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魂牽滄海

第24章 第五節

魂牽滄海 西村寿行 3108 2018-03-18
他又在這羊齒叢中沒命地爬行了起來。他聽到了男人們的聲音。追上來了!好拔開了叢生的羊齒,前面擋著的是山白竹,密密麻麻的,比冬村的個子還高出許多。冬村硬是鑽到了山白竹的根底下,但空隙很小,不可能前行了,恐怕只有蛇,才能彎曲著身子行得通。 鑽進去,一動不動地停住了。一會兒,男人的聲音便近了,聽上去慌慌張張的,隱隱約約聽到他們說,要是讓那傢伙逃了,下次可要由他來追我們了。男人們弄得樹中沙沙作響,從一動不動的冬村身邊過去了。 這下不用擔心被他們發現了。這是一塊雜生各種樹木的高木林帶,白天也是陰森森的,不見天日,別說是人,就連牛馬這樣的大動物進了這裡面,恐怕也很難找得到。 男人們過去了,又聽了一會兒動靜,冬村才從褲子上撕下一塊布,包紮了一下傷口,呆在那兒,休息了一會。他不能分辯東西南北了,不管如何,只有往下爬了。這兒還算不上大深山,走它兩二三個小時,想必能夠遇到聯繫鹽尻市和飯田市的國鐵一百五十三號線。

傷勢很重。僅輕傷和擦傷就有數十處,這些地方的血都給紅土止住了。問題是左胳膊靠肩處的裂傷。雖說剛才用布條紮住肩頭算止住了血,但是裂傷很深,傷口塞滿了土。必須馬上沖洗消毒,接受醫生的理療,萬一染上破傷風什麼的,便只能束手待斃了。 有動靜,很近!沙沙的,像是用手撥開雜草的的聲音。 ——難道是那幫人又回來了? ! 冬村迸住了呼吸。那聲音聽上去很單調,只有一個人,小心翼翼的,慢慢地向冬村潛伏的這個方向靠近。冬村環視了一下近身的地方,想找個石頭什麼的作武器,但很不巧,沒有。就憑一隻胳膊和來者鬥,是沒指望取勝的。冬村心裡祈禱著,希望那人的路線偏離開去,——但是,聽上去,那分開山白竹沙沙的聲響,同冬村爬過來路線分寸不差。

冬村用力分開山白竹——只有逃了。多少有點兒沙沙作響,但這無可奈何。很可能是,這個追踪者循著地面上、草葉上的血跡,象獵狗一樣在追了過來。而且,這個傢伙還一定是個諳習此術,沉著而又無情的人。不過血已經止住了,沒了血跡,那人就會在這迷茫的山白竹從中迷失方向,說不定會從近旁經過,也覺察不到冬村。 冬村停了下來。與此同時,追踪者那沙沙的聲音也一下子消失了。冬村像是凍在那兒似的,一動不動,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深山里靜寂極了,只有蟲子的低鳴在迴響,據剛才的聲音判斷,追踪者就在距自己不到四米遠的地方。 幾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他緊張的身體慢慢鬆弛了下來。腦海又浮現出幾年前那次與剛才極其相似的經歷。那是一次打獵遇到的事。獵狗循著獵物的氣味鑽進了草叢,冬村支起了獵槍等候在草叢的入口處。幾分鐘過去了,獵狗回來了,草叢里沙沙作響,“沒找到嗎?”冬村這樣問獵狗。就住這時,不遠的地方傳來了腳步聲,又猛地消失了。就這樣,冬村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傢伙就是獵物。為了避免將自己的狗當作獵物射殺了,他突然想起在狗的脖子上系一隻鈴鐺。這次,他才真正感覺到了野獸那令人咋舌的逃跑技術。野生動物知道了危險的存在後,要么向枯枝的山林中逃,要么向繁盛的樹林中奔,一點聲音都不出。就連那形體巨大的熊也不例外。

那不是追踪者——! 緊張消除了,他又猛地感到傷口的疼痛和嚴重的疲勞在無止境地侵蝕和折磨著自己身體,難受極了。他住哪躺了三十來分鐘,恢復了一下體力。然後,冬村又搖搖晃晃地走了起來,因為,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裡的危險地帶,而且,還必須找一條清溪,給傷口消毒。 山白竹劃破了半裸的上半身,樹葉碰到了四處的傷口,疼得他扎心,冬村真想喊出來。爬的話,也只能用右臂,反而更費勁;走呢,也是一步三寸,慢極了。 歷盡艱辛,過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從那叢生的山白竹中鑽了出來。冬村看了一眼背後,倏地一股惡寒掠掠過他的全身。 ——在密密麻麻的山白竹中留下了一條清清楚楚的道。自己剛才通過的地方,山白竹的葉子碧綠碧綠的,很是顯眼。因為過時抖落了葉子上積下的塵土。他沒有迷路。要是給一個有眼力的人看,自己逃走的路是一目了然的。

像是有一個無影的敵人在追趕著自己,冬村急匆匆地沿著荊棘叢生的斜坡往下趕。 沒有路,沒有砍伐的樣子,也沒有水流。最終,斜面通到一個懸崖,走不通了。只好沿著崖的上沿橫向而行了。懸崖的下面仍然是綿延的原生林,再前面是什麼,看不見。 不知不覺地,懇崖消失了。他繼續走著,像是徘徊於山中了,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幾聲野生猿猴的哀鳴。曾幾度被懸崖攔住去路,不能前行,只好繞道走。他甚至感到,似乎是在上坡,而不是在下坡了。 走了將近三個小時。手錶壞了。像是在暴風衝到自己時候壞的。不知道是幾點了,從太陽看,大約是下午三點鐘左右。他並沒有為不能下山而感到恐懼,也許是因為出血過多的緣故吧,他明顯地感到體力急劇下降。傍晚之一定要想辦法找個人家,否則,傷口裡留著泥土,太危險了。即使可以倖免患破傷風,細菌的無情侵蝕也有可能使自己失去胳膊。而且由於捆得太緊,左胳膊基本處於假死狀態,象灌了鉛一樣,很重。

突然,傳來了小河流水的聲音。 冬村萌生了新的希望,加快了腳步。頭上,臉上,身上,都是塵埃。喉嚨也乾裂了。最主要的是傷口的消毒,他多麼希望有條小河,一頭扎進去。 流水響聲漸漸大了起來。聽上去,像是一條急流,終於,溪谷映入了朦朧的眼簾。溪谷將山谷削成了V字形,很深。他跑了過去,但流水在高高聳立的岩壁的下面,遺憾的是沒有下去的山路。不過,冬村還是安心了。沿著溪谷,滑著一條窄窄的山路往下走,這條小路像是伐木的路,被夏日繁盛的青草蓋著。從這兒下去,一定能走到有人居住的村落,急流沖擊著岩石,從右手傳來嘩嘩的響聲。冬村聽著水流聲,盡力支撐著就要倒下去的疲備的身體,撥開那繁盛的青草。 往下走了二十多分鐘,是一架渡河的吊橋。橋不知什麼時候架的,那是一座用藤蔓編起來的吊橋,古色蒼然。設有橋板,過橋的著腳點,只不過是拿兩根藤蔓打起來的環兒。這很可能是許久以前本地的獵人架起來的。冬村用腳踏著,試了試其強度。

雖說晃晃蕩蕩的,像個鞦韆,但是似乎還沒有腐爛。他小心冀冀地邁開了腳。到對岸有二十來米,高度有十多米。下面是奔湧的激流,泛著白白的泡沫的水潭,如同一幅絕妙的丹青,碧綠碧綠的,綠得發黑。 吊橋承受著冬村的重量,漸漸擺了起來。走到中心部時,擺幅已達兩三米了。因為只能使用右胳膊,更加重了吊橋的搖擺。他感到一陣目眩,像是暈船。 腳,開始發抖,著腳點只是個藤蔓的繩索纜。間隙只有三十來公分。要是某一步的藤蔓腐爛的話,自己就沒命了。吊橋擺得漸趨厲害,他動動扭曲身子,失腳。 總算蹭到了中心部,無意中冬村回頭看了一眼。 “住手!幹什麼!住手!!” 冬村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周圍的風景,瞬時間凝固了。 ——一個人站在吊橋的那一頭,手中拿著刀,放在藤蔓架線的一根上。

“餵!住手!給我住手!” 吊橋幾乎不能過。冬村的雙手緊抓住男人要切割的那根架線,這根架線無聲無息之中被切斷了,甩上了冬村失去支點的身體。冬村慘叫一聲,緊緊抓住了腳下的迴線。那男人又將手中的刀放在了這根藤蔓上,把它切斷了,冬村的身體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好容易才用手抓住了藤蔓。 只剩下兩根藤了!男人把刀架在了其中的一根上。 ——跟踪者! 他沒有去確認那個男人的臉面,沒這個時間!不過,他還是閃了一念:這個跟踪到奧羽山脈中來的男人正要置自己於死地!轉眼間就要毫不猶豫地切斷自己的生命之線,太殘忍了! ——沒錯,就是那個跟踪者。 四根迴線被切斷了三根。這聯繫著生命的藤蔓,輕而易舉地纏到了冬村懸在空中的身上。那男人把刀對準了最後一根……白刃一閃,這最後一根支撐著冬村體重的藤蔓也被切斷了!冬村的身體被深谷吞噬了。就在這一瞬間,冬村猛地意識到,山白竹叢中的聲音不是什麼野生動物,而是這個跟踪者!他一定在哪兒看到冬村被圍困,後來,得知冬村逃跑了,又循著血跡,跟了過來。

溪谷,深深的,沒有止境……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