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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節

紅花 渡边淳一 3237 2018-03-18
彷彿從遙遠的旅行回來,冬子漸漸醒來。意識的清醒總是慵懶,伴隨著不甘情願。 又似自深逐的海底甦醒,冬子茫然睜開眼。 眼前有貴志的喉結,有厚實的胸膛。 那是以往的四年間,冬子不知凝視多少次,確定過多少遍的情景。 “會冷嗎?”突然,頭上方響起貴志的聲音。 回過神來,發現貴志的手放在自己背部。 “太好了……” 那是詢問抑或呢喃?冬子想起來了,每次結束後,貴志都會這樣說。也許他是因為問了沒必要問的事麗覺得心滿意足吧! 但,那隻是徒然喚起冬子的羞恥。 當貴志深入時,冬子不知道自己說過些什麼話,只是茫然記得曾叫喊著什麼。 “你是淫蕩的女孩。”有一次,貴誌曾半開玩笑的這樣說,然後笑了。

冬子也了解那並非輕蔑,而是在充滿愛的感覺中喃喃低語之詞。 但,那樣的講法卻令她感到殘酷。 在不自覺中,冬子像被窺見另一個自己。可是雖厭惡自己另一面被看穿,卻……很不甘心的總是又沉淪。 仔細回想,貴志一向都那樣冷靜、那樣清醒,儘管燃燒熱情,卻永遠不會陷溺其中。而,現在他一定又是用那種清醒的眼裡看著自己瘦小的身體燃燒。 只是,此刻的冬子雖被窺見自己羞恥的一瞬,卻連反擊的氣力皆無。她現在有如結束漫長航海的一時扁舟,靜靜下錨於貴志胸口,體內仍殘留旅途之後的暈眩與無力的甜美。 冬子感到不可思議了,就在前不久,為何能夠那般堅持的抗拒貴志呢?為何不更率直的接受呢? 抵抗、反擊的自己消失於遙遠的過去,目前已變成極盡溫柔的順從。

“不要緊嗎?” “咦?” “你的肚子。” 這句話把冬子拉回現實世界。 冬子似乎暫時忘掉自己生病之事——肚子裡有個異物,下星期必須接受手術。 也不知何故,冬子的身體殘留一種類似麻痺的甜蜜感覺。 “奇怪呢?” “什麼事?” “不……”冬子為自己明明生病,卻有那種強烈感受面不可思議,更因居然比以前更迷亂而羞赧。 “太可惜了……”突然,貴志喃喃說著。 “可惜什麼?” “這麼漂亮的身體卻……”貴志撫摸她的小腹。 冬子身體後縮,她馬上明白對方想說什麼了。身體留下創傷,冬子也很難過,而且害伯。 “可是,好像只是很小的傷口呢!” “大概吧!沒必要為這種事擔心。”

貴志的聲音很溫柔,更是一種憐憫。 冬子也是這樣認為。醫師說過,只是輕輕劃了一道橫向的短傷口,若是那樣,確實不是問題。 不,她是強迫自己這樣認為。否則,根本無法做手術。 “我希望再看一次哩!” “看什麼?” “身體啊!” “不要。”冬子把瘦小的身體緊貼貴志。 以前冬子曾讓貴志看過自己全裸的身體,當時是已決定要分手之前,在輕微的醉意下,讓她有點大膽。 “可以嗎?” 貴誌哀求時,冬子突然有了讓他看也無所謂的心情。她希望讓這個人永遠記得自己、無法忘懷。 在那之前,貴志應該也隱約看過冬子的身體,卻從沒有在明亮的燈光下讓他見到赤裸的全身。 冬子緊閉雙腿,閉上跟,忍受貴志的視線。

“好美!” 貴志凝視著,不久,終於無法忍耐似的爬上來。 男人目前正感受到最強烈的愛意,但自己卻要主動離開,這是對深愛自己、卻又沒有勇氣與妻子分手的男人的唯一報復。 但,目前的冬子沒有兩年前那樣的心境了。 當時,她認定這是最完善的報復,藉此能逃離等待男人的生活,確立自己的生活方式。 問題是,這兩年裡,貴志的影子一直糾纏住冬子,腦海裡是打算徹底切斷關係,可是身體裡卻仍存在著等待貴志的某一部分。 儘管憎恨,但,某夜,她突然能感覺貴志就在身旁。即使去百貨公司,也會若無其事的看適合貴志的領帶,找尋合乎貴志脖子尺寸的村衫。 另外,有時候她會去看貴誌所設計、位於世田谷的扇形體大樓,閱讀刊登貴志照片的建築設計雜誌。

以電話交談時,冬子會假裝漠不關心,卻完全知道貴志工作方面的概況。 這兩年內,冬子充分理解人類實在很難按照理論、很理智的活著。 此刻,雖奉獻出一切,冬子卻毫不後悔,甚至領悟到,唯有貴志能讓自己獻出最後的、沒有創傷的身體。 “可以吧?”貴志再次在耳邊喃喃訴說。 “上次也讓我看過的。” 貴志似還未厭膩欣賞冬子全裸的身體。 男人為何想看女人的身體呢?只要彼此相愛、互相滿足,應該已經足夠,為何還要用眼睛確認? 只有愛的行為沒辦法滿足嗎?或者,因為那瞬間的歡愉淡薄,才企圖得到視覺的喜悅?冬子無法理解。 但,貴志是很嚴肅的在懇求。 “都已經是老太婆了呢!” “沒有這回事。現在的你最漂亮了,以前猶有些許稚嫩,但,現在則是完全成熟的女人。”

“講這種話真奇怪哩!” “我是在讚美。可以吧?” “那麼.不能開燈。” “沒有燈光就看不到了。” “也許你看過之後就會很奇怪。” “一點都不奇怪,只要是人,都希望看美麗的東西。” “可是……” “我希望再仔細看一次。” 冬子自問:被男人看到毫無創傷的身體,這絕對是最後一次,就算以後再有了何等喜歡的男人,也不可能在明亮燈光下讓對方看自己的裸身。 “好吧!不過要快點。”冬子仰躺著,緊閉雙眼。 但,即使在黑暗中,她仍知道貴志正看著自己。雖說希望快點結束,另一方面,卻又盼望對方仔細看清楚,即使以後腹部留下創傷,貴志腦海裡仍烙印著自己目前的身體。 “還沒有看夠?”

“真漂亮!不管幾歲,你的身體仍像少年。” “少年?” “我沒有不好的含意,而是說,肌肉結實,自得近乎透明……” “好了吧!”冬子拉起毛毯蓋住自己的臉孔。 貴志隔著毛毯再度抱緊她。 “讓這樣的身體留下創傷是罪孽。” “可是,沒有辦法呀!” “話是這樣沒錯……”貴志伸了一下攝腰,撐坐起上半身。 “要起來啦?” “嗯……” 貴志環顧四周,找尋內褲。 貴志總是這樣突然起來,開始穿上衣田,好像完全忘掉曾那般熱烈燃燒開始冷靜的系上領帶。對這種情形,冬予不知已見過多少次了。 “要回家了?” “已經十一時啦。” “再多留一會……”說著,冬子噤聲了。以前,在這種時候,冬子總是這樣挽留。

而,溫柔的貴志卻神情困惑的抽著香姻。 貴志回家並不見得是因為妻子,事實上,他都利用夜間進行建築物的構思,描繪設計圖。但,即使明細如此,冬子仍立即將貴志的回家與他的妻子連結一起。 但是,現在已非能那樣撤嬌的關係了。自己早就宣布和對方分手,再挽留未免太可笑了。 貴志坐起上半身,背靠著床頭,開始抽煙。在昏黃的床頭燈光中,香煙的火亮了,又黯淡。 “幾點的班機?” “晚上十時。” “一個人?” “當然羅!我幫你帶點禮物回來,想要什麼?” “不,不必了。” “回來時你大概出院了吧!” “大概……” “有任何困難請告訴船津。”說著,貴志下床,開始穿衣服。 十一時剛過不久,貴志走出冬子的公寓住處。

“下星期三之前我還在日本。”邊說,貴志在門口回頭。 身穿睡袍的冬子頷首。 “那麼,我走啦!” 分開時,貴志總是很平靜,似乎才不久之前的纏綿已經冷卻。即使過了兩年,這樣的態度依舊未變。 門被關上了,走在走廊水泥地的足音消失。冬子回到起居室的沙發。 遠處,小田急線的電車聲在黑暗中消失。 貴志家住獲窪,若是夜間,從參宮橋開車三十分鐘可到。 他會直接回家嗎?或是再去哪裡? 冬子甩甩頭,不願再多想了,畢竟那和自己無關。 冬子拿起茶几上的百樂門香煙,用紅色打火機點著。教會她抽煙的人也是貴志,在認識約莫一年時,貴志問她:要抽抽看嗎?她順從的吸一口,卻嗆住了。 貴志笑著說:“煙是要直接向前方歐出的。”

冬子本來也感到不可思議,為何要抽這麼難受的東西呢?但,很快就已習慣。 現在,睡覺前或工作空檔,她都會獨支煙,每天只要有十支百樂門談煙就已足夠。 她緩緩吸人、吐出,煙霧飄在空中,散了。 房內一片靜寂,是屬於暴風雨過後的那種靜寂,暴風雨和冬子的身體同時吹掠過獨居的房間,那簡直是在無法預期下所發生之事。 甚至和貴志見面時都沒預料到會變成這樣,只是想要確定昔日的懷念而已,然後馬上分開。 今天的事並非那一方誘惑,而是彼此很自然的需求,而有了這樣的結局。 暴風雨明明剛過,冬子的心情卻出奇平靜。這樣,不論何時被割開肚皮都無所謂了——她已經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住院日期是下星期四,正好是貴志出國的翌日。今是周末,已剩下不到一星期了。 這中間,必須準備好不到店裡上班的事。包括工作室、店面、材料的採購、庫存等等,一旦自己不能上班,就得事先處理各種問題。 但是,這些事只要用心就能夠解決。最重要的是心情方面,不過,藉著和貴志見面,似乎已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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