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我們為什麼在越南

第15章 第七章

老盧克和肯尼·伊斯特利這次報團參加的狩獵活動並非時時處處都是天鵝絨般的豪華之旅,而且他們去的可是美國最後一片未遭破壞的荒原,因此他們決定,全體團員一道開赴獵熊之旅,五位客人、四位嚮導,以及嚮導兼“特德警官”的飛行員。飛行員名叫阿爾·貝爾,他駕駛一架貝爾47J,搭載三位乘客,以及一位飛行員——過來鞠個躬——阿爾·貝爾和貝爾47J可不是一回事兒。 老盧克有一個軍事決定。不管是由於原子彈,還是阿爾·貝爾及其貝爾47J,抑或是來自薩姆·斯廷遠征狩獵公司的無數其他稱為直升機的東西,或是其他幾個各自配備“特德警官”飛機的遠征狩獵競爭對手,再或者是由於布魯克斯嶺野生動物所擁有的那塊具有心理磁力的土地的綜合裂變(這是新的概念),真實情況是:灰熊已經成為傻瓜。終其一生,老盧克都很了解灰熊——一度他對它們熟悉到可以徑直走向一頭溫和的灰熊,和它勾肩搭背。灰熊並不是冷若冰霜之徒,也不是鐵石心腸的虐待狂。你可以拍拍它的背,至少某些時候你可以這樣做。可是現在,這塊具有心理磁力的土地已經成為一塊馬賽克,一個如賀拉斯對奧維德所說的“已成碎片的花瓶”,因此老盧克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同他那超酷的龐然大物交流聯繫,太多的灰熊在第一聲槍響之前就已經向獵手衝過去。於是,老盧克採取了軍事策略。他帶著兩位也許會開槍的青少年,還有一位有時會開槍的頂級渾蛋,以及兩位有50%的可能性試圖在瞄準鏡裡定位移動目標的中等渾蛋。當然他也帶了幾位嚮導,他們可以信賴,他們會控制局面,一旦灰熊來襲,他們會持續射擊,直至灰熊斷氣,但是,第一槍得由客戶來打(好給他們炫耀的資本,第二槍也是如此)。因此你瞧,一隻灰熊過來了,它已經兩度受傷,現在介於龍和恐龍之間,怒火中燒,身手敏捷,什麼都不管不顧,心臟、牙齒及齒根間皆是仇恨,張牙舞爪。盧克的嚮導靜待客戶先發兩槍,然後抄起他的“灰熊快線”飛奔而至,在距離四十碼處一躍而起。即便還有四十碼遠,灰熊卻快如野馬。即使嚮導三槍都擊中目標,灰熊也不會就此停下,直至它將面前其中一個敵人一舉拿下,抓著他消逝在茫茫暮靄之中。 “哦,天啦,”老盧克說道,“我的客人死在一頭老灰熊手裡了。”扯淡!這種狀況怎會發生?老盧克從未讓客戶死於非命,否則將按照常規及合同條款受到處罰。 “特德警官”所到之處,心靈生態皆遭轟炸,無論什麼物種。老兄,每一個心靈,無論人類還是動物,甚至植物,都會遭受強烈衝擊,當然,礦物質(晶體礦物質)也處於同樣境地,姑且拭目以待,最好相信吧。老盧克清楚,他已經多次僥倖逃離厄運,他違反了獵手應該遵循的神聖的經濟法則,一位客戶可能因此送命,那麼,此生的良好紀錄便會打破。這個地方是育空地區,老兄,是英雄淪陷之處,來聽聽老盧克講的故事:老魯比·利爾,薩斯喀徹溫省的老婊子,她從未讓客戶失望過,大小人物紛至沓來——盧克可以一一道來——直到有一天噩運降臨,她服用了育空大麻——什麼? ——為了能讓時間過得快點,她看著那位來自馬尼托巴省的審計員在她身邊翻滾,在她那褐色微焦的溫柔銷魂處、那大而寬敞的“密室”中(其秘訣在於,她的客人總是在經久不衰的顛鸞倒鳳之後,獲得云雨之事的快感——她便是一劑良藥,老兄)。那審計員亢奮不已,卻毫無進展。於是魯比·利爾用盡各種方法,四個小時的折騰之後,還是以失敗告終。魯比·利爾從此沒落,淪為女同性戀者。

這就是老盧克所思所想?不,這是DJ在阿拉斯加的一個夜晚自慰瀕臨高潮時的所思所想,想到翌日清晨要去獵熊他便興奮不已,於是便竭力控制,再控制,最終那滿手的穢物竄上扳機,導致那一槍失誤沒有打中獵物。 此處已然偏離主題。老盧克也是夜不能寐,DJ在幻想中醞釀出的那個馬尼托巴審計員的心力交瘁其實正是老盧克心頭鬱結的“恐懼先生”的心力交瘁。 (這個像徵學應用得怎麼樣,梅毒腦袋?)是的,就在此刻。於是老盧克·費林卡將軍做出了軍事部署。他們必須對著來犯的灰熊進行一番狂轟亂炸。因此他們必須協力完成——五位客人,五位嚮導,盧克熟悉地點,有一個漿果生長的泥濘河岸——然而夢魘依然持續。軍事部署催生了新的問題,小丑。如果盧克將軍擁有兩排步兵,五位客人成一排,五位嚮導緊隨其後成一排,如果灰熊進犯,客人恐怕會誤射同伴,或者誤射嚮導,那該有多麼混亂!不行,泥濘的河邊被捨棄,他得在小丘周圍形成包圍圈,地形圖在他腦中循環放映,旋轉,停止,再次旋轉。

老盧克最終選中了地點。那是一個幾近垂直的岩石下方一個類似煙囪的狹長地帶,直徑大約一百英尺,下面灌木密布,獵手可以在此掩護之下射擊。它坐落在翠綠的高山草甸中間,距離樹林較遠,灰熊不便逃生,也不會再出現幾頭灰熊,林邊是成片的水牛果和藍莓。盧克對他的“快槍特別小組”安排如下:包括他本人在內的十人動身前往煙囪地帶三分之一處的弧形處,面朝漿果灌木叢一側(逆風一側),隊伍排成兩排,每排有兩位嚮導分立兩側,他和五位獵手站在中央。如此排列,如果灰熊沿煙囪地帶的盲區從側翼包抄過來,兩位嚮導的火力一定能將其製服,而且四位嚮導火力交叉,將火力集中在向隊伍中央進擊的灰熊身上。即便灰熊接近隊伍中央,漢克知道自己一定會阻止灰熊。就這樣,一切安排就緒。盧克·費林卡將軍此時讓飛機將兩個小伙子和莫·亨利集團的嚮導先運到一英里開外的小丘處,然後讓他們走到山脊處上方的開闊地,這樣灰熊就不會自草叢中突然竄出襲擊他們。

一切就緒,老盧克開始講話。 “不要總是端著槍不開!你們看見的灰熊屬於你們大家,大家可以一齊開槍,這樣才能打死它。”魯比·利爾的陰影隱匿無聲地從老盧克的頭頂飄過。 “那這頭灰熊屬於誰?”拉斯蒂問道。 “我會知道的,”老盧克答道,“我能分辨出最緊要的是第一槍還是後面的哪一槍。” 他們並未等待太久。九十分鐘之後,大約在早上十一點鐘,兩頭灰熊漫步至草地,它們是一對夫妻,可是它們缺少JP,微風吹過草地,將灰熊夫妻身上的惡臭氣息吹散開來,特克斯事後發誓說,他可以聞到風中的灰熊味道,正因如此,他首先看到了它們。特克斯第一個開了槍——今年是他的狩獵年——.270擊穿了公熊頭部,公熊當場斃命,拉斯蒂和皮特分別對著母熊各發兩槍,母熊一聲咆哮,彷彿中午時分陡然響起的火警,於是某個小鎮消防隊的霧笛大作。隨後它轉身跌跌撞撞衝入林中,後背和側肋鮮血淋漓,接著母熊又被四位嚮導的八發子彈擊中,進入林中不到十碼便倒地不起。

老盧克誇獎了MA皮特,第二頭熊屬於皮特,盧克決定道。皮特想將這頭熊整個讓給拉斯蒂,包括他的加農炮,盧克隨後帶領拉斯蒂、皮特、特克斯及幾位嚮導走向特克斯那頭熊(大家靠近灰熊,紛紛投擲石子,公熊終於不再顫動掙扎,死在了亂石之下),然後他們繼續循著母熊的血跡前行,來复槍掛在腰間,鮮血染紅了榿木,染紅了低矮的樺樹,血跡在松針上的棕色樹膠處戛然而止,一抹猩紅在雪鬆的樹葉間刺眼醒目,讓身處北極圈、佇立於北國灰藍色蒼穹之下、綠灰色土地上的DJ震撼不已,北極圈的血色風光,北極的血色九月。 DJ的心中彷彿出現了一頭巨狼,一頭身高八英尺的史前時代的巨狼,在DJ的血液之河裡激起陣陣漣漪,殘忍的聽眾都身處它的血液裡。他在心中將那頭狼幻化成熊,一頭身中十二槍的灰熊,躺在地上顫動掙扎,最終氣絕身亡,卻抽搐不已。母熊的腹部被那位中等渾蛋助手、採購經理“至純皮特”的尼超快線打得幾乎稀爛。是的,拉斯蒂那一槍打碎了母熊的肩膀,幾近心臟部位,但是直擊要害的是皮特。 “我看這頭熊被打得夠嗆,”老盧克說道,幾乎無法抑制嘴角那如同吃了屎似的笑意,太令人震驚了,“你這槍打得不錯,拉斯蒂——”真是諷刺——這是盧克第一次直呼拉斯蒂的名字,“——不過我得說,是皮特撂倒了這頭熊。”

皮特開始考慮搬去堪薩斯城。那個地方意味著父母、孩子、妻子、週末的顛鸞倒鳳以及羅曼蒂克的憂傷,那個地方意味著一切。那裡有感性、優雅如同安娜·K的公司高管(安娜·卡列尼娜,大塊頭!),比如說,他們的老闆。他們清楚何時老闆已經不再愛他們。公司的中等渾蛋們都是真空管,老兄,理想的二極管,他們總是將水攪渾,將大家引向一個方向,然後自己再倒向另一個方向,是的,是的,然後再阻止一切說“不”的聲音。 如果一個老闆的社交網絡裡沒有一兩個這樣的中等渾蛋真空管,他又怎樣傳達自己的潛台詞,弗格斯?瞧,皮特的真空管裡的燈絲剛好燒壞了,他已不再是理想的二極管。 “你打算到哪裡去製作這頭灰熊標本,皮特?”拉斯蒂問道。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拉斯蒂?” “再打死一頭灰熊,這樣你就可以把這頭熊身上的洞補上了。” 這是什麼狗屁建議!可是拉斯蒂就是這麼一個狗屁玩意兒。他的邪惡傾向也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遺傳給了DJ,他可並非無端被人認為好像亨利·卡伯特·洛奇的,他已經開始四下張望,展望未來,因為,如果他此刻不能獵得一頭灰熊,他就會被調去日本。 於是他們繼續,一行人回到了煙囪地帶,靜候灰熊再次光臨。然而其他灰熊並未出現。灰熊可能會在布魯克斯嶺發怒妄為,但是它們不是神風特攻隊,它們可以嗅到常青樹針葉的樹膠上自己同類的鮮血,可以嗅到草地上以及樹林中昆蟲們在殷紅的熊血之上的各種狂歡,它們在鮮血之上肆無忌憚地拉屎撒尿甚至群交,彷彿在漫不經心地用電吉他彈奏觸動靈魂的音樂,是的,那些灰熊能夠嗅到已經殞命的母熊被那十二槍崩出的屎,灰熊死後那些屎四下噴散,瀰漫在山谷之間,發出另一種氣息,墳墓的氣息,彷彿一個一天抽四十根煙的婊子口中濃重的煙味,你想必清楚重回埃及的那種滋味。一隻灰熊都沒有出現。那天后來的時間,以及翌日清晨,第二天整整一天,都沒有。第三天,特克斯和MA皮特與嚮導一起去獵麋鹿,“特德警官”載著他們去一處麋鹿經常出沒的淺湖,拉斯蒂和DJ留守,MA比爾帶著他的“砰砰大力迴力飛鏢.311天才特別武器”與他們同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等待竟然能給人帶來無窮勇氣。 MA比爾開始做夢,他已經不再渴望灰熊。拉斯蒂豪氣頓生,酷炫無比,如同箭在弦上,一觸即發——DJ也像年輕的劍客一般躍躍欲試,他也想獵殺灰熊。他體內的那頭巨狼使他燃燒,使他熱血沸騰,如果他無法射殺灰熊,他極有可能血管迸裂(只有他未向母熊開槍)——他已經(就算對你自己的腋窩也不能透露)——他已經豪情迸發,恰如公牛、公鹿、公熊狂怒時那樣。也許那就是魯比·利爾伺候客人時的緊張焦慮,是的。瞄準鏡也蠢蠢欲動,手指在扳機上跳起了吉格舞,卻未曾扣動發射。他的內心深處充滿恐懼,他和拉斯蒂以後不能再坐在煙囪地帶下面的灌木叢中,望著那片懶洋洋的草地,那裡已經沒有了灰熊吞噬漿果的溫馨一幕。一個小時以來,他們唯一看到的便是頭頂的一隻潛鳥,向著南方振翅飛翔。它們可能也會飛離得克薩斯的沙漠地帶,就像它們現在離開這個灰暗的北極圈,離開這片翠綠的草地,離開針葉間那些縈繞不去的猩紅鮮血。於是,他們不停催促盧克,讓他帶領他們出去尋覓灰熊,他們順著林間的足跡,頂著風四下尋找。去他媽的小心謹慎吧,拉斯蒂向盧克表明,讓他們成為獵手,讓他們艱苦跋涉去尋找獵物。盧克拒絕了,他盡可能地阻止他們,竭力阻止,可是關於布魯克斯嶺的灰熊的話已經出口,即補那頭灰熊身上的洞云云——並且,此刻那些熊窩裡尚有慍怒陰鬱的熊寶寶,它們可能會在獵手們酩酊大醉之時偷襲他們,在它們邪惡的小眼睛裡,這種逆襲便如“天使之啟蒙運動”。 “媽的,老兄,”拉斯蒂最後說道,“我帶著DJ去,我們走上十五英里去'多莉叮叮蝙蝠湖',看看我們能否遇到我們想要的動物。”聽聞此言,盧克真希望自己已將熊窩都悉數端給拉斯蒂。

此時,老盧克毫不矯情地呼叫“特德警官”,向他通告他們會步行前往,兩小時四十分鐘以後再會面,然後他們便列隊出發了。嚮導埃德·史密斯居首,拉斯蒂、DJ、MA比爾和老盧克隨後。 DJ終於攜槍步行數里,經過布魯克斯嶺最後一片未被侵擾的原始荒原恩迪科特山。 這片土地並非如此蠻荒,老兄,觸目所及並非叢林、冰柱、冰川、山峰、深淵,不是,老兄,他們置身其中的這塊土地彷彿一片瑞士風光,寶貝,但絲毫不見如下壯觀情景:皚皚雪山延綿直至北方,雄偉的山坳中狂風呼嘯。這片至純至美之地令人陶醉,那感覺宛如與一位可人佳麗交歡,我是說,DJ會說你好像置身約塞米蒂,埃文,這是一片絕美純淨之地,滿目綠意盎然,老兄,四處瀰漫著綠意盎然的氣息。

然而,此時的拉斯蒂已近乎瘋狂。在他那激情燃燒的大腦中,這綠意盎然的氣息彷彿是劈啪作響的燃燒之物。他可不想甩開步子走上兩小時四十分鐘,然後等著老盧克呼叫“特德警官”來接他們,他來此處絕不是為了讓自己血脈僨張的慾望得以慰藉,他此刻激情昂揚,虎膽熊風。於是,他轉身對DJ說道:“兒子,咱們把討厭鬼盧克甩掉,媽的,他是不會讓你我接近灰熊的。”DJ一直覺得體內有種原始衝動在蠢蠢欲動,一種延綿不絕的原始衝動,自己的短褲似乎已經遮掩不住,是的,每走一步,那種感覺都愈加強烈,他不知道自己會成為英雄還是會喪命於此,但是此刻,他熱愛父親,媽的,這簡直是一匹種馬,他們要一起離開,自己回到營地,老盧克可是栽了,讓他冷汗淋漓去吧。於是在林間繞過一處岩脊時,他們迅速開溜,攀上岩脊,看著其他人從下面走過,而他們卻飛速奔向相反方向,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等到老盧克意識到他們不見了時,他們已經在林間跑了半英里了。老盧克在方圓四分之一英里範圍內四處找尋他們,一個小時之後他才明白:他們把他甩了。此時他們已經身在兩英里之外,拉斯蒂帶著DJ發力狂奔,像真正的粗獷豪放的綠林好漢一樣,踏著腳下綠茵茵的地毯,無拘無束地穿越叢林。四周一片靜謐,他們經過時小動物們受驚四散。北方的涼意漸漸襲來,父子二人在林間逍遙自在。


註釋: 。 中的女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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