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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武臣的手段是“明搶”,文官的手段是“暗奪”

廟堂往事 赵家三郎 2385 2018-03-18
地方上的新官較為清貧,不及留在朝廷的官員待遇優厚,但地方大員活得滋潤。 如前文所述,寇準飲酒狎妓是在知鄧州時,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把仕途積攢的半輩子的錢隨意揮霍。慶曆新政失敗後,范仲淹下了地方,同樣“廣置田產”,稱為“義田”,以撫卹自己的親族。當時宗族內尚有九十口人,嫁娶婚葬大事小情都給發錢。如嫁女給錢五十貫,娶妻給三十貫等等。 州、府、軍、監領導乃至路的轉運使,處在山高皇帝遠老子說了算的位置上,每年向上匯報工作,完成朝廷交給的任務即可。做到路一級別的官員再往上升只有進入朝堂成為宰執,如不能進入決策層,進了朝堂反而毫無意義。州、府、軍的長官晉升同樣存在很大的瓶頸,做轉運使一方面需要才幹,另一方面競爭甚是激烈,不如做一方土皇帝來得實惠。

宋代因為強幹弱枝的政治制度留給地方的財政空間不足,即便如此,也有官員搞出了花樣。 朝廷給予各個政府職能部門公使錢(或稱“公用錢”),類似今天的招待費,中央有,地方也有,確保一碗水端平。患多不患寡,不患寡而患不均,官場的沉浮多由於利益分配不均所致,包括物質利益和精神利益。 公使錢或公用錢是宋代財政的節點,也是目前尚未研究清楚的一個概念。 《宋會要輯稿·禮》載:“中書宰臣月各給廚錢五十貫、參知政事三十五貫,樞密院每月東廚三百五貫、西廚二百七十貫,三司每月三百貫,學士院每月廚錢百貫等。三京及諸道州府軍監舊皆有常數,並準宣定支,計月均給,知州、通判或職官上歷同支。”總之公使錢作為招待費已然數目巨大,但朝廷的補貼遠不及地方獨自的創收。

腐敗如同寄生蟲,以帝國血脈滋養,又虹吸帝國的營養。朝野腐敗會導致綱紀凌亂風氣不正,軍隊腐敗則會有巨大的破壞性。宋仁宗皇四年(1052年),儂智高叛宋建立“南天國”,在西南一帶鬧得很兇。狄青沒有赴前線之前,當地官員無法抗擊。邕州知州宋克隆不能平亂,又想著怎麼得到朝廷賞賜,聯合多名前線官員如溪洞都巡檢劉莊、賓州推官王方、欽州靈山縣主簿楊德言等人乾了一件缺德事,殺逃民詐稱斬獲敵人,以此冒領朝廷的軍餉。事發後,相關責任人受到了嚴肅處理,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流放千里,永不錄用。 宋克隆發了一筆國難財,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戰亂時“殺逃民詐稱獲賊”的比比皆是,不足以證明地方大員的優勢。和平年代會體現得更加明顯。北宋開國名將曹彬宗親曹翰,是一員血戰沙場的將領。曹彬入蜀時,曹翰為西南諸州轉運使,負責大軍補給工作。滅南唐時,曹翰為先鋒。曹翰文武雙全,詩寫得極具氣魄:“曾因國難披金甲,恥為家貧賣寶刀。他日燕山摩峭壁,定應先勒大名曹。”宋太宗經常吟詠曹翰的軍旅詩,以追慕當年崢嶸歲月。曹翰任幽州行營都部署,利用自己的軍隊在當地開黑市賺錢,《宋史》載“徵斂苛酷,政因以弛”,竟然到了賣兵器的地步。軍中高級軍官私自販賣武器,犯了危害國家安全罪,足以致死。宋太宗念他勞苦功高,貶謫汝州,以示懲戒。

宋克隆、曹翰仗著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優勢,利用國家資源中飽私囊,上過戰場的武臣搞起經濟建設確實不手軟,考其做法過於粗野,缺少含蓄。同樣是武臣的果州團練使張亢的做法顯然技高一籌。張亢不殺民不賣武器,通過放貸取息的方法搞經濟創收,他“假官銀”為己所用,原始資本是朝廷的錢,來了一招“空手道”,現在我們管這種做法叫“挪用公款”。 武臣的手段是“明搶”,而文官通常是“暗奪”。 《宋會要輯稿·職官》載,時任刑部員外郎任顓知潭州,大致相當於今天的長沙市市長,文官出手隱蔽性極強,但殺傷力很大。時有來自廣州的大珠寶商死在了潭州,任顓一看發家致富的機會來了,找到本路路轉運判官(副省長)李章,兩人同流合污。

宋代商業發達,商業稅首次超過了農業稅,成為帝國重要經濟支柱。黃仁宇在中提到“熙寧十年(1077年)歲入7070萬貫,農業的兩稅為2162萬貫佔30%;工商稅為4911萬貫佔70%”。宋代有一套完備的財政系統和商業稅收系統,如中央財政最高部門三司,地方有都轉運司管理財政。管理貿易,中央有榷貨務,地方有榷貨司、市舶司(海關)等。任顓與李章銷毀了珠寶商上稅的憑證,從而以偷稅漏稅為由沒收了珠寶商的財產,得到珍珠80兩,恰好是5宋斤。 這位廣州珠寶商曾在廣州用一千貫購進貨物,販賣到京城賣了3000餘貫,價格翻了兩倍。當時他用1000貫買了5斤珍珠,合每斤200貫。這是成本價,不是市場價。很不湊巧這次廣州珠寶商病死在潭州,任顓與李章兩人“籍其財”,把所得的五斤珍珠“賤市之”。一個是管地方的市長,另一個是管財政的副省長,他們對珍珠的市場行情瞭如指掌,之所以賤賣是急於出手,兌換成現錢。給他們打個折,低於市場價出手,怎麼的也得兩千貫吧!仁宗朝米價每石300文錢,等於360600元人民幣,一貫是9001500元人民幣,2000貫相當於人民幣180300萬左右。兩人一合計把珍珠賤賣,錢財“按勞分配”,又找了個藉口弄死了珠寶商的兒子。

宋克隆、曹翰、張亢、任顓等等,文臣也好武臣也罷,他們在地方為虎作倀,並且事發後能夠全身而退。他們在犯罪後有個共同特點:為什麼沒有誅殺責任人以示天下,僅僅輕描淡寫地處理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江湖術語給了我們啟示,該現象正是它的延伸與折射。在地方待久了,建立了穩固的組織關係網絡,好比身體某處發了癰疽,處理的方法並非要割掉爛肉,而是尋求另一種使其不至於擴散壞死的補救方法。強龍之所以難壓地頭蛇在於地頭蛇眾多。再次繞回到朝廷與地方的關係上來,天圓地方,道在中央,恰因有若干個地方的支持,所以才有了朝廷的獨一無二。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兩者本質上相同,龍的退化就是蛇,同宗同源,無法分割。地方優勢在於有著極強的自我保護的政治力量存在。朝廷對他們的處理態度十分明確,照顧到地方勢力,首先要照顧到地方的人事。歸根結底是平衡官與民的物質利益,中央與地方的政治利益。

官場,最大的沉浮無外乎“平衡”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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