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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餘波蕩漾

棚屋 威廉·扬 4575 2018-03-18
終於,麥克聽到一個遙遠而熟悉的聲音在興奮地喊道:“他在握我的手指!我感覺到了!我真的感覺到了!我真的感覺到了!” 麥克想看,卻睜不開眼睛,但他知道是喬握著他的手。他試著用力去握對方,但黑暗壓倒了他,他又失去了知覺。 整整一天之後,麥克才再度恢復意識。他幾乎無法動彈,連抬起眼皮都萬般困難,儘管這種嘗試能贏得叫喊和歡笑。一大幫人紛紛沖向他勉強睜開的一隻眼睛,彷彿他們在往一個很深的黑洞裡窺探——那裡裝滿了神奇的寶藏。無論看到什麼,似乎都能引起他們極大的快樂,然後就匆匆離開去傳播消息。 有些臉龐他認識,但有的他沒見過——麥克不久就知道,沒見過的是他的醫生和護士。他睡得很多,但每一次睜開眼睛似乎都會引起一陣不尋常的騷動。他心想,等到我能開口說話,那真的要叫他們不知所措了。

一位護士要對他進行按摩以阻止褥瘡的擴散。當她不得不挪動身體時,他才痛苦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全身都受了傷。這種療法通常用於長久失去知覺的病人,但了解這一點都於事無補。 剛開始,麥克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為何落到這般困境。他簡直都快記不得自己是誰了。嗎啡減輕了疼痛,令他感恩,但對恢復毫無幫助。在接下來的兩天裡,他的頭腦漸漸清楚起來,而且能開口說話了。不斷有家人和朋友來到面前,祝愿他儘早康復或是打探一點消息,但他們什麼都問不到。喬舒和凱特是常客,有時麥克打瞌睡,他們就在一旁做作業。在最初的兩天,他們還得回答他那幾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問題。 在某一時刻,在別人重複許多遍之後,麥克終於明白,自己在約瑟夫遭遇了可怕的車禍,昏迷了將近四天。南顯然希望他做充分的解釋,但眼下她更關注的是他的康復,前者並不重要。他的記憶一片模糊。

只想起一些零星片段,還不能把這些片段按照某條線索串到一起。他隱約記得曾開車前往棚屋,但隨後的記憶就支離破碎了。在夢裡,出現了“老爹”,耶穌和在湖邊玩耍的梅西的影子,還有洞室裡的索菲亞,以及草地慶祝盛會的光和色,這一切浮現在腦海裡,就像打破鏡子後掉落的碎片。每一幅場景都伴隨著著興奮和快樂,但他不能肯定它們是真的發生過,還是神經損傷和藥物刺激共同造成的幻覺。 在恢復知覺後的第三個下午,麥克醒來時,看到威利正直愣愣盯著他,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 “你這個傻瓜!”威利粗聲粗氣地說。 “很高興見到你,威利。”麥克打了個哈欠。 威利咆哮道:“你是怎麼開車的!哦,對呀,我想起來了,農場裡的孩子不懂怎麼過十字路口。麥克,我聽說,你本該老遠就聞到那傢伙身上的酒味。”

麥克躺在床上,聽著他的朋友嘮嘮叨叨個沒完,想弄清他說的每句話,腦中卻一團亂麻。 威利還在說:“你看看現在,南神經兮兮的,活像一隻大黃蜂,都不願跟我說話了。她怪我借給你吉普車,讓你去了棚屋。” “我為什麼要去棚屋?”麥克問著,努力想把精力集中起來,“我什麼都記不清了。” 威利發出絕望的呻吟:“你必須告訴她,我當時勸過你別去。” “你勸我了?” “麥克,別這樣對我。當時我想要告訴你……” 麥克微笑著聽威利咆哮。假如他還有點記憶,就會記得這個男子很關心自己,只要他在身邊,就能使人輕鬆愉快。他忽然驚訝地發現,威利彎下身子,湊到了他的臉前。 “說真的,他在那兒嗎?”威利低聲問,然後迅速環視四周以確定無人偷聽。

“誰?”麥克也低聲說,“為什麼我們要這樣說話?” “你知道,我是問上帝。”威利執意要他回答,“他在棚屋嗎?” 麥克被逗樂了。 “威利,”他低聲說,“這不是什麼秘密。上帝無所不在。這麼說吧,我到過棚屋。” “這我知道,你這個糊塗蛋。”威利氣沖沖地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的意恩是你連那張字條都不記得了?那張字條是'老爹'給你的,在你的郵箱裡發現的,當時你在冰上滑倒,摔了個大跟頭。” 這話令麥克茅塞頓開,原來在他心裡模糊一片的情節猛地變得明朗起來。當他把片段連接起來,填入各種細節,一切頓時具有了意義。那張字條、吉普車、手槍、前往棚屋的旅程,以及那個榮耀的周末的點點滴滴……各種形象和往事洶湧而來,力量之強,簡直要把他掀起來,將他趕下床,掃出這個世界。他一邊回想一邊哭,眼淚從臉上滾落。

“麥克,對不起,”威利此時懷著歉意哀求,“我說錯什麼了?” 麥克伸出手去摸好友的臉。 “沒什麼,威利……現在我都想起來了。那張字條、棚屋、梅西、'老爹'。我都想起來了。” 威利當場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他擔心自己過分逼迫朋友了,剛才正是他扯出那些話題。最後他問:“那麼,你是要告訴我他在那兒嗎?我指的是上帝。他在那兒嗎?” 麥克又笑又哭。 “威利,他在那兒!他在那兒啊!等著,我以後告訴你。你不會相信。天哪,我也不敢相信我的經歷。”麥克停下來,有一陣迷失在回憶之中。然後,他說:“哦,對了,他要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我?”威利臉上顯出關注而懷疑的表情,“他說了什麼?”他又湊了過來。

麥克一字一頓地說:“他說:'告、訴、戚、利,我、特、別、喜、歡、他。'” 麥克說完,看見好友的臉和嘴繃得緊緊的,眼眶裡充滿淚水,嘴唇和下巴不住哆嗦,知道他想極力控制自己。威利最後聲音沙啞地低語:“我要走了,以後你要把一切都告訴我。”說完,他猛地一轉身離開了房間,留下麥克獨自表思索,去回想。 之後南進來。她發現麥克支撐著在床上坐起,裂開大嘴笑著。他不知該從何說起,便讓她先說。她補充了幾個他仍感到困惑的細節,她很高興他終於能記事,不再聽完就忘。他差點被一個酗酒的司機害死,由於多處骨折和內傷,接受了急救手術。本來以為會陷入長期昏迷,他的甦醒讓大家大為寬心。 南講這些時,麥克感到這一切很蹊蹺,恰好在他和上帝共度了一個週末之後,他就遭遇了一場車禍。這種似乎很偶然的騷亂,難道不是“老爹”有意安排的?

他聽到南說車禍發生在星期五的晚上時,問:“你想說的是星期天吧?” “星期天?你以為我會搞不清日子?就是星期五晚上,他們用飛機把你送到了這裡。” 她的話把他弄糊塗了,片刻間他懷疑在棚屋發生的事只不過是一場夢。也許這只是薩拉玉玩的一種時空聚合把戲。他安慰自己。 等南講完,麥克開始對她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過他先坦承自己為何對她撒謊,請求她的原諒。這使南很吃驚,她認為他這種前所未有的坦誠是精神創傷和嗎啡所致。 他給南講那個週末的事情,可南聽的時候一再提醒他,這些事情其實是發生茌一天之內。他斷斷續續把事情講完。有時藥物會使他屈服,迫使他撂下故事進入無夢的睡眠。有那麼一兩次,一句話說到一半他就睡了過去。剛開始,南注意讓自己保持耐心和專心,盡她所能不去作判斷,不把他的胡言亂語當真,只當他腦子受傷還未恢復。但他那些回憶的生動和深度深深打動了她,慢慢動搖了她保持客觀立場的決心。他講述的故事裡充滿勃勃生機。她很快意識到,不管發生了什麼,反正這些事件極大地影響和改變了丈夫。

她的懷疑態度鬆動了,她同意找機會讓麥克和凱特單獨談談。麥克不告訴她原因,這令她有些緊張,但在這件事情上她願意信賴他。喬舒被派出去買東西,病房裡只剩下他們三人。 麥克伸出手,凱特握住了。 “凱特,”他說,聲音仍然有些虛弱和嘶啞,“我想要你知道,我全心全意地愛你。” “我也愛你,爸爸。”看到他這麼動情,她的態度顯然有了一點軟化。 他笑了笑,仍然握著她的手,態度又嚴肅起來:“我想對你談談梅西。” 凱特往後一退,活像被黃蜂蜇了一下,臉色頓時一片死灰。她本能地想抽回手,但麥克使出了相當大的力氣,握得很緊。她朝周圍看。南過來摟住她。凱特在發抖。 “為什麼?”她低聲要求解釋。 “凱蒂,那不是你的錯。”

她遲疑不決,簡直就像有什麼秘密被當場揭穿。 “什麼不是我的錯?”麥克說出以下的話很費力,但她真切地聽到了。 “我們失去梅西這件事……”當他極力想表達得簡單明白時,淚水已經在臉上恣意流淌。 她再度退縮,轉過身背朝著他。 “親愛的,沒人因為這件事責怪你。” 她的沉默僅持續了幾秒鐘,堤壩就決口了。 “要是我在獨木舟裡多留點神,你就不會非得……”她的話音裡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恨。 麥克用手碰碰她的胳膊,打斷了她,“親愛的,我想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不是你的錯。” 父親的話滲入凱特深受傷害的內心,她嗚咽著說:“可我一直認為是我的錯。我覺得你和媽媽都怪我,我並不想要……” “我們誰都不想這種事情發生,凱特。事情已經發生廠,我們都要經受住這場災難。我們一起來面對,好嗎?”

凱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抽泣著甩開父親的手,衝出房間。滿臉淚痕的南對麥克投去雖無奈卻飽含鼓勵的一瞥,趕快跑去追女兒。 麥克再一次醒過來時,凱特躺在床邊,依偎著他,安然睡著了。南顯然幫助凱特消除了一些痛苦。當南注意到他眼睛睜殲時,為了不吵醒女兒,她輕手輕腳靠近他,吻了他。 “我相信你。”她輕聲說。他點點頭,露出微笑,他驚訝地意識到聽到這話有多麼重要。他心想,可能是藥物使他這麼多愁善感。 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麥克恢復得很快。他出院後剮過一個月,就和南一起拜訪了約瑟夫城新任副治安官——湯·多爾頓,對湯來談起自己想去一趟棚屋,還要走剄更遠的地方。由於棚屋及其周邊已回到原初的荒涼狀態,麥克擔心梅西的遺體是否還在那個洞穴裡。執法機關會問他是如何得知女兒屍體的藏匿之處的,要解釋還真得費點思。但麥克相信,與湯米是朋友這關係,至少對方會先認定自己的話不假。 湯米確實很和藹可親。在聽完麥克的周末經歷之後,儘管把這一切都歸為一個依舊悲傷的父親的幻夢,但他競同意和麥克一起去棚屋。反正他想陪陪麥克。他也有一個跟麥克共度一段時光的理想藉口,那就是要歸還從威利的吉普車殘骸裡找到的私人物品。所以在十一月初一個晴朗、清冷的星期六早晨,威利駕駛著他外觀很新的二手越野車,帶著麥克和南去約瑟夫城,在那裡,他們同湯米會合,四人一同進入保護區。 湯米驚訝地看著麥克走過棚屋,走到靠近一條小徑起點的一棵樹下。正像在來的途中麥克已對他們說明的,他找到並指出樹的底部有一道紅色的弧線。麥克走路還有點一瘸一拐,但他還是帶著他們走了兩個小時,最後進入荒原。南一言不發,但她無法掩飾心中強烈的情緒,她堅持一步步走下去。一路上,他們不斷在樹上和岩石表面發現同樣的紅色弧線。等他們到達那一大片岩石陣,湯米終於確信麥克所言不虛。他倒不是相信麥克那奇異故事的真實性,而是確信他們確實是沿著一條細心做了標記的路徑一路走來。這些標記可能是殺害梅西的兇手留下的。麥克毫不遲疑地徑直走進岩石和山壁的迷宮。 假如“老爹”帶麥克來過,他們可能根本發現不了精地點。洞穴前面那堆石頭頂上的石塊上面,有個向外的紅色標記。想起“老爹”當時拾起這塊石頭放在洞口的情形,麥克簡直要大笑出聲。 確實找對了地方。他們正要打開洞穴,湯米阻止了他們,他已對裡面藏有什麼已確信無疑。麥克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他明白重新堵上洞穴保護現場的重要性,也就接受了湯米的勸阻。他們將返回約瑟夫城。回去之後,湯米可以通知法醫專家和相關的執法機關。回約瑟夫城的路上,湯米又聽麥克把故事講了一遍,這次講得更加坦誠。湯米利用這個機會,指導他的朋友如何以最佳方式應對他不久將受到的盤問。即便麥克不在現場的證據無懈可擊,他仍要準備回答一些不甚輕鬆的問題。 第二天,專家們像兀鷹一般降臨,他們找到了梅西的遺體,把那床單和他們能找到的東西都裝袋帶走。僅用了幾個星期,警方就蒐集到足夠的證據,追踪並逮捕了那個“女童殺手”。掌握這個男子在隱藏屍體的洞穴留下標記的線索之後,當局就能夠找到準確的地點,發現被他謀殺的其他女孩的遺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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