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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七節

迷惘的夢 西村寿行 4274 2018-03-18
十二月一日天幕低垂,滾滾的寒流呼嘯而至,群山轟鳴,似雷霆滾過。松林澎湃如驚濤擊岸,發出淒厲的尖叫。枯草落葉滿天飛揚,黃塵濛濛,混沌一片。簡直分不出何處是天,何處是地! 啊!真是愁慘的季節,把地上的水和人們的心都變成了冰。 信濃嶺的山坡上,一個體格健壯的中年男子在費勁地攀登著。他就是平賀章彥。 平賀前來踏勘白犬神社。他不相信“鬼女”糾纏武尊和白狗救駕的傳說。鬼女在他的心中沒有神秘的地位。可是,井上的兩條優秀的警犬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不能不親自來白犬神社作一番調查。 他依然不信什麼“鬼女”復甦後召喚烏雲向東飛去之類的荒唐說法。但他不能排斥給整個東京都帶來恐懼的那個女子跟白犬神社有某種潛在的關係。

井上的兩條警犬被殺,使警視廳丟盡了臉。在如此戒備森嚴的包圍中,不但兩條警犬被殺,而且還讓“鬼女”在睽睽眾目之下飄然逸去。平賀自己也羞愧得無地自容。 湊川保正特地把平賀章彥和他的頂頭上司——警視廳授查一科科長廣岡知之叫到辦公室。湊川怒容滿面地責罵平賀是酒囊飯袋。他為因年賀的無能而使警視廳豪受社會輿論的廣泛指責而感到痛心。隨後,他命令廣岡知之親自出馬,具體負責破案。讓平賀擔任廣岡的副手。 平賀雖說對自己的實際降職有些不甘心,但想到自己無法破案——甚至連條線索都不能找到,卻也確實幹到十分羞慚。他暗暗發誓非要親手捕獲“地一號”和“鬼女”。 然而平賀實在不明白自己的破案方案究竟錯在哪裡?為什麼至今還摸索不出一條捕捉罪犯的光明大道。

在井上家發生的事件之後的翌晨,消息靈通的中關八郎又送來一份意見書。中關在書中言道:井上家發生的一幕完全是井上一手導演的。那又是集體暗示的一部分。中關認為,“鬼女”站在牆上的身影可以通過有遙控指揮的吹氣的橡皮人來扮演;“鬼女”發出的兩聲“哼”用一寸錄音磁帶就可以完成;而兩條被殺死的狗倒確確實實是井上的心愛的良種警犬。 然而,井上為了向警察表明自己的清白,來一個“丟卒保車”也未嘗不可。中關提醒警方千萬不要為假象所迷惑,必須加緊對井上的調查。按照中關的意見,抓住井上深入調查實際上能打開了撥開“地一號”和“鬼女”之謎的迷霧。 中關的意見書,使平賀又一次深深地陷入茫然之中。原先對中關和井上懷疑的天平的兩側是偏重於中關一方的,而今看來,中關的揣測也不無道理。那麼,兩人之間到底誰應該是調查的重點呢?是否會是兩人都不應該懷疑,是自己判斷錯誤而貽誤了破案的機會呢?

因此,也可以說,平賀是為了謀求另一條出路而來白犬神社調查的。他開始懷疑是神社管理人在搗鬼。 白犬神社很小,門前的石板路上,小草和野花從石板縫中長出來。門被青苔复蓋著,神殿的屋頂上也滿是青苔,還堆積著落葉。看得出,這是一個以往受人冷落的年久失修的神社。 這個往日門可羅雀的偏僻山地如今卻成了門庭若市的旅遊勝地。自從“鬼女”的傳說給整個東京都帶來恐懼之後,每天到這裡來訪古、來獵奇、來游覽、來採訪的人絡繹不絕。 今天由於時間尚早,神社中還沒有人來,顯得空空蕩蕩的寂靜無聲。 平賀穿過庭園,踏進神殿。說是神殿,其實也就是一間小屋子。屋中僅供奉著白犬神像,神像是用花岡石雕鑿而成的,像前香煙繚繞,給這小小的神殿蒙上了一種神秘的色彩。平賀仔細地察看了狗像,像的前足折斷了,牙和尾巴確有殘缺。

名叫岩倉一誠的神社管理人前來接待平賀。這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人瘦得厲害,皮膚又黑黛黛的,粗看真有點半人半鬼。 “據說,”平賀盯著岩倉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親眼目睹了'鬼女'的複蘇和駕雲騰飛。” “不,我沒有親眼目睹。”管理人搖搖頭。 “那麼……!” “我只是聽到聲音。” “什麼樣的聲音。” “像地震一樣……一切平靜之後,我起來察看,只發覺狗的石像從台座上跌了下來。” “你不是在做夢吧?”平賀追問道。 “不是。”岩倉回答得很乾脆。 岩倉又告訴平賀,為了慎重起見,他第二天詢問了氣象廳松本測候所,一回答是根本沒有地震的徵兆。 “那麼,這地下應該有封'鬼女'的缸。”平賀指著狗像下的台座,“即使變成了塵土,也應該……”

“這……” “你不會不知道擾亂人心該當何罪吧?” 平賀的口吻變得嚴厲起來。 儘管平賀身著便裝,其實岩倉早就從他的舉動、步伐以及眼神中揣摸出來者的身份。因此,岩倉始終是小心翼翼的。現在看到平賀的詢問突然嚴厲,岩倉不由得膽戰心驚起來。 “我只是如實說了自己親身經歷的事……” “真是如實的嗎?”平賀打斷了岩倉的話。 “這個……”岩倉慌了。 “平賀!” 平賀想不到在這兒還會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扭過頭去,發現有一個旅行者模樣的老人,正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看。 老人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樣子。他身著一套頗舊的旅行服,腳穿一雙球鞋,肩上掛著一個不小的旅行包,手中拄著一根不那麼直的、佈滿了凸節的櫟木棍。他聲似銅鐘,兩隻眼睛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芒,令人感到威嚴、懾服。

“你是……” 平賀感到面前的老人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他是誰。 “你還記得浜村這麼個人嗎?”老人緩緩地問。 “啊,浜村!浜村千秋。老前輩了。”平賀十分驚喜地喊道。 當平賀還是一個見習警察的時候,浜村已經是一位婦孺皆知的傳奇式人物了。 浜村受過嚴格的訓練,又有著豐富的追捕罪犯的實踐經臉,特別是他那出類拔萃的武功和周密的邏輯思維與形象思維,使他成為警官中的佼佼者。他的破案實例,往往成為小說家們的創作素材、市民們飯後茶餘閒談的話題。可是近年來,浜村的名字逐漸在報紙上消失了。 平賀正式升任為警視廳搜查一科強盜犯搜查第一組組長的時候,浜村離開警視廳已多時了。然而,浜村的大名卻是平賀久仰的。早年平賀也曾在報紙上,電視裡經常看到浜村。

對於浜村的意外出現,平賀驚喜參半。在這迷霧茫茫,不知何是破獲怪盜案,逮捕“鬼女”和“地一號”的彼岸之時,能夠遇見這樣一位聲名卓著的老前輩,平賀似乎看到了希望。 “您怎麼會到這兒來的?”平賀恭恭敬敬地問道。 “我是從歧阜來到長野,正想看看有名的白犬神社。” “是嗎?不過……” “我現在是四海為家,到處流浪。” “流浪?” “我想從北海道走到沖繩,已經走了近四年……” “近四年?”平賀的心裡結上了疙瘩,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的時間從北海道一路走過來。 “平賀來白犬神社,難道也相信鬼女的傳說嗎?”浜村問。 “我在查殺死看門狗的罪犯。那罪犯也許同白犬神社有牽連。”

“是嗎?”浜村取出了香煙,點上火,一縷青煙冉冉升起,那青煙籠罩著的慈祥的臉龐上透出了一絲不屑的神色,但那神色很快就消失了。 “浜村,”被逼得無路可走的平賀突然產生了向他求救的想法,“您能給我談談您的看法嗎?” “我的看法?” “幫幫忙吧,'鬼女'實在把我搞苦了。” “哪兒的話,”浜村笑了笑,“我是因為老糊塗了才退休的,眼下又在毫無目的地流浪。” “不。你歷來被人稱為是一位、長著貓一樣黑眼珠的男子漢。” “什麼貓一樣的黑眼珠,那早就是過去的事了。” “我看得心一您來白犬神社不單單是為了好奇。您也不會一點也不關心'鬼女'的事的!”

“……” “幫幫忙吧。”平賀再一次懇求道。 “有個叫中關八郎的神經學權威,他的話講得不無道理。” “您說'地一號'攀登大樓是投影,還有集體暗示……” “不!我只認為中關八郎說的那是一個重大計劃實施前的演習那句話不無道理。” “請詳細談談您的見解吧。”平賀挨近了浜村坐下,抬起頭,看著浜村的臉,以一種祈求的聲音說道。 “能不能請你先介紹一下你的破案過程呢?” “當然可以。”平賀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向浜村介紹了從發現“地一號”作案到連續的六條警犬被殺的過程。同時,他也把自己對案情的分析夾在其間。 “如此著來,你和中關八郎對案情的分析都錯了。中關八郎過分地強調了人的能力而片面地把伊丹百貨店被竊後發生的事解釋為'集體暗示',而你為了尋找狗的主人家的共同點而被中關的一份報告引入歧途,開始對井上元治產生了懷疑。一旦當湊川家的狗被殺而證實被殺的狗不全與警犬訓練協會有關時,你又把中關列入懷疑對象,這樣,你就自已把自己束縛在井上與中關之間,傀得案情遲遲不能明朗。

“其實,湊川的看門狗被殺已可證明井上元治是無辜的。而中關也不應成為懷疑對象,且不談中關曾經多次幫助警視廳破案的事實,就憑他向你們提交的那份意見書來看;他也不會那麼傻,難道他會自己作了案而嫁禍於井上元治,然後又去殺一條與井上毫不相關的狗來自己否定自己的意見嗎? “至於集體暗示嘛,那是中關過於偏重他那神經醫學的本行了。他只注重情理之中的事情,而排斥了意料之外的可能。因為那天我也在現場,那天晚上我跟'地一號'曾經失之交臂,當'地一號'緣牆攀登的時候,我跟他相處很近,可惜我當時沒能逮住他,然而這一切我是確確實實地親眼目睹的。我雖然老糊塗了,但陷入集體暗示還不至於。因此,根本就不存在集體暗示。 “有一點你是想對的:就是要從世田谷區、練馬區和新宿區那三家中尋找共同點作為破案的線索。但是你沒有找對。其實那三家是確實有共同點的。你是否注意到那三家都是社會上層人物,居住的都是豪邸呢? “從現像上分析,'地一號'能多搶錢而不多搶,能安安全全地逃逸而偏要冒著危險在眾人面前表演一番然後再消失,其作案動機已經夠令人費解的了。而後又冒出的那個'鬼女',專殺豪邸的看門狗,並不搶劫錢財。這又是一椿令人費解的事情。就其兩人作案的令人費解的情況來看,有理由認為'鬼女'和'地一號'是一伙的,'地一號'向人們顯示了他具有超人的、能夠逾越一切人為的屏障的能力,而'鬼女'又警告人們,哪怕是凶狠的不通人性的狗,也不能阻擋他們的行動。 “因此,我認為,'鬼女'和'地一號'肯定是盯住某個目標了。他們絕不會莫名其妙地無目的地蠻幹。” 浜村一口氣說到這裡,輕輕喘了口氣,猛吸了兩口香煙,眼睛裡顯露出深邃的光。 “那麼他們想幹什麼?”平賀緊盯著問。 “他們有可能盯住了某一個名人。他們通過一些駭人聽聞的演習,在警告世人:搶錢和殺狗隻是他們行動步驟中的兩次模擬,只要想幹,他們沒有乾不成的事情。” “那麼,被盯住的那個人為什麼不報警呢?” “也許他有犯罪感。” “那麼,照此看來,'地一號'和'鬼女'一定是一伙的了嗎?” “希望不是,要如真是一伙的。事情就麻煩了。”浜村憂心忡忡地說。他不由得想起了當他舉棍掄向正爬上大樓牆壁的“地一號”時,突然腋下一陣發麻而棍棒偏離目標的一幕。 “浜村。” “怎麼?” “務必協助我。”平賀折服了。 “……” “求求您了。” “我已老朽,還能幹什麼呢?千萬不要寄予厚望。何況,我還有自己的事情,抱歉了。其實,我是不應該多嘴的。不應該老惦記著老行當……” “浜村!” “我走了,你肯動腦子,肯吃苦,相信你早晚能捕獲那伙怪盜的。祝你成功!” 看著浜村一步一步地向遠處走去,平賀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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