了一下桌子以加重語氣,並從條桌後轉出來說:“大家都看到的,圍洛打援,人家不上你的套,我們沒飯吃,無路可走。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往西南打,才能改變現狀,調動胡宗南的部隊,這個行動方針是完全正確的,我是讚同的,軍委也是批准了的!”

說到這裡,賀龍走近桌子,端起一碗水喝了口。旁邊的林伯渠小聲說:“讓同志們坐下來吧!”賀龍哼了一聲,但卻沒讓坐,接著說:“事實證明,我軍西府行動雖然增加了傷亡和減員,但也獲得了敵人不少武器彈藥,繳獲了許多坦克、大砲、汽車等重裝備,而且收復了延安和洛川。特別是收復延安,對全國、全世界的影響都很大。”他吸了口煙,把更多說理性的話省略掉了。 “總之,這次戰役行動非常正確,如下面能很好實現彭總的決心,會打得更好!”顯然,這句話又使他想起什麼,說:“你四縱沒有按毛主席指示去做嘛,你們不是把兩個旅的力量集中起來,而是分散使用,這是輕視敵人。我個人認為,應由主要領導負責!這幾年,邊區和平生活環境對個別同志起了副作用,幹部犯有嚴重錯誤,也不嚴肅批評教育,結果,使他們犯了更大的錯誤……”

過了幾十年,賀龍的這番話以及土基鎮麥場那一幕便成了經典。一位情境中過來的老同志說:“賀老總叫站起來,哪個敢不站啊,老總是我們部隊的一面旗子嘛!”彭德懷有次在中南海懷仁堂開會,談起往事,情不自禁對賀龍說:“你領導的晉綏部隊真是好啊,能打仗,聽指揮!”賀龍哈哈笑,說:“都是好鋼,但不敲打不行。”賀龍是個粗中有細的人,會上敲打過後,散會時,他叫一縱幹部留下來。彭德懷、林伯渠、王維舟、習仲勳都在座。賀龍表情嚴肅地說:“一縱打得不錯,工作有成績,作風紀律也比較好,連著受了一些表揚,可這就能夠驕傲啦?!聽不進批評啦?!我要狠狠敲你們!亂彈琴!” 彭德懷批評人過於嚴厲是有名的。對此,直接打交道的指揮員都有點兒看法,嘴上沒有說出來,廖漢生藉這個機會放了一炮。經賀龍一敲打,廖作了自我批評,但他最後說:“彭總,我們對你的指揮由衷地敬佩,可你的威嚴……有點兒受不了!”當面這麼一說,彭德懷倒笑了:“我的工作方法是有問題……缺點不少。”“你批評是對的,可你開口罵人,別人就對你敬而遠之了。”這些話彭德懷第一次當面聽到,也是最後一次聽到。所以他對一縱的感情很不一般。 為了幫助一縱幹部正確認識批評、認識彭德懷,林伯渠也談了談意見。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笑瞇瞇的,讓人聽著格外舒服。他說:“中國有句古話,叫作'有威可畏,有德可懷'。彭老總正是這樣的人!你們不要光看到他的嚴厲,看到'有威可畏'的一面,同時要看到他'有德可懷'的一面,他的'威'正是他'德'的一部分。你們愈是了解他,甚至受到他的批評愈多,也就愈能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德懷,德懷,有德可懷嘛!”這些話語重心長,深深刻在一縱幹部們心中。此後,他們對彭德懷更加敬重了。 做完一縱的工作,賀龍又去了四縱,和王世泰談到深夜。回到住處時,已經很晚,見彭德懷的屋裡還亮著燈,就跑過去敲門。兩位老總一見面,三句話不離本行,一聊就聊到戰場形勢。自從宜瓦戰役之後,胡宗南的兵力銳減。他既要守備潼關以東地區,又要應付來自西北野戰軍的壓力,不要說主動進攻,就是把關中平原的要點都防守下來,也有捉襟見肘的感覺。於是,他煞費苦心地出台了一個“機動防禦”的戰略。彭德懷說:“什麼'機動防禦',還不就是以城鎮為中心,做大面積的工事,搞成一體。” 賀龍看著地圖上數百里密密麻麻的戰術標記,皺起眉頭:“德懷,這倒是個新問題。不過我想,攤子舖得這樣大,漏洞總是有的。楊七郎一身都刀槍不入,還有下巴底下那塊要命的肉痣嘛!老辦法,把它交給部隊,開諸葛亮會。”這個意見點亮了彭德懷,部隊按計劃接下來正好有段整訓。他咧嘴笑道:“好,搞它一個夏天再講!” 不能不承認,胡宗南的機動防禦有其獨到之處。他充分利用渭河北岸三原、蒲城、大荔這三個重鎮的地勢險要、城高牆厚和交通便利等優長條件,建構起三個穩固的中心據點。然後,以點帶面,在三鎮之間100公里範圍內,廣泛而成體系地構築工事,集結主力,或東或西、或攻或守,相機應付。這樣既避免主力分散,又鞏固了西安外圍,也便於屏障關中平原。有適當機會時,還可向澄城、合陽、銅川和耀縣兩線擴張。就當時胡宗南的兵力情況來說,這的確不失為一個一舉多得的萬全之策。怪不得蔣介石在國防部公眾場合誇說他“挫而不失其志”。 胡宗南之所以還有“其志”,仍源於他手中握有的軍事實力。雖然在防守兵力方面,他有點力不從心,但從數量比例上看,到目前為止,他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僅“機動防禦”區域內,他就部署有整一師、十七師、三十六師、三十八師、九十師,以及後來加入的整六十五師、七十六師。如果需要,他還將隨時調入整三十旅、一三五旅。儘管這些所謂的“師”,差不多全是割韭菜一樣滅了又補、補了又滅才保存下來的番號,但因為蔣介石傾斜的態度,總共還有7萬到10萬實實在在的兵力。這個數字在整個西北地區總兵力中就要占到四分之一了! 賀龍與彭德懷談到這一點,心裡都沒法輕鬆。當時,西北野戰軍一、二、三、四、六縱隊,加上野戰軍直屬隊,總數才6.8萬人。就是把地方主力兩個旅、8個軍分區的3萬人也算進來,還是超不出10萬兵力。顯然,正兒八經的陣地對峙,還不具備條件。集中優勢兵力分割包圍、揀弱的打,運動中殲敵這些傳統戰法還不能丟啊!根據中央軍委計劃,解放戰爭第三年,西北野戰軍必須解決12個旅的敵人,才能有效地牽住胡、馬鼻子,在全國戰局中顯示價值。 彭德懷肩上的擔子不言而喻。他說:“我就怕胡宗南不動,只要動,我就有辦法。”胡宗南不可能不動,感覺好一點,他就要動手動腳。他背上的東西也很重。要體現“機動”的戰略思想;要給馬家軍和鄧寶珊作出“積極”的姿態,發揮表率作用;要讓蔣介石看到他的“不失其志”;更重要的是,要扳回老本、扳回面子!想當初曾有動議要把延安改成“宗南縣”,那在國民黨大員中是個什麼感覺啊!現在,說丟就丟了,好像丟一片紙屑,簡直是奇恥大辱。而共產黨軍隊方面,限於兵力,延安甚至沒派部隊把守,而隨意放在民兵手中。胡宗南想,得從頭做給世人看一看。他不甘心寂寞。 5月下旬到7月下旬整兩個月時間,趁西野部隊整訓的機會,胡宗南做了幾個不同凡響的鋪墊。首先,他下令整三十八師和九十師等部隊,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向西野駐地發起進攻,連續佔領澄城、合陽、白水。接著便是“掃蕩”關中軍分區。之後,又攻占旬邑、馬欄等一些地方。 到7月底,胡宗南下手搞大動作了,命裴昌會帶四個整編師共10個旅,外加一個騎兵團,計近8萬人馬,從白水、澄城、合陽一線,分左右兩路,撲向黃龍地區。其右路為整三十八師和十七師;由合陽犯韓城,佔領禹門口,目的是要切斷西野與晉南的聯繫;其左路為整三十六師,由白水犯石堡;另以整一師由銅川犯宜君,並隨時準備東援。 彭德懷一拍桌子:機會來了!他佈置好左右兩路的抗擊,一眼罩住已前進到白水縣東北馮原附近的中路三十六師。這個三十六師在沙家店戰役中已經滅了一回,如今又搖身一變,跑來逞能,而且還是那個換了士兵服落荒而逃的鐘松當師長。彭德懷決定:集中5個縱隊11個旅的兵力,圍攻馮原的三十六師。主力一、二縱隊,首先把它二十八旅所佔的主陣地拿下來;四縱向馮原鎮以南的一二三旅發起攻擊;三縱向東對付敵一六五旅;六縱負責打劉家凹,那裡有敵人一個團。彭德懷說,這是中央突破、兩翼迂迴包圍的戰法。 最難啃的骨頭,當然是“中央突破”。陣地目標叫壺梯山,地形險要,防禦工事由許多明碉暗堡組成,是敵人整個防區的重要屏障。我一、二縱隊剛發起攻擊時,鐘松沒有引起重視,以為是“共產黨軍隊小部隊的牽制與擾亂”,因而穩坐釣魚台,閉著眼睛下令死守。一小時之後,陣地上的守敵招架不住了,向鍾松求援。鐘松不問青紅皂白一頓臭罵,並說如要放棄陣地,以軍法論處。半天過去,當面之敵八十二團已守不下來,團長董文軒只好收拾幾十個殘兵敗將,逃下山去。這一下鐘松才警覺到,自己可能是面對共產黨軍隊的主力,苦聲哀調向裴昌會發報,裴昌會遂覺察到彭德懷的意圖,趕緊命進占韓村的整三十師和駐守澄城的整三十八師第十七旅,通通向鍾松靠攏,聽從指揮,加強兵力。可是,一切為時已晚。 鐘鬆的整個指揮從一開始就亂了章法,乃至緊要時刻,內部矛盾又暴露出來,有的關閉電台,有的保存實力,有的擅離職守。整二十八旅旅長李規,素與鍾鬆有隔閡,懷疑鐘松所派馳援、掩護任務是挾嫌報復,管他娘三七二十一,把部隊拉到安全地方睡起大覺來。部隊到這個分上,還打個屁!鐘松索性拋出一紙撤退令,全線收攏。哪知一個“撤”字還沒出口,各路人馬即刻潰不成軍。真是兵敗如山倒,第一二三旅和一六五旅及師直屬部隊,螞蟻似的擁擠在一條路上,人踏馬踐,混亂不堪,整個部隊稀溜溜地抓不上手。鐘松站在路邊,嗓子喊冒了煙:“不准亂跑,找你們的長官……”根本沒人聽。彭德懷目睹這一情形,立刻命令各縱乘勝追擊,分割包圍,一塊一塊地收拾敵人。第一個衝鋒號,就乾掉他一個三八六團。接著又在王村鎮把整一六五旅圍死了。除該旅旅部及四九五團一小部分人突圍出去之外,其餘全部消滅。 這一仗傷透了胡宗南的心!澄、合、韓三城收復不算,胡企圖把西北野戰軍封鎖在黃龍山區的計劃徹底打碎了。更何況鍾松損失了9079名官兵,其三十六師少將副師長朱俠被擊斃,少將參謀長張先覺、少將高級參議李秀、國民黨國防部戰地少將視察官馬國榮和第四九四團少將團長陳定,都當了俘虜,胡宗南給鐘鬆的三分之二人馬報銷了,他怎能不氣急敗壞!發了一通脾氣之後,胡宗南親率執法隊氣勢洶洶地趕到大荔,把囚車、腳鐐、手銬等一大堆刑俱全都帶上,說是“檢討”,實際是問罪。上來跟鐘松掀桌子扔板凳地鬧了一場,胡罵鐘指揮無能,鐘說胡調度無方,最後罪責歸到二十八旅旅長李規身上,當場逮捕,摘下手槍,監押起來,聽候處決。沒想到這反而成全了李,他後來被西安的民革地下組織營救出來,投奔了革命。 李規的命運讓胡宗南出了一身冷汗。他似乎看出彭德懷真正的實力所在,而對以往種種判斷打上一個問號。軍心民心豈可小視?現在,胡宗南必須把兵員數量放在一邊,重新審視一下彭德懷的膽量。既然敢從洛川長驅直入攻打寶雞,又在西安眼皮底下一口咬去三十六師三分之二,他難道就不能從澄、合一步跨過渭河而奪佔商洛?商洛地區兵多糧廣,彭德懷果真走出這一步,西安便只有光著屁股挨打的分了! 胡宗南不願意再想下文,立即拿定主意,再次坐飛機趕到洛河北岸的大荔縣。他要將從延安撤出的十七師和三十八師以及三十六師那僅剩的三分之一,在大荔以北、洛河以東地區,依托城鎮和村落,認真地經營出一個防禦帶,它的正面20公里,縱深30公里,以阻擋西北野戰軍南下腳步。這一次,胡宗南是懷著重打鑼鼓另開張的心情,來和彭德懷決一死戰。整整一個9月他都沒有休息好,一邊誇下海口,“要痛痛快快打它個好一點的仗,振奮人民和軍隊的士氣”,一邊調兵遣將,並順著蔣介石豎起的竿子,把所有整編師的架子拉成“軍”,撤換軍師兩級一批諸如何文鼎這樣“不中用的東西”。與此同時,他還與綏署副參謀長沈策、第五兵團司令官裴昌會一同前往大荔縣的義井鎮,檢閱“英雄的三十八軍”。 經過幾年來與共產黨軍隊交手磨礪,胡宗南這幫難兄難弟也的確“收穫很大”。這可以從裴昌會在三十八軍營以上官長會的講話中,看出一點門道。裴說:“……過去我們在戰略方面,由於麵攤得太寬,包袱背得很重,處處陷於被動,吃了不少的虧。現在我們改變了這種戰略,把包袱讓給共產黨背上,我們則奪取機動控制,誘敵深入,集中絕對優勢兵力,在渭北平原進行大規模的殲滅戰。今後只要你們三個軍(指三十八軍、十七軍、九十軍)能拖住共產黨軍隊的腿,後邊集結的幾個軍就一起參加上來,與之決戰……” 你有你的鬼把戲,我有我的老主意。彭德懷對敵鬥爭一貫原則是針鋒相對!他決定在胡宗南這個嘔心瀝血的荔北防禦帶撕開一道口子,以實現他堅定不移的戰略進軍計劃。 赫赫有名的荔北戰役由此拉開序幕。 這是一次全新的角逐,既不是攻城,又不是占山,而是面對一片以平川之間村莊、土塬為支撐點的、有準備的防禦體系。閉著眼睛念過去游擊戰傳下來的那套真經,恐怕是不行了。可是,正經八百地打陣地戰,誰也不是行家里手。好在彭德懷早把問題放下去了,一個夏天,部隊都在“廣開言路”,眼下又有殲敵三十六師的引子,錦囊妙計肯定會有的。 野司預案很快拿出來了,一縱沿澄城到大荔公路,從正面突破;二、三、四、六縱隊分兩翼合圍。過去的攻擊總是強調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現在人家是張開一個口袋,口口聲聲要引誘我軍上鉤,是以逸待勞,早有準備,兵力上也有優勢。有沒有比面對面強打硬攻更好的辦法呢?準備扮演主角的一縱討論得很活躍。賀炳炎和廖漢生還是那句老話:“大家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成熟的想法也可以說!”發言就像開了鍋,大家無所顧忌,爭得臉紅脖子粗,只有三五八旅旅長黃新廷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 廖漢生注意到這一點,問:“新廷,你怎麼不說話?你這個'智多星'獻獻寶嘛!”黃新廷抬頭笑笑,說:“還沒有想好。”他總是這樣,關鍵時刻深思熟慮,卻從不多說話。但只要一張口,便語出驚人。大家見廖政委點黃新廷的將,便都靜下來向他投出期待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黃新廷清清嗓子說:“我就不相信,敵人他幾十里寬的正面,難道就是鐵板一塊?”當然不是鐵板一塊。平原地區陣地防禦,不是在山頭上構築工事,工事都是跟著村莊走的,一個村子一個支撐點,村子和村子之間,肯定會有不緊密的地方。賀炳炎睜大眼睛望著黃新廷:“你的意思是……” “我們為什麼不找空隙,插入敵人心臟給他一傢伙呢?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你拉開架勢硬邦邦地等著我,我偏不打,而把拳頭從空當裡面繞過去,照你的要害來一下,你那個架勢不垮才怪呢!”黃新廷平靜地打著比方,一句話鑽到廖漢生的心窩裡,“好主意!” 廖漢生一拍大腿,“敵人一慌張,有準備的體係就會亂套。有備變成無備,我們正好亂中取利,乘機分割圍殲,使被動轉為主動。” 大主意一拿,討論便開始務實。賀炳炎把縱隊司令部二科科長孫鞏、副科長劉桐樹找來,邊議邊交代任務。賀說:“我給你們五天時間,你們把裡面情況給我摸清楚,有困難嗎?”孫、劉二人都說沒困難。最後廖漢生指示,讓孫鞏主陣,具體任務由劉桐樹去辦。他特別叮囑劉桐樹:“你要像孫悟空鑽到鐵扇公主肚子裡一樣,想辦法摸到敵人最要害的部位……” 當晚,劉桐樹帶著縱隊所屬各旅偵察部門三個正副科長、十幾名參謀、報務員和譯電員,一部電台,另有三個偵察連、六個偵察排,共600多人,悄悄出發了。這支隊伍差不多就是縱隊和各旅的全部偵察力量。他們首先摸到大荔和澄城兩縣邊界敵人一線陣地。這裡有條東西走向的深溝,叫大峪河。 “河”的兩岸,雙塬壁立,不算太寬,兩邊塬頂上說話都能聽得清,但如從北塬到南塬一上一下就得要三個多鐘頭,比翻越一座終南山還難。敵前沿防禦工事,就構築在南塬的塬畔。溝深坡陡,易守難攻。劉桐樹看到這一切,心裡直敲鼓:要是按照原定的野司預案,從正面突破,肯定比強渡江河和攻城還要困難,部隊非吃大虧不可! 必須穿插!劉桐樹順著深溝細心觀察,希望能找到敵結合部或工事與工事之間可以鑽空子的縫隙。正在苦思良策,一個意外情況發生了:第二天拂曉,因為分隊隱蔽地附近一個甲長告密,敵人以一個營的兵力突然襲擊了劉的偵察基地。經過一番周折,打退敵人,查明了原因之後,劉桐樹受到深刻啟示:他甲長能給國民黨告密,貧苦群眾難道不能為我所用嗎?對!必須在老百姓身上想辦法。他一面派出偵察小組化裝成國民黨官兵,趁黑夜鑽到敵人陣地淺近縱深摸情況,標簡圖;一面組織群眾、武裝群眾。 又一個拂曉,劉桐樹正在北塬犯難,忽然隱約看見一老一少趕著毛驢,從對面塬上走過來。擔任警戒的偵察員上前攔住問,哪里人?上哪兒去?幹啥?老漢結結巴巴回答:“咱是上布袋王家人,到……到交道鎮馱……馱煤。”“上布袋王家”這個地名立即引起劉桐樹的興趣。他從地圖上看,離此處有好幾十里地!估算那該是敵防禦縱深內的中心地帶。劉桐樹忙迎上老人,親熱地叫聲大爺,說:“別害怕,我們是解放軍……”說著把水壺也遞上去。 一聽說是解放軍,老人的嘴巴也活起來了:“嗨,我說呢,過了這道大峪河也該是咱的隊伍了!”他告訴劉桐樹,和他一路的小伙子是他的侄子。他家有五口人,十多畝地,但叔侄倆還得出外賣短工,才能養家糊口。 “咱老百姓,日子苦啊!”劉桐樹趁機做了一番工作,又招待他們吃飯,最後提出請他們帶路。老人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並說:“去了就住我家,保證你們平安無事。” 劉桐樹成功了!他組成一個五人偵察小組,在老漢的掩護下,把敵人縱深內的防禦部署和將來部隊穿插深入的路線,摸得一清二楚。彭德懷聽完匯報,沉思半晌,說:“看來,黃新廷的建議能成立,預案要變!誰的方案好就用誰的嘛!”經過反复論證,他決定集中野戰軍主力,從側翼直插敵人心臟和側後,割襲包圍,各個殲敵!部隊戰鬥準備工作也隨之改變,各縱都加緊偵察活動。陣勢一展開,敵人有警覺了。裴昌會從下面雪片似的“敵情報告”中明白過來,共產黨軍隊的目標是衝著自己來的,很可能要四面楔入遍地開花!他預想到,一場惡戰就在眼前…… 10月4日的夜晚跟任何一個夜晚沒有什麼差別,防區內雞不鳴狗不吠,更聽不到人聲,嬰兒哭聲一響起立即被母親的乳頭堵住了。唯一的嘈雜是哨兵們拉槍栓吆喝口令,或者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裴昌會像往常一樣,就寢之前,要詳細詢問各部防務。剛由師改為“軍”的十七軍新任軍長康莊報告:兩天前,主陣地韋莊東南20公里的朝邑以北地區,發現有二三千人的解放軍在活動,康即派出三個營,向合陽、澄城方向搜索、警戒,沒想到黃鶴一去無消息,至今音信全無,只聽到那個方向槍聲激烈,禍福難測,乾著急。裴昌會說,揀弱的吃,是共產黨軍隊的一貫伎倆,那三個營分散孤立,又沒有一個統一指揮,八成是讓共產黨軍隊包圍了,“你就不能讓就近的前沿團去增援一下?” 問起前沿團,康莊立即顯得吞吞吐吐:“報告裴長官,前沿團……前沿……”裴昌會知道裡面有隱情,生氣地說:“是不是共產黨軍隊突破前沿陣地了?”康莊說:“那倒不一定,只是十分鐘前軍部同前沿的幾個團全部失去聯繫,派去聯絡的直屬部隊,又被共產黨軍隊擋住去路……”裴昌會火了,一手抓著電話一手拍桌子:“渾蛋,你告訴我,你的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 撂下電話,裴昌會再來啼聽窗外的寂靜,他覺得那寂靜並不那麼簡單了。事實情況的確如此,這時西北野戰軍的行動計劃已全面展開!各縱部隊正按照預定穿插路線,開始秘密穿插。一縱以兩個旅齊頭並進,沿著劉桐樹偵察到的路線,從敵人工事與工事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裴昌會的心臟地帶;二縱已基本控制了當面之敵十七軍各團陣地……裴昌會對此已有幾分感覺。他在原地急速地走了五分鐘,復又操起十七軍電話。 這一次康莊不再含糊其辭了,直言不諱:“共產黨軍隊已對我韋莊北面和第三十四團的東家莊陣地發起攻擊,該團已有兩個營長負傷,下級軍官也有多人負傷,指揮系統被打亂了,陣地多處被突破……”裴昌會不耐煩地問:“現在戰況如何?”康莊說下午5點戰場沉寂下來,突入東家莊的共產黨軍隊,逐次向西延伸,好像對韋莊形成包圍。話到這裡,康莊面部的恐怖之狀已流露出來,“裴長官,我軍孤立突出,恐有不測,請求三十八軍立即向我靠攏!”屁話!裴昌會輕聲罵了一句,想撂電話又覺得放不下手,但心裡極不舒服,說:“陣地戰就得各自為政嘛,一個點一個點給我支撐起來。接敵不到幾個小時,出現個把團失利,就要別人向你靠攏,整個兵團的防禦體系還怎麼保持?!” 康莊知道多說也白搭,裴昌會是話中有話。看來,指望“友鄰”只能是癡心妄想了,還得自己救自己啊!他顧不上許多,逃命要緊。一念即出,立即指揮部隊向西南方向突圍。然而,電報發出去,有三個團沒有回應。康莊愣了片刻,覺得師部和直屬隊再猶豫不得,於是一個命令下去,所有人員拔腿就跑,誰的腿長誰走,保存實力第一。結果這一夜,整個十七軍除三十四團還剩一小半人,餘三個整團、一個師部打得精光。 天一見亮,整個國民黨軍炸了營!我軍猶如神兵天降,裴昌會的防禦體系內沒有前沿縱深之分,哪兒都是槍砲聲。敵四十八師師長萬又麟,一覺醒來聽說近在咫尺的西觀據點發現了共產黨軍隊,嚇得帶上幾個勤務兵,撒手往西跑,半路上正好碰到我七一四團一營,二話沒說,當了俘虜。一營捉住萬又麟,轉身又抓住兩個敵號兵,立即命令他們用號聲將後面敵兩個排調上來,當場繳械。與此同時,獨一旅迅速圍殲了西觀據點的敵人,與三五八旅大部隊長驅直入。敵人的整個防禦體系頃刻間土崩瓦解,敵營空前混亂。 這種混亂是從西安開始的。胡宗南剛躺下,副參謀長沈策腳步亂敲著鼓點破門而人:“共產黨軍隊全面突入我防地,電話線全部切斷,裴司令官正在詳查……”胡宗南並不驚慌,反倒露出一絲得意:“你不是擔心共產黨軍隊不上鉤嗎?”那是十幾天前在義井鎮檢閱三十八軍時,沈策曾說過這個意思。 “可是……”沈策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說:“此一時、彼一時呀胡先生,您知道,眼下好些軍官還在西安焐著暖炕呢!下午,我就看到一七七師師長李振西陪著太太逛戲園子!” “是誰讓他們回來的?!”胡宗南氣沖鬥牛。他知道,軍師團軍官家眷在西安城裡的,豈止一個李振西!他飛快地拿起電話,要找裴昌會問個究竟,嘴裡不干不淨地嘟噥著。沈策一步上前壓死電話,說:“胡先生,目前戰事正緊……西安城裡的軍官,趕他們回去就是了。”話雖這麼說,胡宗南心裡的氣怎麼下得去?他還是把裴昌會的電話要出去了。但他沒有半句責備裴昌會的話,只是平靜地說:“你給我報告一下戰況。” 裴昌會的報告詞毫無秩序。很明顯,他已經雙手抓稀,部隊早就七零八落。到10月8日下午,塢泥村據點全線崩潰,整個荔北防禦區域已是硝煙一片。潰散的敵逃兵,分不清軍師序列。 6日午後,敵九十軍、三十八軍就“情況不明”。裴昌會急星火燎推上第一軍,又是一去沒有消息。三十六軍本來兵力就少,除留下一個“師”在大荔城里維持秩序外,“主力”早已撤過洛河。黃昏時分,船舍鎮的洛河橋頭,滿河灘都是“國軍”潰兵;在鐵鐮山及其西側的胭脂山南麓東西漢村、義井鎮,大小車輛和各種火砲堵得道路上蚊子都飛不過去。解放軍追兵迫近,逃敵就像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胡宗南的飛機長時間盤旋在空中,毫無作用。 但是,胡宗南仍硬著頭皮撇開裴昌會下達了一道很有氣魄的命令,聲稱“進攻之共產黨軍隊傷亡慘重”,要求各部“重振軍威”。他連夜讓李振指揮所屬六十五軍和二十七軍四十七師的楊蔭寰部實施“反擊”,又把在寶雞剛“調整”出來並讓李日基當了師長的七十六師調過來“策應”。另外,第十二師的李繼唐部、二十七軍三十一師劉孟廉部及龐大的直屬戰車團,全部調集大荔。然而,這已經全都無濟於事。除了李振在我軍撤出戰鬥後趁機佔了合陽、澄城而榮立“功勳”之外,其餘各部按胡宗南的邏輯,通通可送上軍事法庭。 10天時間的荔北戰役,以殲敵5萬、摧毀4個整編師的輝煌戰績而載入史冊。 10月將近,金風送爽,西北野戰軍在歡慶胜利的鑼鼓聲中,不知不覺跨入全國解放戰爭第三個年頭。 從9月份開始,解放軍已先後在東北、華東、中原、華北、西北戰場上,發起規模空前的秋季攻勢。毛澤東依據戰局的變化,把這些攻勢衍化成一句最具體的軍事術語,那就是就地殲滅敵重兵團的戰略決戰! 偉大的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隆隆的雷聲,已經隱隱可聞。 嚴冬到來之前,西北野戰軍為配合中原的淮海戰役,在11月下旬發動了冬季戰役。彭德懷將5個縱隊組成兩個“拳頭”,像打乒乓球一樣來回打,爭取殲敵2~3個軍,改變渭北戰局。這一仗又使胡宗南的兵員損失增加到5萬人。彭德懷對這個忙得“連吃飯、睡覺都沒有空子”的冬季,甚為滿意。他覺得光陰太快,眨眼間,1949年的春天又蹣跚而來。 2月1日,按照中央軍委統一部署,西北野戰軍奉命改番號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所屬各縱隊改成軍、旅或是師。彭德懷站在新改制的部隊前面,高興地說:“當初,胡宗南佔領我們一個延安,他是那樣的神氣快活。他沒有想到今天,不但延安又回到我們手裡,連他西安的老窩也自身難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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