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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6.性格決定官運

廟堂往事 赵家三郎 3648 2018-03-18
遼國大舉攻宋,迅速推進到澶淵,距離都城開封非常近,宋真宗決定御駕親征。宋真宗就問當前形勢危急,北京大名府在敵人後方,誰可以去鎮守?寇準啟奏,古人有言智將不如福將,我看副宰王欽若挺有福的,他可以去鎮守。王欽若聽到消息後茫然不知所措,寇準不整則已,一出手分明是往死裡整!王欽若不想去,跑到敵人後方等於送死,寇准說官家都御駕親征了,做臣子的焉能避難,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這麼一激,王欽若熱血灌頂,直娘賊的,去就去!寇準斟酒為他壯行,王欽若凜然拒絕說待凱旋一同暢飲。當時胡虜遍地,王欽若率領人馬入大名府,只得在大名府內消停瞇著,不敢出戰,終日危坐。隨著宋、遼戰局變化,七天后遼國退兵,王欽若死裡逃生(《東軒筆錄》)。王欽若回到中央之後,開始著手研究如何算計寇準。

澶淵之盟達成後,宋、遼和議成功,當時價值觀認為這樁買賣做得值得。兩個縣的稅收換了兩國一百二十年的和平,無人覺得此乃可恥之事。強盛的漢唐都曾賄賂過異族,宋人看來澶淵之盟是他們外交上的重大勝利。寇準本人也因此“頗矜其功”,老毛病又犯了,驕傲得鼻孔朝天。經過澶淵之盟的政治鬥爭,寇準得罪了一群人,恰在此時盟友畢士安去世,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一日退朝,寇準先走,宋真宗目送他離去。一旁的王欽若猜中了領導的心思就說,陛下如此敬畏寇準,是因為他對社稷之功勞吧?宋真宗點點頭,的確是這樣的。王欽若又說,澶淵之盟陛下不以為恥,反以為是寇準功勞,我不這麼認為。宋真宗忽然發現了另一番論調,忙問為什麼。王欽若說:“城下之盟,雖春秋時小國猶恥之,今以萬乘之貴而為澶淵之舉,是盟於城下也,其何恥如之!”意思說澶淵之盟乃是城下之盟,春秋時的小諸侯國被強國揍了,被迫無奈簽訂不平等條約,當時尚且以此為恥辱,如今我大宋擁有中國本部的廣大疆域,春秋時期任何一個諸侯國無法相比,我們可謂萬乘之國,訂立這麼個城下之盟,難道不是可恥嗎?問得宋真宗一愣一愣,愀然無法回答。

王欽若是個老油條,水平相當高,他說的每一句話正中領導內心的薄弱點,層層遞進,一句比一句嚴重。前文與後文渾然一體,文學上講此為鋪墊、呼應,最後抖出那句重磅炸彈。王欽若繼續說,陛下聽說過賭博吧?賭徒如果錢輸得差不多了,通常會採取孤注一擲的方法來挽回敗局。現如今寇準就是拿陛下當作賭注,孤注一擲。宋真宗一想對啊,看看寇準當年的仕途履歷,揭發王沔之弟貪污、與張遜鬥爭、與馮拯死磕,用的方式多半孤注一擲。現如今用到領導頭上來了,換了誰想想都氣不打一處來。景德三年(1006年)二月,寇準罷相知陝州,由工部尚書王旦接任,回到中央擔任宰相一年多光景又被趕出了京師。 宰相罷免主要有三種情況,其一,是各個政治集團角逐鬥爭的結果;其二,皇帝受到利益集團訴求導致的輿論壓力;其三,宰相行事與領導有抵觸,失寵於君。不管怎麼說寇準再一次失敗了,南人宰相王欽若全面勝利。 《羅織經·制敵》:“名為虛,智者不計毀譽;利為上,愚者惟求良善。”王欽若充分發揮了這一條,一旦鬥爭開始即是賭局的開始,仕途與生命是雙方的賭注,有時候甚至分不清楚正義還是邪惡,唯有利益至上。鬥爭過程中有智慧的人不會計較他人對自己的毀謗或稱讚,不管用什麼手段和方法,爭奪利益才是關鍵,愚蠢的人才會在乎那些善良的虛名。

寇準離開朝廷時四十五歲左右,還很年輕,所有人都有一個疑問,他能否重回朝廷再登相位?答案是肯定的,神奇的寇準再次殺了個回馬槍,因為他終於改變了。先是寇准在地方做官終日飲酒作樂借酒消愁,排解罷相的苦悶。經過了一段時間,終於有所省悟。彼時曾兩度為相,現如今年齡優勢尚在,還有機會重回中央。景德四年(1007年)二月戊寅,刑部尚書知陝州的寇準來朝,宋真宗向他伸出了橄欖枝。然而這一次的好運與寇準擦肩而過,他在京城逗留了十餘日,最後沒有結果,只好還任了。想必有人在宋真宗耳邊說了壞話,致使寇準的希望瞬間破滅。歷史無數次地證明了官場的規矩:人緣差,混不開。寇準剛愎自用的性格使得他的人品差到君子與小人皆忌的地步,關鍵時刻副作用出現了。說到底是寇準不會“治下”,當他身居高位時不清楚如何處理與下屬的關係。 《羅織經·固榮》雲:“榮所眾羨,亦引眾怨。示上以足,示下以惠,怨自削減。”當一個人受領導重視之際,勢必引來眾人的怨恨,這就需要給下屬以寬慰,最佳方法即施以恩惠,怨恨自然而然會有所減少。可是寇准在相位上這麼做的時候並不多,反而霍霍磨刀四處樹敵,所以這一次吃虧了。宋真宗本想用寇準,不清楚誰說了壞話,此事泡湯。

寇準失意地離開京城回到任上,經過反思,開始為自己重回中央執政努力,六個字——抓政績、拍馬屁。寇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行政特長,在地方上加強治安,給皇帝一份滿意的答卷,並從請封禪。宋真宗受到王欽若、丁謂等人攛掇,大搞祥瑞迷信活動。寇準厚臉皮懇請陪皇帝封禪,准奏,從封泰山。寇準這次工作效果不錯,封禪結束後遷戶部尚書、知天雄軍。在地方工作期間寇準幹出了一番政績,當地路不拾遺,地方治安效果良好,到了“獄空”的程度,寇準得以重回中央。宋真宗幸亳州時,他作為東京留守看家,這是一個良好的信號,預示著寇準將重新登堂入室。果然半年後,寇準擢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寇準經過了七八年的努力重回中央執政,這一次他能夠再度進入決策層,主要在於宰相王旦的推薦。王旦與寇準是同年,同一屆的科舉進士。官場朋黨網絡組成為同窗、同事、同鄉、同年、師生、乾親、幕僚等,北宋中期儒學復興後又出現了書院、學術等組織關係。除了水火不容的個人恩怨外,但凡同年之間便會相互提攜。

王旦,山東人,御史中丞趙昌言女婿,為人厚道,善於知人,死後諡“文正”。諡號這個東西古已有之,即是帝王將相死後由官方根據此人一生行為給予的蓋棺論定、褒貶善惡的一種稱號,到了宋代,文臣死後特別希望朝廷能頒發諡號。中國歷史上諡號有著嚴格的諡法,不是隨便加號的。諡法大致分為四種:上諡,如“文、康、平”,表示有經天緯地之才或道德博厚等;中諡,如“懷、愍”,表示憂國憂民等;下諡,如“厲、煬、幽、靈、荒”等,但凡諡號出現這些字眼時都不是什麼好諡號,譬如周厲王、隋煬帝等。諡號中以“文”字輩最高,“文”又分為很多級別,諸如“文成、文靖、文獻、文貞”。 “文正”代表著官員的最高殊榮,所以統治階級輕易不給官員頒發這個諡號。宋代有一百四十多名官員諡號為“文”字級別,其中諡“文正”者僅九人(包括改諡):李昉、王旦、范仲淹、司馬光、王曾、蔡卞、黃中庸、鄭居中、蔡沈。元朝三人:吳澄、耶律楚材、許衡。明朝五人:方孝孺、李東陽、謝遷、孫承宗、倪元璐。清朝八人:湯斌、劉統勳、朱、曹振鏞、杜受田、曾國藩、李鴻藻、孫家鼐。

王旦舉薦了寇準,寇準非但沒有感激,反而時不時地找碴兒,還想像當年那樣大權獨攬。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寇準依舊我行我素,完全忘卻了七八年地方流浪的心路歷程,採取了與王旦不合作的態度,這就注定了他在中央待不長。 《羅織經·控權》有云:“權者,人莫離也。取之非易,守之尤艱;智不足弗得,謀有失竟患,死生事也。”意思是說權力是官員不可或缺的。獲得權力不易,想保住權力更加困難。沒點兒智商的不能得到權力,智商不夠的不能長久掌權,甚至會帶來災禍,這是關乎到生死的大事,是以不可不察也。很明顯寇準行事偏激,當前處境理應取得領導信任、團結同事、重新建立上下級和諧秩序,這三方面關係為第一要務,缺一不可。寇準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對舉薦他的王旦展開了進攻,人品上這就說不過去了,這種行事方式無疑是愚蠢的。

王旦處理與寇準的關係很高明,無論寇準怎麼找碴兒,他就是不吱聲,經常在領導面前舉薦、誇讚寇準的才能。宋真宗對王旦說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王旦說那是應該的,我相位已久,工作上多有不足之處,寇准在工作上竭心盡力,這才是我重視他的原因。宋真宗對寇準的態度表示無語失望,原以為他年齡大了能夠改弦更張,沒想到更勝往昔。王旦也並非好人一直做到底,做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做了一把好人,結果換來的竟是寇準的以怨報德。王旦聽領導話茬儿不對,順著皇帝的意思就說,寇準剛愎自用,大臣們退避三舍,自以為是的行政作風,哪個領導也受不了。宋真宗聽罷,下命令罷免了寇準。 寇準得到消息後,一下子慌了,臉去求王旦,能不能給使相頭銜?即有宰相頭銜但不再行使宰相權力的那麼一個地方長官,面子上好看。王旦斷然拒絕,寇準對其恨之入骨。待到組織上命令下來時,寇準長出了一口氣,果然是使相銜,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判河南府、徙永興軍。寇準見到皇帝泣涕曰,還是領導你了解我啊!要不何以至此。宋真宗淡淡地說是王旦推薦的。寇準慚愧而出,嘆息道王同年氣量我不及也!

寇準典型的三起三落存在一個很有意思的規律:在中央霸道,在地方老實。經過了仕途的一次次打擊,寇準當有所省悟,經過十多年努力,兩次重回朝廷,每一次勝利成果保持時間都不長,歸根結底還是性格使然。我們不禁要問:晚年的寇準還能回來嗎?答案還是肯定的,他再一次神奇地殺回了朝廷,然而這一次將遇到最強勁的對手——丁謂,這位仁兄下手凌厲,再沒有給他翻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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