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大博弈:中國的“太極”與美國的“拳擊”

第9章 第八章“皮疥之疾”與“心腹大患”

美國全球戰略的變化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美國戰略家對“威脅”的判斷,即誰對美國安全和戰略利益構成最主要威脅。國家利益雖然有多個層面,包括安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但是對任何國家來講,安全都是第一位的,在存在安全威脅的情況下,所有其他利益都要讓位於維護安全的需要,而在沒有安全威脅的情況下,經濟、政治等利益的地位就會上升。就安全來講,又分成生存性安全和非生存性安全。生存性安全就是指涉及國家生死存亡的事情,如大規模侵略戰爭、能毀滅國家的軍事打擊;非生存性安全是指那些對國家的人員、設施、財產造成一定的損失,但不會導致國家的滅亡。 在冷戰期間,美國認為蘇聯威脅到了美國的生存安全。蘇聯雖然不一定會對美國發動大規模侵略戰爭,但是蘇聯所擁有的核力量會毀滅美國,而且蘇聯的社會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決定蘇聯具有擴張性,早晚要對美國的生存性安全構成威脅。因此,美國全球戰略的核心內容就是遏制蘇聯。為此,它不惜同過去的對手德國和日本結盟,並扶植它們,以至於將它們“培養”成自己的經濟競爭對手。美國還包庇、扶植許多專制獨裁政權,犧牲“推進民主”這個政治利益。冷戰結束,蘇聯瓦解、俄羅斯改旗易幟,美國算是鬆了一口氣。當美國戰略家們環顧世界的時候,發現世界已經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對美國的生存性安全構成現實的威脅。於是才會有克林頓政府將擴展經濟和推進民主與安全並列為國家安全戰略的三大支柱。從大戰略的角度說,美國要想獲得永久性的安全保障,就要維護美國的霸權地位,而擴展經濟和推進民主是維護霸權地位的兩個重要方面。美蘇爭霸的歷史表明,經濟實力是國家綜合實力的基礎,美國要想長久維持一超獨霸地位,必鬚髮展經濟。美國認為自己是民主世界的領袖,如果世界各國都實現民主化了,其民主世界領袖的地位自然就會更加穩固。而且美國還從“民主和平論”出發,認為民主國家不會對美國的安全構成威脅。當然,冷戰後美國仍然關注安全。一方面,美國在尋找潛在的戰略競爭對手;另一方面,美國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非生存性安全上,要保護海外美國人和財產的安全,此外,美國從長远战略利益出發,還要保護盟友的安全。從美國的外交實踐看,在20世紀90年代的兩屆克林頓政府時期,美國將防止核及生化武器擴散放在了非常突出的位置上,美國人非常擔心那些反美的“無賴國家”和恐怖分子用這些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來攻擊美國。 “9·11”事件表明,恐怖主義已經對美國的國土安全構成了現實的威脅,於是反恐成了美國全球戰略的首要任務。

然而,美國的一些戰略家,特別是信奉傳統現實主義理論的人則認為,恐怖主義雖然能夠對美國人的生命財產造成重大損失,但是它們畢竟力量有限,不可能威脅美國的生存,即使它們掌握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能夠真正威脅美國的生存的還是那些實力強大的國家。目前這樣的國家雖然尚未出現,但不久的將來就會出現。對美國來說,恐怖主義只是皮介之疾,而那些正在崛起的大國,即戰略競爭對手才是心腹大患。傳統現實主義的邏輯是:在以民族國家為基本行為體的當今世界,國家特別是大國之間存在著天然的競爭關係。一方面,地球資源的有限性和國家發展的無限性決定了國家間關係存在著天然的競爭性。這就如同體育比賽一樣,金牌只有一個,有贏家必定有輸家。另一方面,國家之間一直存在著“安全困境”,即一國為了提高自己的安全係數便努力提高軍備水平,從而增強別的國家的不安全感。而意識形態、宗教、民族、領土等方面的分歧、對抗與爭端則是這種競爭性的催化劑。 20世紀大國之間的衝突乃至戰爭多源於這種競爭性。冷戰後,大國關係雖然出現了許多新的特點,但競爭性和安全困境並未消除。從這種理念出發,這些人反對美國將反恐作為國家安全戰略的首要任務,主張美國應當將主要注意力放在對付潛在戰略競爭對手上。

問:您怎樣評估美國未來10至20年的對外政策與對華政策?我感覺主要受兩大因素影響,即反恐戰爭進程和中國綜合國力增長。您同意這種觀察嗎? 答:你的兩點觀察是對的。美國目前在反恐戰爭上同中國有著密切的合作。恐怖主義威脅使布什政府的意向突然轉向。特別是新保守主義在美國的聲音較大,他們一直把中國看成是正在崛起的美國安全威脅。 “9·11”後,主要威脅變成了伊斯蘭激進主義。中國是反恐的骨幹,也是潛在的問題。這個戰略將繼續一段時間。我不認為在近期內會發生變化。當中國實力上升,特別是如果伊斯蘭恐怖主義威脅減弱,你會發現促使美國再次將中國看成主要問題的因素又出現了。那正是我擔心在10至20年內要發生的事情。

上述美國的戰略也是中美能夠在北朝鮮核問題上進行合作的原因。那有助於粘合雙邊關係。現在的問題是,這種合作與美國要保持在東亞主導地位的大目標不符。但是中國需要足夠的力量才能實現那種主導地位。如果那一天到來,中美之間的麻煩就會出現。如果某些消極因素如台灣問題當下產生干擾,那可能會使競爭或對抗很快發生,那會在短期內導致中美關係惡化。在未來10年內,那會引發中美之間的重大問題。 問:我知道您有一個觀點,即現在的中美關係不如您當駐華大使的時期好。那麼您怎樣評價目前的中美關係? 答:現在的中美關係雖然不錯,雙方在許多領域都有合作,但是就總體而言,沒有中美建交至1989年前這段時間好。那時,雙方在戰略上是互信的,有一個要共同對付的目標。現在不同,雖然雙方在反恐上有合作,但與當年在對付蘇聯上的合作是大不相同的。

問:有人認為,中美之間有很多共同利益,這是維繫中美關係的紐帶,你同意這種觀點嗎? 答:我同意這種觀點。 問:有人認為,反恐戰爭結束後,美國可能會將主要注意力轉移到大國上來,包括中國。您怎樣看? 答:有這種可能性。但是反恐戰爭將是長期的。 問:怎樣看進攻性現實主義觀點? 答:那隻是少數人。我不相信那是多數人的看法。 問:如何看新保守主義?他們將推進民主作為美國對外政策的主要目標,認為中國仍然是一個專制國家。這是否會影響中美關係? 答:不僅是他們這樣看,自由主義者也這樣看。 問:怎樣看美國的兩岸政策? 答:美國採用的是模糊政策。我認為,美國應當採用模糊政策。 問:您怎樣估價中美關係的發展前景?

答:我認為在目前,中美關係處在一個非常時期。它們相當好,很大程度上是“9·11”的緣故。美國因此將注意力完全轉到了一個事情,即恐怖主義、薩達姆·候賽因、本·拉登上。而不是聚焦在中國。中國利用這個時期同美國保持良好關係,以集中精力於經濟增長上。但我不認為那會永遠持續下去。我想,當中國變得更強大時,就會出現大問題。當它的經濟增長變成更強大的軍事力量時,就不可避免地導致同美國的衝突,其方式同以前霸權變遷相似。我想給出答案還為時太早。你知道在美國對這個問題的辯論,有積極的,也有消極的。一方說中國是一個新的威脅,另一方說中國實際上是個保守的國家,它將不以危險的方式強大起來。我的觀點是我們不知道。 問:中美可能從歷史吸取教訓嗎?

答:我想,歷史告訴我們,這種變遷通常是困難的和危險的。它還依賴於美國是否有意志步英國的後塵。在這一點上,美國對任何對它的權威的挑戰的反應都是很快的,無論是來自於歐洲的挑戰還是來自其他任何地方的挑戰。如果中國從現在起的15年內一直面對布什這樣的總統和政府,就不一定有友好關係。我想還有許多未知的東西。到中國崛起為世界五個頂級力量之一時,美國仍然在朝鮮半島駐有軍隊,而日本仍然躲在美國背後。不過,也有別的變數。如日本的民族主義(並不是貶意)。日本的年輕人可能不像老一代日本人那樣總是願意充當華盛頓的小伙伴。 問:假設中國會挑戰美國,那麼日本和俄羅斯會做何選擇呢? 答:我猜俄羅斯會崛起成歐洲的一部分,會盡力接近歐盟。對日本來說,大問題是它同中國的關係。是否能有一個地區一體化進程,並建立能在東北亞營造更穩定形勢的協調機制。很多日本人在中國投資,那可變成經濟一體化的開端。然後再移到政治領域。在我的腦海中,東北亞戰略圖景的大問題是中日關係。那將明顯改變這體系。

問:請您談談對未來美國對華政策的看法。在反恐戰爭結束後,美國是不是會把中國作為主要對手,就像布什政府剛上台時那樣? 答:你我之間有許多看法一致。唯一的不同是,我不認為反恐戰爭將結束。中美兩國將共處相當長時間。依我的預計,中國的實力在增長,但也直接面對著恐怖主義問題。現在,中國經常把美國看成是問題,但我認為,中國問題也在增長。在短期內,人們是樂觀的。就中美關係來說,我們總是說,一切都很好,一切又都很糟。今天,我認為,一切都比過去好。這並不誇張。但是我有很多理由說,要提出預警。良好狀態不會持續太長時間,比如說15-20年。主要是因為台灣問題,此外還有貿易問題。中美雙方現在都有努力保持良好關係的願望,但是不能誇大現實。否則會失望。

問:您如何評估中國崛起後的中美關係?有人認為,真正能威脅美國安全和世界地位的是大國,而恐怖主義等全球性問題只能威脅美國國土安全。您對此有何看法? 答:我想,未來的中美衝突是可能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但是我看不到那種結局的任何徵兆,走向超出和平共處的徵兆。因為我看不到,什麼關鍵問題會促使美國和中國走向超級大國的衝突。在蘇聯時期,存在著共產主義擴張並反對民主的威脅,那導致衝突。在中國的利益和美國的利益之間,衝突是什麼? 問:也許當中國成長為世界性大國時,又不是美國所認可的民主國家,美國會感到它更危險? 答:就目前來看,如果中國那樣變,那種觀點是對的。不過,問題的關鍵還是正在崛起的中國軍事力量,而且中國的經濟力量仍繼續上升。假設中國經濟沒有崩潰,沒有泡沫,沒有爆發危機,中國要用這個軍事力量和經濟力量實現什麼。即使中國看上去會走像今天所走的那樣的路,也許會成為一種合作型的政權,但是大國競爭的因素仍然能引起我們走向衝突。美國是個大國,中國要做的可能正是美國已經做的。

問:您怎樣看“中國威脅論”? 答:那個命題在這個國家的一些人中仍然存在。在中國,你也可以看到美國威脅論。比如,在中國的媒體中,有不少關於美國霸道、單邊主義、干涉別國內政、不尊重它國主權的報導。美國在中東的行動,使這種報導更甚。不過,我認為,在領導層,是在努力保持關係的平衡。我還認為,今天在這個國家,大多數美國人有同樣的感覺。他們不要同中國關係高度緊張。他們不要另一場衝突。 問:中國威脅論的消失是因為反恐,待反恐戰爭結束後,“中國威脅論”是否會再度出現? 答:我的看法是,那是複雜的事情。我認為,對中國的關注總會存在。一些是在經濟領域。但我不認為這些問題將主導我們的關係。在中國方面,對美國單邊主義的關注將會繼續。但是在亞洲,美國會更多地實行多邊主義,就像六方會談那樣。當然,“中國威脅論”會再起,如果台灣問題變成核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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