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
伊能紀之和中鄉廣秋離開了巴黎警察局,拐向舍特萊廣場。
伊能下榻的飯店位於丘伊爾里庭園的北側。他勸中鄉沿著塞納河走回去更好一些。
“請我喝杯威士忌吧?”中鄉提議。
“你的肛門都裂了,我又不是不曉得。”
“你這是第二次干涉別人的事,請求改掉這個壞毛病!”
中鄉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去。
“下一步該怎麼辦?”
“你說什麼?”
“還用我說嗎?巴黎警察局剛剛委託你的那件事!”
伊能掏出一支煙叼上。
“讓人從心眼討厭的傢伙!”
“誰呀?”
“庫羅德那混帳。”中鄉一想起那個一言不發的庫羅德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像過去一樣。”
“胡說八道!”
“破壞巴黎九一六——是什麼意思吧?”
“像這類城市破壞一下,也是很不錯的嘛。”
“你想他們真要動手嗎?”
“這還用廢話,那密信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難道他們還會和你客氣?幹!絕對要幹的。”
“太可怕了,看來真得竭盡全力了。”
“你和巴黎警察的傢伙仍合作吧,我可不想管別的國家的閒事。”
“是嗎?”
伊能心想:你想不干,怕是沒那麼容易吧,這可是日本警視廳的命令,據掌握的情報分析。這夥激進分子已經從阿爾及利亞和貝魯特,兵分兩路,潛入了巴黎。如果代諾身上發現的那份密碼不僅僅局限於此的話,那將預示著法國的中心巴黎將要發生一起重大事件。
“要是我們一致咬出鷺組織結果會怎麼樣呢?!”
伊能目光炯炯地註視著中鄉的反應。
“北迴歸線的那個鷲嗎?”
“我覺得根岸志津子的被誘拐,和兩個國家的重要人物被威脅,這兩者之間,很可能是有聯繫的。”
伊能對於那個“鷲”始終報以懷疑。
他覺得不僅僅是巴黎,連整個歐洲在內,都在醞釀著一場急風暴雨。
儘管對方巧妙地隱藏在內幕,但總要露出馬腳的。
眼下,不是有幾個問題已經暴露出來了嗎?
誘拐根岸志津子。
綁架朱野能子。
鷲啼北迴歸線。
殺害代諾的諜報機關。
歐洲主要國家的領導人物受到秘密威脅。
已出發的某些人員的行踪。
然後破壞巴黎。
伊能認為所有這些,似乎有一根線串聯著。
——鷲啼北迴歸線?
“可能現在這一切都歸根於此吧。”
“大歐洲主義嗎?”
“看來好像是那個問題。”
伊能沉思著。
“聽說你在撒哈拉沙漠看見了海市蜃樓?”中鄉換了一個話題。
“啊!是的。”
“海市蜃樓是個什麼樣子?”
“不知道。”
“是不是在很遠的地方的影像?”
“在某種程度上,要想到那兒是不可能的。”
“你果然是個傻瓜!”
“為什麼?”
“你不說你見過一個白色的城嗎?”
“那究竟是建在岩石頂上的一座寺院,還是什麼城堡,我就不清楚了。”
“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啊!是的!”
“真糊塗到家了。”
中鄉看著伊能的那個愚拙的樣子,禁不住有些生氣了。
而伊能被問得一時摸不著頭腦。
海市蜃樓是大氣中出於光線的折射作用而形成的一種自然現象,當空氣各層的密度有較大的差異時,遠處的光線通過密度不同的空氣層就發生折射或全反射,這時可以看見在空中或地面以下有遠處物體的影像,話又說回來了,布爾吉巴帶著根岸志津子很可能就朝那白色的城堡奔去了。
“古時候的中國人誤認為那幻景是蜃吐氣而成。而你的頭腦看來也和古時的人沒多大區別,以往的人們正是看到了浮現在空中的宮殿和那千姿百態的仙女們,才想像出神仙的。因此,好多人為了成仙便把自己關在深山里苦苦修行。你的腦袋比那些人還蠢!”
中鄉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哇!”
伊能被他激怒了。
午後,高橋公寓的門被打開了。走進來兩個日本人,一個白種人。
朱野能子照例被綁著躺在床上。高橋對三個來者,說了情況。能子閉著眼睛,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這段時間裡,高橋一步不曾離開。她嘴上的膠布也貼得結結實實的,就是想喊也發不出聲音。雙手一直被綁在背後,甚至連想把繩索弄鬆一點也是不可能的,高橋不時就要來檢查一下。
他吃了飯之後,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四個人在興高采烈地交談著,不時色迷迷地扭過頭去,向床上的能子瞟上一眼。
能子好像聽見,他們叫那個小個子的法國人,出去買一個大手提箱。
高橋走了進來,他把曬衣服的繩子放到了桌子上。
“等會兒就用繩子勒死她。”
三人坐下來喝著咖啡。
能予的於被勒得疼極了,甚至連她的肩胛骨都像要碎了似的,她咬緊牙關忍耐著,只盼著末日快一點到來。
伊能和中鄉並肩走著。
一個身材高大的本地人,橫著膀子,大概想從伊能和中鄉的中間闖過去。
中鄉一把抓住那傢伙的手腕。
“注意點!混帳!”
中鄉的左手一揮,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他火了,嚷嚷著什麼上前也拽住了中鄉。中鄉的右腳一動,他便一屁股蹲蹲人行道上。
中鄉和伊能離開他走了。
“想不想挫一挫巴黎警察局的銳氣,露一手給他們瞅瞅。”
伊能問他。
“怎麼講?”
搞城市破壞是很容易的,尤其在法國更不用費力。原因呢,巴黎這一帶從未發生過地震,所以建築場的抗震設施較差,和用磚堆起來的沒什麼兩樣,只要安上炸藥,剎那間便是廢墟一片。
中鄉想起了日本那個破壞狂——僧都保行,他不就曾揚言要炸毀所宿的高層飯店嗎?連中鄉也一度是他的手下敗將。僧都保行一貫獨往獨來,行踪詭秘,日本警視廳為了追捕他,花了很大的精力。
象僧都這樣的男人在日本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可是他的下場也是可悲的。
這一場破壞巴黎的計劃是有組織進行的。因此整個歐洲的諜報機關都行動起來了。至於巴黎警察局能否挫敗這夥暴亂分子,中鄉是不願意多費腦筋的,對他來說,不管哪方面取勝都無所謂。
他只是覺得還是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走為上策。
在巴黎這一年多時間裡,大量的酒精麻醉了中鄉的神經。使他對自己一手創建的公安特科隊的依戀之情,也逐漸地淡漠了。他打算從此脫掉這套警服,潛身到深山老林裡去當一名百姓,這也能活得很不錯嘛。
反正他不想去仿效伊能——做一個為政府效力的好警察。
“餵,好像那傢伙又找回來了。”
伊能停住了腳步。
伊能轉過身去,看見七、八個男子狂奔了過來。
中鄉二話沒說,大步疾飛地迎了上去。伊能也緊緊地跟在後面。
中鄉衝上去就大打出手,當即用匕首打趴下一個,又飛起一腳踩倒一個,緊接著用大手抓住第三個人的衣裳,將他拋向馬路的另一邊。當他還想打下去的時候,已經沒有對手了。
伊能也乾倒了三個。
這是一家咖啡館的門前。
二十多位顧客全都站立起來,觀看著如此精彩的搏鬥,有的還鼓起掌來,吹響了口哨。
好不熱鬧。
透過房間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流動的塞納河。窗子雖然關著,可沒有插上。
樓底下傳來了男人們短促的尖叫聲。
能子沖向窗戶。好高呀,跳下去就沒命了。她橫下一條心,索性摔死,也要跳。
這總比受盡百般凌辱之後,再讓他們用手勒死要好得多。起碼,會引起警察的注意,從而出面乾涉。
沒有時間多想了,能子用肩膀撞開窗子,玻璃窗向兩邊敞開著,她縱身一躍,雪白的肢體消失在空中。
樓下便是那座擁滿了看熱鬧人的咖啡館。這時,中鄉和伊能正把那群地痞打得抱頭鼠竄。中鄉剛好抬起頭,看到了從空中飄落下來一個全裸的女人。
瞬間,能子撲通一聲,恰恰砸在從咖啡館探出的遮陽的帳篷上,又翻滾著落在幾位客人的頭頂上。
從窗戶探出了四個腦袋瓜兒。
伊能和中鄉迅速地跑了過去,伊能覺得跳樓的女人很像能子,他摘下貼在她嘴上的膠布,一切都真像大白了。
“那些來自中東的指揮們在四樓。”
中鄉大步如飛地跑進了公寓。
伊能也緊緊地跟上。
當中鄉跑到四樓那個房間的門口時,看見一個日本人正往外跑,還瞧見兩個男人的背影。
那人看到退路被堵死,便掏出了手槍,對準中鄉。就在他舉槍瞄準的一瞬間,急中生智的中鄉掏出了打火機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結果他胡亂地打了兩槍,便躲進了房間。中鄉飛起一腳踢開門。隨著一聲槍響,中鄉看到那人對準自己勾動了板機,應聲倒下了。
“他就是來自中東的指揮!”
伊能跟著跑進來喊道。
“破壞巴黎的什麼地方?”
中鄉從地上揪起這個奄奄一息的人,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那人翻著白眼。
“說!快說!”
中鄉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了過去。
“電氣……”
聲音小極了。中鄉鬆開了手,那男的頓時跌落在地板上。
“跳樓自殺的那女人,是哪來的傻瓜?”
中鄉轉向伊能。
“是朱野能子。”
“是那母豬嗎?這回她可要得意了。”中鄉在屋里胡亂翻著。
“又在找威士忌嗎?”
“那還用你說!”
中鄉急不可耐地吼著,他只抓到一瓶白蘭地,氣喘噓噓地便對著瓶口喝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