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皇室的大皇后杜雅,在孟斐斯的哈托爾大神廟主持參加祭奠的女音樂家的挑選儀式。這些來自全國各省的少女,不管是歌者、舞者或樂器演奏家,都接受了嚴格的選拔。
一副威嚴專注的眼神,兩頰豐滿,鼻子高挺端正,下巴小巧,而且幾乎成正方形,梳著一種不帶母儀象徵的禿鷹式的髮型,杜雅給所有的候選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許多人因而表演失常。皇后年輕時亦接受過同樣的考驗,她不主張縱容:假如她們希望侍奉神明,鎮靜沉著是首要的品德。
她覺得這些音樂家的水準太差勁了,於是她決定好好處罰後殿的教師們,過去幾個月,他們顯然鬆懈了。在這次晉級考試中惟一表現突出的女孩有著莊嚴、沉靜的面孔和令人驚豔的美麗。當她演奏細絲楚琴時,是如此的專注,彷彿外界一切都不存在。
神廟的花園裡備有點心供快樂或失意的候選人食用,有些人唉聲嘆氣,有些人激動地笑著。她們十分年輕,看起來還像孩子。只有妮菲塔莉,傳統女祭司學院決定讓她擔任神廟女樂團的指揮,她的心情平靜坦然,彷彿這件事情與她無關。
皇后走向她。
“你很傑出。”
這位琴藝家向皇后鞠躬敬禮。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妮菲塔莉。我在底比斯出生,在梅屋接受教育。”
“你似乎一點也不滿足於這樣的成就。”
“我不希望留在孟斐斯,而是想回底比斯去,成為阿蒙神廟的一分子。”
“去當女隱士?”
“被接納參加神秘的祭奠是我最大的心願,但是我還太年輕。”
“以你的年齡,這可不是一個尋常的念頭。你對生活失望嗎,妮菲塔莉?”
“不,陛下。而是宗教祭奠很吸引我。”
“你不想結婚和生孩子嗎?”
“我還沒想過。”
“神廟裡的生活很嚴峻。”
“我喜歡那些永生的石頭,它們的神秘似乎在邀請人們去探尋。”
“你願意離開神廟一段時間嗎?”
妮菲塔莉竟敢凝視大皇后,杜雅很欣賞她明亮和直率的眼神。
“神廟女樂團的指揮是份卓越的工作,但是我為你安排了另一個職位,你願意成為我家的總管嗎?”
皇室大皇后的家庭總管!不曉得有多少個貴族婦女夢想得到這個像徵皇后密友的職位呢?
“負責這個工作的一位老朋友上個月過世了,”杜雅透露,“宮中來求職的人很多,她們互相誹謗以減少競爭的對手。”
“我沒有經驗,我……”
“我只對優秀的人感興趣,沒有任何困難是一位優秀的人無法克服的。你意下如何?”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皇后覺得很有趣,宮裡沒有任何一位貴族夫人敢提出同樣的問題。
“恐怕不行。假如你吸取了神廟太多的香味,你將會忘了我。”
妮菲塔莉雙手合十擺在胸前,彎身答謝。
“我聽候陛下的吩咐。”
杜雅皇后天未露白便起床了,她偏愛這樣的晨曦。一當第一道光線射入黑暗時,對她而言,那就是每日神秘生命的誕生。妮菲塔莉會分擔皇后清晨的工作,在一起吃早餐的同時杜雅即對她交代好一整天的工作行程。
做出這個決定後的第三天,杜雅知道她沒有看錯人:在妮菲塔莉美麗的外表下,還有一份敏銳的智慧,能憑藉一種令人讚嘆的能力去分辨事態緩急。從第一次工作開始,皇后和她的管家之間,即建立了一種很深的默契。她們之間不必細說即懂,有時甚至只用思想溝通。等她們的清晨交談一結束,杜雅就走進了她的盥洗室。
美髮師剛在皇后的假髮上灑完香水,謝納就出現在他母親面前。
“請支開您的女僕,”他要求說,“不准任何守不住秘密的耳朵聽見我們的談話。”
“有那麼嚴重嗎?”
“恐怕就是如此。”
美髮師離去。謝納看起來一副真的很擔心的樣子。
“說吧,兒子。”
“我正猶豫該不該向您敘述一個可怕的慘劇。”
這回,杜雅擔心了。 “發生了不幸的事情?”
“塞提、拉美西斯和救援軍隊都失踪了。”
“你的消息可靠嗎?”
“他們到沙漠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去尋找金礦勘察隊。有許多悲觀的小道消息正在流傳。”
“別聽它們的。假如塞提罹難了,我會有感覺的。”
“為什麼……”
“你父親和我之間存有無形的感應,即使我們兩地分隔,我們依然在一起,所以你不必擔心。”
“您應該認清事實,國王和他的遠征隊早就該回來了。我們不能置國家於不顧。”
“有總理大臣和我治理日常事務。”
“您需要我的協助嗎?”
“做好你分內的工作,安分守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大福氣了。假如你還是擔心的話,何不像你父親和弟弟一樣,帶領一支遠征隊去找他們?”
“傳說發生了一件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情:沙漠的怪獸吞噬了那些試圖挖掘金礦的人。我的責任不就是留在這裡嗎?”
“聽聽你內心的聲音。”
塞提的兩位傳令官相隔四天后出發,卻都沒有回到埃及。在通往山谷的小路上,有幾名沙漠老手等著他們,將他們殺了,還偷走了他們的衣服,並且銷毀了那幾塊拉美西斯在上面寫了字的木寫字板。木板上書寫了一些禀告皇后的內容:遠征隊已經找到了金礦,並且擬定了礦工廟宇和城市地基的計劃。
沙漠老手的密使告訴謝納,說法老和攝政王安然無事,國王通過聖神的降臨,在沙漠的中心找到了一處水量豐沛的清泉。所以那些負責在井裡下毒的貝都因人功敗垂成。
皇宮裡,許多人都認為塞提和拉美西斯成了妖怪的犧牲者,但是該怎樣利用君王不在的這個時機呢?杜雅正緊緊地操縱君權,惟有她丈夫和幼子真正銷聲匿跡,她才可能任命謝納為攝政王。
等遠征隊一回來,謝納將失去一次接近君權的大好時機。雖是一個希望不大的機會,然而……但願熾熱難熬的暑氣、毒蛇或者毒蠍能夠完成貝都因人無法完成的任務。
亞眉尼再也無法入眠。
流言愈來愈多,連塞提和拉美西斯率領的遠征隊也失踪了。剛開始,這名年輕的書記官並不相信這些飛短流長;之後,他到皇家傳令官的中央辦公室去打聽消息,才得知令人擔憂的真相。
真的沒有法老和攝政王的消息,而且也沒法採取任何補救措施!
只有一個人能拯救這種情況和派遣救援軍到東沙漠去,於是亞眉尼便前往大皇后的皇宮。在那兒他遇見了一位容貌出眾的年輕女子。儘管他對異性和她們的妖術沒有興趣,但這名年輕的書記官卻很欣賞妮菲塔莉那完美無瑕的面孔、深邃眼眸的魅力和溫柔的聲音。
“我求見陛下。”
“因為法老不在,她十分忙碌。我是否可以了解你求見的目的?”
“很抱歉,但是……”
“我叫妮菲塔莉,皇后任命我為她家的總管。我向你保證,我一定忠實地將你的話轉告給她。”
儘管她很機敏,看起來卻很真誠。
“身為攝政王的機要秘書,我想有必要立即調派一支精銳隊伍去尋找他們。”
妮菲塔莉微微一笑。 “別擔心,遠征隊的情況皇后已被告知了。”
“被告知……但是這還不夠啊!”
“法老並沒有危險。”
“那麼,應該有消息傳回官裡。”
“我無法給你更多的解釋,但是請放心。”
“請和皇后一起堅持到底,我求你。”
“她和你一樣擔心她丈夫和兒子的安危,請相信。假如他們有生命危險,她會採取行動的。”
騎在一頭壯碩和腳力強健的驢子背上真是件苦差事!雖然亞眉尼討厭旅行,他還是去會見賽大武。這位蛇虺巫師住在遠離孟斐斯的沙漠邊境。沿著灌溉水道的泥巴路永無盡頭,很幸運,有幾位住在河邊的居民聽說過賽大武和他的努比亞妻子蓮花的名字,而且知道他們住的地方。
當亞眉尼平安抵達目的地時,早已筋疲力盡。他的身體因打了聲噴嚏而抖動,塵埃飛揚中,他揉了揉那發紅疼痛的雙眼。
蓮花正在室外提煉一種味道怪異,甚至可以刺激這名書記員嗅覺的混合劑,她請他進屋裡去。就在準備踏進這幢白色大房子的門檻時,他退縮了。
一條眼鏡蛇嚇住了他。
“這是條不會咬人的老蛇。”蓮花說。
她摸了摸那條身體左右晃動的蛇的頭部,它看起來似乎很喜歡這種關心的舉動。亞眉尼則趁機溜進屋裡。
客廳裡擺滿用來裝毒液的體積大小不同的小玻璃瓶和各式各樣的奇怪物品,賽大武彎著身子,正在傾倒一種黏稠的紅色液體。
“你昏頭了,亞眉尼?在你辦公室以外的地方看到你真是奇蹟。”
“還不如說是個災難。”
“哪名巫師讓你走出了你的巢穴?”
“拉美西斯成了一個陰謀的受害者。”
“你的想像力會讓你吃虧的。”
“他在沙漠的東部失踪了,在探勘金礦的小路上,有塞提同行。”
“拉美西斯失踪了?”
“十幾天了,仍沒有消息。”
“行政延誤?”
“不,我親自查證過……而且還不止這些。”
“還有什麼?”
“陰謀的女共犯是杜雅皇后。”
賽大武差點兒把他的小杯子打翻,他轉身面向這位年輕的書記官。
“你是不是發瘋了?”
“我曾經要求與她談一談,但是被拒絕了。”
“沒什麼好驚訝的。”
“我得知皇后覺得這種情況完全正常,她一點也不擔心,也不想調派救援軍。”
“流言吧……”
“我從她家的新總管妮菲塔莉那裡得知這樣的決定。”
賽大武表情尷尬。 “所以你認為杜雅想支開她的丈夫,獨攬大權……真難以置信!”
“事實就是事實。”
“塞提和杜雅是對天衣無縫的夫妻。”
“為什麼她拒絕去救他?她要他去送死以便自己能登上王位。”
“即使你說得有理,那要怎麼辦呢?”
“去找拉美西斯。”
“帶什麼武器去找?”
“你和我就夠了。”
賽大武站了起來。 “你?在沙漠裡步行幾個小時?你真的瘋了。我可憐的亞眉尼!”
“你願意嗎?”
“當然不願意。”
“你不管拉美西斯了嗎?”
“假如你的猜測是對的,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幹嗎還要冒生命危險呢?”
“我已經有一頭驢子和一些水了,給我一點對抗毒蛇的解藥。”
“你用不上的。”
“真謝謝你。”
“等等……你的想法真瘋狂。”
“我是拉美西斯的僕從,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亞眉尼跨上驢背,往東沙漠的方向而去。他很快就被迫停下來,直躺在驢背上,雙腳合攏,好放鬆腰部,因為那頭四腳動物停在波斯木樹陰下,悠閒地嚼著一叢乾草不肯再走。
不知所措之際,這位年輕的書記官後悔沒帶根棍子,或許還可以用來作戰?
“你放棄了嗎?”
賽大武帶了五頭驢子,背著羊皮袋和一些對抗沙漠的必要工具跟了上來,對他調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