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義之被一陣電話鈴吵醒了。
他看看手錶,九點剛過。猜不清是誰打來的電話,他已經換了座飯店,並且自信誰也不知道。
義之迅速拿起了電話。
“義之——是義之嗎?”
聽到突然傳入的那個聲音,原田真懷疑是否在夢中——野麥涼子的聲首。
“涼子——在什麼地方?”
“你家裡呀,才到。我本來就有鑰匙,打開門進來了。”
“究竟……”
“我想說的話象山一樣……”
“我馬上回去。哦,你是怎麼知道這旅館的呢?”
“貝克呀。是貝克告訴的。”
“可你不是去美國……”
“不,在日本的美軍基地呢。”
“好,馬上就來,行嗎。把門關好,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准進。”
“好吧。”
原田放下電話。
驟然間放出大量熱能,已不能感到身體中還有重量存在。雖然認為有必要考慮考慮,可考慮什麼好呢,已完全不知道了。
他稍稍整理一下裝束,便走出房間。
雖然這樣,走出飯店時還是緊張。根據島中的話,已意識到中央情報局開始進行暗殺活動了,根來組也已擦拳磨掌,島中被殺,會使根來組變得窮凶極惡;他們發覺針對原田派出的殺人犯反而被殺之後,更會是如此。
警察也轉到敵人一方了。
現在是四面受敵,原田把所有的過路人都看成敵人,為了生存,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無論怎樣戒備也不過份。
乘坐了一輛送客過來的出租車,對於正在待客的車還是敬而遠之為好,根來組尚且不論,中央情報局作為對手,是無論什麼地方都可能設下陷阱的,真是一個望而生畏的對手,從新宿的飯店搬到紀尾井町的飯店一事,就已被貝克打聽到了,這就是一個證明。
一擔到此,就不禁打個冷戰。
中央情報局為什麼要放出野麥涼子呢?
原田想到了這點,真百思不得其解——沒有理由一定要放。也許是為了堵嘴吧,否則日方可能會起訴美國中央情報局監禁野麥涼子。把日本人誘拐、監禁在美軍基地事態是十分嚴重的,侵犯國家主權,可能會惹起政治問題。
把野麥涼子的裸體照片或被強奸的照片,作為封住她嘴的威脅材料,這是可以想像的。揚言要把它公諸於世,以此堵住女人的嘴。可是,倘若那樣做了,就應該殺掉野麥涼子,而不會把可能引起國家間摩擦的活證人放了。
但是,野麥涼這回來了。
野麥涼子被放,原田感到放心了。可是其間,又引起了新的巨大疑問。
中央情報局嗅到了原田的行踪,並得知他隱藏的飯店,是為了殺掉他。現在不但沒有殺,反而放了野麥涼子,並告訴她原田隱藏的飯店。 。
這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究竟是怎樣的陷肼呢?
從紀尾井放到自己家距離很近,思考還未結束就到了。一下車就可以看見自家門裡的燈光,這是父親和妹妹被害以來首次出現的燈光。
光亮從房間裡洩出。
門沒有鎖。還特意叮囑過她鎖門的疑慮一閃而現。但是,待原田開門後,疑慮就打消了。有女人的鞋。還飄溢著嗅慣了的香水芬芳。
可以聽見在廚房用水的聲音,像是在洗東西。房間里傳出喧嘩的錄音機聲。
“涼子!”
原田提高噪門叫道,大步邁進了廚房。
廚房有人,是日木人,面頰長著鬍鬚,像是在哪兒見過,手裡握著無聲手槍。原田的目光落在那人的嘴上,心一下這提到嗓子眼兒上,差點驚叫起來,“黑唇!”
那人笑了,皮笑肉不笑。灰色的眼睛像被磨光了似的賊亮有神。漆黑的雙唇間透出來自地獄的死氣。
回頭一看,也站著一個曾見過的男子,藍色的眼睛,美國人。
“是嗎?……”
原田緊靠著椅。
“怎麼不放水了,付錢的是我呀。”
取出了香煙,點燃了。
“已經不能再付錢了吧?”
殺人機器黑唇向藍眼睛做了一個行動的姿式。
藍眼睛的男子,從口袋裡取出注射器具,動作熟練地打開安瓿,將液體吸入註射器。
“要毒殺嗎?”
在這聲音中,可以聽見尾音的頗抖。
“稍為安靜一會兒,死是以後的事。”
藍眼睛的男子,抓住原田的手腕。
“在這之前,先讓我見見野麥涼子?”
“野麥涼子——她不在這兒。”
“可是,電話……”
說到這裡,原田像是被當頭一棒。野麥涼子雖然說是從家裡掛的,可未必就是,也可以從基地掛電話。
“是掛的呀。”藍眼睛的突然笑了。 “那個電話是從阿拉斯加來的。”
“阿拉斯加!”
“用撥號盤直接掛的。您不知道嗎?”
“決不……”
說不下去了。竟能用撥號盤直接從阿拉斯加通電話。在被注射之前,原田的肌肉就已開始萎縮了。自己怎麼這麼愚昧呢?一聽見野麥涼子的聲音就感情衝動,連鬥爭策略都忘了,戒備、懷疑現不知道了。
真該狠狠地咒罵自己!
那人在衣服外面就隨便地把針戳入進去。原田無動於衷地目睹這一切。反正是馬上就要被殺死的人,沒有消毒的必要。
“把我抱著運出去嗎?”原田問道。 “這會被人瞧見的。”
“不用擔心。”藍眼睛的笑了。 “這種往射劑叫人不能出聲,不能亂鬧,但卻可以走路。關鍵在於不能反抗。”
“真不愧為是中央情報局。”
“謝謝。”
“黑唇”一動不動,如殭屍一樣地立在一側,原田明顯地感到從他人身體間溢出的陰森殺氣。
“黑唇”,正是所謂死神的代表吧!
原田交替地看著兩人。面前的這兩人,正是準備報復的對象,被縛著剝光衣服,被蹂躪的屈辱復甦了。
“在殺之前,再愛撫愛撫吧。”
黑唇傢伙察覺了原田表情裡隱藏的屈辱。灰色的瞳孔裡,充滿了情慾的貪婪。
原田感到不寒而栗。在殺人之前,先對獵物施以姦淫,似乎是黑唇的小慣例。也許是島中教授變態性慾的反映吧!
毫無辦法抵抗。
“五分鐘以後,從這兒出去。”
藍眼睛的看了看手錶。
這時,大門口響起了急劇的聲音,是門被踢開的聲音,好像把原田上的鎖踢破了,這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藍眼睛握著手槍,臉色蒼白地望著“黑唇”。
“黑唇”毫不驚慌,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是誰呢?
從兩人的表情上可清楚地證明,不是中央情報局的同夥;從這粗暴的舉動推斷,也不像是根來組的。
“是警察!”
腳步聲在廊下啪嗒一下就停了。
“把手槍扔出來!你們被包圍了,要抵抗就打死你們。”
原田一下就崩潰了,聽聲音是峰岸。
槍聲響了,峰岸的強力子彈穿透了黑唇的胸膛。藍眼睛把手槍扔到走廊。
峰岸走進廚房。
“還活著嗎?”
“是的。”
聲音嘶啞。
“你要是被殺了,那無論誰說什麼,也要把這些傢伙以殺人罪送進監獄。哪怕就是壓力很大,把內幕向報界透露,我也要鬥爭。”
相良刑事進來了。
“把這兩傢伙銬上。”
語氣很嚴厲。
“可是……”
原田感到驚訝,峰岸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現場呢?
“一直都在戒備著——這座房子。得到情報說中央情報局已悄悄潛入了,所以趕來。果然正如所料,你毫不在乎地回來了。”
“是這樣……”
“給別人添麻煩,要適可而止。依我看,你是在東倒西歪地走路,這個毛病在於過份地自以為是。”
“對不起。”
回答聲音很小。原田渾身軟弱無力。
“怎麼啦。”
“被打了喪失抵抗力注射劑。”
“餵!”
峰岸面向兩人,變成一幅凶狠相。
“這要是有個三長二短,那就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地了事。”
手槍對著的。
“沒關係,一小時後就可以恢復。”
藍眼睛攤開雙手。
“美國大使館的車看見我們就回去了。把這兩個傢伙帶走吧?”
相良問道。
“不,”峰岸搖搖頭。 “你在外面警戒。”他命令相良。
相良到外面去了。
峰岸把兩人移到寢室。原田自己也走著過來,身體埋在沙發里。簡直就像癱瘓了似的,神經系統像是也被注射了鬆弛劑,面部肌肉鬆弛,嘴已不起作用,面部表情癡呆。
峰岸燒了開水,煮了很濃的咖啡端來,叫原田喝。原田默默地、緩慢地喝著。讓他喝著啡咖,峰岸心裡逐漸充滿怒火。原田的父親和妹抹遭慘殺,戀人被奪走,自己也被窮追到距死神咫尺之隔的地步,變成瞭如智力低能的子那樣表情遲鈍,並可能就這樣地被殺掉。一想到這些,就燃起了對權力的憎恨。
哪怕中岡幹事長為保全自己殺死多少無辜,可在報紙上,在電視中仍然作為黨的重要人物,陳述廉潔的政治。首相雖然從中央情報局那裡得知了中岡過去的行跡,但還是決心將這些埋葬在黑暗之中。不僅如此,還希望中央情報局在暗中活動,認為只要殺死原田義之就可以把一切剪除。
確實,倘若原田被殺,事件的一切蛛絲馬跡都將隨之消失。以橫田洋一的慘遭殺害而結束事件。死掉幾個小人物,而權力依舊延續。要是沒有自己,原田肯定被殺了,假設死於車禍事故,周刊雜誌上就會大寫特寫——“不幸的一家吧”。這就是墓誌銘。原田一家泯滅的複雜背最,誰也不能再發掘出來了。這樣的事,並不鮮見。權力者沾染的犯罪,就是這樣。
因為峰岸是朋友,才到這裡來把原田從死神的手中搭救出來。原田若不是自己的朋友,峰岸早就可以從這一事件中脫身而撒手不管了。當然,現在也還可以脫身,至少表面是這樣,但是,為了拯救原田,無論上刀山下火海,峰岸也在所不辭。
搜查員知道,權力的骯髒是會弄濁身體的。
這些東西令人厭惡。
原田的表情依然遲緩。
峰岸開始審問。
“請允許我給大使館掛個電話。”
藍眼睛多次地說道。
“黑唇”受了重傷,一聲不吭地躺著。
峰岸充耳不問。
怎麼辦,要等原田恢復過來才能決定。
原田恢復了,約過了近一小時。
原田默默地註視兩人,身體依然殘留著搖晃感。交談仍然吃力。可是肌肉漸漸恢復了。在完全恢復之前默默地註視著兩人。
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影像。
這影像,是身體被剝裸、肛門被姦污,被黑唇男人的屈辱地姦淫的陰暗的影像。
原田站起來了。藍眼睛望著原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可畢竟是中央情報局的成員,沒有高聲悲鳴、乞求這類的舉動。
“貝克在美國的什麼地方?還有,野麥涼子在阿拉斯加的什麼地方監禁著?”
原田問道。
“不知道。”
藍眼睛的男子,鬍鬚的剃痕呈病態的青色。
“我們接受的任務僅是誘拐你。從阿拉斯加什麼地方掛來的電話,不清楚。”
“把褲子脫了!”
原田命令道,藍眼睛和“黑唇”徹底醒悟了,由於腕部被手銬鎖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脫下褲子。
“唉。”
峰岸叫道。他對於原田想幹什麼不清楚。
“不想強姦這倆傢伙的肛門嗎?”
原田詢問峰岸。
不明白原田的真實意圖,峰岸緊蹙雙眉。原田要怎麼折磨兩人,峰岸都無異議。對方也能明白這一點。為了殺害別國的公民而到處狂奔,連警察也不能介入,那麼自己被殺的精神準備當然也應作。在相反的一端,原田可能也有這樣的準備。峰岸並不要阻止的意圖。可是眼前的光景卻顯得異樣。
“我曾被這倆傢伙帶到他們的活動點遭強姦過。這次要撈回來。”
“可是……”
峰岸著急了。這種事還是首次聽說,無論如何,被強奸了就要強姦回來,總還是欠妥吧。對方是男性女性姑且不論……
“你自己看著,別開腔!”
原田進了廚房,從碗櫃裡的什麼地方找出一根研磨棒,拿了出來。
一見研磨棒,藍眼睛大驚失色。
……原醜野獸般的怒火充溢眼眶,他手持研磨棒,對準“黑唇”的肛門,猛然刺去,“啊!”的一聲慘叫,重傷的“黑唇”暈倒在地,鮮血從股間流出。
已經瘋狂的原田又把研磨棒對準了他雜草叢生陰黑的嘴唇……
原田扔掉研磨棒。
“事情完了。”
峰岸無言地點點頭。多麼兇猛的報復!與事情發生相比,原田瘦了,面頰凹陷了。露出了未曾有過的兇殘。是瘦鬼?還是複仇鬼?在屏除了躊躇的原田那修長的身體中,漂泛著兇猛。
毛蟲可以變成蝴蝶。原田正在從人變成鬼。
被復仇的狂欲焚燒的原田,嘴唇正在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