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如何謀殺你的丈夫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很快你就會享受到婚姻的快樂,之前提是我得先和你離婚

事情的開始總是比較簡單。 我們都知道怎麼墜入情網,因為身體自然會告訴我們該如何反應。世界上多的是流行歌、抒情歌、情詩、文藝片和羅曼史小說歌頌著愛情的美妙,然而,走到終點之際就變難了。 當愛情不再釋放它的魔力時,會變得怎樣?兩情相悅的時光煙消雲散,只剩下相看兩厭與惡言相向,此時又該如何自處? “要是你渴望激情、性愛、友情和小孩,而且一切只想和同一個伴侶分享的話,該怎麼辦?奇蹟可能發生嗎?”我問著鏡中那個被食物弄髒浴袍的女人,卻發現那個人就是我! 一想到人生已經偏離原本安排的劇本太遠,心裡難免受到打擊。很多事都能讓人傷感發愁,比如說和情人分手、孩子翅膀硬了,或者別人家的陽台增建之類的,但對我來說,最揪心的莫過於獨自醒來的時候,看著雙人床,腦中浮現碧安卡的比基尼丁字褲卡在我老公牙裡的畫面,然後發現自己身邊滿是空酒瓶和巧克力盒,電視裡還播放著“我要活下去”。你可能會想說,我看著實境節目裡的藝人、名人,在那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死命求生,多多少少還能安慰自己,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但失去洛伊和兩個最麻吉死黨的生活,我也差不多像處在叢林裡,聽著野獸嗚嚎,看著野獸在營火餘燼旁徘徊、虎視耽耽。

現在,我和漢娜、潔思的友情已經斷絕,我們不知敞開心房聊過多少內心話,一切是那麼自然、毫無保留。每個輕鬆愜意聊著靴型牛仔褲和熱蠟除毛的片段,都讓我心痛不已。姐妹淘就是能深入彼此心中的秘密花園,分享喜怒哀樂和夢想。 某天晚上,因為受不了洛伊衣櫃旁空蕩蕩的直立式掛衣架,我搬來一堆自己的東西填滿原本屬於他的領地,無意中發現一張潔思在我們念教育學院時寫給我的卡片。 好朋友,你和我…… 你帶來另外一個朋友,我們變成三人行。 我們自成一個小團體,有了我們的友情小圈圈。 就像一個圓,沒有起點、沒有盡頭的圓。 要是平常的話,我早就肉麻到打電話報警,但這夜不同的是,我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隔天,在牙醫的候診室,我拿了一本雜誌看,翻到一篇和健康有關的文章。裡面說,女性之間的友情,不僅能填補婚姻生活的空隙,還能有效降低因低血壓、心率減緩及膽固醇過低等病發的風險。

櫃檯人員在叫我,但我沒搭理,還是繼續看。文章裡還說,沒有親密好友,對女性的健康有百害而無一利,就像吸煙一樣嚴重。 說得真好!既然沒剩多少時間好活了,那我還來補牙、潔牙幹嘛?我站了起來,連醫生都沒看就走了。 這是第一次,連工作也救不了我,雖然我還是願意為我的學生強打起精神。我運氣真好,剛好倫敦正遭受流感肆虐,孩子們接二連三的狂吐讓我拖地拖個沒完,忙死! 某天下午,我穿上外套正準備回家的時候,聽到史鎬通知召開臨時教職員會議,要宣布帕笛妲升格當副校長的事,我覺得嘴角在抽搐。 我也希望我真的在笑,但其實比較像咧著嘴的詭異的笑。坦白說,這笑容很像有隻不知名的多足熱帶昆蟲在我下巴爬來爬去的感覺。

帕笛妲得知升遷的消息,又驚又喜,差點忘了她的當選感言。 “感謝你給了我這美妙的一刻,史鎬校長。我相當期待以新任副校長的身分,與這麼一位可親可敬的校長共事……心裡可別不舒服哦!”帕笛妲興高采烈地走過我旁邊,她故作甜膩的聲音害我差點血糖升高,昏迷過去。 其他同仁對帕笛妲升遷成功都羨慕不已,而我只瘋狂地想把她重重地壓在養滿南美洲食人魚的浴缸裡。 我又被叫進史鎬的辦公室,好像我是乖戾逆叛的問題少女似的。他說董事會已經看過我被記三支警告的案子了,現在我的命運掌控在他的手裡,而且我現在和他的副校長是徹底撕破臉了,如果我能自己找台階下,把因過革職當成休息一陣子的機會,對學校來說,顯然是最好的作法。

我茫然地看著他,他剛好有話要說,並建議我順勢離職。其實我和他想的一樣,可是我又該到哪裡去?在這個時候,移民到火星去應該是蠻不錯的。 就在史鎬數落我不是的時候,我看著窗外綿綿細雨中壅塞不已的馬路,受夠了尖酸苛刻的指責、受夠了學校裡橘色的塑膠地毯。校長室裡那株垂頭喪氣的葉蘭上頭積滿了灰塵、奄奄一息——我非常能體會它的心情。 眼看被雨水打濕的窗外,白天即將消逝,我覺得自己像被沉重的壓力擠壓到變形——就像潛水艇的艙門,必須抵抗強大的水壓才關得起來。或許我應該到哲學系任教才對,身為小學老師的我,已經開始懷念起我的工作了! “成績是什麼?應該說,人生是什麼?它該死的真的值得我們活下去嗎?” 我再也受不了,一陣突來的、難忍的哭泣傾洩而出。我站了起來,顧不得形像地衝出辦公室,穿越走廊、出了學校大門,走進令人喘不過氣的世界。

全宇宙中最無敵爽的感覺,想必就是在比基尼更衣間巧遇拐跑你老公的女人。你穿戴整齊,而她不但一絲不掛、沒有除毛,而且還胖了八磅。不過省省吧!這種好事是永遠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 我沒命地往坎頓鎮狂飆而去。該找誰來讓我大罵發洩一頓才好呢?當然是洛伊和碧安卡。如果說,現在的我叫作“沒有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這樣形容就太含蓄了。我整個人喘到不行,鼻涕直流,眼睛哭腫到爆,腫得只看得見一條細縫。 我站在那兒,身上雨水一直滴,他們兩個卻共撐一把愛的小雨傘,旁若無人似地享受兩人寧靜溫存的世界。我本來想笑著說“哈羅”的,但那隻會委屈我的顏面神經。 “哦……我一直想要打電話給你的……”洛伊結結巴巴的,語氣中聽得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傷感。

“哦,沒差。我很忙,Asda超市特賣會、換洗碗機的濾網,忙得很!” 我好想緊巴著洛伊不放,就像魯賓遜死命攀著救生艇那樣。 洛伊的眼神發亮,用力咽了幾次口水。他的喉頭緊縮糾結,讓我覺得他也在抗拒某種不想被別人窺見的情感。 碧安卡給我一記冷笑,“凱珊卓,你那件外套,我敢說只有羅馬尼亞的流浪漢才會愛。不過,坦白說,再看第二眼,我看搞不好連羅馬尼亞的流浪漢也不屑穿!”她咯咯地笑著,自以為風趣。 當然啦!碧安卡穿起喀什米爾羊毛外套,看起來是很優雅、很高尙,“喲,你的外套看起來是很美沒錯。”我邊說邊想:不曉得是不是洛伊買給她的? “哦,不過你也知道,美麗是一種負擔,特別是你希望別人認真看待你的時候。我一直想說,要是我鼻子歪了、多了道疤或什麼的,說不定會有更多人注意到我才華洋溢的一面。”

“真的嗎?那好啊!要不要我現在就幫你毀容?”這我倒是樂意得很。 洛伊聽了忍不住憋笑。而碧安卡則是一副受驚的樣子,還真有點被我嚇到了。 不過她馬上就高傲地嘆了一口氣,“你這樣只會讓事實越來越明顯。這下知道為什麼你老公要離開你了吧?洛伊,我們走。” 洛伊臉上掠過了情緒的變化,像是天候的變換。他遲疑了,但他脖子上的狗鏈被拉著。 “凱西,今天晚上我會帶孩子們去看電影,他們會順便過夜。你沒忘記吧?” 說真的,我早就忘了。沒了工作、朋友、老公,老媽氣到一把火燒了我爸的工作室,現在連孩子也沒能在身邊陪我,我只能隨波逐流、不知去處,也看不到誰能拉我一把。 “對啊!我也該走了。”我說,“我真的很忙,我要趕快回家去清洗番茄醬空瓶。”

踩著高跟鞋,瀟灑地往反方向走去,我微彎著腰,低著頭迎向雨中,身旁呼嘯而過的車頭燈往我身上一照,我看起來一定很像個黑色大問號,而我這個大問號所問的問題正是——我的人生究竟他媽的出了什麼事? 我一直走、一直走,路邊水溝裡飄流的零食空袋,咻咻地往後面流去。時間是下午五點,天就要黑了,我本來應該回學校拿書的,但我只是漫無目的地一直走,就算迷路也不在乎。我需要的是心靈的地圖,和指引人生方向的羅盤。 倫敦的建築風格充滿懷舊的壯麗之美,令人聯想到老太太從三十幾歲開始一直保存到現在的皮毛外套。我轉了方向,經過玫瑰丘上整排的房子,走進攝政公園,樹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我往優斯頓走去,街道上滿是殘破的摩天大樓,有如歷經過一場閃電戰攻擊似的不堪。

我還是一直走、一直走,冬天的倫敦和灰暗的停車場沒有兩樣,黑白色調恰好反應了我的心境。雨後的氣味涼薄,空氣凜冽,接近市中心的時候,如針筒似的高樓大廈刺穿天際。坎納瑞碼頭的燈塔像是馬桶的沖水鈕,只要按下它,屬於倫敦的一切惡臭和混亂和腐敗的歷史,都將隨沖刷而無踪。 路上的車流喧嘩著,但介於黑修士橋和倫敦塔之間的河流,卻是一片暗黑淒滄。我站在泰晤士河邊,看著風吹打過河浪的頂峰,吹成了一抹笑的弧度。 我不曉得自己在河堤上站了多久,只聽聞大鵬鐘的整點報時,敲著沉重的鐘聲。潮水變幻著,陣陣灰白色的漣漪,轉為暗澹的花呢布色調。四周籠罩著我的氣氛,如同被靈柩包圍一般,感覺像是棺本的蓋子就要往我上方迫近、然後封閉。

許多長久以來不愉快的事實突然一一浮現,是我把婚姻逼到絕路的,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從婚姻諮商的放大鏡裡,每個傷害、每個嘲諷、每個困境、每個情緒的觸動和爆發,全被檢視得一清二楚,連問題也全被過度放大。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沒錯,我一直都不開心,但從未像現在這麼不開心過! 不重要了!我爬上泰晤士河東邊走道的碼頭欄杆,站在湍急的河水上方搖搖晃晃。我已被重生的渴望給淹沒——把衣服丟在地上,製造自殺的假象,然後以飯店女繼承人的身分重新現身,或者成為一個美艷動人的紅發性感治療師也行。 駕駛沒考過都可以補考了,那麼,何不讓失敗的人生重新來過?真有那麼一瞬間,我好想殺了自己,就像肥皂劇裡某角色的戲份越編越八股老套,卻有意想不到的反作用力。 我很訝異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我家沒有精神錯亂的家族病史——除了我爸放棄音樂家的工作,轉行當會計師之外。 但突然讓我改變心意的,卻是“不如一了百了”的衝動,說時遲那時快,我失去平衡,搖晃得厲害。時間像是靜止了,就在快要失足、意識到我就要落水而死之間,意想不到的意念排山倒海而來,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我不想再陷越陷深,不想再墮入可怕的低潮中輪迴、無法自拔。 沒想到頓悟“放下”的感覺,竟是這般舒暢,這是我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不再感到活在危機之中。是我對孩子們的愛緊緊拉住了我,負面的情緒再也無法把我卷向海裡。 不過,當然,這該死的河水卻可能把我推向海裡! 一聲尖叫從喉嚨釋放了出來,我用如此強勁的力道抵抗寒冷,終究還是抵不過風吹雨打。我死命亂拍,等著澎湃的河水從底部把我推上來;我東抓西摸,結果手插進了一攤冰得要命的……不知名黏稠物。黑暗中,我沒注意到潮水已退去了多遠,只知道我一屁股跌進噁心的爛泥堆裡,我啞著聲笑了出來。 我只要一開始就停不下來。笑聲和無情的河浪被遠遠拋在腦後,海鷗在頭上飛翔,悠哉地說長道短,把我拉回了現實。 一段關係的結束不見得代表失敗,真正的失敗是婚姻早已破裂,卻在厭倦和痛苦中苟延殘喘地拖下去。彷彿兩個被塞進太空艙的太空人,沒有愛的兩人一同在茫茫的太空中飛馳,彼此都因缺氧而受苦著。 事實就是這樣,在這寒風刺骨的十二月夜裡,我坐在泰晤士河邊的泥灘上,臀部瘀青得發疼,但我終於想通了,我並不需要老公! 說真的,一直都是我獨力撐起這個家,就像大多數的太太一樣,我是已婚的單親媽媽。自從我們分開後,孩子們真的嚇到了,變得聽話多了。他們對我的心疼讓他們變乖很多,也懂得去思考一些事情。至於沒有洛伊的日子……呃……實際上,感覺就只是少照顧一個小孩罷了! 觀賞一整幅畫的時候,偶爾你也必須跨出框框之外。 我爬上欄杆,回到路上,雙手都凍僵了,嘴唇也麻了,外套到處沾滿了冰冷的泥沙。我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我一向都是濫好人一個,是那種擺臭臉之前還會考慮再三的人,顯然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扮演告誡他人的角色。我不能怪潔思,她指出我婚姻立足點的不平等,這也是事實。我氣自己一直忍氣吞聲,才會走到今天自我毀滅的地步。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學校的同事、我的老公……他們都把我當僕人一樣,我只差沒幫他們剝葡萄皮、拿荷葉扇幫他們搧風而已。 我受夠了以前的生活,我重生了,等我一回到家,我就要徹底改變我的生活。我會把潔思、漢娜和洛伊從我通訊錄的親友名單裡剔除,以實際行動證明給他們看! 然後我會養一隻狗。至少,就這點來說,洛伊是對的,狗是忠心的動物,看到你永遠是開開心心地搖著尾巴,也不太可能會被別的女人偷走。 我對自己嶄新的希望感到激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之前還一直站在走投無路的懸崖邊。這絕處逢生的道理,就好比被大浪擊倒後,有時候必須沉到最底了,才知道何方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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