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雙腳的踢動和惱人的翻來覆去令亞力驚醒過來,他低吼一聲,在黑暗中坐起身,揉揉眼睛。
“怎麼了?”他問,深深地打個呵欠,身邊尖銳刺耳的哭聲令他轉頭看。 “莉莉?該死!什麼……”他俯身過去。
莉莉在枕頭上蠕動,身體扭曲,小小的拳頭抓住一大把床單,她口中吐出一串不連貫的話,還夾雜著傷心的呼喊。
“莉莉,他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頭髮。“噓,你在作夢,只是噩夢罷了。 ”
“不——”
“醒一醒,甜心。”他本想繼續安慰她,然而卻聽見她喊著一個當時她在雷風園夢遊時嘁的那個名字,他當時以為是尼克,可是現在她的聲音比較清楚,才知道她喊的是女性的名字。
“妮可……不……不……”她幹乾地啜泣喊叫,盲目地伸出雙手,在他胸前扭動,渾身恐懼——或是哀傷——地抖個不停。
亞力既同情又好奇。妮可。羅家沒有人叫這個名字,這一定是莉莉神秘的過去的一部分,他撫摸她的頭髮,嘴唇貼著她的額頭。 “莉莉,醒一醒,放輕鬆, 你沒事了。”
她震了一下,彷彿有某人把她推倒在地上似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亞力將她摟近,抱在懷裡,她突然流下淚水。他全無預備,可憐的啜泣聲所表達的傷痛深得無法以言語表達,他詫異地僵住了。
“莉莉,”他試著安慰她,雙手滑過她顫抖的身體,她的哀泣令人心寒,而他從來沒聽過如此心碎、可怕的聲音。他願意用盡一切方法,甚至是摘星星及月亮,來使她停止哭泣。
“莉莉,”他絕望地重複。 “天哪,別哭成這樣。”
過了良久她才安靜下來,濕濕的臉挨向他胸膛,亞力想要開口問她原因,卻發現她筋疲力盡地籲了一口氣,異常突然地睡著了,彷彿淚水榨乾她最後一絲精力。他愣愣地俯視著她。 “妮可是誰?”他低語,明知她聽不到。 “她對你做了什麼?”
她的頭沉重地枕著他的臂彎,撫摸著她柔軟的秀發,他覺得自己的緊張開始散去。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困擾人的東西,那股保護欲令他驚奇,他想照顧她——這個意志強勁、聲稱不需要別人幫助的女人。他知道不能將心託付給她,然而不知何時起,他已經付出一顆心了,她使他的生活整個倒轉過來,改變了一切。
他愛她。這個單純的事實驚人,但是無法否認。他熱烈地將嘴唇壓在她的秀發里面,心中漲滿焦燥的歡喜。他要用言語和承諾,用他所有的一切將她綁住。她終究會開始關心他——這是個值得一博的冒險。聰明人應該多挖掘她的一切,探險她的過去,直到她不再是個謎。
但是他並不聰明,他是墜入愛河裡,愛她就是接納她。這一生當中他向來謹慎而且負責任,而這一次他將拋開理智,按照心中所願而行。
莉莉舒適地伸展身體,眨眨眼睛睜了開來,看見晨光下藍色和白色的天花板。她緩緩地轉過頭,發現亞力晶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然後肩膀拱起,阻止她將床單拉上來蓋住赤裸的胸脯。他懶懶地笑著說聲早安,問她睡得如何。
“相當好。”莉莉警戒地說。昨夜她作了奇怪而擾人的夢,不禁納悶她在夢中是否打擾了他——她更納悶他為什麼沒有露出疑問和好奇的眼神。
“我怕你在我睡醒之前溜走。”亞力說道。
她愧疚地別開目光,回想起昨天早上悄悄地溜走。 “我沒衣服可穿。”她咕噥。
“當然,”他蓄意將床單一吋一吋地向下拉。 “讓你一絲不掛的確有好處,”
他嬉戲的情緒令她不知如何應對,她試著拉回床單。 “如果你肯派人去我公寓拿禮服和一些東西,我會很感激……我的女僕安妮知道該拿什麼……和……”當他扯開床單時,她再也無法維持莊重的態度。 “亞力。”她微微抗拒。
他的雙手輕快地在她身上游移。 “我喜歡聽你說我的名字。”
“我不是隨口說說的,”她喘息地說。 “不能再來了。”
“為什麼?”
“這一定不健康,或者有些——”
“非常,”他的雙手捧住她細緻的胸房。 “擾亂大腦的思想。”
“真的會!”她擔心地開口,然後看見他在逗她。 “亞力!”
他溫暖、微笑的嘴移到她胸脯上,莉莉感覺他親密地移到她身上,她的感官起了熱烈的迴響,毫不抗拒地任他推開她的四股。他親吻她的唇,輕而易舉地滑入她的深處,悠閒地移動,她的手掌遲疑地貼在他背上,膝蓋挾緊他的臀。他在高潮中衝刺,呼吸熱熱地吹過她的頸項,他的身體繃緊顫抖,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鬆下來。
莉莉首先打破這慵懶的沉默,抬起身體坐著,把床單拉到胸前。 “有些事我們必須立刻談一談,”她清清喉嚨。 “我還是直說的好。”
“改變一下。”他咕噥,眼中閃過嘲弄的涵義。他想不起有哪一次的交談,她不是有話直說。
“這是關於錢和義務。”
“哦,是的。”他坐起來面對她,忽視她拉床單蓋住他身體的企圖。 “我的錢,你的義務。”
她不自在地頷首,他的行徑很奇怪,態度輕鬆得太怪異了,嘴角的笑容令她失去平衡。
“昨天晚上你提到五仟英鎊。”
“沒錯。”
莉莉挫折地咬住下唇。 “你仍然要把它給我嗎?沒改變生意?”
“我說我會的。”
“交換的條件是什麼?”
那一刻亞力不知該如何告訴她自己想要的,如果在浪漫的氣氛下或許會容易一些。可是此時她正不耐地註視自己,雙唇緊張地抿在一起,顯然在他血液當中流竄的激情和仰慕,對她而言並無同感,他只好配合她公式化的語氣。
“一開始,我要你和我同床共枕。”
她點點頭。 “我料到了。”她陰鬱地說。 “我真幸運,值這麼一大筆數目。”
她自嘲的語氣使他覺得有趣。 “當你熟悉一些基本的技巧之後會更有價值。”
莉莉垂下目光,但是他已經看見她臉上的潮紅和眼中的不安,她沒想到他們一起做的之外還有其它的。他徐徐地笑了,一手伸到她肩膀,撫摸那誘人的平滑肌膚。
“你應該不需要太久的時間。”
“我想先安頓下來。”莉莉不自在地說。 “房子要大得足以招待客人,而且要位於合適的地點——”
“你喜歡這一幢嗎?”
他當然是在嘲弄她,才會建議利用家族的產業,彷彿把情婦安置在這裡是眾人接受的行徑。
莉莉怒目瞪著他。 “呃,何不選在雷風園呢?”她啐道。
“如果你喜歡也可以。”
她紅著臉,哀求地瞥他一眼。 “你看不出來這對我很困難嗎?你或許覺得很有趣,但是我想說得清清楚楚,請你認真一點!”
“我是很認真。”他將她拉近胸前親吻,嘴唇溫暖而憐惜。她無助地回應,在溫柔的催促之下分開雙唇相迎。他抬起頭,望進那對迷惑的眼睛,雙臂用力地箍住她的背。
“我會在銀行以你的名字開戶——存款的數目會讓你無可挑剔。我會為你造一輛馬車,風格任你設計;我會在你想要的任何商店為你開立賬戶。雖然有違我的判斷,但我甚至允許你在柯氏俱樂部賭博;然而你不能穿我認為不恰當的禮服。如果你接受除了我以外其它男人的饋贈或照拂,我會扭斷你可愛的脖子。”
“你要睡在我的床上,陪我下鄉。至於狩獵和射擊,以及你喜歡的其它活動——我全允許,但必須有我在場。不可以獨自騎馬,只要我認為太大膽魯莾的行徑,我會阻止你。”
他感覺莉莉的身體一僵,知道對一個從未限制自身自由的女性而言,這些條件難以接受,但是她並未反對。 “我不會不講理,”他冷靜地說下去。 “我相信你隨時會指正我。”
她近乎窒息地說:“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我……我會找方法避孕,我不要孩子,我不要。”
他遲疑了一下,察覺她強烈壓抑的語氣。 “好吧。”
“如果你私下另有打算,就別這麼說。”
“如果不是認真的,我不會說『好吧』。”他低吼道,感覺這段交談十分重要;而她的堅持也必有其原因。藉著時間和耐心,他可以挖掘出她恐懼的根源,若是她的感受從未改變,他也會接受。自己若沒有繼承人,亨利可以傳宗接代。
“等你厭倦我的時候,”莉莉低低地說。 “你要允許我保留你給我的一切。”
從她所聽到的傳聞,這是高級交際花和她的護花使者之間共通的了解,如果她真的要踏上這一條路,最好還是爭取自己的利益。而亞力突然的沉默令她十分困惑。
“有些事我還沒解釋清楚。”他終於說道。
莉莉有些憂慮。 “我無法想像是什麼,是錢方面嗎?房子的事?如果是涉及我和柯瑞克的友誼,你不必擔心,你已經知道——”
“莉莉,噓,聽我說,”他深深吸口氣。 “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要你當情婦。”
“你不要……”她茫然地瞪著他,心中開始湧起怒意。說了這麼多,他都是在開她玩笑嗎?這是某種邪惡的計劃,專門為了羞辱她? “那麼我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她質問道。
他把床單一角折起來,然後又拉開撫平,態度專注得太不尋常。突然間他抬起眼睛,穩穩地註視她。
“我要和你結婚。”
“結婚。”莉莉遲頓地重複這一句,渾身發熱,然後又羞愧得突然變冷。原來這是一場玩笑——一個蓄意設計、殘酷的遊戲,必然是當他被捆在她床上的那一夜就處心積慮計劃好了。可是他或許仍要她當情婦,而這是他確定她知道狀況的方式,一切在他控制之中——由他任意玩弄和折磨。她覺得他正注視自己,不禁納悶自己是否和他一樣輕視她自己,她所受的傷害幾乎深得超乎怒火——幾乎而已——她刺耳地開口,無法注視他。 “你和你那變態、令人憎惡的幽默感令我噁心——”
他立即用手摀住她嘴巴。 “不,不,該死……不是開玩笑!噓,我要你嫁給我。”
她咬他的手,他急急抽開。 “你沒有理由向我求婚,我已經同意當你情婦了。”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上的齒痕。 “我太尊重你,不願如此輕蔑你,你這個脾氣暴躁的女人!”
“我不要你的尊重!我只要五千點鎊。”
“任何女人都會因我的求婚而受寵若驚,甚至滿懷感激,我所提議的遠遠超過某種可恥的關係。”
“對自大、自以為是的你或許是的!然而我既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也不覺得感激!我寧願當情婦,否則就別談了。”
“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他毫不遲疑。
“你想擁有我!”她指控道,試圖推開他。
“是的。”亞力把她壓在床上,熱熱的氣息吹過她的嘴和下巴。
“是的,我要其它人看見你就知道你是我的人;我要你冠我的姓,用我的錢,和我住在一起;我要在你裡面……是你思想的……身體……你所有的一切的一部分;我要你信任我,給你一切使你幸福。這些令你害怕嗎?呃,我自己也嚇到了,你以為如果能夠,我不會不想阻止這種感受嗎?你可不是全世界最容易去——”他突然住口不語。
“你對我一無所知,”她脫口而出。 “而你僅知的足以嚇死你……歐,天哪,現在我知道你的思想真的被擾亂了!”
“我不為辛漢理或任何人的過錯負責,不論那混蛋是誰。我沒有辜負你,莉莉,未曾背叛過你。我曾問你為什麼恨男人。你可以憎恨他們,憎恨地球上所有的男人,除了我。”
“你以為我拒絕是因為對愛情失望?”她瞪著他,宛如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儍蛋。 “我可以忍受你那該死的條件、規則和一時的任性——或許幾年吧——但是你如果以為我終此一生皆然,放棄所有的財產和法律的權利,全部交給你,而且是為了什麼?為了夜夜等候你的特權嗎?是很愉快啦,但還不足以為此犧牲我所珍惜的一切。”
“愉快? ”他陰鬱地重複。
她叛逆地凝視他。 “你好重,我不能呼吸了。”
他沒有動。 “告訴我你有多快樂,莉莉。當你被迫夜夜以賭博維生時,你享受你的自由嗎?你敢說沒有一些寂寞的漫漫長夜裡,你需要同情和安慰?”
“我已經擁有我所需要的一切。”她試著直視他刺透人心的目光,但是他熱切強烈的眼神令她實在難以招架。
“我沒有。”他粗嗄地說。
莉莉別開臉。 “那就去找別人,”她絕望而斷然地說。 “有很多女人想要嫁給你,她們需要你所給與的東西,她們會愛你。”
“她們都不是你。”
“唔?曾幾何時我成了你生命中無止盡的歡樂泉源?”她回頭望著他,及時看見他臉上綻出笑容。 “什麼事這麼好笑?”
亞力從她身上挪開一些些重量,一手支著下巴,深思地打量她。 “我們從一開始就受對方吸引,注定是地上一雙,即使生在不同的大陸也會在一起。 你和我一樣都感受到那強大的吸引力。”
“你一定在讀拜倫的詩,”她咕噥。 “說得這麼浪漫——”
“是你選中我。”
“我才沒有。”
“你在俱樂部、狩獵會或舞會上見過上百個男人——有老有少,有登徒子、有學者、有貴族、銀行家和追逐財富的人——我是你唯一挑上的。你向我挑釁,來我家干涉我生活的每一面,陰謀阻止我結婚,引誘我到倫敦,把我綁在你的床上;和我打賭,以你的身體為賭注,心中明知道你可能輸……天哪!你還需要我再多說嗎?你有乾涉過哪個可憐的傢伙的生活,如同你介入我的一樣嗎?我不以為然。”
“這全是為了蘋妮的緣故。”她細聲地說。
他付之一笑。 “她只是個藉口而已,事實上是因為你想要我。”
“妄自尊大的混蛋!”她的臉變成粉紅色。
“都是因為我的自大嗎?那就告訴我,你要我離開你的生活。”
“我要你離開我的生活。”她好整以暇地說。
“告訴我那過去兩夜對你沒有一點點的意義。”
“都沒有!”
“告訴我你永遠不要再看見我。”
“我……”莉莉凝視那英俊專注的臉龐,就是吐不出這句話來。
亞力溫柔地撫平她的頭髮。 “告訴我,”他低語,低頭注視她。 “然後我便不再打擾你。”
莉莉再試一遍。 “我永遠……”
她努力得胸口發痛。她不能容許他使她的生活更加複雜,然而想到要逼走他,心中就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如果他肯說些別的該多好,可是他不肯幫助她,一徑沉默地折磨著她,她試圖釐清混亂的思緒。如果他不是這麼頑固,而是溫順容易應付該多好,而今他可能毀去她找回女兒的一絲絲機會。
她的心跳得很厲害,更使她難以開口。
“你真的……”她潤潤乾燥的嘴唇,強迫自己說下去。 “如果我要求,你真的會走嗎?就這麼簡單嗎?”
亞力垂下濃密的睫毛,盯著她的舌尖、掃過下唇。 “不,”他濃濁地說。 “我只想看看你會不會說出。”
“歐,天哪,”她驚駭而猶豫地笑了。 “我說不出來。”
“為什麼?”
莉莉開始顫抖,以前她向來能夠以頑強的勇氣,面對生命當中的挫敗和艱難,而且沒有任何人——甚至是土迪,足以拆掉她的防衛,唯有亞力做得到。
“我不知道,”她吶喊,臉埋在他胸前。 “我不知道。”
“甜心。”他迅速而用力地吻她小小的耳朵、頸項和肩膀,雙臂用力地抱緊她的身體。
“我寧——寧願當你的情婦。”她可憐兮兮地說。
“結婚,否則一切免談,我們之間就是這樣。”他撥開她前額的秀發,然後他幽默地微笑。 “再者,和你結婚是我唯一可以叫柏頓當我的管家的方法。”他吻她。 “說好。”他的手指纏住她的秀發。 “快說好,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