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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六章

古代的夜晚 诺曼·梅勒 7811 2018-03-18
我長成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跪在地上,那個自己曾經熟知的小男孩早已離我遠去,現在,我在自己的卡里。今晚,難道是這個老頭第二次跟我交歡?難道是我的卡在遭罪嗎? 我體會到了他的恥辱。邁內黑特的卡壓在我的卡上,而國王的卡壓在他的卡上面。 他的疲憊像大瀑布一樣壓在我身上,他用了四次生命去找尋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後來我吞了他的精液,因此他的開比特進入了我的體內。這是我對過去的全部認知。 我希望能在他身影的引導下生活,在陰間,他的開比特為我的卡照亮了前進的道路。如果他的故事不真實,我就不會知道自己出生前的種種事情了。在陰間,一個人的卡需要交代這個人活著時的所有事情,但是把一個人的過往全部抖摟出來真是一件邪惡的事。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自己回憶起來的事情,因為我回憶起曾祖父死後父母和我發生的種種事情,這些事情讓我沒得選擇。我為什麼不跟著自己的心靈去生活呢?邁內黑特離世後,我的生活也沒什麼意思了。在他死後的第十五年,我是不是也死了呢?我是二十歲還是二十一歲死的?我完全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一件事,是的,我早早就離開了人世,來到自己現在所處的世界,我的靈魂感到一陣劇痛。邁內黑特跟我們說了他的第二次生命和第三次生命,可我連自己僅有的一次生命都記不清。 曾祖父很疲憊,有氣無力地坐在我身邊,靠在一面牆上。我們現在在胡夫墓地的壁龕裡,身旁是胡夫精美的石棺。我們的肩膀靠在一起,看著這片漆黑的空間,直到牆開始發光,像神廟裡畫滿彩圖的牆壁。每當圖案變清晰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在看平靜的水面,水面上倒映著星星,我偶爾會用自己的手指去打破這些星星的倒影,只見波紋一圈圈蕩漾開去。這些圖案似乎就在我的腦海裡,似乎受到我的意識控制一樣,很快就消失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看到它們的。所有的事物都消失得很快,我想從死人墓裡看人間的景象,但這比回憶往事更讓我迷惑。這就像赤手空拳在水里抓魚,由於水面發生了折射,按照自己看到的魚的位置去抓肯定抓不到。

我不相信牆上呈現出來的這些景象,第一眼看到時就覺得噁心。普塔-內穆-霍特普也在牆上出現了,假惺惺地,他從邁內黑特殘缺不全的身體上扯下一小塊肉,正在貪婪地咀嚼著。我看到的畫面就是這樣的,牆壁好像會說話,它對自己身上浮現出的這些景像也感覺到噁心。邁內黑特死後,法老探索知識的熱情消失得無影無踪,我相信,因為他吃了邁內黑特的肉,所以才導致他的晚年有那麼大的變化。那口肉徹底改變了他,讓他變得尖酸刻薄,他失去了邁內黑特的勇氣,只得到了他的無情。 母親靠近我,悄悄地告訴我說:“你這麼想你的父親是錯的,他吃邁內黑特的肉是為了把我們的血脈和他的血脈聯繫起來。”母親沒再說其他話了。在我的記憶裡,我經常看到她和邁內黑特在一起,現在她真的當上王后了,正端坐在邁內黑特的王位旁,從聖豬節開始還不到一年,她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邁內黑特現在比以前更愛參加節日活動了,而且他每一次參加節日活動都會帶上她。只要樂團為邁內黑特唱聖歌,母親就會像奈菲爾塔利一樣搖叉鈴。婚後這一年,他們的生活過得還算幸福。

我還記得他們經常吵架,和其他夫妻一樣,他們經常看對方不順眼,為一點小事就爭吵。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再親近彼此,事實上,朝堂都在議論他們黏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就在今年年初,我還聽到他們為奈弗-赫普-奧科漢姆在孟斐斯開的店爭吵。 他們肯定經常爭吵。由於牆壁上的畫面暫時停了一會兒,我的記憶逐漸恢復,我開始回憶奈弗-赫普-奧科漢姆,記得那天早晨卡梅-尤莎的軍隊佔領王宮時,他對普塔-內穆-霍特普非常憤怒。那天黎明時分,奈弗-赫普-奧科漢姆和大祭司討價還價的時候,普塔-內穆-霍特普一離開天井就知道奈弗-赫普-奧科漢姆趕到了卡梅-尤莎的房間裡告密,這讓大祭司知道了邁內黑特的野心和法老對他的同情心。 母親非常生氣,跟我說起了這件事,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奈弗-赫普-奧科漢姆,卡梅-尤莎和內斯-阿蒙的軍隊都不會抓到邁內黑特。母親告訴我在卡梅-尤莎集合自己的軍隊之前,內斯-阿蒙並沒有召集士兵。

那個清晨,沒有其他事情能比這種背叛讓父親憤怒的了,奈弗-赫普-奧科漢姆認為,儘早從大祭司那裡獲取報酬是明智的,從而可以使得錯誤早早在宮殿裡出現。法老不得不大聲向卡梅-尤莎宣布,他和大祭司之間是真正平等的,而事實上,卡梅-尤莎有一陣子假裝對大祭司表現出虛偽的忠誠,他認為這樣做很重要,但我父親對此很生氣。父親很討厭奈弗-赫普-奧科漢姆目空一切,但卡梅-尤莎堅決和奈弗-赫普-奧科漢姆保持同一戰線,最後法老只好讓步,只對他進行革職處理。母親說如果不是自己出面維護,奈弗-赫普-奧科漢姆早就被處死了。 現在,母親改變了心意。奈弗-赫普-奧科漢姆深知別人的需求,於是在孟斐斯開了一家女性護理店,大家都知道,在兩大王國,這種護理店還沒人開過。哪個名門貴族的女人沒有專門服侍自己的女僕呢?眾所周知,奈弗-赫普-奧科漢姆曾經親手伺候過法老,所以他的生意很火,他很快就出名了。而在宮殿裡,因為自己的第一任丈夫還留在孟斐斯,海斯弗蒂蒂沒有一天不跟法老吵架的,她不停地告訴法老自己被人羞辱了,而且她一直不能說服法老買下奈弗-赫普-奧科漢姆的店鋪給她。海斯弗蒂蒂給法老出的主意是,如果法老能把奈弗-赫普-奧科漢姆的女性護理店買下來送她,就賜給奈弗-赫普-奧科漢姆一棟偏遠省份的房子,讓他離開孟斐斯。但是法老已經逐漸恢復了對奈弗-赫普-奧科漢姆的好感,他說奈弗-赫普-奧科漢姆只是在那一晚做了點錯事而已,一個晚上的不忠誠是可以原諒的。想想這件事會讓海斯弗蒂蒂有多么生氣啊。

當然,這也給母親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一想到這件事,她就很不安心。和其他貌美的女人一樣,她不能忍受別人羞辱自己,於是她忍受著痛苦,告訴法老奈弗-赫普-奧科漢姆一直都不忠,他當卡梅-尤莎的眼線已經有很多年了,並不只是那一晚。可是母親沒有真憑實據,法老不相信她說的話。我覺得如果奈弗-赫普-奧科漢姆繼續住在孟斐斯城裡,會讓海斯弗蒂蒂一直想著自己虧欠第二段婚姻多少東西。除了用棍子打她,可能其他的方法都無法讓她規規矩矩吧。 “你不知道,這會貶低你的身份,”她對法老說,“別人會說你的妻子以前是假髮工人的女人。” “恰恰相反,”法老說,“在孟斐斯,沒有一個女人不仰慕你。”這件事一年到頭都在折磨著海斯弗蒂蒂,法老不順從她的心意,她永遠不會原諒他,還有其他事情也讓她對法老越來越不尊重。不知道卡梅-尤莎得到了什麼權力,也變得越來越囂張。從那以後,母親只做了三年的王后,三年後,她和父親的權力都被削減了一半。一直到拉美西斯九世統治的第十年,法老才宣布阿蒙-霍特普(卡梅-尤莎給自己取的新名字,和第四任法老的名字一樣)和拉美西斯九世享有同樣的權力。後來還為此舉辦了一場歡慶典禮,在典禮上阿蒙-霍特普,也就是阿蒙神廟的大祭司,從此以後負責管理上埃及的所有事務。他收到許多金銀珠寶,而且上埃及所有的稅收都無須經過法老同意,直接就進入阿蒙神廟的財物庫。阿蒙-霍特普的形像還被畫在很多神廟的牆上:他和拉美西斯九世並肩站在一起,兩人一樣高,官員和侍從站在他們旁邊,他倆比官員和侍從高四倍。

不知道經歷這次事變以後,母親是否還愛著父親,但根據我的觀察,她已經不愛他了。我的意識裡又出現了邁內黑特,這真讓我大吃一驚,他看起來老了五到十歲,母親也比他在世的時候胖了許多,所以我懷疑母親告訴我關於他自殺的事是不是真的。難道母親告訴我這個恐怖的故事的目的就是讓我不要再去想邁內黑特嗎?如今,如果泥土中的八大神祇沒有幫我保持記憶,事實就是邁內黑特沒有自殺。普塔-內穆-霍特普極力邀請他當一個晚上的法老,但他婉言拒絕了,這也惹怒了法老。面對普塔-內穆-霍特普的邀請,邁內黑特沒有獻出自己的最後一份禮物——忠心,他寧願自殺,也不願當那晚的法老。 邁內黑特違抗法老的旨意正中卡梅-尤莎的下懷,他很快霸占了邁內黑特的財富。邁內黑特在上埃及的所有房產被神廟低價收購,收購價由卡梅-尤莎私自決定,如果邁內黑特不同意,神廟就會強徵;邁內黑特在下埃及的房產在海斯弗蒂蒂的堅持下被法老以同樣低的價格收購,房產包括他的莊園,我曾在這裡的頂樓看到過他和我母親做愛。母親不希望曾祖父靠近她,這樣做正好遂了她的心願。邁內黑特只能搬遷到底比斯西岸的一間破房子裡,這是他用自己僅有的錢財購買的。

我死死地盯著這些圖像看,邁內黑特的卡突然出現了,把我嚇了一大跳。他的大腿和我的一起抖動著,從他的呼吸節奏可以看出他很激動,原來是我們共享了這段記憶。他沒有撒謊,他也變得很不安,那些事情變得很離奇,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邁內黑特沒有在那間破房子裡度過餘生,而是加入了庫那的盜竊團伙,專門盜竊法老的墓穴,很快他又積聚了一大筆財富。如果在生前的四次生命裡他都無法成為法老,死後去地獄里當神,他也可以搶奪他們墓穴裡的財富。邁內黑特變成了一個本領高超的盜墓賊,可以在地下打洞,從一個墓穴鑽到另一個墓穴,而從地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跡。我十五歲的時候,也是拉美西斯九世統治的第十六年,邁內黑特感覺死神臨近了,於是悄悄溜回孟斐斯,去見了母親最後一面。

我從牆縫裡看見邁內黑特和母親做愛,這是最後一次。他的卡在我身邊,發誓這一切已經結束了,最後他死在母親的懷裡。母親的哭聲迴盪在天地間,我知道邁內黑特在最後的一次瘋狂中肯定讓母親懷孕了。邁內黑特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因為她不顧法老的反對,全程看著人們對邁內黑特的屍體進行防腐處理。 母親懷孕的第二個月,父親還不知道她懷孕了。不管他們之間發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情,他們之間總還有一些共同的快樂,父親肯定會相信這是他的孩子。儘管如此,海斯弗蒂蒂還是不斷地吃墮胎藥,最終流產了,這也是她對邁內黑特的最後一次報復。邁內黑特不會再有第五次生命了,也不會成為我的弟弟。 邁內黑特的卡被無情地驅逐,如果卡回到他不腐的身體裡,並且一直待在裡面,我還是不確定什麼離開了,什麼丟失了。他的卡肯定已經回歸他的身體了,不然他現在怎麼能坐在我的身邊呢?他身體裡不安分的東西可能和我緊密相連,因為十六歲的時候父母已經管不了我了。

我的弟弟阿蒙-赫普-蘇-夫二世會成為下一任法老——拉美西斯十世,父親給他取這樣的名字,可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成為勇敢的戰士吧。我從沒為繼承的事苦惱過,我十六歲的時候阿蒙-卡才九歲,那時我目中無人,藐視一切,喝酒、賭博,無所不干,全然一副王子做派,我對普塔-內穆-霍特普很無禮,母親想建一個小教堂放曾祖父的四次生命留下的木乃伊,每當談到這個話題時,我就很放肆,舉止粗魯。但母親固執己見,花了很多錢,派人精心選址,終於安頓好了第一具和第二具木乃伊。如果不將第三具木乃伊也找回來,那陪他隨葬的所有財富都會被盜墓賊偷光,幸虧這具木乃伊還在那座墓裡,是邁內黑特死後他的妻子給他建的墓,盜墓賊還沒進去過。人們仔細研究裹屍布上的禱詞,最終才確認這具木乃伊就是邁內黑特,屍體上的布條和寶石都已脫落。儘管時隔十年,海斯弗蒂蒂還能進入邁內黑特的意識裡,這才找到他當“秘密的總管”的第一世的木乃伊。他最後一次去看她,她趁著他們做愛時,進入了他的思想深處,看到他第一世墓穴的位置,還看到蜜球的僕人給他的身體做防腐處理,那時他的內臟被丟得到處都是。最後他的屍體終於被拯救,不會再腐爛。七天后,蜜球委託一個三角洲地區來的商人把邁內黑特的棺材帶到薩伊斯,把他葬在自己家族的墓地裡。海斯弗蒂蒂在那裡找到了他第一世的木乃伊,蜜球的屍體就在他的旁邊。母親獲得了邁內黑特的全部隨葬品,於是說服普塔-內穆-霍特普用牛車把他的四具木乃伊都拉到王宮裡,每一具都放在沉重的棺材裡。然後她建了一個小教堂,四周都被護城河包圍著,還專門在護城河裡養了一條鱷魚。我覺得奇怪,母親竟然如此害怕邁內黑特的卡。

當然,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自以為了解海斯弗蒂蒂。她信誓旦旦地要保護好教堂,忍受著普塔-內穆-霍特普的譏笑,她自嘲說自己被四個卡諾匹斯罐子保護著。我死後,屍體還泡在泡鹼裡的時候,她就決定要把邁內黑特的四具木乃伊(包括石棺和卡諾匹斯罐子)都移到我那寒酸的墓地旁邊,也不知道她發的是什麼瘋。也許是因為普塔-內穆-霍特普死後,她變化得太多了吧。 普塔-內穆-霍特普將死的那些日子很可憐,他已經很衰老了,不再像年輕時那樣風流倜儻,現在全身發福,長得又胖又醜。他很沮喪,在他統治的第十六和第十七年,底比斯西部的幾座法老墓被盜,盜墓賊們似乎從不懼怕法老的盛怒,不管是在世的法老還是死去的法老盜墓賊都不懼怕他們。上百年前的法老塞伯爾克萊斯的墳墓也被盜了,他的木乃伊上面的寶石被偷走,連他的王后的木乃伊也遭到了破壞。盜墓賊後來被抓住,他們都是大墓地的工人,普塔-內穆-霍特普還發現很多官員也牽扯其中,東底比斯和西底比斯的市長互相指控,偵查事務無休無止。內斯-阿蒙後來當上首席書記員,活了下來,但他篡位的野心被卡梅-尤莎阻止了,他也被召到底比斯做筆錄。 普塔-內穆-霍特普明顯是在那一年變老的,我對母親重新燃起了慾望,很難克制,這股慾望肯定緣於她墜胎的那個孩子的卡,母親也受到它的影響。 父親去世前的六個月,提升阿蒙-卡為攝政王,和他一起執政,父親還賜給了剛剛繼位的弟弟幾個頭銜:拉美西斯十世、赫普-瑪特-拉、賽特彭拉瑞、阿蒙-赫普-蘇-夫、瑪瑞-阿蒙,於是,我這位長子的繼承權被剝奪了。 拉美西斯二世葬在高山上,他曾經帶禦夫長來過這裡,這個位置很隱蔽,很難被人發現。可是,最終還是被盜墓賊找到,他父親賽提一世的墓也被搶掠一空,還有哪位法老的墓穴沒被盜呢?我那可憐的弟弟啊,正當他在孟斐斯城慶祝自己的第十個生日時,底比斯傳來了西部沙漠有外族人攻城的消息,嚇得百姓們人心惶惶。後來卡梅-尤莎被捕,活生生地受了六個月監禁,等到釋放出來以後,卡梅-尤莎已經變成一個虛弱的老人了。阿蒙-卡只在位兩年就去世了,他死後,我和海斯弗蒂蒂的一切特權都被剝奪,拉美西斯三世的一個侄子繼位,成為拉美西斯十一世。不久之後,我也死了,至於我是怎麼死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意識裡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圖像,也無法依賴邁內黑特那不可靠的記憶。牆上出現了其他圖像,現在我在觀察一種非常奇怪的現象,看著我死後有人推翻了法老的政權,兩大王國從此四分五裂。推翻法老的第一個統治者曾經也是底比斯的一位大祭司,叫赫里霍爾,他建立祭司政府,統治上埃及地區;還有一個外邦的敘利亞人,叫內蘇本內德,他統治下埃及地區,從孟斐斯到塔尼斯一帶。 這些年,盜墓事件像瘟疫一樣頻發,王宮裡的官員們都很絕望。為了保護法老的墓穴,他們甚至調換法老的遺體,曾經把國王的遺體放到塞提一世的墓室裡。但仍然有人盜墓,不論是法老的墓還是王后的墓。後來人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把王族的遺體放到底比斯西部不知名的墓穴裡,那黑黑的墓穴裡躺著雅赫摩斯、雅赫摩斯一世、圖特摩斯二世、圖特摩斯三世、塞提一世、拉美西斯二世和其他許多法老,他們並排躺著,就像死在胎中的野獸。牆上顯示出來的這些圖像即使是曾祖父也不敢相信,我的卡像個無底洞,很想知道兩大王國是不是沒得救了。 邁內黑特的卡已經沉默很久了,但他一直對著牆上的圖像笑,他在想自己的腦袋裡還會浮現出多少類似的圖像。後來,我想起自己的木乃伊也被破壞了,腳上的裹屍布已經腐爛,腳開始生蛆,我頓時變得陰鬱起來。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我越使勁想,牆上的圖像就變得越不清晰,我似乎想起了我是在一次醉酒後跟別人打架被打死的。 我想著想著,看到了一家酒館,和我以前睡夢中看見的一樣,酒館的地面上扔著很多摔暈的魚。然後我看到了“碎骨者”,他很快就要跟人打起來了。雖然我急於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卻不得不看“碎骨者”和伊雅塞雅博一生的命運變化,本來我是不太關心他們的命運的,但是很快我又變得好奇起來。關於他們的圖像變化很快,他們也老得很快,“碎骨者”被提拔為皇家船隊總指揮,因為在卡梅-尤莎的軍隊佔領王宮時,他曾保護過我。 其實皇家船隊總指揮這個頭銜並不適合他,“碎骨者”伺候法老的時候總是笨手笨腳,因此沒過多久他就被派到其他崗位上去了。他的官位越降越低,最後回到了原點。受此刺激後,他變得日日消沉,而且總在酒後行凶,對伊雅塞雅博也不友好,即使伊雅塞雅博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伊雅塞雅博很愛他,把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視為瑪特送給她的禮物,她還把他推薦給邁內黑特,希望邁內黑特給他一個活做。因此,“碎骨者”的第二次機遇來了,他去找邁內黑特時,邁內黑特果真給了他一個職務,因為當時邁內黑特正想找一個勇猛的人,在他和庫那的盜墓賊之間傳話。 “碎骨者”幹得很好,沒用多長時間就掙了很多錢,還幫伊雅塞雅博贖了身,不再讓她做我母親的侍女,他們還在底比斯西岸買了一棟房子,雇了幾個傭人。伊雅塞雅博很快生了孩子,成了一個貴婦,他們還在大墓地買了自己家族的墓地。邁內黑特死後,“碎骨者”越來越猖獗,後來因為參加偷盜國王的墓被捕,最後被處死刑,屍體被丟到荒野。 伊雅塞雅博一直沒有找到“碎骨者”的屍體,很快又回到孟斐斯給我母親當侍女。一天晚上,為了踐行對丈夫的誓言,她走到大墓地,通過牆上的圖像,我發現她不懼怕身邊的鬼魂,我在去自己墓地的路上也遇到了這個鬼魂。相反,這個鬼魂反而有點害怕伊雅塞雅博,她沒有逃跑,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直到鬼魂念著咒語離開。她把自己雕刻的幾個“碎骨者”的雕像埋在我的墓前,然後小聲說道:“如果你的屍體被丟棄荒野,我會一輩子為他做雕像,把它埋在邁內黑特的墓前。”我快被她的忠心感動哭了,突然想起了她和我親熱的情形。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到這個故事,哭了一會兒,我的注意力從對伊雅塞雅博的關心轉移到自己的身上,我仍舊想弄懂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現在我看到伊雅塞雅博正在伺候母親,一直到我死前的一天晚上,她穿上了一身寡婦服,還在默默地悼念“碎骨者”。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躺在母親的床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現在我是個男人,母親是我的情人。 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想去回憶,我只記得沒有女人能像母親這樣讓我迷醉,我們在床上偷歡,即使彼此都很開心,卻覺得羞恥。兄弟姐妹亂倫是老生常談的事了,大家都可以接受,但沒人願意接受母子亂倫。海斯弗蒂蒂很害怕流言蜚語在孟斐斯傳播開,可是早已有人議論我和她的醜事了。 坐在邁內黑特的木乃伊旁邊,我的卡再次被這些斷斷續續的回憶搞得迷迷糊糊。最後,回憶終於清晰了,我看見自己是怎樣和祭司以及祭司的妹妹做愛,他兄妹倆有著美洲豹一樣肥碩的屁股。哥哥早就不是祭司了,他是奈弗-赫普-奧科漢姆,現在剃了光頭,而妹妹就是我的母親。 在胡夫墓裡,我很痛苦,必須思考奈弗-赫普-奧科漢姆、母親和我之間的骯髒、仇恨、嫉妒和爭吵。我還記得結果嗎?結果就是舅舅雇了我們三個禽獸不如的人,他曾以為自己是我的父親,但其實是我的對手,我是在酒館裡遇到他的。他僱我們真是浪費資源,他高估了我們的能力。一切就緒以後,我卻死了,那個六歲的小男孩死了,他的一切也消失了,包括他的溫柔、智慧、快樂和對未來的期望,我想為自己哭泣,好好哀悼自己。遺憾的是,這些年我一直縱情於酒色,其實我可以按照自己小時候期待的那樣去生活的,可是現在不行了,我已經死了,邁內黑特二世已經死了,這是一條年輕且沒有任何價值的生命……我的眼淚不禁滑落下來,我渾身顫抖。我顫抖的時候,牆上的畫面也變模糊了,地獄卻清晰地顯現出來,原來我們是在地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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