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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1節

紅花 渡边淳一 4644 2018-03-18
在外國女性的眼中看來,日本女性不戴帽子。即使偶爾戴上,也是類似貝雷帽或高爾夫帽,以及帽簾在前的軟帽,很少會戴圓頂帽、仕女帽之類展現女性風韻的帽子。 若是硬殼帽類表現強烈個性的,則更屬罕見。 這一方面或許是由於將帽子視同禮物或大衣的配飾,屬於奢侈品的緣故,另一方面,大概是帽子予人不雅的感覺,導致人們害怕去接觸。 亦即,重視穩重、定型化服裝的傳統,讓人們對華面的帽子敬而遠之。只要到外國去,主要的購物街至少都會有一家帽子專門店。 但是在日本,幾乎很少看到,即使偶爾存在,也只屬於服飾店的一角,或勉強在百貨中佔一個角落。 日本的帽子人口有多少呢?有人說是兩、三百萬人,但是,若計入嬰兒或戴高爾夫帽之類運動帽的人,應該還更多。

光聽數字,感覺上好像相當多,但,帽子並不屬於迅速消耗品,除非對帽子的型式厭膩,否則一頂帽子能夠戴上好幾年。 而且,銷售量較大的一般帽子,像冬子這樣的小工作室不太製作,都是由大廠商專門負責產製,私人的小工作室根本別想分一杯羹。 也因為這樣,冬子製作的都是較費工夫的高級品。 說高級品是比較好聽,實際上,花費很多心血能嫌到的利潤並不高,訂製的顧客很挑剔,數量又少。除非大量生產,否則別奢望獲得暴利。 打算經營帽子店時,貴誌曾擔心的問:“製作帽子能夠維持生活嗎?” 他的擔心確實也有道理。以前位於青山的店面,也是因為只靠帽子無法維持,如今以服飾為主力商品。 “可是,我只會製作帽子呀!”

“也好,就把它當成自己的興趣吧!”貴志說。 兩年下來,這樣的店面能夠不倒閉也實在不可思漢。當然,最主要是貴志和中山夫人不斷幫忙介紹好顧客,問題是,還能夠繼續維持多久,冬子自己也不知道。 最近,即使在歐美各國,戴帽的女性似乎也減少了,理由很多,譬如,帽子是十九世紀的遺物,或是,帽子會掩蓋美麗的頭髮等等。看樣子,帽子的前景並不看好。 雖非賺錢的生意,冬子卻喜歡在工作室思考設計方式、裁制蝴蝶結,而且,把自己製作的帽子擺飾於櫥窗內後是一大樂事。 至少.和得失心不同,面另有一種喜悅。 如同配氣質的帽子並沒有特別暢銷的季節,不過秋未入冬之際天氣轉冷時,銷售量還是最大。 今年,或許經濟不景氣,高級品的訂製少了一些,但是中級品的訂製卻增加了。坦白說,中級品可以不太花費精神和時間,很容易能夠完成,像冬子這樣的店員是歡迎。

但,雖然是位居流行趨勢的中心,只靠原宿這樣的小店面,銷路還是受到限制,最好,的是能夠直接批售給百貨公司或大型量販店。 在此種意義之下,目前冬子的店批售給銀座S百貨公司的貨量已算是龐大了。 S百貨本是大系統的百貨公司,目前在東京僅有銀座一家,不過和服飾界的關係密切,能批售帽子給該公司,當然最主要是經濟上的理由,不過另一方面也有助於大幅提高店的形象。 儘管向冬子的店採購的帽子只是S百貨公司販售的帽子中極小的一部分,而且局限於中級至高級品,總金額微乎其微,但是,對冬子的店來說,卻已是不可忽視的金額了。 主動來詢問是否願意批售帽子給這家百貨公司的人是負責服裝部門採購的木田。 冬子最初在原宿開店營業時,根據手邊的資料,都寄出邀請卡給各百貨公司服飾部門有關人士,結果,很偶然的,木田對冬子的製品相當欣賞。

若是正常情形,新開張的小店想打進主流百貨公司的賣場根本沒有可能,但,很幸運的,木田主動問她:“是否願意供貨給本公司?” 冬子很高興的投注全副心力工作,想不到作品出乎意料。博得好評,從此之後,百貨公司就定期向她的店採購帽子。當然.無可諱言,木田暗中幫了很大的忙! 營業的第一年,資金周轉困難時,也因為有這筆百貨公司的採購款而得以解決,同時,若接其他訂單,導致延誤給百貨公司的出貨時,也能獲得緩衝期限。 甚至可以說完全靠木田的幫忙,店面經營才維持到現在。 冬子是希望把木田的好意認為是認同自己工作品質的結果,但,坦白說,很多跡象顯示不能一廂情願這麼認為。 的確,像蝴蝶結、打摺之類的細部手工是很精巧,但是帽子的剪裁、縫合等基本技巧,和其他專門店相比,並沒有特別優異。因此,木田會這麼親切,絕對不能漠視他對冬子個人的好感。

事實上,木田曾多次邀約冬子一起吃飯。 本來,他是向冬子採購商品,照理冬子應該招待對方,可是每次卻都由木田付款。即使冬子表示“這次讓我付帳”,木田也不答應。 剛開始還無所謂,但是兩、三次以後,冬子的心情開始沉重了。 木田是外貌柔和、風度翩翩的男人,身材雖不太高卻很勻稱,總是一身氣度的穿著。當然,身為服飾部門的採購主任,注重打扮自然是應該的,但是,從頭到腳隨時保持光鮮亮麗,那就不簡單了。 戴銀邊田鏡,頭髮微燙卷。三十五歲,有一個女兒,不過,只看外表卻好像單身員族。 木田對女性親切、體貼,上車時必定讓女性先上,上餐廳時,也會幫女性先拉開椅子。 但是,坦白說,冬子並不太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人。

兩人如果在一起的話,確實有某種方便,但若對方過度在乎自己,反面會覺得筋疲力竭。 冬子很想告訴木田:“男人應該稍微粗礦些!” 可是,對方畢竟是重要的交易對象,又說不出口。 冬子本以為,年輕女性可能會喜歡這種體貼的男人,但,好像也不是這麼回事。真紀背地裡常說“那個陰險的傢伙”,友美則稱他是“拜拜的傢伙”。陰險是肉麻的代用語,至於“拜拜的”則是指木田明明是男人,打電話結束時總是像女孩子般說“拜拜”。 兩人經常模仿木田講話的語氣而大笑。有時候木田邀她們一起吃飯,也都是不太情願的答應。 “他說要吃什麼都可以,所以我點叫一份五千元的牛排。”真紀說著,縮編脖子。 “這樣不太好呢!”冬子說。

“可是,是他找我的,沒辦法呀!” 真紀伸伸舌頭。 “老闆娘,你可不能被那種男人誘惑的。” “怎麼可能……” “可是,他的目標是老闆娘哩!像今天,他就追根究底的問我老闆娘的病。” “那你怎麼回答?” “我說只是平常的感冒。但,你猜他說什麼?” “這……我不知道。” “他說,不會是去墮胎吧?” “豈有……” “男人嘛,都喜歡想一些奇妙的事!我覺得很生氣,就問他說難道你希望老闆娘生孩子?” “結果他怎麼說?”友美似覺得有趣,探身向前問。 “他居然說那也不錯啊!你看,多可惡!” “是啊!明明自己一天到晚糾纏著老闆娘。” “他還說老闆娘喝醉酒時很性感,又不能控制自己,可是卻是個好女人,所以才替她擔心。”

“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太多管閒事了!” 邊聽著兩位女職員的話,冬子邊望向外頭的馬路。 半年前,冬子喝醉時曾讓木田擁吻。為何會突然有那樣的心情呢…… 傍晚,木田邀她吃晚飯,在銀座的行道樹街上的餐廳吃過飯,兩人又前往六本木,在第二家位於地下樓的酒吧喝酒時,冬子有點醉了。 那家酒吧,中央有鋼琴,四周是個小舞池,有兩、三對男女在跳舞。燈光昏暗,幾乎不會被坐在座位的人們見到臉孔。 冬子對跳舞雖不太有自信,仍在木田的邀舞下起身。在連續跳了幾支舞之間,耳畔忽然感覺到男人熾烈的呼吸氣息。她覺得癢癢的,想轉過頭時,木田已乘機吻上了她的櫻唇。 只是那麼一瞬而已。之後,冬子馬上轉臉,等舞曲結束,立刻迴座。

不久,兩人離開酒吧,木田開車送她回住處。 此後,又和本田見過幾次面,卻未再提及當時的事,因為冬子一直認定那隻是短暫的迷惑,過了之後就已結束。 但,即使只是一瞬,冬子接受木田的擁吻畢竟是事實。雖說馬上轉臉,若說未沉浸在甜蜜心情之中也是違心之言。 ——為何會這樣呢? 冬子並非喜歡木田,而且如果可以拒絕,她也不想跳舞。但、被對方擁人懷里之間,心情卻很自然的鬆馳了。是喝醉的緣故嗎?或許這也是理由之一,但,酒吧內昏暗的光線和氣氛也是問題,很可能是誰也不管別人在做些什麼的那種漠不關心,令冬子趨於大膽吧!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該如此率直的接受木田的吻! 說不定當時的冬子在需求著什麼也未可知,而在那一瞬間忘記擁抱自己的人是木田,完全惚醉於氣氛之中,就是這短暫的空白,使她接受木田的親吻。

最主要是,那並非現在的冬子,而是另外一位冬子。同時,問題不在對像是誰,而是在於酒吧內的氣氛、醉意,以及身體的渴望。 既然和自己的意志無關,男人為何只是對方接受親吻就自以為被愛呢? 不管理由是什麼,一次的親吻讓木田更加深對冬子的關照乃是無可置疑的事。從那以後,木田批購的數量增加了,也將購入的帽子展示於最好的位置,同時並詢問冬子,是否打算舉辦一場帽子時裝秀。 另外,他也常出現在原宿的店裡,提供櫥密位置、排列方法等的建議,誇張一點的說,他彷彿已自認為是店老闆。 冬子對這樣的木田有些無法忍受,卻又不想拂逆他的親切。 獨自在原宿的鬧市區做生意內心多少會七上八下的,不知什麼時候熬不下去會關門大吉,而面對這樣的不安,木田的存在彷彿是一針強心劑。 只是,若想到目前木田的支持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冬子卸毫無自信。如真紀或友美所說,木田既然視自己為女人而接受,或許終有一天必鬚麵對無法避免的狀況來臨,屆時,該如何是好呢? 事業上,木田的確非常照顧,對目前的冬子來說,也是不可或缺之人,可是冬子卻汲辦法接受,儘管很感激他對自己的幫忙,卻不能認同為愛的對象。 木田能了解這點嗎?或者因為了解,才更以為只要強迫進行,自己就會接受? 問題在於冬子的個性對不喜歡之事絕對沒有轉圈的餘地。雖然有些不首心,但貴志的殘像仍未自她心中消失。既然還對一位男人有所留戀,不可能那麼簡單去轉換成另一位男人。在這個世間,或許有那種明明喜歡某位男人,卻很輕易移情至另外男人身上的女性存在。事實上,貴志也曾經想要這樣做! 只是想歸想,一旦要實行時卻又田園了,最後更落荒而逃。更何況,既已又和貴誌有了那樣的關係,更是毫無可能了,雖對木田很抱歉,終有一天仍舊田要徹底解決。就算店因此關門,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是自作自受,怪不了任何人。 手術前,冬子想著這些事,也認為總有一天木田不會再支持自己,屆時只好獨力撐下去。但,現在卻稍微有所不同了。 接受手術摘除子宮,這讓冬子體內似乎產生某種決心,今後不能以女人身分,必須憑設計師身分上去。表面雖然仍是女人模樣,實際上卻已非可被容許撒嬌的女人,永遠沒有結婚、生孩子的可能。 也因此,不得不由此種定位重新思考今後的生存方式。 但,冬子心中還有所躊躇,無法毅然行動。譬如,和已經徹底分手的貴志再發生肉體關係,意志力未免太薄弱了,為何不嚴詞拒絕呢? 當時心中存在著去醫院前的不安,很希望找個人傾訴,另一方面,還有著對可能因手術留下田傷的身體之愛借,而希望在那之前,讓貴志再看一次自己沒有理疵的身體。正因為如此,才會答應了貴志! 現在冷靜的回想起來,和貴志分手或許是太勉強,明明深愛對方,卻只憑一時的感情衝動就村諸行動,對扔有妻子與自己的男人,恨很的說“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當時,冬子認為這樣就能徹底的分手。問題是,會那般憎恨難道不也代表強烈愛著對方嗎? 內心打算分手,可是身體某處仍時刻需求著貴志,亦即,冬子體內的另一個她並未答應放開貴志。 冬子對這樣的自己很痛恨,她希望既然已下定決心,身體就完全服從,亦即能夠言行合一。 一般而言,女人的這種矛盾情結較男人顯著,冬子尤其強烈。感覺上很果斷,其實出乎意料的拖拖拉拉,經常在決定某件事後又後侮。 和貴志分手也是這樣。她曾無數次後悔:為什麼要講出那樣的話呢? ——員志是早就看透自己這樣的個性,才會默默答應分手嗎? 如果是,那絕對不可原諒!因為,自己等於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冬子希望自己更堅強些,希望能夠是既然分手就永遠不再碰面。 但,此刻的她卻想著完全不同的事。 ——摘除子宮後,個性會改變嗎? 以往那種遲疑不決的女性化個性了,總覺得現在能更清楚和男性劃清界線,可以言行台一的付諸行動。如果真的能夠這樣,心情該多輕鬆! 可是,這是否意昧著自己本來具有的女性魅力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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