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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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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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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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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譯本序紀德的寫作狀態

人間食糧 安德烈·纪德 6306 2018-03-18
人總難免有點虛榮心,安德烈,至少我要給你的作品作序時;首先一個念頭,就是寫一篇學術性強而有分量的序言,給我這譯者也增添點學者的光彩。 已經為你寫過兩篇序言。一篇為《同幾個紀德對話》,洋洋灑灑萬餘言,自認為別開生面。但是回頭想想,這是討巧的做法,避重就輕,以半戲謔半嚴肅的口氣,掩飾了學術論證的欠缺。 另一篇《自相矛盾的魅力》,為你的五篇小說的集子而寫,顯然是抓住一點不及其餘。這也是迫不得已,覺得其餘太複雜,太紛亂,不如草草收筆,說多了恐難自圓。 要寫序全面評價你,除了虛榮,還有惱火的成分。恕我直言,安德烈,我覺得你為文實在狡猾,似乎設下重重陷阱,有意捉弄當時和後世評論你的人。前兩次我就險些掉進去。

這次我要從學術角度出發,分析你的家庭出身,社會經歷,受了哪些思想影響;分析你的作品屬於什麼流派,有哪些優點和缺點,有什麼社會意義和文學價值,等等。總之,要抓住你這幾條透徹剖析,得出讓你無法辯駁的結論。 這種學術性的序言有三個要素:格式、材料和觀點。格式大致固定,有許多文章可供參照。材料則多多益善……噯!你笑什麼,安德烈?我還不至於像填表格似的,將材料填上去。即使填空白,還有個選擇的問題,不能不承認,選擇也能顯示學術水平。 至於觀點,雖是文章的命脈,但也好辦。觀點無非是觀察審視之點,好比著名風景區圍起來用於拍照的最佳角度,現成的視角誰都可以藉用。何況人是活的,隨便找個角度拍照,也算一己之見,取景如有特點就更好了。

三個要素唯獨材料是硬件。彷彿天從人願,法國好友,詩人德·拉蘇若爾夫人聞訊,又給我寄來關於你的三本專著,加上我已掌握的材料,寫多長的序言也綽綽有餘。 一切就緒,整理一下材料就可以動筆,不料又看到你這句話,安德烈,這句令我特別惱火的話:“拋掉我這本書吧。” 你反復發出這種勸告,我卻始終未予理睬。其實你自己又何嘗這麼做了呢?你的(1897),過了三十八年非但沒有拋掉,反而又拋出《新食糧》(1935)。我本想詰問一聲,你這話有多少誠意,讓人拋掉不易拋掉的書…… 咦!安德烈,你又在竊笑……是啊,我倒忘了,你這人本來就充滿矛盾,一會兒肯定,一會兒又否定,很難說以哪句話為準。繼,你又寫了劇本《掃羅》,譴責那種追求瞬間和感官的刺激。你在中,塑造了為感官的享樂而背棄道德的米歇爾,又在中講了相反的故事:少女阿莉莎為保持純潔完美的德行,就拒絕塵世的歡樂和人間的幸福。究竟哪個人物,代表你紀德先生的思想呢?

何止在不同的作品,就是在同一作品中,你也頻頻變臉,靈活地運用這種變術,忽而滿腔熱情,忽而挖苦嘲諷,忽而詼諧,忽而嚴肅,忽而迷戀陶醉,忽而又無動於衷,忽而……你紀德先生在哪兒?在這些臉譜背後,哪個是你真身,哪個是你幻影?你說的話,哪些是嚴肅認真的呢?你在談笑風生的時候,還是在諄諄說教的時候,才值得人相信呢? 連真假虛實都無法辨識,又怎麼評價你呢?你用這些相互矛盾的作品,構建了一座迷宮。闖進來的人,沿著哪部作品所指引的路走下去,都難保不落入你設的陷阱。即使不是陷阱,也辨不清方向,走不出迷宮,除非是忒修斯,拉著阿里阿德涅的線團。 作序所依賴的三要素,顯然替代不了阿里阿德涅的線團。看來,追求學術性的虛榮心蒙住我的眼睛,竟然無視你這樣的警告:“要下結論的書自找倒霉”,“事物永遠也不會有結論”,“生活提供給我們的大量境遇,本身都無法解決”。正因為如此,你的作品既無確定的方向,也無預期的結果。我若是不顧這種事實,硬要無中生有,得出幾條結論,豈非緣木求魚?

結論是下不成了,序言還得寫下去,也就顧不得什麼格式了。但是真正死了這份兒心,還是看了你的《浪子歸來》中一段對話,特此抄錄下來,好讓讀者明白,我放棄原來的打算,也是情有可原: (歸來的浪子對他小弟說:) “我想同你談談,小弟。” “有什麼妨礙你嗎?” “我以為你睡覺呢。” “不睡覺也可以做夢。” “你在做夢,夢見什麼啦?” “跟你有什麼關係!我的夢,假如我都不理解,那麼你也未必能解釋清楚。” “這麼說,你的夢很難捉摸啦?你跟我講講嘛,我來試試看。” “你的夢難道你能選擇?我的夢可隨意得很,比我還自由……” 按時下論文的做法,指出這一段的主題詞,就應當是:夢、選擇、自由。看了這段對話我略有所悟;至少放棄了強作解人的念頭,思想頓時輕鬆了許多。這一場場夢,你紀德先生都不能選擇,都不理解,我又何必強行解釋,給你選擇某種結論呢?你在1909年的中,講得就更直率了:

“別人不易畫出我的思想軌道;這種弧線僅能在我的文風中顯露,一般人看不出來。假如誰在我的最新作品中,以為終於抓住了與我相似的人物,那他就錯了:與我差異最大的,總是我的最新產物。” 看了你這話,我更不會試圖畫出你的思想軌跡了。不過我產生一個疑問:相距最近的作品與你差異最大,那麼相距越遠的作品,是否越與你相似呢?儘管不能一概而論,但是你這麼善變,而時隔三十八年,《新食糧》卻與驚人的相似,這就不能不令我對你的寫作狀態發生興趣。 安德烈喲,我閱讀你,總想從更高的層次來理解你,總想從思想、道德、價值觀念等高層次來剖析你的作品,以達到高水平的學術認識。這就好比我在你的花園裡散步,不聞繁茂花草的清香,卻總想聞到高級香水的氣味;我在你的麥田裡穿行,不聞灌漿麥粒的清香,卻總想嗅到精製糕點的香味。

安德烈喲,我閱讀你,怎麼能否認我怦然心動,但不是因為作品精妙的語言、深刻的哲理和豐富的意蘊,而是有一種直接的感受。我感到了你的散文詩、你的青少年時期的自傳、你的長卷、你的許多遊記,都有一種原始的衝動。你記錄了追求快樂的衝動的原生狀態,而這種原生狀態的衝動,給人以原生的質感,具有粗糙、天真、鮮活、自然的特點。 怪不得你要竊笑,做鬼臉,安德烈,我繞了一大圈,又回到閱讀你作品的最初感動點,這多少是現代文明給人造成的悲劇。現在,我最感興趣的是,你處於怎樣的寫作狀態,才能在你的作品中,更多地記錄了現代人幾乎盡失的這種原生狀態的衝動。 什麼東西失而復得,才格外珍貴。對人來說,最珍貴的莫過於第二個青春。你說過:“我的青春一片黑暗……我沒有嚐過大地的鹽,也沒有嚐過大海的鹽。”我知道,安德烈,你沒有嚐到歡樂,青春就倏忽而逝。然而,正因為如此,你一旦獲得了第二個青春,就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尤為難能可貴的是,這種青春的激情,一直持續到你走完人生。你在一生的總結,遺囑式的小說《忒修斯》(1946)中,再次表明:“我始終是大地的孩子……我不枉此生。”

你在而立之年之後,又經歷五十來年的第二青春期。你即使在文學領域如日中天,人稱“文壇王子”,即使頻頻出現在大型群眾集會的主席台上,成為許多人崇拜的對象,你仍然是個毛手毛腳的青年,你輕浮、躁動、執拗、任性、笨拙,言行時常有悖情理,讓多少親友惱火,又讓多少崇拜你的人大惑不解。我不知道,大青年、老青年是不是比小青年做得還過分;但是我敢說,別人不理解,甚至不能原諒你的那些乖張行為,恰恰是人處於青春期的特點。 你的第二個青春,是隨著新世紀,即二十世紀而誕生的。安德烈,你的創作生涯有個十分有趣的現象:你的許多重要作品,是在青年時期開始孕育的,如《偽幣製造者》等,但是進入第二個青春期才陸續開花結果。這就決定了你的作品,除了處女作《安德烈·瓦爾特筆記》之外,不像其他作家那樣,有不成熟和成熟的截然之分。第二青春,即成熟的青春,在你身上構成一種特殊的矛盾體:既有成熟的思想,又保持青春的律動。這就意味你的千差萬別的作品,都是在這種特殊矛盾的狀態下寫出來的。

我想像得出啊,安德烈,你寫作的姿勢,一定是緊貼著大地,聞著花草的清香,聽著泉水或鳥兒的鳴唱,你渾身毛孔都張開,讓每件事物都能暢快地浸入。你時時在把握:“我感受到什麼?”而別人總在思索:“我應當感受到什麼?”這是你與許多作家的差異。是的,安德烈,你甚至要修正一個著名的哲學命題“我思,故我在”,代之以“我感知,因此我存在”,將感覺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你也是為數不多的作家,將感受事物的狀態延伸到寫作狀態。有時我很難分辨,你是在感受還是在寫作。你將感受事物的戰栗,化為表達感受的戰栗的語句。 我讀著你的戰栗的語句,就觸到了你感受事物的戰栗;我不能不佩服,你的感官全那麼靈敏,能突然同時集中到一個點,將生命的意識完全化為接觸外界的感覺,或者將接觸外界的感覺完全化為生命的意識。你將種種感覺,聽覺的、視覺的、嗅覺的、觸覺的,都匯總起來,打成一個小包,如你所說:“這就是生命。”當然,這個小包加上你本人,就是你的生命。

安德烈喲,你的慾望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竟然要“嘗試各種各樣的生存方式,嘗試魚類和植物的生存方式”,加倍做你整個青年時代本該做的事情:追求快樂。你的這段話說得多麼好啊: 自然萬物都在追求快樂。正是快樂促使草莖長高,芽苞抽葉,花蕾綻開。正是快樂安排花冠和陽光接吻,邀請一切存活的事物舉行婚禮,讓休眠的幼蟲變成蛹;再讓蛾子逃出蛹殼的囚籠。正是在快樂的指引下,萬物都嚮往最大的安逸,更自覺地趨向進步…… 每種事物都是快樂的一個載體。 萬物都熱愛生存,而生存之物都追求快樂。快樂變得美味可口時,就可以稱為水果。快樂變成歌聲時,就可以稱為鳥兒。快樂排成一行行文字時,自然就稱為寫作。安德烈啊,不管別的作家如何,你的寫作,就是感覺之歌、快樂之歌、生命之歌。

我知道,安德烈,你在童年和少年時期,特別迷戀和希臘神話故事,經常與阿里巴巴、水手辛巴達為伴,與尤利西斯、普羅米修斯、忒修斯等英雄為伴,隨同他們去冒險,去旅行,從而形成了你不知疲倦的好奇心。進入第二個青春期,你的好奇心就變成慾望。你和慾望結下了不解之緣。你一生擺脫或放棄許多東西:家庭、友誼、愛情、信念、榮名、地位……獨獨擺脫不掉慾望。慾望拖著你到處流浪,到大都市裡把你灌醉,卻不給解渴,帶你到荒野裡徬徨,帶你在月光下漫步,帶你乘船在波浪上搖盪,好讓你進入水上的夢鄉……甚至還多次把你拖到生命滅絕、唯有風和熱猖獗的沙漠: 黃沙漫漫的荒漠啊,我早就該狂熱地愛你!但願你最小的塵粒在它微小的空間,也能映現宇宙的整體!微塵啊,你還記得什麼是生命,生命又是從什麼愛情中分離出來的?微塵也希望受到人的讚頌。 是啊,安德烈,你既同慾望融為一體,就永無寧日了。一種慾望滿足,又萌生新的慾望,“層出不窮地轉生”。不可能停歇,遮風避雨的房屋令你窒息,舒適的床鋪也令你厭惡。你在旅途上,首先尋找的不是客棧,而是乾渴和飢餓感。你在無窮無盡的漂泊中,不再尋找目的地,總是走向新的境界,要見識更美、更新奇的事物,尋求更大的快樂:“下一片綠洲更美”,永遠是下一個。你的理想和你的棲息地之間,隔著你的整整一生。 整整一生要走,路卻沒有畫定。 “我決不走完全畫好的一條路。”()你還借《偽幣製造者》中的人物說:“您只能在生活中學會生活。”你的生活準則,安德烈,就是拒絕任何準則,“做我們自己”,讓天性自由地發展,享受真正的生活。你走的是逆行的人生之路,因為必須“倒行逆施”,與虛假的現實生活背道而馳,才能返回真正的生活。 為此,你始終處於警覺狀態,唯恐稍有疏忽,就走入老路,落入陳規舊俗。同樣,你也走一條創新的文學之路,寫作中始終處於警覺狀態,堅決擯棄“共同的規則”,不寫別人已寫出或能寫出的作品。你的文學創作同你的生活一樣,避開任何責任的路標,只靠好奇心,靠求知和創新的慾望來指引,在長滿荊棘並完全陌生的地方探索出一條路。不怕迷失方向,在未知的路上每前進一步,每拐過一條彎道,就給生活添一個驚喜,也給創作添一分精彩。你總拿已知去賭未知,拿你的全部過去,再去賭新的未來,這便是爭取自由的條件和代價。 這種爭取是一種動勢、一種變勢,安德烈,你在變動中,不斷地超越自己。我又忍不住,在這裡抄錄你對大海的描述: 沒有定形的大海……驚濤駭浪向前推湧,波濤前後相隨,輪番掀起同一處海水,卻幾乎沒有使其推移。只有波濤的形狀在運行,海水由一道波浪湧起,隨即脫離,從不逐浪而去。每個浪頭只在瞬間掀動同一處海水,隨即穿越而過,拋下那處海水,繼續前進。我的靈魂啊!千萬不要依戀任何一種思想!將你每個思想拋給海風吹走吧,絕不要帶進天國。 安德烈喲,你的一生,你一生的創作,除了變化,還能談什麼呢?你就屬於那些不斷地蛻變,否則就不能生長的物種。每天清晨,你都體味到新生的感覺,體味到新生感覺的溫馨。每天清晨,你都丟下昨日的軀殼,上路去迎接新生。你喲,安德烈,你身上不斷重複著神秘的再生。這便是生命隱秘的活動、潛在的運行、未知物的孕育、艱難的更新。你好似蟲蛹,任由新生命在體內成形,而這新生命即將是你,又和原來的你不同,有時連你都認不出自己,無怪乎別人說你是“變色龍”。甚至瑞典皇家科學院也琢磨不透你的變化,直到你七十八歲高齡,才於1947年,遲遲將諾貝爾文學獎頒發給你。 不瞞你說,安德烈,起初我也怪你多變,反复無常;現在我明白了,你這樣變化,就能充分掌握人生的全部真實,進入生存的各種形式,也能自由品嚐大地的所有食糧。為此,你將所能有的慾望推向極致,蛻變中絕不中途而止,哪怕是邪惡,也要走到底,看個究竟:“要行動,就不必考慮這行為是好是壞。要愛,就不必顧忌這愛是善是惡。”什麼事情你都可能幹得出來,彷彿同時受上帝和魔鬼的雙重誘惑,極高尚之舉,還是最卑劣的行徑,你做得都同樣坦然。 1893年,你去阿爾及利亞體會放蕩的生活,完成了性慾的解放。後來你又去剛果、乍得旅行,不怕激怒當權者,執意調查殖民地問題。你還應邀去蘇聯訪問,尋找人類的前途。你的人生旅程,就像水手辛巴達、尤利西斯、忒修斯那樣,充滿了新鮮的故事和傳奇的色彩。 當然,事必躬親,你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有些慾念,有些誘惑,你已心存疑慮,就不妨灌輸給你的人物,讓他們貫徹到底,推進到荒謬的地步。你的探索人生的旅程,就這樣由你的人物延伸。同樣,你的特立獨行的生活姿態,也就伸延為你的寫作狀態。 你進入第二個青春時期之後,生命的每一瞬間都有新奇感。你尤其善於將每一瞬間從你一生中分離出來,注入一種完全特殊的幸福,使之成為一種獨立而完整的歡樂。每一瞬間的快樂,都是一種新的人格,一種與眾不同,與前一個瞬間也不同的特殊人格,因為在這瞬間的陶醉中,“你相信自己比實際上更善良,更高尚,更可敬,更有德行,更富有……”在你看來,我們無非存在於這生命的瞬間,而生命的每一瞬間,都是獨一無二並無法替代的。迷人的瞬間但你決不留戀,還要出發,逃向無限可能的幸福。一個個瞬間就這樣連著無限,連起來也就構成你整整一生。 你一生的寫作,安德烈,如果我理解得不錯,就是要塑造出一個理想的人,即刪除並拋掉一切與別人雷同之處,創造出一個“多重多變的人”。然而,你在創作中,只能向每人提供你自身和思想的一部分。因為,你巧妙地編織了一張無窮否定的網,將你的所有人物罩住,無論哪個人物,背德者米歇爾也好,非德者拉夫卡迪奧()也罷,只能體現一個追求過程、一個肯定否定過程,根本不能代表你的一生。不過,你在寫作的時候,則處於超時空的狀態,除了《婦人學校》和部分遊記之外,你講述的故事,都不涉及重要的歷史事件。無論是(1914),還是(1919),都沒有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子。同樣,1946年發表的《忒修斯》,也沒有反映剛剛結束的戰爭浩劫。然而你說:“任何感覺都是一種無限的存在。”你也懂得如何在瞬間體味到永恆。你在這種心境中創作出來的作品,自然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而是進入真正人生的永恆大循環中了。 生來就與眾不同、無窮變化的理想人物,你的確創造出來了,安德烈,但既不是《偽幣製造者》中的小說家愛德華,也不是中苦戀的青年杰羅姆,而是你自己喲,安德烈·紀德先生,“不枉此生”的現代傳奇人物忒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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