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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6.異地升遷的奇蹟

廟堂往事 赵家三郎 3426 2018-03-18
陶谷、種放、曾公亮等等無論“新官三把火”燒得如何,成功也好,失敗也罷,畢竟他們都是大宋子民,怎麼鬧那都屬於宋廷士大夫內部矛盾。從打江山到坐江山的過程中,宋朝吸收各方勢力,從而在朝野形成了不同的政治力量,以皇帝為中心,團結在宋朝固有士大夫身邊,共治天下。好比大集團發展的路上不斷吞併小公司,名義上小公司原有的員工可以參與執政,實際上顯耀位置上的領導都是原始人士。經過幾代發展之後,這種界限才有可能被打破。 大宋開國迅猛,先後吞併了各地方割據政權。地方割據政權原有的官員除了戰死的、被殺的,多半編入了大宋體制內,成為大宋朝的一分子。這就好像某一官員由地方調入中央,或者調到新單位工作,完全可以看作新官入仕。進入了一個新的環境,甭管原來如何炙手可熱隻手遮天,新環境下必須拿出新的態度去適應官場生活。

宋太祖趙匡胤採取了趙普“先南後北”的統一全國的戰略方針,先吞併臨近的荊南,以其為跳板拿下富庶的後蜀,而後順道滅掉地處今廣州地區的南漢政權,如此一來對江南的南唐及吳越形成了包圍之勢。後周對南唐虎視眈眈居高臨下,趙匡胤立宋先後擺平其他割據政權,著手解決南唐。當時的南唐吏部尚書徐鉉奉命來朝,展開外交。徐鉉對趙匡胤說,李煜無罪,陛下師出無名。李煜如地,陛下如天;李煜如子,陛下如父。天乃能蓋地,然而父親是要呵護孩子的。徐鉉的外交目的旨在希望兩國和平相處,息兵止戈。趙匡胤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既是父子,如何兩處吃飯?繼而,趙匡胤說了一句千古名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談淵》)。 徐鉉外交失敗,大宋對南唐全面用兵,統一戰爭打響了。宋軍一路勢如破竹,南唐朝野一致認為應該投降,免得傷了和氣。時任中書舍人的張洎主張堅守,頑抗到底,並製蠟書散發求援。不湊巧,張洎發出的勤王軍事文件落在了趙匡胤手裡。金陵城破後,趙匡胤把蠟丸扔給他,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嗎?張洎拿出各為其主的正氣,沒什麼好說的,今能一死,也盡了臣子的義務。此前,南唐後主李煜倚重的兩位大臣張洎與陳喬,約定死效李煜。張洎到底想不想死,或者說是否真心為國捐軀有待商榷,但從他後來的表現來看,真心赴死是假的,以此求進耳。

張洎很清楚在他面前的趙匡胤才是他未來的領導,李煜整個一玩具店的槍砲——中看不中用。國家政局不穩通常是朝野官員人心思動時,不知有多少個南唐舊臣如同張洎一般,開始私下里為自己的仕途著想。趙匡胤對各大地方政權的頭頭腦腦妥當安置,他們清楚這一點。想來在地方小朝廷裡做到頭了,如果併入了大宋能否登堂入室?如同新科進士似的,他們都在琢磨著仕途的道路。面對趙匡胤的質疑,張洎斗膽賭了一把,用性命賭未來的仕途。武將出身的趙匡胤同樣會有英雄惜英雄的情結,所以他敢賭,也賭贏了。趙匡胤見他這麼有魄力,當即授官太子中允,希望他能在新單位好好工作。 張洎的仕途柳暗花明了,但此前已經說過要誓死效忠李煜的,如何對後主交代?陳喬實在,死了,張洎幸運存活,就對李煜說,我不是怕死,如果我死了,宋主責怪陛下久不歸命之罪,就沒有人能為陛下辯護了。所以,臣請隨陛下一同入宋(《涑水紀聞》)。李煜害怕得緊,好糊弄。滅南唐的宋將領是潘美、曹彬,破城之日,李煜穿著一襲白衫來見兩位宋軍主帥。李煜先見潘美,拜了一下,潘美答禮。又拜曹彬,曹彬說,甲胄在身,恕不能答禮。曹、潘二將入舟,召喚李煜過來喝茶。船與岸有一定距離,有條獨木腳道,李煜沒見過這個,徘徊不前。曹彬命人把李後主扶進來,李煜哆哆嗦嗦地喝了幾口茶。曹彬說,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早上到這兒報到,來晚了問責,咱們一起回京。次日天還沒亮,李煜如期而至。潘美疑惑不解,你不怕他跑了?曹彬說,放心吧,那不可能!過個獨木橋都怕得要死,既然答應他活著去京師,他怎麼會選擇逃跑這條死路(《談淵》)。

張洎糊弄了李煜,與他一同去開封見趙匡胤,才有了上面那一段。入宋後,南唐舊臣可以在各大重要部門任職,李煜政治身份特殊,等於被軟禁了。趙匡胤執政時,張洎一直在中央任職,官位不輕不重,反正沒什麼油水可撈,沒錢花他就去李煜那兒化緣。張洎經常到老領導那裡敲詐,拿話嚇唬他,嚇得李煜無可奈何,只好交出少得可憐的私房錢。 《十國春秋》載,李煜把自己的白金洗臉盆子貢獻出來,張洎“猶不滿意”。 南唐舊臣因為自己的政治身份,在新單位過活得其實挺辛苦的。比如另一位叫張的官員,入宋後任史館修撰,此乃一文職,月俸三十貫。張家里門客較多,跟菜市場似的,引起了有關方面的密切關注。當時的老闆換了宋太宗,就問他,你們家賓客那麼多,每天聚在一起幹些什麼?張回答說,臣的親戚朋友多客居京師,生活上比較貧困。我的工資剛剛好夠接濟他們的,吃的也不過是粗茶淡飯而已。我覺得能夠幫助他們一下,那是我應該做的,所以來者不拒。宋太宗不放心派人去查,果然粗茶淡飯,破碗瓢盆(《道山清話》)。如張洎、徐鉉、張,對新單位毫無貢獻,並在吞併戰時製造了一定的障礙,那日子必然不好過。與另一位投降大宋的南唐舊臣樊若冰相比,冰火兩重天。樊若冰在江南時不受待見,這可能是他投降大宋的原因之一。趙匡胤覺得他名字不吉利,“若冰”諧音“弱兵”,遂賜名“知古”。樊知古的主要貢獻是在採石磯(今安徽省馬鞍山市西南)測量,獲得了長江的重要水文地理數據,根據他的資料,宋軍在採石磯建設了浮橋,才得以南渡。南唐滅亡後,樊知古為江南轉運使,當初在金陵不待見他的那些仇家們倒了黴。每年除夕時段酒賣得最好。樊省長要求一老鄉的酒店“按其所入以為額”,酒店最近的收入全額拿過來入貢。究竟是否入貢不得而知,敲詐造成的“遂破其家”那是現實(《能改齋漫錄》)。所以說張洎敲詐李煜,也可以理解,畢竟在繁華第一都沒錢花的日子傷不起。

張洎本人文章寫得好,可能是在京城混熟了,與蘇易簡不和諧。蘇易簡那是狀元出身,特能喝酒,宋太宗親自囑咐他少喝點,他也不聽,最後到底喝死了。蘇易簡的才華不是蓋的,按照文人相輕的傳統,他們兩位才子如果不掐起來那就不正常了。蘇易簡代表大宋朝臣,骨子裡看不起南唐人。同樣,南唐朝臣雖然入宋,但也看不起宋朝士大夫。每次談論什麼事,兩人意見始終不統一,宋太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蘇易簡氣得把張洎詩作原稿往桌子上一摔,警告他如果你再敢跟我臭美小心我把你的“灰堆詩”上呈官家。張洎曾經奉命入貢大宋,寫了很多訾詆誹謗大宋京師風物的“灰堆詩”,基本是埋汰中原人民。 《事實類苑》載,張洎見蘇易簡動真格的了,“聞之甚懼,稍為屈服焉”。

經過蘇易簡的鄭重警告,張洎算是看清了形勢。不管你在原單位如何位極人臣,現在工作的單位終究換了一個地方,今昔不同往昔。原來你怎麼鬧沒人管你,那是你的碼頭,在新單位還敢為虎作倀,不怕死你就試試看,宋廷士大夫圈裡潛水的高手鱗次櫛比。 張洎明白,想要保住祿位沒有靠山絕對不行,他經過觀察發現,比自己小四十五歲的寇準乃好大一棵樹。從年紀上看,張洎當寇準的爺爺都沒問題。兩人在一個單位工作過,當時寇準是領導,張洎是副手。張洎自恃年長倚老賣老,過不去心裡那個結,“不肯委節事寇”。寇準也不理他,處理完政務正襟危坐地看書,一看一天。下班時,張洎一揖而退,不交一談。某次寇準詩興大發,出口吟誦道,“少年挾彈多狂逸,不用金圓用蠟圓(丸)”。詩句譏笑張洎在江南時髮蠟丸求救的事兒,張洎強顏歡笑。後稍親暱,到了有說有笑的地步。過不多久,三十三歲的寇準拜相,張洎這一步算是走對了(《玉壺清話》)。

張洎做通了小寇同志的工作,在寇準的舉薦下,得以升任參知政事,可惜沒幹多久。由於他的政治身份特殊,所以工作中經常對宋太宗曲意迎奉,時間長了,太宗發現他除了會舉手說同意外,沒什麼才能,遂降職為刑部侍郎。宋太宗至道二年(996年)四月,一次加班歸來,天黑了,六月雨季,街道也沒照明工具,張洎坐在馬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突然,馬前蹄陷入泥濘,老張一個狗啃屎扎進了泥裡,得了病。七月份寇準被罷相,雙重打擊下,張洎不久去世了。張洎與大臣楊文僑是兒女親家。楊文僑奉命修《南唐史》(後散失),當時張洎已經去世了,寫到張洎傳時,不恥親家的為人,一句好聽的都沒給寫。 張洎是一個特殊的例子,因為政治形勢的問題他被排擠在了大宋士大夫圈外,在太祖時仕途毫無起色。既然不能夠改變環境,那麼只有去適應。到了宋太宗時張洎開始學會適應,投降了宋廷士大夫。入群的利益顯而易見,張洎很快得到了晉升。朝廷對地方舊臣的撫卹是一方面因素,也不能排除他“投降主義”的努力。頭頂“外籍”的官員能夠在新朝廷做到參知政事,不能說不算是個奇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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