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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二節

魂牽滄海 西村寿行 3613 2018-03-18
再次看到那男子的時候是在高知車站,他正站在開往中村市的下行線,離站台不遠處,胳膊上搭著雨衣。 “是那個男的,一定跟我們去一個地方。” 由紀子的腔調中略帶恐怖感,她說著,從鐵道旁的白線旁邊後退了許多。 “是不是跟著我們來的。” 那男人是乘出租汽車走的。 “不知道,乘船來高知,然後繼續坐船去高知的人也很多。”話雖這麼說,但假如這傢伙就是那個尾隨盯梢的人,冬村也沒有想到他會從船上直跟踪到這兒。既然知道冬村此行的目標是足摺岬,他先去那兒,然後等待下手,不是更好嗎? 列車進站了。 坐穩後,由紀子便悄悄地東張西望。但仍未見到那男人的影子。 “別擔心,肯定還會有第三次襲擊的。” “我沒有自信了。哎,還是要幹下去吧!”

“別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 “我啊,正在為自己感到煩惱呢!” 冬村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用。雖然遇到了絕好的機會,卻讓尾隨者鑽了空子,而且他冬村還差點被扔進大海裡餵魚。 不過坐上這趟火車的那男子是不是,冬村還很難說,但至少可以說尾隨者已經到了高知市。而且如果他到了高知,便肯定他心懷殺意,所以會在足摺岬看到他。冬村想,由紀子所說的第三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就是在足摺岬等著我呢! “從那人也去足摺岬這點看,他還是與瀨田院長有關囉。” “按常識看我想不會,我認為瀨田不是那種冒失的男人。但,如果問我那男人的真面目是什麼,我也說不清。不管怎麼樣,這個謎將會在足摺岬揭開。” 列車中傳來單調的車輪旋轉的聲音。

“這次旅行真是充滿韻味。”過了好久,由紀子說了一句。 “嗯,充滿韻昧的旅行。”冬村若有所思。 “我回東京之後就開始工作。迄今為止,我還一直是個服裝設計師呢。” “如果你回到丈夫那裡,不是更可以過舒適悠雅的庭園別墅的生活嗎?” “我不要舒適悠閒的生活。只想重新開始人生。” “我呢,或許也要重新開始人生呢。” “那可要等你活著從足摺岬回來之後再說。” 由紀子抿著嘴笑起來。 “你真不打算第三次救我啦?” “是啦,不到時候是不會知道的囉。” 由紀子的手放在冬村的膝上。 到達中村車站的時間是夜裡九點多了。有三十來個乘客下了車。這裡是中村線的終站。從這裡開始便再也沒有鐵路。汽車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但去足摺岬方向的班次也已經過點了。冬村在車站把下車的乘客仔細察看了一遍,他想確認一下那個人是否已經中途下車。

那人還在,他是混在人群中出了站。依舊是高知港見到的那副面孔,憂鬱陰沉的側臉。看樣子他不像旅行的遊客。一出站台便毫不猶豫地朝街上走去。 “看樣子是當地人。” “嗯。” 冬村邊答著,邊朝出租車站走去,心中暗自思量:這男子從東京乘船到高知港,然後又轉乘火車直到終點站的中村站,走的竟是與自己同樣的路線。或許這也並不值得奇怪,但有一點未免太可疑了。就算他是回歸探親也好,告老還鄉也好,從東京回來的人,總不至於僅帶一件風雨衣吧。而且,冬村感到那男子的一臉陰鬱的愁雲也的確可疑。看上去,他並不像那種找不到職業、或者乾體力活兒的人。而且他的風貌也與南方的這個頂端城市住的人很不相稱。 冬村他們開上租來的汽車,便離開了中村。

開過四方十川,汽車沿著寬闊的河口行駛。這條公路是直通土佐清水市的圍道321號線,根本不用擔心會迷路。這條路上車輛很少,路上除了冬村那輛轎車和超過去的一輛卡車之外,沒有後續的車輛。幾乎沒有從對面開來的車。 四十分鐘左右之後,車進清水市。土佐清水,日本五大海港之一,是鰹魚、金槍魚等的產地。寬闊的海港是曾峽灣形狀的。那條足摺盤山公路從很遠的地方一直婉延到海角而來。 汽車開上了盤山公路。 “我已經在海角的頂端的海岸旅館裡預定了房間。從旅館房里便直接可以看到黑潮的航流。明天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你一定很疲乏了吧?” “謝謝你。” 由紀子的聲音,也許是由於心理作用,冬村聽起來十分可愛。男女在旅館裡同住一個房間過夜,中間無法間隔開來,就這麼分開睡。這真是一次韻昧十足的旅行。

公路保養收費處沒人。冬村記起在租賃汽車的地方曾有人講起過:在夜裡九點之後,是很少有通行車輛,所以收費處下班了。 確實,從清水開出來之後,拐了不知幾個轉彎了,其間連個車影兒都沒遇見過。 車的右邊,開始出現灑滿月光的大海了。從飛機上看,海面會是鱗光閃閃,斑斑點點的,而眼前展開的這幅景像也是那個樣子:黑暗之中,海上浮湧過來一層層銀色波浪。 “那個叫日野的小姐,就是漂浮在這兒的吧?” 冬村剛要作答,他的聲音卻被吞沒了。在前方的類似遠眺台的小型空場上停著輛大卡車,引擎轟轟作響。冬村剛剛反應過來:“這不是在盤山公路上超過我們那輛卡車嗎?”的時候,卡車那強烈的燈光已直向冬村的轎車橫掃過來。同時,耳鼓裡響起柴油機的噴吸聲,車燈隨之猛烈震動起來——

冬村加大油門想要甩掉卡車。已經開到山頂了,前方的路變得平坦得多了。 “坐到後而的座席上去,快!拿著這個。” 冬村把手槍遞給由紀子。 “打開槍機保險裝置,對,就那樣。現在你透過後車窗瞄準那個開車的!用雙手握住手槍!我喊開槍你就扣動扳機,別猶豫!” “可是……這……怎麼回事?這一切?” 由紀子慌亂地移到後排座,拿槍擺好姿勢,叫道。 “那傢伙,一直埋伏著的。他要毫不留情地把我們壓扁。” “真的嗎?” “要是不想去死,就按我說的去做!” 冬村看到卡車“轟隆隆”地發動的情形,便已感到肌膚陣陣發冷。柴油機的轟鳴聲中充滿著肅殺的氣氛,如同肉食動物就要開始殺生。沒錯兒,它是在超車之後,停在那裡埋伏的!

“為什麼不加大油門甩掉它?!” 後面的卡車正以憾天動地的氣勢一點點地逼近!逼近! “沒用。這輛轎車的馬力賽不過卡車。如果盲目地加大油門狂奔亂跑,在盤山公路的急轉彎處就有可能連車帶人一起栽下去!唯一的一條路,就是用手槍開槍打死他!” “可是……” “難道你想等死?!” 小轎車的輪胎髮出悲鳴,車子轉過了兩個轉彎。在轉彎處,轎車差點被離心力掀翻而做個拋物線,然後被摔進深谷。 “它趕上來了?” 卡車的前燈如同怪獸的圓睜的眼睛,耀眼的燈光撲射而來。卡車越逼越近! “開槍!” “噢——不行!” 就在由紀子猶豫的一剎那,轎車發出破裂的悲鳴,卡車撞到了小轎車上!轎車的後保險扛被撞偏,車體發出刺耳的聲音橫著打滑。冬村拼命地操縱著方向盤和製動器,他根本沒有時間回頭看一眼。前車燈照射路面右側下就是萬丈的黑暗,那裡就是深淵!只要冬村出現半點差錯,那麼就會連車帶人順著車燈的光芒飛出車道、墜入深淵。

轎車打著滑撞向絕壁,冬村便把全身的勁都使了出來,總算煞往了車。而另有幾次,冬村的車都撞到了公路護欄,護欄外便是深淵。每次冬村都要將車頭擺動得蟒蛇擺頭,勉勉強強地扳正車頭讓它重新開上公路。 前方是急劇的下坡。在幾處拐彎的地方,帶著慣性的車體好像什麼地方燒著了似的,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冬村感到方向盤特別地重,彷彿是在把車輪硬拉過來。冬村打滿右舵。 “不行,不行了!什麼地方著了!” 由紀子帶著哭腔嚷起來,轎車的後部捲起黑煙,透過黑煙,由紀子雙手緊握手槍,槍口對準卡車的駕駛台。卡車就在身邊不遠處,正呼嘯而來!卡車的前燈把她晃得頭暈目眩,手指彷彿凍僵了似的無法瞄準。她曾幾次想要扣動板機而手指就是不聽使喚。

“快開槍啊,開槍!!” “不行啊——!我開不了槍啊,開不了槍!”由紀子都急哭了。 正在這時,又響起一陣可怕的撞擊聲。冬村死命地把住方向盤——轎車被撞得跳了起來,好像車後部的保險槓又被撞到了。在反作用力下,車頭搖擺著向懸崖邊衝去。 而轎車卻終於沒有失去控制。這與其說是由於冬村拼命扳動方向盤的緣故,倒不如說是由於轎車被轟鳴作響的巨型卡車一氣掀出了十多米而有時間再度進行調整的緣故。 “快跳車!別無脫險的出路了!照現在這樣下去,不是即刻被擠下斷崖,就是被烈火燒成灰。” 冬村咬牙切齒地狂怒叱責道。已經到了必須爭取每秒鐘的時候,冬村心裡清楚,擋泥板正在勒進輪胎,那麼輪胎將被割裂。再只消一分鐘,這輛車可能就動不了了。而身後的卡車正重新狂怒而來。彷彿是隻巨大的鐵鎚,就要砸將下來。 “只要由紀子能夠逃脫厄運,自己總會有辦法的。”冬村想道。他或許可以從駕駛席中跳出去,然後死死抓住公路的護欄。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比這樣等死強!

“打開車門!” ——由紀子沒有回答。她兩手緊握手槍,直對著卡車駕駛席,這時的卡車真的如同鐵鎚,已經掄足馬力,跟看著就要砸下來。眼前的車燈耀眼的光芒如同幾百條利箭,將駕駛席掩蓋起來,刺得由紀子看不清楚東西。她便朝著那光芒的中心部位,扣動了扳機!轎車內登時瀰漫著手槍發出的脆響。 不知道子彈打著了哪兒,只見卡車的光芒以更大的寬幅襲壓而來,發出的撞破鐵板的聲音更加尖利剌耳。 由紀子抹了一把眼淚,再次瞄準——她順著燈光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與此同時,冬村的車硬是拖著被割得傷痕累累的輪,拐過了一個U形轉彎。 而身後,伴隨著由紀子的厲聲尖叫,傳來爆裂的狂響,冬村稍稍迴轉過身——眼前是一幅淒慘得目不忍睹的情景——卡車直挺挺地衝出公路護欄,護欄則像鐵製的小工藝品,一下被撞得七零八落。卡車的前燈發出直刺夜空的強光,車身從突出的足摺岬的崖角上直衝出去,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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