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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卡羅琳的聲音把莫雷洛拉回到現實中。他說話的聲音非常低,她不得不把椅子移到離他只有幾英寸的地方。有好多次他的話是那麼模糊,甚至幾乎是混亂,以至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好在他的話都被警察局錄了音,可以重新播放並讓司法官員和犯罪心理學家進行分析。 莫雷洛也許把她帶進了一條死胡同,通過捉弄她以等待合適的機會採取行動。他已經承認他射殺了那輛法拉利的司機,他偷汽車只是為了生活而沒有別的原因。但為利益而殺人可不是一時衝動的行為。 “我想听到更多的關於那輛法拉利的事,拉斐爾。”她說,“但是現在,我需要知道誰殺死了你的母親和妹妹。” “第一個星期什麼也沒有發生。”他說,“我大部分時間在醫院里和我母親待在一起。醫生已經控制住了感染,我知道她很快就會好的。我想擺脫這件事情,改邪歸正。但是第二天……”

卡羅琳看到他的胸口因為情緒激動而一起一伏。她移動了一下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蓋。她感到一陣強烈的衝動,就像一道電流。這種感覺非常可怕,她就像進入了他的意識裡一樣。她責備自己剛才給他看那些屍體的照片,她甚至被那些怪異的圖像壓倒了,它們使她想到了她的父親。她母親在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一定就像有人把那些可怕的圖像烙在了她的大腦中,那些圖像永遠不能被驅除或是隱藏在一個塑料盒子裡。卡羅琳每次看到頭部受傷的照片,都會想到她父親那血腥的死亡。現在莫雷洛也不得不這樣生活下去,他的母親被割下了頭,他妹妹的頭顱也被錘子打碎了。 莫雷洛似乎要噴發出波浪般的悲痛,他畏縮在座位上。考慮到他的身材,卡羅琳知道沉重的枷鎖一定傷害了他。她否定了剛才所認為的他的一隻手掙脫手銬的原因,因為他的手太疼了,他脖子和手腕上的皮膚都被擦傷了。她又一次改變了結束訊問的決定,因為她陷得太深了,而且他的故事太重要了。

她沒有再次催促他,而是等著他自己說話。 “那天晚上我到處轉悠著尋找汽車。”莫雷洛對她說,凝視著她頭上的地方,“我一進家門就感覺有什麼事情不對頭,客廳裡的燈仍然亮著,而瑪麗亞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把燈關掉。我沒有手槍了,我已經把它扔掉了,你知道,因為我不想讓警察發現它。”他深吸了一口氣,“當我打開前門,我看到我的母親躺在地板上。我以為她可能是從輪椅裡摔了出來,這時我看到了血,到處都是血。噢,上帝……他為什麼一定要殺我的母親?” 卡羅琳伸出手,摸著他的手,“別緊張,我們現在不必回憶每一個細節,我們不談你的母親,好嗎?你的妹妹在哪裡?” “瑪麗亞還活著。”他說,聲音比前面大了,“她被綁在一把椅子上。當我走過去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後面抓住了我。他對我說如果我不告訴他那輛法拉利在哪兒,他也會把瑪麗亞的頭割下來。然後我看清了他的臉,認出他就是那個向我開槍的傢伙。你知道,就是法拉利車裡的乘客。”

“然後發生了什麼?” “狗屁,我不知道那輛汽車在哪裡。”莫雷洛說著,他的腳輕輕地拍著地上的油氈,“在殺害我家人的那個傢伙出現一個星期以前,我就把車送到了拆車場。安吉爾在得到它幾個小時之後就交給了買主。那些人拼命想找回那輛車,我覺得不止是為了開它或賣掉它,我覺得那裡面藏著什麼東西。” 卡羅琳知道她一離開莫雷洛就必須找到尼爾。一切都清楚了,每一條線索都指向了那輛該死的法拉利。 “什麼原因使你認為那輛車裡藏著有價值的東西?” “因為人們願意為它去殺人,”莫雷洛說著,在座位上移動了一下,“無論那東西有多大價值,它是一輛車,你知道。看看他們對我母親做了什麼!並且他們殺她的時候瑪麗亞就在旁邊看著。那個傢伙這麼做是為了讓我帶他去找那輛車,他不想冒任何風險被我欺騙或讓我逃走。”

“你認為車裡有什麼呢?” 莫雷洛聳了聳肩說:“不要問我,因為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偷汽車。我甚至在一輛車拆開之後都不知道怎樣把它安裝起來。” 卡羅琳又拿過信封,從裡面掏出一張但丁·吉爾比阿迪的面部照片——那是漢克給她的。問道:“這是殺死你家人的那個人嗎?” “就是他!”他大聲叫喊著,想從她手裡把照片搶過來,“這就是他媽的那個殺死我母親和我妹妹的人。他在哪裡?給我三十分鐘讓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承認你調查的每一項謀殺,我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判我死刑。” “冷靜!”卡羅琳說,她擔心漢克會以為他失去了控制從而終結訊問。他可能會因為她又坐得離罪犯那麼近而大動肝火,但是他也在監控著這場談話,如果不是絕對必需,他是不會半路闖進來的。他幾乎和卡羅琳一樣需要那些信息。

“你是怎樣從吉爾比阿迪那裡逃脫的?” “他把瑪麗亞綁著扔在房子裡,對我說如果我不幫他找回那輛車,他就回來殺死她。我們去了拆車場,但是安吉爾和其他員工都已經回家了。那個人告訴我不要給安吉爾打電話,因為安吉爾不會說出自己對汽車做了什麼,並且他不想暗示安吉爾他們正在尋找那輛車。安吉爾不是一個慷慨的人,如果拿走他需要的東西,他會殺了你並把你埋了,更不要說在他的廠子周圍埋著那麼多屍體。安吉爾告訴我們不要傷害任何人,因為他不想找警察的麻煩,你知道。如果他的僱員敢越雷池一步,他當場就會開除他們。” “當你說'他們'的時候,拉斐爾,你指的是誰?” “我怎麼知道?”他突然說,“這些傢伙不是當地的居民或其他什麼人,我把他們和科洛尼亞齊克斯的成員弄混了。”

卡羅琳知道,莫雷洛所說的這個街頭匪幫是一個嚴重的威脅。奧克斯納德警察局最近通過了一項禁令,禁止他們在科洛尼亞方圓6.6英里的範圍之內公開集會。科洛尼亞是一個低收入的西班牙語居民區,裡面大部分都是移民。研究表明科洛尼亞地區的孩子正遭受哮喘和肥胖症的折磨,因為他們的父母不讓他們出門。 卡羅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希望莫雷洛接著剛才繼續說。他看上去放鬆多了,她覺得完成這次訊問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齊克斯成員都是些卑鄙的母親,唉!但是這些傢伙……他們才是最壞的。”他開始漫無目的地說。 卡羅琳又把他引入正題:“你知道但丁·吉爾比阿迪為誰工作嗎?” “我聽到他在電話裡跟什麼人說過話,我想他的名字叫拉里。但丁每次和他說話都會變得更瘋狂,他粗暴地打我,對我喊如果我們找不到那輛車,拉里就他媽的會殺了他。但丁害怕他,嗯,此外這個傢伙不害怕任何人。我能打倒大部分人,即使身材比我高大兩倍的傢伙。但如果沒有子彈和刀,我不敢動這個傢伙。”

“你曾經參加過幫派嗎?” “最近沒有。”莫雷洛說著,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單獨工作,加入幫派的傢伙是些失敗者。幫派都是俱樂部,歹徒們終生都得小心背後是不是有人,然後進入墳墓。我為什麼需要這些狗屎?我為安吉爾偷汽車能掙很多錢,並且我不需要小心背後。” 她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真是個大雜燴,卡羅琳想。他輪廓鮮明的面部被他在街頭養成的態度毀壞了,她懷疑他已經殺了很多人。根據他自己說的,當他向那輛法拉利的司機臉上開槍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 “在拆車場裡發生了什麼事?”卡羅琳繼續問道。 “我搜了安吉爾的桌子,找到了買那輛法拉利的人的地址,是雷尼先生和夫人。”他把頭向後仰著,目光在房頂上游盪。

“看著我,拉斐爾!”卡羅琳說,她擔心他看到上面的槍,“我們不能整天待在這裡,九個人已經死了,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找到吉爾比阿迪,他還會殺更多的人。” 他擦了擦眼睛,然後又開始說:“我們去了雷尼家裡,找到了那位女士。她丈夫買了那輛法拉利之後,啊,她看到他帶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到處轉,所以就氣極敗壞,用那輛車換了一些油畫。吉爾比阿迪想要畫店的地址,但她說她曾經去過那個傢伙的家,她只記得他家房子的號碼是……'1003',街道的名字裡有個'海'字。他狠狠地打了她,然後對她說如果她給警察打電話,他就回來把她殺了。” 卡羅琳把額前的一縷頭髮吹到一邊。她剛進這個房間的時候裡面那麼冷,但現在她的額頭和上嘴唇都滲出了汗珠。尼爾擁有那輛法拉利,她必須在他們殺死他之前把車取回來。她也知道漢克可能已經派了巡邏小組去找雷尼夫人,跟她談有關吉爾比阿迪的事情。但卡羅琳現在還不能結束訊問。實驗室已經檢查了那輛車,除了莫雷洛的血什麼也沒有發現。即使有什麼東西藏在那輛車裡,她估計現在也肯定被取走了。

“吉爾比阿迪開車帶我們去了海港大道1003號。”莫雷洛對她說,他仇恨地瞇起了眼睛,“他讓我闖進去把車開出來,他在外面等著。我知道他一旦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就會殺了我和我妹妹,因為我們能指認他。”他停下來咽了一下口水。 “我從窗戶爬了進去,看到一張嬰兒床,一個孩子躺在裡面,還有一個孩子在另一個房間看動畫片。我趁他們不注意溜進了車庫,那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輛凱迪拉克。下一步怎麼辦?我問自己。我想如果我待在那裡足夠長的時間,那個等我的傢伙有可能放棄並離開。” 莫雷洛的眼睛開始在房間裡到處看,他一定感覺到了什麼東西不對勁,她必須盡快引開他的注意力:“你是在哪裡學會那些本事的?你知道,想辦法從枷鎖中逃脫。”

“那不是你需要學習的東西,你知道。”他說著,目光又集中到她的臉上,“你生來就是那樣,這與你骨骼和肌肉的功能有關。當我是個孩子的時候,人們曾經把我捆起來,然後裝進一個箱子裡,看我是否能夠逃脫。我的祖父能從任何東西里面逃出來,馬戲團的人就把他從那個國家偷運了出去。我小時候經常搶劫,有一次他們用鐵鍊子把我捆住,裝進一個箱子裡,然後把我扔進水里。” “哈特菲爾德家裡發生了什麼?”卡羅琳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屍體解剖和犯罪現場的照片。那個孩子令人心碎,但最讓她怵目驚心的是那個三歲的女孩——她美麗的金發自然的捲曲著,皮膚像一個瓷娃娃,胖乎乎的臉頰,染著粉紅指甲的小手,蝴蝶形的發卡固定著她的劉海兒,上面卻沾滿了血跡。她努力把這些景像從大腦中推開,然後輕輕地問:“是你殺了那些人嗎,拉斐爾?” “不。”他大聲喊,臉上的一塊肌肉扭曲了,“如果我殺死了他們,我為什麼還要告訴你這些事?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從這裡滾出去,我不想再和你說話了。” “不說這個了。”卡羅琳說著,把她的椅子移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你這種強硬的表現毫無意義,你不能再用這種辦法來對付我了。無論你是不是意識到了,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樣。難道你不想看到那個殺了你家人的人接受審判?” 他陷入了沉默,臉上表現出嚴肅的表情。 “好吧。”他說著,把臉扭過去,“我把自己鎖在那輛凱迪拉克的行李箱裡,決定在那裡等著,直到警察出現。然後我聽到了槍聲和尖叫聲,沒有一個人……”他用手指輕輕地敲著桌子,“砰,砰,砰,砰,砰,房子裡有五個人,響了五槍。上帝,他殺了一個孩子,一個不能指認他的小孩。那個傢伙是個瘋子!啊,他開始殺人了!” “你一直待在凱迪拉克的行李箱裡,直到警察趕到,對嗎?” “媽的,是的。”莫雷洛說,“我還能幹什麼呢?如果我出來,那個叫但丁的傢伙就會讓我蒸發。我的母親死了,我知道瑪麗亞也死了。我只想做一件事情,我想活著直到親手殺了他。這就是為什麼我讓警察逮捕我,你知道,我需要保護。現在我要做的只是想辦法做我應該做的事。” “當警察逮捕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真相?你承認了七宗二級謀殺罪,現在另外兩個女人又被殺了,你本來可以救她們的命。” “我想處理我自己的事,啊!”莫雷洛說,他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了,“你知道看到自己的母親那個樣子會怎麼樣嗎?她的頭被人從身體上割下來,我當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睛睜開著,她正看著那個狗雜種,他就……”他的臉變得通紅,鎖鏈開始嘩啦嘩啦的響,“他不止是把她的頭砍下來,他像一個屠夫切肉一樣地割她。當我睡覺的時候,一睜眼就看到這幅圖像。我他媽的時刻都看到它,即使在上廁所的時候。我無法說話、吃飯、睡覺,你懂嗎?當人們和我說話的時候,我聽起來就像嘟嘟囔囔地說外語。我繼續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找機會殺了他,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在乎,我已經死了。” 卡羅琳站起來,和他對視著:“如果我們能夠證實你對我說的話。”她說,“我們可能推翻對你的判決,你將不得不承認殺害了那輛車的司機,如果他的屍體能夠找到的話。但那隻是用一項謀殺代替了七項謀殺。如果你表現好,可能七年後就能出獄。” “不。”他說著,胳膊上的肌肉繃了起來,“七年,啊?你覺得七年後但丁還會在這裡嗎?”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卡羅琳筋疲力盡,但她有一種自豪的感覺。她出色地完成了老練的警官們無法完成的工作,比如漢克·索耶和布拉德·普雷斯頓,並且她沒有傷害到自己或是引起罪犯的懷疑。擊破莫雷洛會給她增加更多的榮譽,也許她會進入聯邦調查局,那裡的工作比她做一個緩刑監督官能掙更多的錢。出於好奇,她問:“你為什麼要跟我談這些事情,拉斐爾?” 他笑了:“你是我的薩麗爾。” “對不起。”她說,“那是什麼意思?” “到這兒來,我會告訴你。” 卡羅琳以為它的意思是類似於天使或救星之類的東西。她現在不再怕他了,如果他想傷害她的話,他應該早就做了。她走過去,彎下腰,讓他在自己耳邊說。 漢克把臉上的話筒推到一邊,轉向瑪麗·史蒂文斯:“她到底在幹什麼?我讓她和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她都快坐到他該死的大腿上了。你知道薩麗爾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嗎?” 瑪麗大聲喊起來:“通行證!她是他的通行證!” 莫雷洛舉起胳膊,接近了緩刑監督官的頭部。 “枷鎖開了!你們不要開槍!”漢克驚慌地大喊,“卡羅琳離他太近了,媽的,他已經抓住她了!” 莫雷洛把卡羅琳勒得喘不過氣來,她的上衣被撕開了,他把帶線的麥克風放在嘴邊:“我知道你們這些混蛋能聽到我,如果你們想讓這個可愛的警官活著回去,就讓我離開這裡。我需要一輛沒有標記的汽車,十分鐘以後停在監獄後面。” “我要開槍了。”一個狙擊手通過無線電裝置說。 莫雷洛猛地抬起頭,天花板上發出一陣噪音。卡羅琳抓住他的胳膊,利用自己的體重倒在了地板上,掙脫了令人窒息的控制。 只聽一聲槍響,莫雷洛向後倒在了地板上,他的血濺到了新粉刷的白色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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