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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笨蛋沒活路 马里奥·普佐 7790 2018-03-18
當卡里接到格羅內維特的召喚時,他打了個電話給梅林。 卡里知道格羅內維特為什麼要見他,他也知道自己得琢磨如何脫身。在電話裡,他告訴梅林自己會乘第二天早上的飛機去紐約,並讓梅林去接他。他告訴梅林那件事很重要,他需要幫助。 當卡里終於走到格羅內維特的套房後,他試著“閱讀”格羅內維特,但他唯一能看到的是這個男人在自己為他工作的十年裡改變了多少。格羅內維特遭受的那場中風在他的眼白、他的臉頰下甚至是他的額頭上,留下了細小的紅血絲。那冰冷的藍眼睛看上去就像上了一層霜,他看起來沒那麼高大了,也更加隨意。儘管如此,卡里仍然很害怕他。 像通常一樣,格羅內維特讓卡里給他們倆都倒了杯酒,一樣的蘇格蘭威士忌,然後格羅內維特說:“約翰尼·桑塔迪奧明天就會飛過來,他只想知道一件事,賭博委員會到底會不會通過他成為這間酒店所有者的申請。”

“你知道答案。”卡里說。 “我想我知道,”格羅內維特說,“我知道你是怎麼跟約翰尼說的,說這件事肯定能成,說一切都已經搞定了,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卡里說:“他不會得到許可,我沒法搞定這件事。” 格羅內維特點點頭:“從一開始這就是一件非常難辦的事情,因為約翰尼的背景。那他的那十萬塊呢?” “我已經為他準備好,放在兌籌處了,”卡里說,“他不管什麼時候想提出來都行。” “好,”格羅內維特說,“很好,他會因為這個而高興的。” 他們都向後靠著,啜著自己的酒。兩人都在為那真正的戰鬥、真正的問題準備著。然後,格羅內維特緩緩地說:“你和我都知道約翰尼為什麼要專程飛來拉斯維加斯。你向他保證過,說你可以搞定那件事,布里安卡法官會在那宗詐騙和偷稅案上判他侄子緩刑。昨天,他侄子得到了五年的刑期,我希望你對這件事有個說法。”

“我並沒有說法,”卡里說,“我把桑塔迪奧先生給我的四萬美金付給了布里安卡法官,我只能做那麼多。這是布里安卡法官第一次讓我失望,也許我能從他那兒把那筆錢拿回來,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嘗試聯絡他,但我猜,他正在躲我。” 格羅內維特說:“你知道的,約翰尼對在這家酒店裡的事情很有話語權,如果他說讓你走人,我就得讓你走人。卡里,你也知道,自從中風之後,我就沒有以前那麼有權了。我得把酒店的一部分給別人,現在我真的只不過是個跑腿小弟而已,一個負責撐面子的,我沒法幫你。” 卡里大笑。 “見鬼,我甚至都沒有擔心會不會被開除,我只是擔心會被殺掉。” “噢,”格羅內維特說,“不,不,沒有那麼嚴重。”他衝著卡里像個慈父對兒子一樣微笑著,“你真的以為有那麼嚴重?”

卡里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放鬆過,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體會到一種極大的如釋重負。 “我現在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卡里說,“只是被炒掉。” 格羅內維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那麼快就接受,”他說,“約翰尼知道在我中風之後這兩年來,你在這家酒店裡所做的出色工作,你真的做得非常好,為我們的年收入增加了好幾百萬。那非常重要,不僅僅對我而言,對約翰尼這樣的人來說也一樣。是的,你犯了兩三個錯誤。現在,我必須得承認他們的確非常生氣,特別是關於那個侄子坐牢的事情,因為你告訴過他們不用擔心,你完全能夠控制布里安卡法官。他們完全沒法理解你怎麼能夠說了這樣的話卻不能兌現。” 卡里搖著頭。 “我真的沒法弄明白,”他說,“在過去五年裡,我都一直能夠控制布里安卡,特別是當我有那個金發的小姑娘查理對付他的時候。”

格羅內維特大笑。 “是啊,我記得她,漂亮姑娘,心腸很好。” “是啊,”卡里說,“那法官真是為她瘋狂,他曾經把她帶去他的船上一直開到墨西哥釣魚,一次待上一個星期。他說過她是個極好的陪伴,很出色的小姑娘。” 卡里沒有告訴格羅內維特的是,查理曾告訴他關於那法官的故事——她如何溜進法官的辦公室,在他仍穿著法官袍時為他口交,然後他才走出門去進行一場審判。她還告訴過他,在釣魚船上,她是如何讓那個六十歲的法官為她口交,而法官又是如何立即就衝進了艙房,拿起一瓶威士忌狂灌一氣,好把所有的細菌都吐出去。那是這位年老的法官第一次對女人這麼做。但是,查理說,在那之後,他就像是個吃到了冰淇淋的小孩子。卡里記起這些禁不住微笑,接著他意識到格羅內維特在繼續講。

“我想我有個辦法能夠讓你做出一些補償,”格羅內維特說,“我得承認,桑塔迪奧正怒火中燒,他氣得冒煙,但我能讓他冷靜下來。你需要做的就是為他撈上很大一票,就在現在,我想我有主意。在日本,還有另外三百萬美元等著我們,約翰尼有一百萬在那筆錢裡。如果你能把那筆錢弄出來,就像你以前成功做過的那樣,我想,為了那一百萬,約翰尼·桑塔迪奧會原諒你的。但記住這一點,現在這樣做更危險了。” 卡里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變得非常警覺。他問的第一個問題是:“桑塔迪奧先生知道我要去嗎?”如果格羅內維特說是,那卡里肯定會拒絕這項提議。但格羅內維特直直正視著他的眼睛,說:“這是我的主意,我給你的建議是絕不要告訴任何人,別告訴任何人你要離開。坐下午的飛機去洛杉磯,轉一趟去日本的飛機,你會在約翰尼·桑塔迪奧到城里之前進入日本,然後我只要告訴他你出城了就可以。你在路上時,我會安排好一切,讓人把錢送給你,不用擔心碰到陌生人,因為我們將會通過我們的老朋友F先生。”

正是F先生的名字消除了卡里所有的懷疑。 “好吧,”他說,“我會這麼做,唯一的問題是,我正準備去紐約見梅林,他會去機場接我,所以我得打電話給他。” “不,”格羅內維特說,“你永遠也沒法知道誰在竊聽我們的電話,也不知道他會告訴誰。讓我搞定這一切吧,我會讓他知道不要去接你的機,你不要取消你的預訂,那會讓別人不知道從何追踪。我會告訴約翰尼你去了紐約,你會有很好的掩護,好嗎?” “好的。”卡里說。 格羅內維特握了握他的手,並拍了拍他的肩膀。 “盡你所能,快進快出,”格羅內維特說,“如果你能安全回來,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在約翰尼·桑塔迪奧那兒有任何麻煩。你完全不需要有任何擔心。” 在卡里動身前往日本前的那個晚上,他打電話給了兩個他認識的姑娘,兩人都是半職業的妓女,其中一個是賭城大道某間酒店賭區管理人的妻子,她的名字是克莉絲汀·樂索。

“克莉絲汀,”他說,“你有興趣來磨鏡嗎?” “當然,”克莉絲汀說,“你會減掉多少我的賭債?” 為了磨鏡,卡里通常會把費用翻番,那意味著兩百美金。管他的呢,他想著,我就要去日本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會減掉五百塊。”卡里說。 在電話線的那頭有一聲輕輕的抽氣。 “上帝啊,”克莉絲汀說,“這真是個特別的磨鏡啊,我得跟誰一起上場,一隻怪獸麼?” “不用擔心,”卡里說,“你總是會享受其中的,不是嗎?” 克莉絲汀問:“什麼時候?” “我們約早一點吧,”卡里說,“我明天一大早得去趕飛機,你可以嗎?” “當然,”克莉絲汀說,“我猜你不會跟我吃晚餐?” “不會,”卡里說,“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我不會有那麼多時間。”

掛掉電話之後,卡里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小包白色紙條,這些都是克莉絲汀的欠債單,一共有三千美金。 卡里琢磨著女人的神奇。克莉絲汀是個二十八歲左右的漂亮姑娘,但卻是一個真正的無可救藥的賭徒。兩年間她就輸掉了超過兩萬塊。她打電話給卡里,約他在他辦公室見面,當她走進來時,向他提出了一個提議,她會當半職業的妓女來還這兩萬塊的賭債。但她只會直接從卡里手上接活,還必須極其保密,因為她有丈夫。 卡里曾經嘗試著勸她別那麼做。 “如果你丈夫知道了,他會殺了你的。” “如果他發現了那兩萬塊的賭債,他會殺了我的,”克莉絲汀說,“所以又有什麼分別呢?再說,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忍住不賭博,我想著,除了費用,我還能讓其中一些男人給我個籌碼,或是至少幫我下個注什麼的。”

卡里同意了。除此之外,他還給了她一個做香格里拉酒店餐飲部經理秘書的職位,他被她吸引,每週他們都至少在某個下午去他的套房裡上一次床。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向她介紹了磨鏡,她愛死了那玩法。 卡里拿出其中一張五百美金的欠債單撕碎了它,然後,他突然一陣衝動,把克莉絲汀的所有欠債條都撕了個粉碎並把它們扔進了廢紙簍。當他從日本回來時,他得用別的文書來解釋這筆錢,但他以後再琢磨這件事。克莉絲汀是個好孩子,如果他真出了什麼事,他希望她不要被捲進來。 他用清理桌子上的小東西來打發時間,然後下樓到了自己的套房,點了一些冰好的香檳,接著給查理·布朗打了個電話。 他洗了個澡,換上睡衣,非常高級的睡衣,白色絲綢,紅色鑲邊,上衣口袋上繡著他的姓名首字母。

查理·布朗先走了進來,他給她倒了點香檳,隨後,克莉絲汀也來了,他們坐在一起聊天,他讓她們喝完了整瓶酒,才把她們帶進臥室裡。 兩個姑娘在對方面前都有些害羞,即使她們已經在城裡見過面了,卡里叫她們脫掉衣服,自己也脫掉了睡衣。 他們三個一起赤身裸體地上了床,他跟她們聊了會兒天,跟她們開著玩笑,逗著她們,偶爾親吻她們,玩弄著她們的乳房。然後,他的兩隻胳膊分別環住她們倆的脖子,把她們的臉相互推近,她們明白他希望她們怎麼做,兩個女人便試探性地親了親對方的嘴唇。 卡里把更纖細一些的查理·布朗抱起來,自己滑到她的身下,好讓兩個女人挨著對方,他能感覺到“性奮”的衝動。 “來吧,”他說,“你們會愛死這個的,你們知道你們會愛死它的。” 他的手滑到查理·布朗的雙腿之間並停在那裡,同時,他傾身過去親吻克莉絲汀的嘴唇,然後,他把兩個女人推作一團。 花了一小會兒,她們倆才開始動起來。她們都帶著試探,有些害羞,這種事總是這個樣子,逐漸地,卡里慢慢從她們身邊移開,直到他坐到了床尾。 當他看著兩個女人跟對方做愛時,他感到一種突然的寧靜。對他來說,雖然他對女人和愛有著那麼多的玩世不恭,那仍然是他希望見到的最美麗的景象——她們倆都有豐腴的身體和可愛的面龐,也都帶著真正的熱情,那種跟他在一起時永遠也不可能的熱情。他能永遠就這樣看下去。 她們繼續著,卡里從床上爬起來,坐到一把椅子上,兩個女人變得越來越充滿激情,他看著她們的身體互相廝磨著、起伏著,直到有一段激烈的互磨直到最終的高潮,然後,那兩個女人躺在對方的懷抱中,安寧又平靜。 卡里走到床邊,溫柔地分別親吻了她們倆,然後他躺到她們中間,說:“什麼都別做,讓我們睡一會兒。” 他打了個瞌睡。當他醒過來時,兩個女人都去了客廳,穿好了衣服在聊天。 他從自己的錢包裡拿出五張一百塊的現鈔——五隻小蜜蜂——交給了查理·布朗。 她親吻了他,跟他道晚安,然後離開,留他跟克莉絲汀單獨在一起。 他坐到沙發上,一隻胳膊摟住克莉絲汀溫柔地吻了吻她。 “我撕掉了你的所有欠債單,”他說,“你再也不用為它們擔心了,我還會告訴兌籌處給你價值五百美金的籌碼,讓你今晚能夠小賭一把。” 克莉絲汀大笑起來,她說:“卡里,我真不敢相信,你終於也變成了個騙子。” “人人都是騙子,”卡里說,“但那又怎麼樣呢,你這兩年來表現得一直很好,我希望你能擺脫。” 克莉絲汀給了他一個擁抱,靠著他的肩頭,靜悄悄地說:“卡里,你為什麼叫它磨鏡啊?你知道的,當你讓我跟一個姑娘一起的時候?” 卡里大笑:“我就是喜歡這個詞的感覺,它從某種程度上描述了它。” “你不會因為那個看不起我,是嗎?”克莉絲汀說。 “不,”卡里說,“對我而言,這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景象。” 克莉絲汀離開後,卡里睡不著覺。最終,他決定下去到賭場裡,他在21點台上找到了克莉絲汀,她的面前有一堆一百塊的黑色籌碼。 她招手示意他過去,朝他開心地笑了笑。 “卡里,今晚是我的幸運之夜,”她說,“我已經贏了一萬兩千塊。” 她拿起一沓籌碼放到他的手中。 “這是給你的,”她說,“我希望你能拿走它們。” 卡里數了數籌碼,一共有十個,一千美金。 他大笑起來,說:“好吧,我會幫你存著它們,有一天你將會需要賭資的。”然後他離開她,走上自己的辦公室,把那些籌碼扔進一個抽屜。他再次想要打電話給梅林,但決定還是不了。 他環視著這間辦公室,這裡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做了,但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麼事情,就好像他正在算著牌盒裡的牌,一張特別重要的牌卻不見了。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過不了幾個小時他就會去洛杉磯,然後乘上一班去東京的飛機。 到了東京後,卡里坐了輛出租車去F先生的辦公室。東京的街頭十分擁擠,許多人都戴著白色手術口罩來抵禦充滿了病菌的空氣。就連穿著閃亮的紅色外套、戴著白色頭盔的建築工人也都戴著手術口罩。不知為什麼,這一場景令卡里感到作嘔。然後他意識到,這只是因為他對整個行程都很緊張。 F先生用一個熱情的握手和綻開的笑容迎接了他。 “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克洛斯先生,”F先生說,“我們會確保你的旅程愉快,在我們國家玩得開心。只要讓我的助理知道你的要求就行了。” 他們正在F先生現代化的美國式辦公室裡,可以安全地交談。 卡里說:“我的手提箱已經放在賓館了,我只想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把它拿到你的辦公室來。” “週一,”F先生說,“週末什麼事情都不能幹,但明天晚上我家裡會有一個派對,我肯定你會在那裡玩得很開心的。” “非常感謝你,”卡里說,“但我只想休息一下,我感覺不太好,這段旅程夠長的。” “啊,好吧,我明白。”F先生說,“我有個好主意,在湯河原町有一家鄉間小旅店,從這裡開車只需要一個鐘頭,我會用我的豪車把你送過去。那是全日本最美麗的地方,寧靜又安逸,會有姑娘給你按摩,我還會安排其他的姑娘去那兒跟你碰頭。那裡的食物非常美味,日本菜,當然了。日本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都會把他們的情婦帶到那裡去度個小假,那裡的人口風都很緊。你可以完全不用擔心任何事,就在那兒放鬆一下,等你完全休息好了,週一再回來,我就把錢給你。” 卡里琢磨了一下,他在拿到錢之前完全不會有任何危險,而在鄉間小旅店裡放鬆一下的想法也的確很吸引他。 “那聽上去很不錯,”他對F先生說,“你什麼時候可以讓豪車來接我過去?” “星期五晚上的交通很糟糕,”F先生說,“明天一大早去吧,今晚和周末都好好休息一下,我星期一再跟你見面。” 為了表示一種特別的客套,F先生一直陪著他走出辦公室送他到了電梯旁。 開車去湯河原町的時間超過了一個小時,當他到那兒時,卡里非常高興自己決定來,那真是家美麗的鄉間小旅館,日式的。 他的套房美妙絕倫,服務生在走廊裡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幾乎看不見他們,也沒有看到其他客人。 在他的其中一間房裡有一個巨大的紅木浴缸,浴室裡裝滿了各種不同款式的剃須刀、刮鬍泡沫和女人的化妝品,任何人可能需要的東西全都應有盡有。 兩個個子很小的年輕姑娘——幾乎剛剛成年——往浴缸裡加了水,然後幫他擦拭乾淨才讓他坐進香噴噴的熱水浴缸裡。浴缸大到他幾乎都能在裡面游泳了,很深,水幾乎沒過了他的頭頂。他能感覺到疲乏和緊張從他的骨頭里慢慢流了出去。終於,兩個年輕姑娘把他扶出浴缸,領他到了另一間房的一張墊子上。他四肢攤開,讓她們為他按摩,一個個手指、一個個腳趾、手臂和腿,還有他頭頂的每一根頭髮,這是他所享受過的最好的按摩。 她們給了他一個蒲團——一個小小的方型硬枕頭讓他擱頭,他立即沉入了夢鄉。他一直睡到下午晚些時候,然後去鄉間散了個步。 這家小旅館坐落在一座小山邊,俯視著山谷。越過山谷,他能看到大海,湛藍,寬廣,無比清澈。他圍著一個漂亮的小水塘轉了一圈,水塘里散落著某種花朵,似乎和旅館門廊裡的陽傘、坐墊和吊床上的複雜花紋一樣。所有這些鮮豔的顏色令他心曠神怡,那乾淨、純粹的空氣又讓他的頭腦變得清醒。他既不擔心也不緊張了,不會出任何事的。他會從F先生那兒拿到錢,F先生是個老朋友。等他去了香港並存好錢後,他在桑塔迪奧那裡就不會有事了,這樣,他就能安全地回到拉斯維加斯。一切都會順利的。香格里拉酒店將會成為他的,而他也會像一個兒子照顧年邁的父親一樣照顧格羅內維特。 有那麼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夠在餘生都待在這個美麗的鄉間,如此安寧又澄澈,那麼的靜謐,就好像他五百年前就曾住過這裡。他從來都未曾希望自己是個武士,但現在,他開始想著,他們的那些戰爭是多麼的簡單啊。 夜幕開始降臨,極小的雨滴驚擾著池塘的水面。他回到旅館自己的房間。 他愛極了日式的生活方式,沒有家具,只有床墊,木框鑲嵌著的滑動紙門隔開了不同的房間,還能把客廳變成臥室。這對他而言是那麼的有道理又聰明。 遠處傳來一陣輕輕的鐘聲,伴著銀器的碰撞聲。幾分鐘後,紙門分開了,兩個年輕姑娘走進來,她們托著一個幾乎有五英尺長的橢圓形大托盤,那完全可能是一張大桌面。托盤上滿是海洋能夠提供的所有魚類。 黑色的魷魚、黃尾魚、珍珠蠔、灰黑色的海蟹、佈滿斑點的魚下面能看到粉紅的魚肉。那簡直是一條色彩斑斕的彩虹,那上面的食物比五個男人能吃下的都要多。女人們把托盤放在一張矮桌上,然後擺好靠墊讓他坐上去。她們分別坐到他的兩邊,餵他一口口吃著魚。 另一個姑娘端著一個放著清酒和酒杯的托盤走了進來,她倒好了酒,然後把酒杯遞到他嘴邊讓他可以喝到。 所有的東西都非常美味。卡里吃完後,他遠眺著窗外滿是松林的山谷和遠處的大海。在他身後,他能聽到女人們正把晚餐端走,接著,鑲木紙門被關上了。他獨自在房間裡,凝視著大海。 再一次,他在腦海中回想著每一件事,算著這盒滿是不同狀況和機會的牌。星期一一大早,他就能從F先生那兒拿到錢,然後上飛機去香港,在香港,他得去銀行。他試著想危險可能潛伏在哪裡,到底存在什麼危險。他想到了格羅內維特,格羅內維特也許會背叛他,或者是桑塔迪奧,甚至是F先生。布里安卡法官為什麼會背叛他?有沒有可能是格羅內維特安排了那一切呢?然後他記起來,有一晚自己曾和F先生和格羅內維特共進晚餐,他們似乎就有那麼一點點不安。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牌盒裡有一張未知的牌?但格羅內維特是個病懨懨的老人,桑塔迪奧的勢力也延伸不到遠東,而F先生又是個老朋友。 但運氣差總有可能。不管怎麼樣,這都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冒險。至少現在,他能在湯河原町再過上安寧的一天。 他聽到身後的滑門又被打開了,是那兩個個子很小的姑娘把他再次帶到紅木浴缸那邊去。 她們又一次清洗了他,把他浸入浴缸里香噴噴的熱水中。 他泡著澡,隨後,她們再一次把他扶出來,讓他躺在床墊上,把那個蒲團枕頭擱在他的腦袋下面。她們再一次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幫他按摩。現在,他完完全全放鬆下來,體會到了性慾的衝動。他伸出手要去拉其中一個小姑娘,但她非常優雅地用手勢和表情拒絕了他,然後她用手勢表示自己將會派另一個姑娘過來,她們倆並不負責這些事。 卡里舉起兩隻手指告訴她們他想要兩個姑娘。她們倆都因為這個咯咯地笑起來,他很好奇日本姑娘會不會也磨鏡。 他看著她們消失並在身後關上了紙門,他的頭落在那個小小的方枕頭上,他的身體徹徹底底地放鬆了,打著瞌睡沉入淺眠。遠處,他能聽到紙門滑動的聲音。啊,他想著,她們來了。好奇想她們長什麼樣,是不是夠漂亮,穿著什麼衣服,他抬起頭來。令他震驚無比的是,他看到的是兩個戴著棉布手術口罩的男人正朝他走過來。 一開始,他以為是那兩個姑娘誤會了他的意思,自己好笑又無能地要求得到一個更重手的按摩,接著他才被那口罩弄得驚懼萬分。他的腦子忽然意識到,在鄉間根本沒有人戴這種口罩。最後,他的腦子終於跳到了真相上,尖叫著:“我還沒拿到錢!我還沒拿到錢!”他試著從床墊上爬起來,但那兩個男人已經壓到了他身上。 一切並不痛苦,也不可怕。他似乎再一次沉到了海水中,那紅木浴缸里香噴噴的熱水。他的雙眸開始失去焦距,然後他就在床墊上安靜下來,蒲團枕頭仍然墊在他的腦下。 兩個男人用浴巾包裹住他的屍體,安靜地把它抬出房間。 在大海的另一端,格羅內維特正待在他的套房裡,調著遙控把純氧輸進他的賭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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