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戰爭與和平(第二卷)

第95章 第十九章

自從妻子來到莫斯科那天起,皮埃爾就準備出門,以避免同她待在一起。羅斯托夫一家來莫斯科後不久,娜塔莎給他的印象使他急於去了卻一個心願。他到特維爾巴茲傑耶夫的寡婦那裡去,後者答應把亡夫的一批文件交給他。 皮埃爾回到莫斯科,接到阿赫羅西莫娃的來信,請他去商談一件有關安德烈公爵和未婚妻的要事。皮埃爾避免同娜塔莎見面。他覺得他對她的感情太強烈了,超過一個已婚男子對朋友未婚妻應有的感情。可命運總是偏偏把他同她糾纏在一起。 “出什麼事了?他們的事同我有什麼相干?”皮埃爾一邊想,一邊穿衣服準備到阿赫羅西莫娃家去,“但願安德烈公爵快一點來和她結婚!”皮埃爾在去阿赫羅西莫娃家的路上想。 在特維爾林陰大道上有人呼喚他。

“皮埃爾,回來好久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他。皮埃爾抬起頭。一輛由兩匹灰馬拉的豪華雪橇,上面坐著阿納托里和他的忠實夥伴馬卡林,疾馳而過,濺起了一片雪泥。阿納托里微微低下頭,臉埋在海龍皮領子裡,以花花公子軍官慣有的姿勢筆挺地坐在雪橇上。他臉色紅潤,精神煥發,歪戴著白翎皮帽,露出撒滿雪花的擦過油的鬈髮。 “是啊,真是個聰明人!”皮埃爾想,“只圖眼前快活,總是無憂無慮,心安理得。我要是能像他那樣,什麼代價都願意出!”皮埃爾羨慕地想。 在阿赫羅西莫娃的前廳裡,僕人幫皮埃爾脫下外套,告訴他,女主人請他到臥室去。 皮埃爾打開通大廳的門,看見娜塔莎坐在窗口,面容憔悴,怒氣沖衝。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現出冷若冰霜的樣子走出屋去。

“出什麼事了?”皮埃爾一走進阿赫羅西莫娃的屋裡就問。 “好事!”阿赫羅西莫娃回答,“我活了五十八歲,這樣丟臉的事還沒見過。”在皮埃爾保證不把事情說出去之後,阿赫羅西莫娃就告訴他娜塔莎怎樣背著父母回絕了未婚夫,罪魁禍首是阿納托里,皮埃爾的妻子在阿納托里和娜塔莎當中牽線,娜塔莎想趁父親不在跟他私奔,然後秘密結婚。 皮埃爾聳起肩膀,張大嘴巴,聽著阿赫羅西莫娃的話,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德烈公爵的未婚妻,原先那麼可愛的娜塔莎,竟要拋棄安德烈公爵,看中已婚的(皮埃爾知道他已結過婚)傻瓜阿納托里,甚至瘋瘋癲癲,情願跟他私奔!這事皮埃爾簡直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像。 他從小認識的娜塔莎的可愛印象,同她現在這種卑賤、愚蠢和狠心的行為,在他心裡怎麼也無法聯繫在一起。他想到他的妻子。 “她們都是一路貨!”皮埃爾自言自語,想到同壞女人結合,並不是他一人獨有的厄運。但他為安德烈公爵難過,為他的自尊心受到傷害難過。他越痛惜自己的朋友,就越是蔑視甚至憎恨剛才冷若冰霜地從他旁邊走過的娜塔莎。他不知道,娜塔莎的心裡充滿絕望、羞恥和屈辱,她臉上現出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不能怪她。

“怎麼,結婚!”皮埃爾聽到阿赫羅西莫娃的話說,“他不能結婚,他結過婚了。” “那就更惡劣了,”阿赫羅西莫娃說,“好小子!真是個混蛋!可她還在等他,等了兩天了。至少要把這事告訴她,叫她別等了。” 阿赫羅西莫娃從皮埃爾那裡知道了阿納托里結婚的詳情,把阿納托里痛罵了一頓,以洩心頭之恨,然後告訴皮埃爾找他來的原因。她唯恐羅斯托夫伯爵或者安德烈公爵(他隨時可能來到)知道這件她想瞞過他們的事,會同阿納托里決鬥,因此她要皮埃爾以她的名義叫他的內弟離開莫斯科,不許他再讓她看見。皮埃爾直到現在才懂得老伯爵、尼古拉和安德烈公爵的處境危險,答應照她的意思去辦。阿赫羅西莫娃又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她的要求,就放皮埃爾到客廳去。

“注意,伯爵什麼都不知道。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阿赫羅西莫娃說,“我去對她說不要再等了!你要是願意,就留下來吃飯。”阿赫羅西莫娃對皮埃爾大聲說。 皮埃爾遇見老伯爵。老伯爵心煩意亂。這天早晨,娜塔莎告訴他,她已回絕了安德烈公爵。 “麻煩,麻煩,老弟,”老伯爵對皮埃爾說,“做娘的沒有來,對付這些丫頭可真麻煩;我真後悔到這裡來。我對您無話不談。您聽說了,她沒同誰商量就把未婚夫回掉了。老實說,這門親事我從來就不很稱心。就算他是個好人,但違反父親的意思總不會幸福,再說,娜塔莎也不愁沒有人來求婚。但這事畢竟已有好多日子,而她走這一步又沒有得到父母的同意!如今她又病了,天知道是怎麼搞的!真糟糕,皮埃爾伯爵,做娘的沒有來,女兒真難對付……”皮埃爾看到伯爵心情很壞,就竭力把話岔開,但伯爵又回到這件使他苦惱的事上來。

宋尼雅神色慌張地走進客廳。 “娜塔莎不太舒服;她在自己屋裡,希望見到您。阿赫羅西莫娃在她屋裡,也請您去。” “對了,您是安德烈公爵的好朋友,她大概有話要您轉達,”伯爵說,“哦,天哪,天哪!原來什麼都是好好的!”伯爵抓著兩鬢稀疏的白髮,走了出去。 阿赫羅西莫娃告訴娜塔莎,說阿納托里是結過婚的。娜塔莎不信,要皮埃爾當面作證。宋尼雅帶皮埃爾穿過走廊到娜塔莎屋裡去時,把這事告訴了他。 娜塔莎臉色蒼白而嚴厲,坐在阿赫羅西莫娃旁邊,看見皮埃爾進來,就用熱辣辣亮閃閃的詢問目光迎接他。她沒笑一笑,也沒向他點頭,只是一個勁兒地望著他,她的目光只是問:他是阿納托里的朋友,還是像別人一樣是他的仇人?皮埃爾本身對她來說彷彿是不存在的。

“他什麼都知道,”阿赫羅西莫娃指著皮埃爾對娜塔莎說,“讓他告訴你,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娜塔莎時而望望阿赫羅西莫娃,時而望望皮埃爾,好像一頭被追逐的中彈野獸望著獵狗和獵人。 “娜塔莎小姐!”皮埃爾開口說,他垂下眼睛,覺得又是可憐她,又是厭惡他不得不做的這件事,“是不是事實,這對你倒沒有什麼關係,因為……” “那麼說他結過婚,這不是真的吧?” “不,這是真的。” “他結過婚,早就結過婚嗎?”娜塔莎問,“你能起誓嗎?” 皮埃爾對她起了誓。 “他還在這裡嗎?”娜塔莎急急地問。 “是的,我剛才看見他。” 她顯然無法再說什麼,只做做手勢要大家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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