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蜂人早晨起得早。
因為隨著日出,每群蜂中都要有十幾隻左右偵察蜂離巢出去尋花。
偵察蜂離巢後約過一兩個小時回來,在峰巢裡飛舞,告訴夥伴們哪兒有花。
偵察蜂跳的舞習慣上稱為太陽羅盤儀舞,即蜜蜂用垂直線確定從蜂巢看到的太陽的位置。並以該線為中心來回畫圓,用圓的直徑和垂直線確定飛往路線和太陽的位置。當然也能準確知道花離蜂巢的距離。
太陽的位置一變,舞蹈的角度也隨之變化。早晨的直徑上的角度小,隨後逐漸大起來。
其他蜂將在垂直面跳的舞變成平面,然後直接飛向花的所在地。
寒川正幸和玲子天還沒亮便起了床。因為蜂箱放在山上,他們必須到那裡去採蜜。
採蜜工作要在蜜蜂出去之後才能進行,如果巢裡有蜂,肯定要遭到蜂的襲擊。
蜜蜂不在時採蜜和蜂巢裡的臘。臘裡混有幼蟲。幼蟲在六角形的巢穴中。採集時一個巢穴一個巢穴地進行。巢臘是化妝品公司製造口紅的上等原料。幼蟲則被生產罐頭的廠家買走。
一般採蜜都使用離心分離機,而寒川夫婦採用的方法是將巢放在布上,然後裹起來用手擠,幼蟲也同時被擠碎。用這種方法採集到的蜜營養價值高,比一般蜜能賣到高出十倍的價錢。
寒川的師傅高地重吉就從不使用離心分離機。雖然手工操作費事,但他堅信這是採蜜的正宗作法。寒川和玲子將這種採蜜法繼承了下來。
蜂蜜一個星期採集一次,今天正好是採蜜的日子。
“採蜜去吧。”
寒川和玲子走扭了帳蓬。
“走吧。”
玲子緊緊地跟在寒川的後面。
玲子中學剛畢業就開始幫助父親養蜂了。她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嚮往繁華的城市生活。她說跟著鮮花,隨父親周遊全國最有意思。
由於生活上沒有什麼困難。所以她的身體健康,四肢發育良好。
寒川非常高興能與玲子生活在一起。她是個淳樸的姑娘,而且天生貌美。師傅高地重吉三年前去逝,從此他倆便過起了夫妻生活。這事得到高地重吉的允許。
據說養蜂人的性慾都很強烈。他們食用的是不加食糖的純蜂蜜。特別是蜂王漿具有強精養陰之功效。吃上一耳勺便會起性,喝上一羹匙就會出鼻血。
玲子正處於青春妙齡。
寒川和玲子夜夜都相互探求著,即便彼此都十分滿足了,又會產生新的渴欲。
迷人的軀體和溫柔,加上蜜一般的愛——。
“正幸!”
玲子突然小聲喊道。
寒川回過頭來。
四個人手持木棒跑過來。
“我們是來要你命的,正幸!”
“快跑,到蜂箱那邊去!被他們抓住就沒命了。”
寒川用力猛推玲子。自己也丟下採蜜工具跑了起來。
“站住!寒川!你被捕了!”
後面有人叫道。
雙方距離不足二十米。
寒川沒有回答。心想,憑什麼逮捕我,看他們那模樣,簡直是一夥流氓。儘管檢察官有逮捕權,不過可看不出他們是在執行逮捕令。四個中年人手裡拿著棍棒拼命地追著。
穿著勞動布褲子的玲子邁開兩條長腿猛跑。
離放蜂箱的地方還有約一公里。
寒川和玲子在樹林裡飛快地跑著。玲子的長發在腦後飛散開來。
他們與追者的距離逐步拉大了。
前面是斜坡。寒川邊爬邊往後看,只見後面的人步履蹣跚。
“他們要幹什麼,邋邋遢遢地。”
玲子邊跑邊問。
“他們大腹便便的,拿咱們沒辦法。”
寒川也恢復了沉著。
蜂箱放在正在爬的斜坡上面的平地上。他們一直跑了上去。
“戴上面罩。”
“知道了。”
面罩是平時必備的東西。養蜂人每天也免不了被蜜蜂蜇幾次,被蜇後腫脹疼痛。
寒川夫婦平時不怎麼使用面罩,只要小心點,輕手輕腳地掌握好要領,就會少挨幾次蜇。
他們帶好面罩等在那裡了。
“做好準備,肯定要相當厲害。”
“那也比被他們殺掉的好。”
寒川和玲子都穿著勞動布褲子。蜜蜂能蜇透勞動布。面罩只對臉部有防護作用,所以必須作好被蜇的準備。
“我們怎麼辦?”
“殺掉他們。這群傢伙看來是來殺我們的。他們為了抹去過去犯下的罪孽,想把我殺掉。來得正好,將他們一起幹掉。”
兒童被一百隻蜂蜇後便會死亡。如果成人全身都被蜇的話,也會陷入昏死狀態。有時也會死亡。
四人被蜇後將無法動彈,然後一個一個地勒死他們。
寒川站在蜂箱旁邊等著追趕而來的四人。
現在偵察蜂剛剛出去不久;每隻蜂箱中有幾萬隻蜂,七十五個蜂箱,蜜蜂數達三百萬隻以上。
“玲子,等那群傢伙一露面,就從側面將蜂箱推倒,全都推倒,在這裡收拾他們。”
“太好了,三百萬隻蜂一齊出來將會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壯觀。”
“不錯。”
“這樣,你的母親和妹妹的仇就可以報了。”
“嗯。”
“蜜蜂們,蜇起來要果斷,你們蜇的是壞人,不要客氣。”
玲子對著蜂箱說。
“來了!”
一個人爬上了斜坡。他手裡拿著棍棒,另外三人緊隨其後。
“推!”
寒川踢倒了腳邊的蜂箱。蜜蜂嗡嗡叫著衝出箱來。塑料蜂箱一個個被推倒了。
“衝啊!”
玲子尖叫著。
她的聲音被蜂鳴聲吞沒了,蜜蜂們發出了可怕的振翅聲。剎時間黑云密布,越聚越黑。
不知誰發出一聲慘叫,又消失了。
黑雲在咆哮,蜂鳴聲驚天動地。
視線已完全被遮住了。寒川和玲子蹲在地上。面罩上已落滿了蜜蜂,全身都已被蜜蜂糊住,蜜蜂們發著刺耳的嗡嗡聲。
寒川和玲子一動不動。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動,一動就會遭到蜜蜂成群結隊的襲擊。
身上已有十幾處被蜇。他們忍受著象注射一樣的疼痛。
那四個人現在的情況如何不得而知。
如黑雲般怒不可遏的蜂群仍在吼著,聲震山野。超過三百萬隻的龐大蜂群,為保護同類的自衛本能所激勵,這麼龐大的蜂群的騷動是無法平息的。
——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寒川在心中吶喊。
跑在最前頭的是黑澤義昭。後面是家中正晴、鈴木清治、森本博文。第一個發出慘叫的是黑澤。
黑澤看到寒川正幸踢倒蜂箱時,離寒川只有六、七米的距離。他想拼出最後一點力量擊倒寒川。
他對寒川夫婦沒有怨恨。然而寒川已經殺死了兩名檢事正。本來應該向法律起訴的事情寒川沒有起訴,卻採取了暗殺的方式,甚至還打算殺掉剩下的四個人。
殺人者將被殺,以暗殺的方式殺人的人,自己也將被暗殺。這是選擇了不依靠法律而自行解決事端的方式的人所不能逃脫的命運。
對於這次幫忙殺人,黑澤毫無疑慮。
黑澤對這個社會不抱什麼幻想。法律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妻子背叛了黑澤。當大白天看到一個男人趴在妻子的身上折騰,他呆若木雞。這一幕太叫人難以相信了。那男人是走門串戶的推銷員。
他把那男人打死了。他用槍砸碎了姦夫的眉心,因此被判刑入獄。
自從打死了那個男人,黑澤便與社會割袍斷義。法律審判了黑澤的殺人罪,但沒有挽救他那顆被拋棄而受到深深傷害的心。他絕望了。
絕望的黑澤幹起事來是不分善惡的,他只能像一隻動物那樣依靠自己本能的嗅覺來生活。
他跳躍著想一舉打倒寒川。
就在這剎那間,蜂箱中湧出了一團黑雲。蜂鳴聲震耳欲聾,黑云如槍林彈雨般向黑澤射來。
黑澤驚叫一聲轉身往回跑去。他連滾帶爬地下了斜坡。然而,蜜蜂的速度遠比他跑得快,幾隻蜜蜂蜇中了他的後腦。黑澤邊跑邊脫了上衣包住頭。
這時,樹林中充滿了動地的蜂鳴聲。蜂雲將初升的陽光遮住了。整個樹林成了蜂群的天下。
黑澤按著上衣的兩隻手上落滿了蜜蜂。劇烈的疼痛如同遭到棍棒的猛擊,他的神經麻痺了,手指也不聽使喚了。穿著襯衫的腹部、背部均落滿了可怕的蜜蜂。在陣陣巨痛的襲擊下,他的軀體好像被緊緊捆綁起來。呼吸已十分困難。
——要被蜂蜇死了。
黑澤暗自思忖道。
不久,他蹲下來,整個身體被蜜蜂埋住了。蜂鳴聲壓迫著樹林。
他的神誌漸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