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噴氣式飛機在西雅圖機場起飛。
至道森克里克的航程約六百英里。席位基本已滿。原田鄰席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妊娠女性,挺著肚子。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呢? ——她湊過來搭話,真是一個健談的女人。如果是緊鄰,理所當然應該交談。原田是一副東洋人的面孔。要是在重要航線那姑且不論,但乘座這種地方性航線的日本人倒是罕見。
女人的名字叫海倫。
“到那兒去?”
“到加拿大攔路搭車旅行,去阿拉斯加。”
只有這個回答。
“真羨慕呀!”
海倫歪著頭,眺望窗外的雲層高高的鼻子,如同塑像一般。
“我是搞焊接的。”
“焊接?”
對於這話,原田不太明白。
“鍛工。”
海倫笑了。
“哦。”
這回明白海倫的職業了。鍛工就是鍛冶工人。焊接就是進行熔接的工人。經過麼一說,原田果然看見她手上有許多燒傷的痕跡。原田對於這位自報是鍛工的女性,有什麼感想呢?不太清楚。反正,在日本女性中是沒有這麼表達思想的。能夠想像出,海佗在焊接工廠勞動的姿態——敏捷、剛毅。
海倫正側著臉,可見那倒影中浮現出哀愁。這是對能自由旅行的人們的羨慕。從而,原田頓悟到在海倫健全的軀體中,潛藏著的哀愁。
“順著97號公路走,可以到我家。在我家附近可以租借到房屋。”
“謝謝。”
97號公路是從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州到加拿大道道森克里克,然後接阿拉斯加高速公路,通向育空地區的沃森萊克,整個公路蜿蜒兩千英里以上。 1號公路從沃森萊克通向阿拉斯加的安科雷季。
“想去逛逛日本。不過,可能不行呀。”
海倫爽快地收回視線,然後詢問了各種有關日本的事情。
道森克里克是個晴天,原田是初次到加拿大,與西雅圖相比,顯得寒冷一些。
乘輛出租汽車到了海倫的家門口。
不順便到家裡去坐坐嗎? ——海倫多次勸誘。原田斷然拒絕了。海倫雖然呈現出孤悶的表情,可仍然揮手目送著原田。在機場丈夫沒有來迎接她。大家的人生經歷各不相同——原田邊走邊想著。
原田順著阿拉斯加高速公路往北走。一出街道,公路兩側都變成延綿不斷的白樺樹,景色顯得曠大。
沒有攔路搭車的旅行者。旅遊旺季已過,現已轉入冬季。八月份是旅遊高峰期,據說從美國各地來的露營者在這個公路上結集,然後去阿拉斯加。這時,已不能露營了。
好幾輛大型卡車過去了,誰也沒有停下。
原田坐在路旁。
過了一小時左右,來了一輛大型露營車,與其說是露營車,不如說是牽引車。是美國車號。雖然說回美國的露營車還可以見到,但北上的這還是第一輛。
原田揮了揮手。
司機是個女性。她剎住車。
“去什麼地方?”
那女人問道。
“去阿拉斯加。”
“好的。”
女人很自然地點點頭。
原田坐到了助手席上。
“我叫凱瑟琳。”
女人自我介紹。她約莫二十四、五歲,瞳孔藍藍的宛如一池湖水。鼻子是通天鼻,但又不如典型的歐洲人那樣高。由她的身材便可得知她有一副溫柔的面孔。旅行者們都說美國女性漂亮、可愛,有一種混合的美。
“會開車嗎?”
“會。”
“那好,就拜託你啦。從美國出來一直不停地在跑。”
凱瑟琳停住車,換了席位。
“從美國哪兒來?”
“原田握住方向盤。”
“威斯康辛。”
“到哪兒?”
“阿拉斯加,目的是放浪。現二十五歲,單身一人。在此以前在辦公室工作。叫我凱西好了。”
“謝謝,凱西。”
原田用拇指指著後面的拖車。
“不,不,”凱瑟琳搖搖頭。 “孤獨的旅行嘛,拖車是裝的行李。用以前工作貯蓄的錢買的拖車。這是唯一的財產。”
“好哇。”
“準備繞阿拉斯加一周。從阿拉斯加高速公路利費爾班克斯,從那兒乘飛機到北冰洋的巴羅角、白令海的霍普轉一圈,再返回費爾班克斯。再一邊過著拖車生相,經過麥金利國立公園、安科雷季,渡海去科迪亞克島。返回的路線預定從庫萊西·貝伊到朱諾。不過,是否回來我自己也不清楚。”
在進行說明的時候,她眼中閃著光芒。
“不回來?”
“如果找到一個喜歡的男人,留在阿拉斯加也行啊。”
“在威斯康辛沒有戀人嗎?”
“人是有過,好幾個呢。不過,沒有結婚的情緒,這次繞加拿大去阿拉斯加一周,正是想找和王子呀。噢,這個藍圖宏偉吧?”
“是的。”
“密斯特原田,你從日本來尋找什麼呢?”
“父親和妹妹的仇敵。”
“仇敵?”
“不共戴天的仇敵。”
不共戴天之仇——但能否復仇,沒有信心。
“這,是怎麼回事?”
凱瑟琳白白的臉蛋,變得嚴肅了。
原田簡單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沒有理由定要隱匿,不能認為尋求放浪而外出的凱瑟琳會向警察告發。原田這點洞察力還是有的。再說,進入阿拉斯加,就必須要買手槍了。手槍雖說在槍支店等地方有賣的,可是否僅出示護照就能買到,這不清楚。要是能請凱瑟琳幫買,就沒有問題了。
“你現在正被中央情報局追緝……”
凱瑟琳盯著原田看。
“正是由於這樣,才繞道加拿大的。”
“我一定保守秘密。”
“謝謝。”
車繼續向前開著,沉默了一會兒。
阿拉斯加高速公路延綿不斷。沿途多是平原,四車線的道路顯得單調。在道路的兩旁,好像是喜馬拉雅松似的矮木森林無邊無際,其間也雜有白樺樹。這是作為戰略需要而建設的泛美高速公路的一部分。在這裡沒有日本東京道上跑的那種人工整齊感,僅僅是開拓了原野而直接灌入混凝土,因而顯得粗糙。然而,這卻使旅行者的視線感到和諧。
“你父親和妹妹真可憐呢!能救出戀人就好了。”
“準備救出。”
“能幫你什麼忙嗎?”
“凱瑟琳臉色蒼白。”
“能乘到阿拉斯加就足夠了。我想買支手槍,如果不是太麻煩你的話……”
“行呀,儘管吩附好了。你有著極其高尚的精神。”
凱瑟琳嘆息說。
“怎麼說呢?我現在的處境是:政府、警察都到敵人一方去了,只能這麼辦了。”
凱瑟琳沉默了。
阿拉斯加高速公路在途中就改變了名稱。 97號公路在育空地區的沃森萊克終止,再往前就是1號公路,一直沿伸到阿拉斯加。
到達沃森萊克已是夜裡十點了。從道森克里克出來已經跑了五百英里——八百公里了。
凱瑟琳把卡車從公路上開進森林停放。
她招待原田吃晚飯。卡車中應有盡有。有床也有起居室、廚房,連浴室也有,是一座移動房屋。原田也曾經聽說過在加拿大、阿拉斯加一帶流行這種形式的卡車。據說有這樣的房東,即把城鎮的電話線牽進來,把廁所的軟管直通地下水道,從而靠將幾輛這種卡車租賃給別人維持生活。
從進餐間拿出威士忌。原田一面喝酒,一面看著不停地忙碌的凱瑟琳。迷人的臂,高聳的胸,長得很勻稱。國度的不同才會造就出這種類型的人。在日本,若是具備這種身材、容貌的女人,百分之百的都是些自命不凡的人,肯老會染上令人作嘔的習氣,而像這位凱瑟琳這樣拋棄都市生活,冒險出走,到阿拉斯加探求未知的生活,是決不會有的。
“吃飽了。”
原田認為差不多了,便站起身。
“讓我來駕駛汽車。”
“密斯特原田。”
凱瑟琳注視著原田。
“什麼?”
“我令人討厭嗎?”
凱瑟琳的視線落在桌上。
“不。”
“若是這樣,那能一塊睡覺嗎?”
白淨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原田坐下了,不知如何回答為好。慾望是有的,曾數次地想像凱瑟琳的裸體。因為是男人,這也是很自然的。倘若抱著她,至少可以從緊迫感中暫時地超脫。進入了阿拉斯加後,就可以感到死神已在什麼地方等待著自己了。完全可以想像,在舊金山雖然逃走了,可是中央情報局又正在阿拉斯加的機場,加拿大的國境佇候,或者已與海關人員聯繫妥了吧——總之,被追擊一事,原田是有清醒意識的。
原田問:“你很喜歡我,是嗎?”
“你黑色的嘴唇真富有男性的魅力。”凱瑟琳嬌嗔地說,吻了吻原田冰冷的嘴唇。原田扭曲的內心泛起慾念。他貪婪地盯著凱瑟琳秀色可餐的肉體。
凱瑟琳站在了原田的旁邊。
原田抱住凱瑟琳,彼此的嘴唇交合了。凱瑟琳尋求的是漿鬱的“克什”。他們相互擁抱著,倒在床上。原田已不再想什麼了,脫了凱瑟琳的衣服。凱瑟琳閉上眼睛。乳房多麼的豐滿。原田的臉埋進了乳房。
乳房像一扇天堂的門扉,把原田關進了溫柔之鄉,然而原田死寂的心靈已不能被人間的溫情打動,他靈魂深處掀起變態的狂潮。
原田推倒了凱瑟琳。
凱瑟琳受到愛撫,發出了不間斷地、低微的呻吟,伸直了腿開始痙攣,波動著……
原田忽然站起,拖起了皮帶,向凱瑟琳猛抽亂打。凱瑟琳痛苦的呼叫聲壓倒了荒野風雪之聲,使原田亢奮起來,他覺得自己一會兒成了島中,一會兒是中岡……
起風了,刮在卡車上嗖嗖地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