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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永恆的邊緣 肯·福莱特 13045 2018-03-18
每次盧森堡電台播放桃色歲月的《愛是什麼》,卡羅琳都會哭。 十六歲的莉莉覺得自己有點知道卡羅琳是什麼感覺了。這和瓦利回家後在隔壁彈唱,她們卻不能去隔壁告訴他唱得有多好是一回事。 愛麗絲醒著的時候,她們會把她抱到收音機前,告訴她:“唱歌的是你爸爸!”愛麗絲完全不能理解,只知道這是件讓人興奮的事情。有時卡羅琳會對著她唱,莉莉則在一旁彈吉他唱和聲。 莉莉覺得自己此生的任務就是幫卡羅琳和愛麗絲移民到西方,讓母女倆和瓦利早日團圓。 卡羅琳仍住在米特區的弗蘭克家。卡羅琳的父母已經和她撇清了關係。他們說卡羅琳生下一個私生子,是對他們的侮辱。但事實上,他們是因為卡羅琳的父親受到斯塔西的威脅,要因為卡羅琳和瓦利的關係而剝奪他的車站管理員職位才拋棄她的。從家裡被趕出來後,卡羅琳便一直和瓦利的家人住在一起。

莉莉很高興有卡羅琳作伴。卡羅琳像個大姐姐一樣,完美地替代了麗貝卡原先在她心中的位置。莉莉也很喜歡卡羅琳的新生兒。每天放學以後她總會幫忙看一會兒愛麗絲,讓卡羅琳休息幾個小時。 這天是愛麗絲的一周歲生日,莉莉做了個蛋糕。愛麗絲坐在一把高腳椅上,快樂地用木勺敲著一個小碗。莉莉則把蛋糕搗碎成嬰兒可以吃的小塊。 卡羅琳正在樓上的房間裡收聽盧森堡電台。 愛麗絲的生日正好是肯尼迪被暗殺的紀念日。西德的電台和電視台在做肯尼迪總統遇刺的報導,評論他的死造成的深遠意義。東德的電台對此卻噤若寒蟬。 林登·約翰遜因為肯尼迪的死而擔任總統也有一年了。但三個星期前他才以壓倒性的勝利擊敗了極端保守派共和黨人巴里·戈德華特,贏得了大選。莉莉對此很是高興。儘管出生在希特勒死後,但了解那段歷史的莉莉很害怕戈德華特這種為種族仇恨拼命找理由的政客,害怕他們會使歷史倒退。

約翰遜不像肯尼迪那樣深得人心,但他似乎也決意要保衛西柏林。這是柏林牆兩邊的德國人關心的頭等大事。 莉莉把蛋糕從烤箱裡拿出來的時候,卡拉下班回家了。儘管人們都知道卡拉是個社會民主黨黨員,她還是保住了大醫院護士長的職位。有一次,醫院傳出了解僱卡拉的流言,聽到以後,護士們威脅說要罷工。醫院院長被迫承諾讓卡拉繼續做護士長,化解了護士們的罷工威脅。 儘管仍然在試著遠程控制自己的工廠,莉莉的父親卻被強行安排了一份工作。弗蘭克在東德的一個國有工廠當工程師,生產一些質量遠不如西德同類產品的電視機。一開始他提了些改進產品的建議,但這被看成是對上級的批評,所以他很快就默不作聲了。下班後,弗蘭克一走進廚房,便和家人們合唱起了德國傳統的生日快樂歌。

接著他們坐在餐桌四周,談論起愛麗絲還能不能看到父親的問題。 卡羅琳進行了移民申請。偷渡到西柏林越來越難了:如果只是一個人,她還可以試著偷渡。但現在她不能拿愛麗絲的性命冒險。每年,東德都有一些人能獲得合法移民的許可,但沒人知道這類許可的判斷標準是什麼,大多數被准許移民的是喪失勞動能力的人,還有些孩子和老人。 卡羅琳和愛麗絲也屬於沒有勞動能力的人,但她們的申請卻被拒絕了。 和往常一樣,當局沒有給出拒絕的理由。 政府自然不會告訴你哪些申請有可能獲得通過。因為缺少信息流通的渠道,東柏林充斥著關於向西方移民的種種流言。有人說可以直接向東德領導人瓦爾特·烏布利希發出籲求。 瓦爾特·烏布利希個子很矮,留著列寧式的鬍子,在所有事情上都講求正統。據說,他因為赫魯曉夫不是個教條式的領導人而對莫斯科發生的政變暗自竊喜。儘管這樣,卡羅琳還是給他寫了封私信,說自己想和孩子的父親結婚,希望能移民。

“據說他是個有著老式家庭觀念的人,”卡羅琳說,“如果這種說法沒錯的話,他應該能幫上一個只是想讓孩子擁有父親的女人的忙吧。” 東德人大半時間都在猜測政府的想法和行動。東德政府的政策不可預知,而且變化很大。他們會允許在滿是年輕人的夜總會播放搖滾樂,然後又突然在一夜之間禁止搖滾樂。他們曾經對穿著很寬容,後來卻開始逮捕穿牛仔褲的年輕人。政府開放了外出旅行的權利,但幾乎沒什麼人得到去西德走親戚的許可。 茉黛外祖母加入了莉莉和卡羅琳的對話。 “很難判斷暴君會怎樣做,”她說,“他們習慣用這種不可預知性來統治人民。我在納粹和德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都生活過,兩者令人沮喪地極為相似。” 有人敲了敲門。打開門以後,莉莉驚恐地發現已經和姐姐離婚的姐夫漢斯·霍夫曼站在門口。

莉莉把門只開了一條縫,“漢斯,你想幹什麼?” 漢斯是個壯漢,能輕易地把門撞開,但他沒有這樣做。 “莉莉,把門給我打開,”他不耐煩地說,“我是警察,你不能把我關在門外。” 莉莉的心狂跳,但她卻一邊把著門,一邊對身後狂喊:“媽媽,漢斯·霍夫曼在門口。” 卡拉跑著過來了。 “你是說漢斯嗎?” “是的。” 卡拉站在莉莉剛才站著的位置上。 “漢斯,這裡不歡迎你。”她的話音平穩而不屑,莉莉卻覺得她的呼吸裡帶有著一絲焦躁。 “是這樣嗎?”漢斯冷冷地問,然後他話音一轉,“即便這裡不歡迎我,我還是想和卡羅琳·孔茨談一談。” 莉莉恐懼地叫出了聲。為什麼偏偏是卡羅琳呢? 卡拉問出了這個問題:“找她幹什麼?”

“她給總書記瓦爾特·烏布利希同志寫了封信。” “給總書記寫信就犯罪了嗎?” “恰恰相反。總書記是人民的領袖,任何人都可以給他寫信。他很高興收到來自人民的信件。”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威嚇卡羅琳呢?” “我會把我來的目的解釋給孔茨小姐聽的。你不覺得應該讓我進來嗎?” 卡拉小聲對莉莉說:“他也許有關於卡羅琳移民申請的事情要說,最好讓他進來,看看他要說什麼。”說著她敞開了門。 漢斯走進玄關。他年近四十,塊頭很大,背有些駝。他穿著一件深藍色雙排扣大衣,一看就是東德一般商店裡買不到的高檔貨。這件顏色陰鬱的大衣使他顯得更為陰險了。莉莉本能地遠離著他。 漢斯熟悉這裡的一切,表現得好像他仍然住在這裡一樣。他脫下大衣,掛在玄關的衣架上,然後自說自話地走進廚房。

莉莉和卡拉跟在他後面走進去。 沃納站在廚房裡。莉莉懷疑他會拿出藏在放鍋的抽屜後面的那把槍。卡拉之所以到門口周旋也許就是為了讓他有時間拿到槍。莉莉試著控制雙手的顫抖。 沃納沒有掩飾自己的敵意。 “我很吃驚,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你。”他說,“你做了那些事,居然還有臉出現在這裡。” 卡羅琳看上去惶恐而焦慮,莉莉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漢斯是誰。她在一旁對卡羅琳說:“他是斯塔西的人,他娶了我姐姐,在這裡住了一年監視我們。” 卡羅琳摀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是他啊?”她輕聲問,“瓦利和我說過他的事情,他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漢斯聽到了她們的竊竊私語。 “你一定就是卡羅琳吧,”他說,“你寫了封給總書記同志的信。”

儘管很驚恐,卡羅琳還是壯著膽子說:“我想和我孩子的父親結婚,你可以讓我達成這個心願嗎?” 漢斯看著坐在高腳椅上的愛麗絲。 “孩子挺可愛的,”他說,“男孩還是女孩?” 僅僅是漢斯對愛麗絲的打量就讓莉莉害怕得渾身打戰。 卡羅琳不情願地說:“是個女孩。” “叫什麼名字?” “愛麗絲。” “愛麗絲,嗯,你信裡好像是這麼寫的。” 他對孩子的假裝友好比赤裸裸地威脅更讓人害怕。 漢斯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廚房裡的飯桌旁。 “卡羅琳,這麼說,你想離開這個國家是嗎?” “我想你們會很樂意讓我離開——政府不喜歡我的音樂。” “可你為什麼要表演腐朽的美國流行音樂呢?” “搖滾樂是美國黑人發明的,是被壓迫的人的音樂,是革命的音樂。因此我對烏布利希同志不喜歡搖滾樂感到十分不解。”

漢斯總是對在爭辯中處於下風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德國有這麼多優秀的傳統音樂,你們為什麼不表演呢?”他問。 “我喜歡德國的傳統音樂,自信在這方面比你了解得更多。但音樂是不分國界的。” 茉黛外祖母傾身向前,帶著怒意說:“共產主義也是,同志。” 漢斯沒理她。 卡羅琳說:“我父母把我拋棄了。” “這是因為你的腐朽生活方式。” 莉莉出離憤怒了。 “那是因為你,漢斯,你威脅要讓她父親失業!” “不是那回事。”他柔和地說,“值得尊敬的父母在發現女兒變得反社會、不知廉恥以後,都會這麼做。” 卡羅琳流下了憤怒的淚水。 “我沒有不知廉恥。” “可你生下了一個私生子。” 茉黛又發話了。 “漢斯,你似乎不懂生物學。不管是不是合法的,人類都需要繁衍後代。這和廉恥沒有任何關係。”

漢斯說不出話來,但他還是拒絕承認失敗。他對卡羅琳說:“你要嫁的人是個通緝犯。他殺了個邊防兵,然後逃到西方去了。” “我愛他。” “卡羅琳,你是要總書記給予你移民的特權是不是?” 卡拉說:“這不是什麼特權,只是公民應得的權利。自由人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 卡拉的話提醒了漢斯。 “你們這些人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你們根本沒意識到你們屬於一個一心同體的社會。你要知道,就連海裡的魚都知道要成群游泳!” “但我們不是魚。” 漢斯沒有理會卡拉的反駁,而是轉身對卡羅琳說:“你是一個因為不檢點而被家裡趕出來的墮落女子,又寄居在一個眾所周知有反社會傾向的家庭,現在還想和一個殺人的逃犯結婚。” “他不是殺人犯。”卡羅琳小聲說。 “人們寫給烏布利希的信都得送到斯塔西去評估,”漢斯說,“卡羅琳,你的信被送到一個下級警官手裡。因為年輕沒經驗,這位下級警官對你產生了同情心,建議批准你的申請。”莉莉覺得漢斯的話聽上去不錯,但她知道後面肯定有轉折,她的判斷沒錯,“還好,他的上司記得我以前處理過你們這不守規矩、老是惹麻煩的一家人,”他帶著憎恨的表情環顧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後把報告交給了我來處理。” 莉莉已經知道漢斯會這麼說了。他們一定會得到一個令人心碎的結果。漢斯之所以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他們他已經以官方的名義把申請抹殺在了搖籃之中,也是為了以個人身份讓他們死心。 “你會收到一份每個人都會收到的正式回复,”他說,“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不會被准許移民。” “我能去看瓦利嗎?”卡羅琳乞求道,“幾天就行,愛麗絲還沒見過她父親呢!” “不行就是不行,”漢斯僵硬地笑了笑,“申請移民的人禁止出國旅遊。”接著他又恨意滿滿地補充了一句,“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明年我會繼續提交申請。”卡羅琳說。 漢斯站起身,露出壓倒一切的笑意。 “不管是明年、後年還是再往後,你能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他依次看了看客廳裡的每一個人,“你們所有人都得不到出國的准許,永遠得不到。我在這兒發誓,永遠不讓你們這些人離開東德。” 說完這些,漢斯便離開了。 戴夫·威廉姆斯打電話給經典唱片。 “你好,切莉,我是戴夫,”他說,“能和埃里克談上幾句嗎?” “他現在不在。”切莉說。 戴夫又氣又失望。 “我這已經是第三次給他打電話了。” “你可真不走運。” “他可以給我回電話。” “我會問問他的。” 戴夫掛上電話。 這不是不走運,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桃色歲月樂隊經歷了非常成功的1964年。 《愛是什麼》佔據了排行榜第一,沒有萊尼的桃色歲月與包括傳奇巨星查克·貝里在內的一眾巨星進行了環英巡演。戴夫和瓦利搬進了戲院區的一套兩室公寓。 但讓人沮喪的是,他們的事業沒有繼續紅火下去。 桃色歲月錄製了第二張專輯,是為了聖誕節錄製的,一面是《盡情舞動》,另一面是《我是男子漢》。埃里克沒有徵詢任何人的意見就確定了這兩首歌。如果是戴夫,他寧願錄首新歌做主打。 戴夫的想法沒錯,《盡情舞動》在銷量上遇到了滑鐵盧。這時已經到了1965年1月,展望新的一年,戴夫突然感到一陣恐慌。晚上做夢時,他經常夢見自己從屋頂、飛機或梯子上掉下來,在感到生命即將結束時一下子驚醒過來。對於未來,他也產生了類似的感覺。 戴夫讓自己確信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音樂家。他離開了家,離開了學校。他已經十六歲,到了可以結婚和交稅的年紀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份工作,但突然間一切都分崩離析了。他不知該怎麼辦。除了音樂,他一無所有。他無法面對回家住的恥辱。在流傳至今的古老傳說中,少年英雄常常會以“揚帆遠航”為歸宿。戴夫也有過就此消失、五年後鬍子拉碴地帶著滿身的軍功章回來的想法。但他從內心裡深處知道自己受不了海軍的死板紀律,去那兒可能比上學還糟。 他甚至都沒了女朋友。離開學校的時候他就結束了和琳達·羅伯特森的戀情。當時琳達哭了,她說自己早料到會發生這種事。領取《美麗歌聲》節目酬勞的時候,戴夫從埃里克那裡要來了米姬·麥克菲的電話號碼。他打電話給麥克菲,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吃飯或看電影。麥克菲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說,“你的確很可愛,但我不能被人看見和一個十六歲的小伙子約會。我的名聲已經很糟了,我不想看起來像個傻瓜。”戴夫被這番話深深地傷害了。 瓦利坐在戴夫身邊,像往常一樣拿著把吉他。他用戴著金屬指套的左手按著和弦,彈唱道:“今早醒來,我會把掃帚弄乾淨!” 戴夫皺起眉頭。 “這是埃爾默·詹姆斯的彈法啊!”過了一會兒,他說。 “這叫瓶頸吉他,”瓦利說,“以前他們用破瓶子的瓶頸來彈吉他,不過現在有些人已經改用金屬物件來彈了。” “聽起來還不錯。” “你為什麼一直打電話給埃里克?” “我想知道《盡情舞動》賣了多少,想知道《愛是什麼》在美國市場上的反響怎麼樣,想知道我們接下來的演出日程——但經理人就是不跟我談。” “開掉他,”瓦利說,“他只會拖我們的後腳。” 瓦利的英語已經很嫻熟了,但這地方還用得不對。 “你說的是'拖累我們'的意思吧。應該說'拖後腿',而不是'拖後腳'。” “謝謝。” “如果電話找不到他,我又怎麼能開掉他呢?”戴夫悶悶不樂地說。 “直接去他的辦公室找他。” 戴夫看著瓦利。 “你有時候還真能說到點子上呢,”他感覺好了一些,“我正要去他的辦公室找他談。” 戴夫走出公寓,感覺無精打采。倫敦街道的一些特質總能讓他振作起來。倫敦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之一——這裡一切都可能發生。 丹麥街離他們的住處不到一英里。戴夫十五分鐘就走到了那裡。他上樓走到經典唱片的前台。 “埃里克出去了。”切莉說。 “你確定?”他鼓足勇氣,推開了埃里克辦公室的門。 埃里克就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被戴夫抓個正著,顯得有點蠢。但他馬上改換成一副氣勢洶洶的姿態。 “你來這兒乾什麼?” 戴夫沒有立刻回答。父親時常對他說:“別因為有人問你問題,就覺得自己必須回答,我在多年的從政經歷中學到了這一點。”戴夫一言不發地走進門,順手把門關上。 他知道,如果一直站著,埃里克會覺得自己任何時候都能把他打發走。於是他坐在埃里克辦公桌前的座位上,交叉起了雙腿。 坐定以後,他問埃里克:“你為什麼避著我?” “你這個小鬼,我一直很忙,找我有什麼事?” “找你的事多了,”戴夫略顯誇張地說,“《盡情舞動》賣得怎麼樣?我們在新年裡要參加哪些演出?美國有什麼消息?” “零,零,零,全都是零,”埃里克說,“滿意了嗎?” “我為什麼要對此滿意?” “這裡有二十英鎊,”埃里克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捲紙幣,“這就是你們從《盡情舞動》裡得到的全部收入。”他把四張五英鎊鈔票扔在桌上。 “現在你滿意了嗎?” “我想知道具體數字。” 埃里克笑了。 “具體數字?你以為自己是誰?” “我是你的客戶,你是我的經理人。” “白痴,我沒什麼可幫你經理的。你們只是個曇花一現的樂隊而已。這在音樂行業裡並不少見。你們運氣不錯,拿到了漢克·雷明頓的一首歌,但沒有真正的才能。一切都結束了,就當做了個好夢吧,回學校去吧。” “我不能回學校了。” “為什麼不能,你現在只有十六七歲吧?” “我每門考試都不及格。” “那就去找個活干。” “桃色歲月將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樂隊,我會成為音樂家。” “小子,做你的夢去吧。” “我會的。”戴夫站起身。正準備離開,他突然想到未來發展還存在一個障礙:他和埃里克還簽有合同,如果樂隊未來發展得好,埃里克有可能會要求分成。他問埃里克:“你不再是'桃色歲月'的經理人了,是這個意思嗎?” “感謝上帝,你終於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要拿回我那份合同。” 埃里克突然變得很疑惑。 “什麼?為什麼?” “我們簽署合同是因為你聽了《愛是什麼》,現在你不想繼續執行那份合同了,不是嗎?” 埃里克躊躇著。 “那你為什麼要拿回那份合同?” “你剛跟我說我們沒有才幹。如果你覺得我們有廣闊前景的話——” “別說笑了。”埃里克拿起電話,“親愛的切莉,把桃色歲月的合同拿出文件袋,在戴夫出門的時候還給他。”說完他掛上電話。 戴夫從桌上拿走了錢。 “埃里克,我們倆有一個是傻瓜,”他說,“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一個。” 瓦利愛上了倫敦。倫敦到處都有音樂:民謠俱樂部、打擊樂俱樂部、劇院、音樂中心,還有眾多的歌劇院。只要桃色歲月不演出,瓦利就到各處的俱樂部和劇院看演出,有時是一個人,有時和戴夫一起。他還時常去參加一些獨奏會,從別人的演奏中獲得一些新的靈感。 英格蘭人很怪。每當他說他是個德國人,他們就會提起二戰。英格蘭人覺得他們打贏了二戰,當瓦利向他們指出擊敗德國的其實是蘇聯紅軍的時候,他們總像是受到了冒犯,有時為了防止陷入無意義的爭吵,瓦利會索性說自己是個波蘭人。 但倫敦的半數人並不是英格蘭人:這裡有愛爾蘭人、蘇格蘭人、威爾士人、加勒比人、印度人和中國人。倫敦的毒販子大多出自英國殖民地:馬耳他人出售興奮劑藥丸,海洛因販子來自香港,買大麻則找牙買加人。瓦利喜歡去加勒比人開的夜總會,加勒比音樂的節奏明顯和搖滾樂不同。那里通常有很多女孩圍著他轉,但每當受到女孩子的包圍,他都會告訴她們自己已經訂婚了。 有一天,戴夫不在公寓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來電的人問:“能幫我叫一下沃爾特·弗蘭克嗎?” 瓦利差點回答說外祖父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我是瓦利。”他猶豫了一下以後說。 對方換成了德語。 “我是埃諾克·安德森,從西柏林給你打的電話。” 安德森是為瓦利的父親管理工廠的丹麥會計師。瓦利記得他是個總把圓珠筆插在胸口口袋裡的禿頭男人。 “出什麼事了?” “你的家人都不錯,但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卡羅琳和愛麗絲的移民申請被拒絕了。” 瓦利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樣難受。他重重地坐了下來。 “為什麼?”他問,“是什麼原因?” “東德政府不會為他們的決定解釋原因。我只知道一個你認識的名叫漢斯·霍夫曼的斯塔西特工去過你家。” “那個卑鄙小人!” “他說你們家的人永遠都別指望移民,或者得到去西方旅遊的許可。” 瓦利摀住雙眼。 “永遠?” “他是這麼說的。你父親讓我把這些話轉達給你。我很難過。” “謝謝你。” “有話要帶給你家人嗎?我仍然會每週去一次東柏林。” “告訴他們,我愛他們。”瓦利哽咽了。 “我會替你帶到的。” 瓦利咽了一口口水。 “告訴他們,我們家總有一天會團圓的,我非常確信。” “我會告訴他們的,再見。” “再見。”瓦利淒涼地掛上電話。 怔了一會兒以後,他拿起吉他,彈起了和弦。音樂能給人慰藉。音樂里只有相互聯繫在一起的各個音符,沒有奸細,沒有叛國者,沒有警察,更沒有牆。他唱著:“愛麗絲,我想念你……” 戴夫很高興能再次見到自己的姐姐。他在伊維所在的經紀機構“國際巨星經紀人公司”的辦公室外碰到了姐姐。伊維戴著粉紅色的寬邊禮帽。她說:“沒有你在,家裡無趣多了。” “因為沒人和爸爸吵了嗎?”戴夫笑著問。 “工黨贏得大選以後,他比以前忙多了。現在他進入內閣了。” “那你在忙些什麼呢?” “在拍一部新電影。” “祝賀你!” “聽說你把經理人給踢了?” “埃里克覺得桃色歲月只能曇花一現,但我們並沒有放棄。不過我們必須獲得更多的演出機會。可我們現在只能每週在飛馳夜總會表演幾個晚上,這點錢連房租都不夠。” “我無法保證我們公司可以收留你們,”伊維說,“他們只是說可以和你談談。” “我明白。”戴夫知道,沒有哪個經紀公司會為了拒絕別人而找他們談話。另外,“國際巨星”明顯想要討得倫敦近來最炙手可熱的女星伊維·威廉姆斯的歡心。因此他對這次會面保有著很大的希望。 伊維帶戴夫走進公司。 “國際巨星經紀人公司”的辦公室和查普曼那裡很不一樣。接待員不像切莉那樣總是在嚼口香糖。接待室的牆上也沒有貼各種優勝圖片,而是塗成了各種水粉色。儘管沒那麼搖滾,但這裡看起來很漂亮。 他們根本不需要等。接待員把他們帶到了馬克·巴特勒的辦公室。巴特勒二十多歲,穿著時髦的拉袢領襯衫,戴著編織領帶。巴特勒的秘書用托盤送來了咖啡。 “我們喜歡伊維,很願意幫她弟弟的忙。”最初的客套以後,巴特勒換了一副臉色,“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盡情舞動》對桃色歲月的傷害很大。” 戴夫說:“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我想知道你這話的確切含義。” “要我實話實說的話……” “儘管說吧。”雖然同為經理人,但馬克·巴特勒還真是和埃里克·查普曼不一樣啊,戴夫在心裡感嘆著。 “你們看上去只是個碰巧拿到漢克·雷明頓一首歌的普通樂隊。人們只覺得歌非常好,而不覺得你們這個樂隊好。這個世界不大——少數的幾家唱片公司、鳳毛麟角的策劃、兩個電視節目——他們對桃色歲月的看法大致相同。我無法向任何一處把你們推薦出去。” 戴夫咽了口口水,沒想到巴特勒會如此開誠佈公。他試著掩飾起自己的失望。 “能拿到漢克·雷明頓的歌的確非常幸運,”他承認道,“但我們不是普通的樂隊。我們有一流的節奏聲部和出類拔萃的主音吉他手,我們的形像也不差。” “你們必須向聽眾證明自己並非曇花一現。” “我知道。但沒有錄製合同、沒有更多演出機會的話,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證明我們的與眾不同。” “你們需要另一首好歌。你能從漢克·雷明頓那裡再弄來一首嗎?” 戴夫搖搖頭說,“漢克不給人寫歌。《愛是什麼》是科爾德樂隊不願意錄的歌,那隻是個特例。” “雷明頓也許能再寫一首,”巴特勒攤開雙手,做出個誰能說得準的姿勢,“我沒有音樂上的天分,所以當了個經理人,但我知道雷明頓絕對有那個能力。” “好吧……”戴夫看了眼伊維,“我想我可以問下他。” 巴特勒輕鬆地說:“問一下又沒關係。” 伊維聳了聳肩。 “我不介意。” “那就這樣吧。”戴夫說。 巴特勒站起身,和戴夫握手。 “祝你好運。”他說。 離開經紀公司大樓的時候,戴夫問伊維:“我們現在能去見漢克嗎?” “我要去買點東西,”伊維說,“我們約了晚上見面。” “伊維,這事很重要,不然我的一生都得毀了。” 他們開著伊維的車去了切爾西。戴夫不時咬著自己的嘴唇。巴特勒殘忍地告訴了他真相,使他能夠面對事實。但巴特勒不認為桃色歲月有天賦——在他看來,那隻是雷明頓的天賦。但無論別人怎樣想,如果能從雷明頓那裡弄來另一首好歌的話,他們的樂隊就能重新走上正軌了。 但是怎麼跟他開口呢? “漢克,再寫些民謠吧!”這麼說太隨意。 “漢克,我有困難。”這麼說又顯得太巴結了。 “我們的唱片公司在做《盡情舞動》的時候犯了個大錯,但只要你能幫上點小忙,我們就能逆轉局面。”戴夫不喜歡任何一種說辭,因為不願意向別人伸手。 但他必須得做。 漢克在泰晤士河邊有套房子。伊維帶戴夫走進一套大房子,乘著吱吱作響的電梯上了樓。現在,伊維大多數晚上都待在這裡。她用自己的鑰匙打開門。 “漢克,”她大叫一聲,“我回來了!” 戴夫跟著伊維走進公寓。公寓的走廊裡掛著一幅醒目的現代派畫作。他們走過餐廳,朝放著一部巨大鋼琴的客廳裡看了一眼。哪裡都沒有人。 “他不在。”戴夫失望地說。 伊維說:“他也許在睡午覺。” 一扇門開了,漢克一邊從一間明顯是臥室的房間裡走出來,一邊拉上牛仔褲。 “嗨,親愛的,”他跟伊維打了聲招呼,“我在睡覺呢!”接著他又看見了戴夫。 “戴夫,你來這里幹什麼?” “我讓伊維帶我來這裡,是想請你幫我個忙。”戴夫說。 “是這樣啊,”儘管在和戴夫交談,但漢克的眼睛卻一直在看著伊維,“我還以為你會晚點過來呢!” “戴夫等不及了。” 戴夫說:“我們需要一首新歌。” “戴夫,現在不是時候。”漢克說。戴夫希望他解釋,但漢克卻沒有給出解釋。 伊維問:“漢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確實有一些事。”漢克說。 戴夫很震驚,人們一般總會回答說“沒什麼事”的。 伊維的女性直覺起了作用。 “臥室裡有什麼人嗎?” “親愛的,對不起,”漢克說,“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回來。” 這時臥室門開了,安娜·默里從臥室裡走了出來。 戴夫吃驚地張大了嘴。加斯帕的姐姐竟然在伊維男朋友的床上! 安娜穿著包括長筒襪和高跟鞋的一身正裝,但她頭髮紛亂,上衣鈕扣也扣錯了位置。安娜沒說話,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走進客廳拿了個小公文包,又走了出來。她走到公寓門口,拿下鉤子上的大衣,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 漢克說:“她是來跟我談我的自傳的,結果就……” 伊維哭了起來。 “漢克,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 “我也沒想到,”他說,“只是順其自然發生了而已。” “我以為你是愛我的。” “我確實愛你。只是……” “只是什麼?” 漢克祈求地看著戴夫。 “有些誘惑,男人完全無法抵擋。” 戴夫想起了米姬·麥克菲,於是點了點頭。 伊維憤怒地說:“戴夫還是個孩子。漢克,我還以為你是個男人!” 漢克一下子火了:“伊維,請注意你的言辭!” 伊維難以相信漢克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叫我注意言辭?我抓住你和另一個女人上床,你卻叫我注意言辭?” “我是認真的,”漢克帶著威脅的語氣說,“別得寸進尺。” 戴夫突然害怕了。漢克像是要打伊維耳光似的。愛爾蘭的下層工人階級都是這個德行嗎?他應該怎麼做——保護姐姐不被毆打嗎?他是不是要和這個自貓王以來最偉大的音樂天才打上一架呢? “得寸進尺?”伊維憤怒地問,“那我立馬就從這扇門出去,這樣就不算得寸進尺了吧?”她轉過身,氣勢洶洶地向門外走去。 戴夫看了看漢克。 “呃……關於那首歌……” 漢克無聲地搖了搖頭。 “好,”戴夫說,“今天先不談這個。”他無法繼續對話。 漢克為戴夫敞開門,戴夫走了出去。 伊維在車裡哭了五六分鐘,然後擦乾淚水。 “我開車送你回家。”她說。 車開到西區戴夫的公寓以後,戴夫對姐姐說:“到我的公寓來吧,我給你做杯咖啡。” “謝謝你。”伊維說。 瓦利正坐在沙發上彈吉他。 “伊維很傷心,”戴夫告訴瓦利,“她和漢克鬧翻了。”說完他走進廚房,把咖啡壺放在爐子上。 瓦利說:“在英語裡,'很傷心'就是很不高興。如果被人忘了生日什麼的,不怎麼高興的話,應該說'特別傷心'是嗎?” 伊維笑了:“瓦利,你總是這麼邏輯分明。” “我還具有豐富的創造力!”瓦利說,“聽聽這個,你就會高興了。”彈了會兒吉他,他開始唱道:“愛麗絲,我想念你。” 戴夫從廚房裡走過來聽他唱。瓦利用D小調唱了一首悲傷的民謠,裡面有一些戴夫從沒聽過的旋律。 一曲唱完,戴夫說:“這首很棒。是電台裡聽來的嗎?哪個歌手的?” “是我寫的。”瓦利說。 “厲害,”戴夫說,“再唱一遍給我聽。” 這一次,戴夫即興加入了和聲。 伊維說:“你們倆很棒。你們根本不需要那個渾蛋漢克。” 戴夫說:“我想把這首歌唱給馬克·巴特勒聽。”他看了看表,這時是下午五點半。他拿起話筒,打電話給“國際巨星”。巴特勒還在辦公。 “我們有了一首歌,”戴夫說,“能去你的辦公室彈給你聽嗎?” “我很想听,但我正要下班呢!” “你能在回家的時候順道來一下亨莉埃塔路嗎?” 猶豫了一會兒,巴特勒說:“那我順道過去一趟吧,那裡離地鐵站不遠。” “想喝點什麼?” “金湯力就行。” 二十分鐘後,巴特勒拿著杯酒坐在沙發上。戴夫和瓦利一邊彈吉他一邊合唱,伊維也加入了進來。 唱過一遍以後,巴特勒說:“再唱一遍!” 第二遍唱完以後,戴夫、瓦利和伊維期待地看著巴特勒。沉默了一會兒,巴特勒說:“我聽過一首歌馬上就能知道能不能打榜。這首歌肯定能上榜單。” 戴夫和瓦利笑了起來。戴夫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喜歡這首歌,”巴特勒說,“有了這首歌,我可以給你們唱片錄製合同。” 戴夫站起身,放下吉他,和巴特勒握手錶示交易完成。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了。”他說。 馬克抿了口酒。 “這首歌是漢克現寫的,還是他放在哪個抽屜裡的啊?” 戴夫笑了。成交以後,他可以把真相說出來了。 “這不是漢克·雷明頓寫的歌。”他說。 巴特勒揚起了眉毛。 戴夫說:“你以為是首漢克的歌才會過來聽,很抱歉沒有及時告訴你真相,我只是不想給你留下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 “是首好歌就夠了。但這歌是從哪兒來的啊?” “這首歌是瓦利在我去你的辦公室的時候寫的。”戴夫告訴他。 “你寫得非常棒,”巴特勒轉身看著瓦利,“能為唱片的另一面再寫首歌嗎?” “你應該出去走走。”莉莉·弗蘭克對卡羅琳說。 事實上這是莉莉的媽媽卡拉而非莉莉的主意。卡拉對卡羅琳的健康狀態很擔心。漢斯·霍夫曼走後,卡羅琳日漸消瘦。她臉色蒼白,無精打采。卡拉對莉莉說:“卡羅琳才二十歲,她不能像修女那樣把自己封閉起來。你能帶她出去走走嗎?” 此時她們正在卡羅琳的房間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給坐在地板上、被玩具包圍的愛麗絲聽。有時愛麗絲會興奮地鼓鼓掌,但大多數時候她都不理她們,自己玩。愛麗絲最喜歡的正是那首《愛是什麼》。 卡羅琳說:“我沒法出去,我得照看愛麗絲。” 莉莉對卡羅琳的反對早有準備。 “我媽媽可以照看她,”她說,“茉黛外祖母也能。最近愛麗絲晚上都很乖。”十四個月大的愛麗絲已經能一覺睡到天亮了。 “我覺得這樣做不大好,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出去。” “你已經好幾年沒晚上出去過了。” “但瓦利會怎樣想?” “他才不希望你躲在家裡一個人悶著呢。” “我還是拿不定主意。” “今天晚上我要去圣杰特魯德青年會,我們一起去那兒玩吧。那裡能唱歌跳舞,有時甚至還會有辯論——我想瓦利應該不會介意的。” 東德領導人瓦爾特·烏布利希知道年輕人需要娛樂,但他擔心過於放寬會削弱共產黨政權的統治。因此流行音樂、時尚、漫畫和好萊塢電影在東德不是被取締就是被禁止。只有體育運動被允許,但也得男女分開。 莉莉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大多數人都討厭政府。十來歲的孩子不關心是共產主義還是資本主義,他們比較熱衷於髮型、時尚和流行音樂。烏布利希那種輕視自身所珍視事物的清教徒思想和莉莉這代人相去甚遠。更糟的是,他們經常有不切實際的遐想,覺得西方的同齡人臥室裡都有自己的錄音機,衣櫥裡滿是新衣服,每天都能吃上美味的冰激凌。 基督教青年會被允許作為填補青春期空白的一種嘗試。它不會引起爭議,但也不像共產黨領導的共青團那樣政治正確。 卡羅琳沉思了一會兒。 “也許你是對的,”她說,“我不能像個受害者一樣過完這輩子。我的運氣已經夠糟的了,但我不能讓這種運氣陪伴我一生。斯塔西覺得我是個男友殺了邊防軍人的女孩子,但我絕不接受這種說法。” “說得沒錯!”莉莉非常高興。 “我準備寫信給瓦利,把這些寫在信裡。不過我會跟你一起去的。” “那我們換衣服吧。” 莉莉回房換了條短裙——不是東德人在西方電視節目裡看到的迷你裙,但裙擺也在膝蓋以上。卡羅琳同意出去以後,莉莉心裡卻打起了鼓:卡羅琳說得沒錯,她不能讓斯塔西決定一輩子。但瓦利知道以後會怎麼想?他會擔心卡羅琳忘了他嗎?莉莉已經快兩年沒看到哥哥了。瓦利已經十九歲了,是個流行歌手。莉莉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卡羅琳向莉莉借了條牛仔褲,然後兩人一起化了妝。莉莉的姐姐麗貝卡從漢堡給她們寄來了黑色的眼線膏和藍色的眼影。令人驚訝的是,斯塔西沒有把它們拿走。 兩人去廚房和家人說再見。卡拉正在餵愛麗絲吃飯。愛麗絲看到卡羅琳要走,興奮地和她揮手再見,這讓卡羅琳稍稍有些生氣。 她們去了幾個街區外的新教教堂。家裡只有茉黛外祖母常去教堂做禮拜,但莉莉去過兩次教堂地下室的青年會。夜總會是一個留著披頭士髮型的新來的牧師開辦的,這位牧師二十五歲,名叫奧多·沃斯勒,對莉莉來說年紀稍嫌大了一點。 奧多有一台鋼琴、兩把吉他、一台錄音機。這裡的晚會以政府不會禁止的民族舞開場。莉莉總是和同齡的貝特霍爾德一起跳舞。貝特霍爾德很標致,但並不性感。莉莉看上了年齡稍大、長得像保羅·麥卡特尼的索爾斯滕。 舞蹈伴著拍手和旋轉,非常有活力。莉莉高興地看到卡羅琳在跳舞時綻放出笑容,恢復了精神。卡羅琳看上去已經比在家裡好多了。 但民族舞只是個幌子,是接受帶有敵意詢問時的掩飾。跳了一會兒,有人開始放起了披頭士的《我很好》,舞池裡的人都扭了起來。 一小時以後,跳舞的人們停下來休息,喝東德產的維他可樂。這時莉莉發現卡羅琳漲紅了臉,顯得非常快樂,這讓莉莉十分滿意。奧多依次和每個人談話。他告訴人們,如果他們有私生活和性方面問題的話,他可以傾聽並給出建議。卡羅琳告訴他:“我的問題在於我孩子的父親遠在柏林牆的那一頭。”在舞蹈重新開始之前,他們進行了深入的討論。 晚上十點,錄音機關上的時候,莉莉吃驚地發現卡羅琳拿起了奧多的一把吉他。卡羅琳向莉莉做了個手勢,讓她拿起另一把。卡羅琳和莉莉常在家裡彈吉他唱歌,但莉莉從沒想過當眾表演。卡羅琳奏起了埃弗里兄弟的名曲《小蘇茜,快起床》。兩把吉他配合得很完美,卡羅琳和莉莉的合唱也非常動聽。地下室所有人都跳起了舞。唱完之後,人們紛紛喊著要她們多唱幾首。 她們又彈唱了《我想握住你的手》和《如果我有把錘子》,然後是適合慢舞的《愛是什麼》。年輕人們想讓她們一直繼續下去,但奧多卻說最多還能再唱一首,所有人必須在警察來逮捕他之前回家。奧多是笑著說這番話的,但卻不容抗拒。 卡羅琳和莉莉把《回到美國》作為這天的最後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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