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過後,坂本長官乘直升飛機到達前線指揮所。
前線指揮所設在奧多摩湖的盡頭上。坂本從那裡繼續乘直升飛機飛向大菩薩嶺。空中自衛隊將領上田副參謀長來到前線指揮所,他提出和坂本同乘一架飛機。另外兩架直升飛機兼作護航和導航,一同起飛。
直升飛機一口氣越過都境。越過都境到白絲瀑布的距離大約是十公里。
“要發出攻擊命令嗎?”
上田問。
“偵查之後,今天總得發出命令。”
坂本高聲回答。要說服愛磨嘴的首相後,能在大菩薩嶺把鼠群消滅,那麼,山梨縣民故且不論,坂本的名聲將滲透到東京以至全國人民的心中。這是個唯一的好機會。
“戰鬥轟炸機群已裝載凝固汽油彈,正在八間基地待命起飛,命令,發出。幾分鐘後就可以投下燃燒彈。大概三十分鐘以內就可以殲滅鼠群吧。沒有問題。”
“是啊,如果發出命令,就要一氣呵成。迅速果斷殲滅鼠群。越快越好。”
“我懂。”
直升飛機在通向大月市的公路上空飛行。公路沿途有幾個村落,但都沒有人。路面上也看不到活動的東西。直升飛機在中途離開公路上空飛向大菩薩嶺。
兩架偵察直升飛機幾乎擦著厚生林的樹梢盤旋。
“鼠群在他們的飛機下面,離白絲瀑布很近。鼠群越來越稠密,移動速度很快。”
與偵察機通話的駕駛員報告。
“好。就去那裡現察鼠群的狀況。從那裡開始,以大菩薩嶺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圓圈,必須看看那裡是否是適於攻擊的山岳地帶。還有,偵察機正在出動的一共有多少架?”
坂本問。
“交替起飛,總應該保持十來架在飛行。”
上田回答。
“太少啦,十來架。直接跟前線指揮所聯繫,讓長官直屬的直升飛機團全體出動,完整準確地抓住鼠群的動向及分佈狀態。要是攻擊之後,而鼠群本隊竟在別的地方,那可就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了。”
“知道了。”
上田拿起無線電話。
直升飛機急速下降。
“進一步降下高度!”
坂本命令駕駛員。前面正在使察的直升飛機貼著樹梢停在空中,不那樣做無法發現鼠群,因為樹林很深,厚生林里長著極密的雜草。
長官座機仿效偵察機停在空中(空中靜止)。
“這是勝過耳聞的鼠群啊。”
停了一會兒,坂本呻吟著說。樹林很密,可以說是冬季草木枯萎的景象,針葉林林海發暗,在這發暗的林底下是雜草,這種可怕的生物正在雜草叢中蠕動著。無法想像那是老鼠,它使人想到那是巨大的蛇群在游動,像一個出奇的怪物在移動,像大地在滑動。
“我看這恐怕不是本隊吧。根據偵查機的報告,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近三個小時,據說勢頭一點也沒有減弱。這是可怕的大群。”
上田敘說感想。
“寬度延伸到什麼地方?”
坂本望著地面問。
“南面從這裡到幾公里外的公路上,北面從雞冠山山麓開始一直延伸到跨越青梅公路的大切嶺一帶,直線距離將近二十公里。但是,目前在這個距離內,只有十幾個地方可以看見鼠群。林深草密,因而要發現鼠群很困難。所以,在這種狀態下,沒有辦法識別這是否就是本隊。”
“鼠群的最前鋒在哪一帶?”
“我想,現在離都境有幾公里。”
“那麼,鼠群本隊還是在從大菩薩嶺到雞冠山的一帶活動。”
“可以這樣認為。”
“我想這樣做,從現在開始。讓戰鬥轟炸機起飛,從都境幾公里的位置開始,一直到大菩薩嶺西側,用汽油燃燒彈實行包圍攻擊,如果實行包圍攻擊,按理說可以殲滅鼠群。”
扳本凝視著鼠群說。
坂本認識到,過去自己對鼠群估計過低了,他認為甲府市的毀滅,毀滅前的戰鬥中五千人的自衛隊迅速敗退,這些都是由於鼠群帶有鼠疫菌而造成的恐怖的結果。可是如今,看見眼皮底下滑坡似的鼠群,他從前的觀點改變了。不得不改變。
——防線要垮。
兩萬五千人佈署在都境內側的公路,這道防線處於累卵之危。不,也許說處於一觸即潰的狀態更準確吧。只輕輕一觸就要敗逃。怎麼也不能設想,這是憑人類的力量可以抵抗的生物。
二十億隻的鼠群輕而易舉地突破防線,一邊播撤鼠疫菌一邊東進,由西多摩奔向首都中心,這種光景在坂本眼前一閃而過。和甲府一樣,誰也不能保證,恐怖瘋狂的人們不向鼠群撒汽油,不放火。
只能在大菩薩嶺燒殺,坂本對此確信不疑。無論做出任何結論,也不能讓這種鼠群越過都境。
“就以這個高度慢慢移動。”
坂本命令駕駛員。
“明白。”駕駛員回答。
長官座機解除空中靜止,橫向滑行緩緩移動。兩架護航機也尾隨其後。
“停止!那是什麼……”
坂本叫道。他看見下面很近的樹梢上有什麼東西,那東西像個瘤子,在動。
“後遇!鼠群正在追趕什麼人!”
飛機改變了方向。
“那——那是不是熊!”
駕駛員怒吼起來。
在離樹梢很近的細枝上有個東西在動。坂本也看出來了那東西很像熊。樹枝一個勁搖動,是老鼠,無數的老鼠爬上樹幹逼近那頭熊。熊拼命地搖動樹枝,它要把老鼠抖掉。
“熊是從冬眠的巢穴中被追趕出來的吧……”
上田注視著下方說。
“不行啦,樹枝要斷了!”
熊搖動的樹枝彎到了極限,緊緊抓住樹枝不放的熊本身就要被搖下去了。老鼠很靈巧,飛也似的竄到那根樹枝上。密密麻麻的老鼠把樹幹埋起來。不只是樹幹,好像所有的樹枝都被老鼠埋起來了。
坂本渾身打顫。老鼠把熊逼得走投無路,熊正在兇猛的拼命抵擋。這是什麼?這是在這個世界上連想也想不到的淒慘情景。因此說,甲府的毀滅絕非沒有道理。
“壞啦!”
誰叫了一聲。
坂本也看見熊搖動的樹枝折斷了。熊離開樹枝掉下去了。他還看見,黑色的小生物跟在熊後面下雨似的落下去。
這時候,坂本的身體受到一種衝擊,他知道直升飛機傾斜了,他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身體橫著倒下,腰部懸空。不知是誰發出慘叫,也許是坂本自己。這一聲慘叫像被咬斷似的,只喊出一半就消失了。坂本摔倒在機體上。機體頭朝上掉下去了。
受到幾次沖擊,是咕嚕咕嚕翻滾的感覺。其實,沒有這麼長的時間,飛機發出可怕的聲音墜到地上。
坂本連想一下是怎麼回事的空隙都沒有。
——老鼠!
腦袋裡只有老鼠,他要爬出飛機。機體只毀壞了一點點,機艙門呈半開狀,擋風玻璃碎了。身子爬出一半的坂本眼前有兩三隻老鼠,其中一隻吱吱叫著,它用後腿跳躍,嗖地一下竄到坂本臉上。坂本大嚷大叫,抓住那隻老鼠摔打,同時全身爬出飛機。
剎那間,坂本僵硬了。眼前被前方被鼠群埋住了,發暗的地面在搖動,除了老鼠以外看不見任何東西。他脊粱骨在凍結,恐怖感傳遍全身,竟不知道自己在動,還是鼠群在動,一瞬間就身處鼠群當中了。身旁有樹,他好像有往那裡跑的惑覺,但是還及跑上幾步,身體就由於踩在老鼠上而失去了平衡。扳本摔倒了,同時發出絕望的慘叫。他拼命地爬,身體埋在鼠堆裡。老鼠把牙齒切進他的頭上、脖子上、手上……
儘管如此他也爬,爬,大概爬了兩三步吧,某種可怕的球團蜂擁而來,扳本知道身體被吞進球團裡面了,空間消失了,身體跌進柔軟生物的深淵之中。
眼珠沒了。他知道血從眼窩裡流出來,鼻子好像也沒了。手上也沒有肉了,只有骨頭在擺動。沒有特別的疼痛。
“長官座機墜落!”
護航機在無線電裡怒吼。在看見長官座機機翼掛上樹梢後的一瞬間,長官座機就以被掛住的機翼為中心,慢慢地傾斜,斜著斜著就掉下去了。如此而已。這倒不如說是看見了一場簡單的遊戲。
兩架護航機在墜落現場的正上方空中靜止後,立即放下了救護繩索。
“沒用!”
機組人員叫道。在掛斷樹技墜落的飛機旁邊,還可以看見四個黑色老鼠堆起的鼓包,看去象四座墳墓。墳墓一動也動。
“長官及空軍副參謀長、乘員兩名,全部遭到鼠群襲擊!無法救援!已經死亡!”
駕駛員對著無線電嚷。
“混蛋!”前線指揮所的陸軍副參謀長哆嗦著怒吼,“你們這幫傢伙!嗯?為什麼?護航是為……”
沒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