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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三章

林中城堡 诺曼·梅勒 6251 2018-03-18
阿洛伊斯在維也納混得不錯。憑著他漂亮又討人喜歡的臉,他被一家製作騎兵軍官靴子的工廠收下。 他現在伺候的年輕人,他們一個個的舉止態度都讓人覺得他們的身體、他們的製服、他們身上的裝飾、他們的靴子,以及他們的靈魂,彷彿都是根據同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模型製造出來的。他們對自己的外表所表現的信心讓阿洛伊斯由衷敬佩。他發現,這些人看上去與他們陪伴的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非常協調。每到星期天,他幾乎沒有錯失一個機會,觀望他們一起散步。女人的帽子做工非常精細。他還有過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假如他遇上一個年輕的帽子銷售商,他們就可以開一家工廠。這樣,出身最優秀、最高貴階級的年輕人,一對對手牽著手光顧他們的商店,選購最好的靴子和時髦的帽子。這就是他後來好多年裡具有的唯一的經商觀念,但是他的確有過這樣的夢想,因為他為漂亮的女人所激勵。他愛年輕的女人。他與養父家的姐姐們一起玩耍的時候心裡非常滿足,養父家的姐姐,只有奈坡穆克才知道,那就是他的同父異母姐姐。

然而,他沒有遇上什麼年輕的帽商,於是這樣的念頭打消了,讓位給更加合適的想法。他絕不可能當上一名騎兵軍官,因為要當一名騎兵軍官需要一個體面的家庭出身,而他出生的地方的人熟悉的是一頭豬的脾氣習性,而不是一個男人噴在手帕上的香水味。阿洛伊斯不會去追求摸不到的東西。但是,有一點他明白——他能夠適應維也納的生活。在斯皮塔爾,沒有人能像他那樣有進取心。而且,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雄心壯志——他想要穿上體面的製服過日子,讓人家讚美他的英姿,還有他的智慧。毫無疑問他並不笨,這一點他是心中有數的。 到了十八歲的那一年,在靴子工廠待了五年以後,他到奧地利財政部應聘海關的一個職位,並被錄用。又過了五年,他升至Finanzwache Oberaufseher(稅務監察高級監督員),也只不過是一個相當於管一個班的軍士的職銜,但是穿的製服已經很神氣了,因為要升到這個級別通常也要花十年時間,尤其是進這個政府部門不是通過任何關係的話。

他偶爾寫幾回信告訴約翰·奈坡穆克他的升遷情況,終於在一八五八年他收到了一封回信。奈坡穆克最小的女兒約瑟法死了,那對全家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所以奈坡穆克信中有希望阿洛伊斯回去看看的意思。 一八五九年,他回到斯皮塔爾,對於一個中等身材的人來說,他顯得特別高大:在他家人看來,他的舉止態度像個當官的。他看起來真像個出身名門的人。 不多久,約翰·奈坡穆克就明白,他請阿洛伊斯回家探望是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但是現在的奈坡穆克已經是脊背傴僂,就像一棵被大風吹了許多年的樹。約瑟法的死猶如遭斧子劈留下的創傷,在肋間一陣陣地作痛。他累得沒有精神看阿洛伊斯。 其實,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大女兒約翰娜,比阿洛伊斯大七歲,十八歲結婚,結婚後的十一年裡對她的丈夫約翰·波爾茨爾忠貞盡責,總是見她挺著個大肚子。過去她是個生得可愛、討人喜歡的人。她生過六個孩子,只有兩個活下來,因而她現在變得手腳粗糙,長相土氣了。

如果說約翰娜曾經有過心情開朗,那麼這種情緒經受了長久的侵蝕,可一見到阿洛伊斯又恢復了生氣。他剛到她們家時,他是她最寵愛的人。每當她把這個五歲的孩子帶到她床上睡覺的時候,她都會慈愛地對待他。在他離開之前的那些歲月裡,她都會拉拉他的頭髮,親親他的臉頰,直到有一年他八歲,她十五歲,他們在農具倉庫的干草堆裡一起翻滾,佯裝摔跤。但是他當時只有八歲,因此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這一回,沒問題了。一旦有機會,而這個機會也證明是唯一一個機會,阿洛伊斯就延續了他父親的傳統,即在倉庫乾草堆里幹了預示重大災禍的事,於是,克拉拉·波爾茨爾被懷上了。這在約翰娜的心裡是沒有疑問的。每一次,她的丈夫約翰·波爾茨爾讓她懷上孩子,她都知道。但這一回是非同一般的,她身體裡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你讓我體味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們完事之後她這麼說。而待克拉拉出生,約翰娜給他寫去了一封信。他收到信時正好是他緊張培訓準備參加升級考試的時候,那是他提升為Finanzwache Respizient,即海關供職的低級別人員能達到的最高職位的考試。因此,他的注意力並未在斯皮塔爾。話雖如此,她寫來的這封信多年來他一直記著。這封信只有三個字(是約翰娜有把握能寫對的三個字),他讀過好多好多遍。 “Sie ist hier”,在一個重大事件的全盛時期,約翰娜寫道(儘管她沒有籤上自己的名字),“她在這裡”佔據了他心中的警衛室,縱然阿洛伊斯的心是在他的事業上。說實話,他那次來探親的時候也許不會跟約翰娜做愛,若非多年前他與瓦爾普加待在一起過,而且在這件事發生的一年前他跟最小的約瑟法——他十二歲時最喜歡的人也待在一起過(他的第一次),因此他覺得他現在非常有必要去佔有剩下的那個姐姐——有多少男人能自詡如此深刻地了解三個姐妹?

倘若他能夠根據這樣的行為來衡量自己,那也是與稅務監察部門中其他低級別人員的成就相比而言的。他的升遷速度對於一個受過如此少的教育的年輕人來說是驚人的。而且,再過四年,他又被提升了一回,到了一八七零年又被提拔:在他三十三歲的時候,他已經爬上了海關收稅員的位子。到一八七五年,他已經是正式巡視員,有權在政府文件上他名下簽署他的職銜全稱和住址:“巴伐利亞州辛巴赫駐鐵道終端首席帝國海關官員。住址:布勞瑙,林茨大街。” 在一路朝著他這樣低起點的人能有機會得到的最高官職往上爬的過程中,他始終沒有放棄對女人的追逐。奧地利官僚主義的首要原則是做好你的工作,但是你完成工作任務的效率越高,你就越不必擔心你私生活中來一點放縱。這一點他是不折不扣地服從了。在那些日子裡,無論他被派到哪裡去執行任務,他總是住旅店。沒過多久,由於他信心十足,他會去攻克旅店廚娘和女服務員們防禦鬆懈的堡壘。待到他把能找的女人都找遍了,他通常就會搬到另一家大旅店去。在他四十年的職業生涯中,他變換住處是很頻繁的。比如,他在布勞瑙就換過十二個住處。他的女人是不是可以跟騎兵軍官相配的淑女,他也並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他已經想通了,淑女太難對付——那是沒有疑問的——而女服務員和廚娘們會對他感激不盡,他搬走了也不會來糾纏吵鬧。

一八七三年他與一個寡婦結了婚。任何一個自以為會被人看作是一位淑女的女人都與社會名望有關,他現在已有眼力觀察了——畢竟他的職業要求他在這方面要有一定能力——因此,他對他選中的寡婦也沒有感到不滿。即使他只有三十六歲而寡婦已經五十歲,不過他可以敬重她。她出身名門,她的相貌也許並不漂亮,但她是給王國政府帶來了一份收益的哈布斯堡煙草壟斷企業的一名官員之女,而且她的嫁妝是可喜的。他們倆生活得很好,還有一個私人女僕。他自己的薪水現在也很可觀——布勞瑙最高級的公立學校的校長掙的也沒有他多。隨著他職務的提升,他制服上的金飾和鍍金鈕扣也增加了,他的三角帽也可以繡上精緻的官方裝飾。他的髭鬚配得上一個有頭銜的匈牙利人,還未看清他的面孔,你就已經看到了他的下頜。他吩咐他在海關的手下,跟他說話的時候須正確說出他的頭銜。這一切都有了,他於是心寬體胖。結婚以後沒多久,也是在他妻子竭力催促之下,他把髭鬚都剃了,在兩邊臉上留起了連鬢鬍子。在他的精心護理之下,連鬂鬍子就像城堡之門,使他更顯得儀表堂堂。現在他不僅模樣像一個為哈布斯堡王朝效忠的海關官員,而且他甚至還像弗朗茨·約瑟夫本人!他那神情活脫脫是皇帝的翻版,充分體現了恪盡職守、任勞任怨的品質,還有一張威嚴的面孔。

然而,他的妻子,安娜·格拉斯爾-赫勒,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了吸引力。她的吸引力的缺失出現在結婚大約兩年以後,那時他發現她也是一個孤兒,後來被人領養。而反過來她也失去了對他的氣質的敬仰,因為他(由於懶得再編造關於他的父親,一個想像的、頗有點傳奇式的施克爾格魯伯先生的故事)坦白說,在他的出生登記冊家系這一欄上並沒有這樣一個男人,一個空白而已。 她開始了她的攻勢。阿洛伊斯也要使自己的身份合法化。畢竟他的母親是結了婚的。為什麼就不能根據這一條認為約翰·格奧爾格·希德勒就是他父親呢?阿洛伊斯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既然安娜·格拉斯爾抓住這一點挑起事端大做文章,他也不反對。畢竟,他從來不覺得他的姓有什麼好,而且她的說法也不一定有錯。安娜·格拉斯爾覺得雖然他的事業確實很有成就,但是他每天又不得不聽到人家叫嚷施克爾格魯伯這個姓的聲音。

他一路風塵僕僕,取道威特臘從布勞瑙來到斯皮塔爾,目的是要看看約翰·奈坡穆克能不能幫他一個忙。老人現在已經過了七十歲,他把他的意思聽錯了。當阿洛伊斯告訴他說他想把他的姓改回本來的樣子——希德勒! ——約翰·奈坡穆克心裡一陣刺痛,感到恥辱。他以為他這是要求自己去做他的父親了。他立即就想辯解說這時已經太晚了,他還要替他剩下的已經結婚的女兒著想(更不必說他的妻子愛娃了!),他怎麼能宣布他自己是阿洛伊斯的父親呢?然而這些理由他並沒有說出口。到了最後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阿洛伊斯不過是要求約翰·格奧爾格做他的父親。一想到這裡——老人就像小姑娘一樣隨時都會從一個極端的感情立即轉移到另一個極端——他對阿洛伊斯非常生氣。他自己的兒子不想把他,奈坡穆克,看作是父親了。再一想,他明白過來,格奧爾格是跟瑪麗婭·安娜結婚的,他是唯一可以合法地用來改姓的人。

一輛農用的大車,套上兩匹老馬,他帶上阿洛伊斯、羅梅德和兩個願意做證的鄰居,從斯皮塔爾一路跋涉前往斯特羅納斯,然後再趕上幾英里路,到多勒斯海姆,加在一起差不多四個鐘頭的路程,一條曲折蜿蜒的路,非常狹窄,還有許多砍下的樹枝和幾棵連根拔起的大樹橫著,不過好在這十月的天氣裡,道路並不泥濘。 (要是道路泥濘,恐怕得花八個鐘頭。)到了那裡,約翰·奈坡穆克就跟那個他不想再記起來的人撞上了。他已經是一個很老的神甫了,個頭都已經萎縮,但他依然是那個責備他不該跟母馬交媾的人。 這兩個男人都想起了那件事,縱然他們之間沒有絲毫表情的交流。阿洛伊斯、奈坡穆克、羅梅德,還有兩個從斯特羅納斯請來做證的人,他們到這裡都是來辦眼前這件事的。由於除了阿洛伊斯以外,他們沒有一個人會寫字,因此,其餘的人在文件上簽字時都畫了三個×,他們說他們都認識格奧爾格·希德勒,還說他“在他們面前不止一次”說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母親也是這樣說的。他們起誓做證。

神甫看得出來,從法律意義上說,這些話很少是正確的。每個證人在畫三個×的時候都是誠惶誠恐,手在顫抖。他們中有一位,即羅梅德,在瑪麗婭·安娜去世的時候,恐怕五歲還不到。當然,她也可能把這一切都告訴一個五歲的孩子!而且,約翰·格奧爾格也早就去世了。鑑於這樣含含糊糊的情況,原是應該更加仔細地辦理的。 神甫仍按照他多年的慣例辦理——他開具了證明文件,縱然他張著老掉了牙的嘴巴不住地笑。他知道他們在撒謊。 然而,他不肯填上日期。在一八三七年六月一日舊教區登記簿的那一頁黃紙上,他劃去“私生子”幾個字,把原先是空白的地方補上了約翰·格奧爾格的名字,然後又笑起來。從法律上來說,這個文件是不可靠的,但是沒有關係。維也納哪一個教會的權威機構會對這樣的變更表示懷疑?現在的口號是鼓勵有證明文件的父子關係,不管年齡有多麼大才來證明。現在已經發現在奧地利有些地區,私生子在每一百個出生人口中佔了四十個。在這四十個私生子中,能說有一半不會有這樣或那樣的難言的家庭問題嗎?所以,這位神甫並不贊成這些並不嚴謹的手續,即使他仍然要接受這些做法,因此不願意籤上自己的大名。如果事情出了問題,他也可以不承認這份文件。

然後他照自己的喜好,拼寫了每個證人的名字,因為各個州沒有一個統一的正字法——這就是希德勒最後變成了希特勒的原因。 既然阿洛伊斯現在已經改了姓,他決定中途下車,到斯皮塔爾逗留一個鐘頭,而不是坐奈坡穆克的馬車繼續趕路到威特臘的火車站去。他的姓從施克爾格魯伯改成希德勒令人愉快,因此他感覺到了肚臍以下快樂區域的一陣湧動。根據多年的經驗他知道,這是他的天性賦予他的才能。他像獵狗一樣機敏,嗅得出什麼時候附近會有女人出現。 讓他警覺起來的會是約翰娜嗎?她就住在她父親家的隔壁,而就在這個時候阿洛伊斯瞥見有一個女人在屋裡朝窗外探望。可是,不會的,那不可能是約翰娜。這個女人看上去年紀比他的老婆還要大。而且他也不急著要去看她。 然而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來到了門口。再一次,他那獵狗一樣的機敏沒有辜負他。因為如果那站在門口的人是約翰娜,那麼她已經過早地完全進入中年,身旁站的是十六歲的姑娘。她跟他本人一樣高,五官端正,容貌可愛,舉止端莊,身材勻稱,一頭濃密的黑髮,藍眼睛,似曾相識的藍眼睛——藍得就像他有一回在博物館展覽上,隔著玻璃櫥窗看到的一顆大鑽石反射出來的光芒。 一陣有力的擁抱和約翰娜帶著真誠的唾液印在他嘴上的一連串狂烈的親吻過後,他脫出身來,馬上就摘下三角帽,鞠了一躬。 “這是你舅舅阿洛伊斯。”約翰娜對她的女兒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她轉過身來朝著他,又加了一句,“你比以前更神氣了——現在製服上東西更多了,對嗎?”然後她把她女兒拉到身邊,“她叫克拉拉。” 約翰娜開始哭泣。克拉拉是她的第七個孩子。其他幾個孩子,四個已經夭折,一個是駝背,而她的兒子現在已經十九歲,是剩下的孩子中最大的,患肺結核。 “上帝在不停地懲罰我們的罪孽。”她說道,克拉拉聽了也點頭。 阿洛伊斯並不想听什麼上帝。假如跟上帝再多待一會兒,那麼獵狗就會因羞愧而嗚咽。他還是喜歡翻來覆去地回味,他不用多久就又可以見到這個外甥女了。 他與她們母女倆到村子外去走了一圈。他們來到現在已經屬於她的丈夫約翰·波爾茨爾的奈坡穆克原先那塊地,而約翰·波爾茨爾——阿洛伊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與這個出挑的藍眼睛的克拉拉一點都不像。波爾茨爾的眼睛灰褐色,渾濁不清,一張臉佈滿了皺紋,而皺紋又從上至下與一個悲傷的鼻子方向一致。他曾經抱著一個希望,他遲早能興旺發達,因為他是一個誠實的農民,然而,顯而易見,他現在已經放棄了這個希望。阿洛伊斯也沒有逗留。波爾茨爾的臉上一副還有一大堆農活沒有乾完的男人的表情。這一天,散落在一行行麥茬之間的都是掉落的麥粒,還沒有腐爛,尚可以餵豬,而波爾茨爾一會兒這條腿站著,一會兒另一條腿站著(彷彿再站上兩分鐘就會叫剩下的麥粒又多糟蹋一些)。假如說他因見了阿洛伊斯的製服暗含著富有而困惑,那麼,波爾茨爾聽阿洛伊斯說他自己的妻子身體不好,因此需要一個為人忠厚、品德端正的女傭的時候,他的心情也沒有好多少。克拉拉或許就是這個人——不可倉促行事! ——這可能嗎? 波爾茨爾還來不及說出一個“不”字,他就听到阿洛伊斯說他的女兒可以寄回家多少多少錢。不用依靠一季收成的現鈔就是最好的收成,而且,他一如往常,需要錢。還有一個辦法——問他的連襟羅梅德或者老丈人奈坡穆克再藉一點,那就很不是滋味了。波爾茨爾可以聽得到他妻子家人那里傳來的閒話。約翰娜的脾氣變得乖張,所以他常想(私底下想得很多)她的血液的味道一定像醋。他也不想听羅梅德拿了幾個克朗過來時的大聲嘆氣。他毫無疑問不想听奈坡穆克必定會說的勸告,那樣會損害他的判斷力。一個農民可以對農事有聰明的天賦,卻依舊做了厄運的犧牲品——這句話是否是說,他已經對命運認輸過一回接受了地裡的微薄回報還不算,還要聽取旁人的教訓,第二回認輸嗎?於是,對於克拉拉要到舅舅阿洛伊斯家幹活這件事他也認可了,可他心裡面總是翻江倒海,全是無謂的怒氣——他已經喪失了激情的怒火。 阿洛伊斯回到布勞瑙工作崗位一個星期以後,克拉拉也跟著去了,隨身帶著一隻小箱子,裡面裝著不多的幾件衣服和一些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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