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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四章夢的改裝-2

夢的解析 弗洛伊德 5284 2018-03-18
在一八九七年春天,我獲知有兩位我們大學的教授,推薦我升為Professorextraordinarius〔1〕,這消息的確使我非常驚喜,而且也對兩位傑出人物對我的垂青,感到難以置信。但不久我馬上竭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太期待奇蹟的出現。因為過去幾年學校方面,已經好幾次拒絕過這種推薦,而且很多比我資深的或同年的同事,也都已等了幾年,毫無著落,而我自認並不見得比他們高明多少。於是,我決定還是寧可聽任自己失望,決不亂存奢望。我自知自己並非有野心之輩,而且雖沒有那種教授頭銜,我仍可過得十分愜意。也許那葡萄是吊得太高了,使我難免有酸葡萄之譏吧! 有一個晚上,一位朋友R先生來找我。他的境遇一直是使我引為他山之石而自戒的,他很早就已被推薦為教授頭銜(對病人而言,有了這頭銜的人如神仙一般的神氣),而他也比我較不死心,以致經常向上司追問何日晉升的可能性。這次他告訴我,他忍無可忍之下,坦白地逼問上司是否他之所以遲遲未能晉升與他本身的宗教派別有關。結果上司的回答是,目前礙於眾議,他確實無法晉升,他說:“至少目前我已知道我自己的處境。”我這朋友所告訴我的這些,並非什麼新消息,但至少他加深了我的自知之明,因為我與他是同樣的教派。

在隔天早晨醒來時,我把當晚所做的夢記下來了。它包括兩種想法與兩個人物,而一個想法緊跟著便是一個人物,在夢中分兩部分出現。但在此處,我只擬提出這夢的頭一半,因為下一半與我這兒所要闡述的無多大關係。 一、“我的朋友R先生”是“我對他有很深感情的叔叔”。二、“我很近地看著他的臉,有些變了形,似乎臉拉長了,黃色鬍子長滿腮邊,看來甚具特色”。 接著有兩個其他部分的夢,一個人物與一個想法,但我就此從略。 這怪夢的解釋過程如下: 當天早上我回想這夢時,我不覺一笑置之,“嘿!多無聊的夢!”然而,我卻始終無法釋懷,而且整天縈繞腦中。終於到了晚上,我開始自責道:“當我自己在對病人做夢的解析時,如果他們告訴我他的夢太荒唐、太無聊、不值一提,我自己一定會懷疑其中必有隱情,而非探個水落石出不可。同樣地,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我所以認為不值得一提,正代表著心內有股怕被分析出來的阻力。“嘿!可千萬別讓自己跑掉! ”

於是我就開始動工了。 “R先生是我叔叔”:這是什麼意思?我僅有一個叔叔,名叫約瑟夫〔2〕。關於這位叔叔,說來也可憐,約三十多年前,一時為了多賺點錢,竟因此而觸犯刑法,受到判刑。我父親為了這件不幸,在幾日之間,頭髮都變白了。他常常說約瑟夫叔叔並非一個壞人,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大呆子”。那麼,如果我夢見R先生是個大呆子,這種論調實在毫無道理,但,我確實在夢中看到那副相貌——長臉黃胡,而我叔叔就是一個長臉加上兩腮長有迷人的黃鬍子。至於R先生卻是黑髮黑胡的傢伙,但當青春不再時,那黑髮也會變灰,而黑鬍子也一根根地由黑色而紅棕而黃棕的,最後變成了灰色。 R先生目前的胡色,也正是連我看了也傷心的這副蒼老顏色。在夢中,我彷佛見到R先生的臉,又見到叔叔的臉一般,就有如嘉爾頓的複合照相術——嘉爾頓擅長把幾張酷似的面孔重複地感光於同一底片上。由此看來,毫無疑問地我心中以為R先生是個大呆子,就像我那叔叔一般。

至此,我仍為自己這份解釋,看不出苗頭。我想其中一定還有某種動機,使我毫不保留地想揭發R先生。然而,事實上很明顯地,我叔叔是個犯人,但R先生可不是什麼犯人。 喔!對了!他曾一次因為騎自行車撞傷了一個學徒而被罰款。難道我也把這事算在心頭嗎? 這種對比未免太荒謬了吧!這時,我又另外想起在幾天前,我與另一位同事N先生的對話。 其實,談話內容亦不外乎升遷的事。我與N先生在街上邂逅,他也是被提名晉升教職,而且他也聽到我最近被推薦為副教授的消息。他當場恭喜我,但我卻拒絕了他。我說:“你可不能再這樣揶揄我了,其實,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受人提名而已,又有甚了不起。”於是,他稍帶勉強地回答:“你可不要這麼說,我是自己有問題,才升不上去的。你難道不知道那女人控告我的事嗎?我可以告訴你,那宗案子其實完全是一種卑鄙的勒索,而我只是因努力使那被告免於被判刑而招來麻煩,很可能這件事深深地印在部長的記憶中。而你呢?可完全清白的呀!”就這樣子,我又由夢的解釋與趨向中引出了一個罪犯人物,我的叔叔約瑟夫象徵了我的兩位均被提名晉升教職的同事——一個是“大呆子”,一個是“罪犯”。現在,我也才明白了這夢之所以需要解釋的地方。果真教派的歧見確實是我朋友未能晉升的癥結所在,那麼,我的晉升也是無望了。但如果我能找出這兩位同事之間,其他我所沒有的相同缺點,那麼我的晉升希望就不受影響。這就是我做夢的程序。夢使R先生成了大呆子,N先生成了罪犯,而我卻既非呆子,又非罪犯,於是我就大有希望問鼎晉升良機,而不必再擔心R先生告訴我的那壞消息。

走筆至此,總覺意猶未盡,對這份解釋的內容,也仍不太滿意,尤其是自己為了晉升高職,竟在夢中如此委曲這兩位我素來敬仰的同事,更是內疚不已。還好,由於我自己深知由夢中所分析出的內容,並不是真正事實的道理,多少也可緩和一下對自己的不滿。事實上,我絕對不相信有人敢說R先生是個大呆子,我也決不相信N先生曾被牽涉在勒索事件內。當然,我也不相信伊瑪真的因為奧圖給她打的那Propyl針而病情轉劣。總之,如前所示地,夢所表現的總是一廂情願的實現,就願望達成的內容看來,我這第二個夢,似乎比第一個夢來得較不離譜,而且事實上,也可找出些蛛絲馬跡,勉強可以解釋這些可能是事實的毀謗,而發現這夢也確不是空穴來風呢。因為,當時我的朋友R先生正受著他同系裡的某教授的反對,而我另一位朋友N先生,也曾私下坦白告訴過我,一些他的不可告人之事。然而,我仍欲重申我的看法,這個夢仍須再更深入地解析下去。

現在我想起來這夢還有一些剛才解夢時,未註意到的部分。當我在夢中發現R先生就是我叔叔時,我心中對他有種深厚的感情。但到底這份感情,事實上是對誰呢?當然,對我那約瑟夫叔叔,我可從無如此深厚的感情,而R先生雖是我長年之交的好友,但要是我當面對他道出我夢中對他所具有的那份深厚感情,無疑地,他一定會深感肉麻的。果真我這份感情是對他的話,就我理智的分析,純粹是糅合了他的才能、人格再摻雜入我對叔叔所產生的一種矛盾的感情的誇大,而這份誇大卻是朝著相反方向走的。現在,我終於有所發現,這份難以解釋的感情,並不屬於夢的隱意,或內含的念頭,而剛剛相反地,它卻是與夢的內容相反的,而在夢的分析過程中,巧妙地逃過了我的注意力,很可能地,這也許就是它的主要功能。我仍記得,當初我要作這夢的分析前,曾是如何地不情願,我一直地拖延時間,而一味地嗤之以鼻。如今,由我自己多年精神分析的經驗,我深知這種“拖延”、“嗤之以鼻”更表示出其中必有文章。事實上,這份感情對夢內容而言,並無任何關聯,但它至少代表了,我內心對這夢內容所產生的實在感受。如果小女不喜歡吃那蘋果,她常連嚐一口都不肯地,就說那蘋果苦得要死。如果我的病人採取如此行動,我也馬上可以惴忖到他必有所潛抑。同理,我的夢也是如此。我之所以遲遲不願意去解釋這夢,也不外是我對其中某些內容具有反感。而今,經過如此抽絲剝繭地探討,我才知道我所反對的是把至友R先生當作大呆子,而我在夢中對R先生那段不尋常的感情,其實並不是夢內容中真正的感情,而只是代表我內心對這釋夢工作不情願的強烈程度。如果當初,我的夢就在最先關頭,便被這份感情所困惑,而獲悉剛剛與現在相反的解釋時,那麼我夢中的那份感情便實現了它的目的。換句話說,在夢中,這感情是有目的的,希望能使我們對夢作了改裝。我夢中對R先生是惡意中傷的,而使我不會使相反的一面——一種的確是存在的溫厚友誼浮現到夢的意識來。

以上所發現的道理,是可以推廣到各方面均成立的。就像第三章我們所提出的夢,有些是非常顯而易見的願望達成。而一旦願望之達成,有所“偽裝”或“難以認出”必表示夢者本身對此願望有所顧忌,而因此使這願望只得以另一種改裝的形式表達之。我將在實際的社交生活中,找出一些與此內心活動相類似的實例。在社交生活裡,我們不是有很多虛偽客套嗎?就兩個人在一起工作而言,如果其中一個具有某種特權,那麼另一位必定對他這份特權處處有所顧忌,於是他只好對他自己的內心想作的行為有所改裝。換句話說,他就須戴上一副假面具。其實,每天我們待人所應用的禮節,說穿了也不過是這種虛偽。如果為了讀者們,我要對我的夢作忠實的解釋的話,那我勢必要陷入這種自己撕破假面具的尷尬場面。甚至連詩人們也抱怨過這種虛偽的必要性,“對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你都不可坦白告訴小孩們。”〔3〕政論作家也同樣地對那些執政者有所顧忌,而把許多令人不愉快的事實予以掩蓋。如果他敢坦率地道出,那麼政府無疑地必會予以製裁——口頭上已發表的,事後必被整肅警告,而出版於書面的,也必被禁印封鎖。因此作者們為了檢查者的顧慮,他就不得不對其論調,作些偽裝,不是完全隻字不提地明哲保身,便是旁敲側擊地將那些曾被反對的論調予以狡猾的改裝。譬如,他會以兩個中國滿清貪官污吏的劣跡,來暗諷其國內有問題的官員。往往檢查標準,越是嚴格,作家們就越有更聰明的方法,來暗示讀者真正的內涵。

這檢查制度,使作家所作的改裝,就完全與我們夢裡所作的改裝相類似。那麼,現在,我們須假設每個人在其心靈內,均有兩種心理步驟“或謂傾向、系統”〔4〕,第一個是在夢中表現出願望的內容,而第二個卻扮演著檢查者的角色,而形成了夢的“改裝”。但是究竟這第二個心理步驟的權威性,是靠著哪些特點,來作它的檢查工作呢?如果我們想到那些夢的隱意均是經過分析才能為我們所意識到,而醒來後,就已意識到的僅是夢的顯意時,我們當可推出一個合理的假設:“凡能為我們所意識到的,必得經過第二個心理步驟所認可;可那些第一個心理步驟的材料,一旦無法通過第二關,則無從為意識所接受,而必須任由第二關加以各種變形到它滿意的地步,才得以進入意識的境界。由此,我們可以獲知所謂意識的基本性質——意識是一種特殊的心理行為,它是由感官將其他來源的材料,經過一番加工而成的產品。而對心理病態而言,我們決不能對“意識”這一重要問題予以忽略,因此我擬在以後再另行作更詳細的探討。

由於我用以上所述那兩種心理步驟與“意識”的關係來說明我對R先生雖具有深厚感情,而在夢中卻加以如許輕蔑的現象,我發覺在政界官場裡,我也可以找出一些類似的現象。就一個國家的統治者而言,他那擴張私人權力的慾望往往與人民意見是相左的,而此時他往往就會有一種很令人難以理解的做法,他會故意對那人民極不喜歡的官員加以器重,給予一些不應該得到的特權,以多少發洩出他對人民意見的藐視。同樣地,我這控制意識境界的第二心理步驟,也因為第一個心理步驟的願望,曾對R先生有很深厚的感情,而把那隱藏著的衝動“把他貶斥為一個大呆子”就此發洩掉〔5〕。 也許我們現在會懷疑說,藉著夢的分析,我們可以打開哲學所一直無法解決的人類心理機轉。但是,目前我並不擬循此途徑去發展,我們還是先回過頭來把“夢的改裝”先闡釋清楚。主要問題是夢中不愉快的內容,究竟如何解釋成願望的達成。我們現在已看出,所呈現的不愉快內容不外就是願望達成的一種變相的改裝。套一句我們以上提過的假設,我們也可以說,夢之所以需要改裝為不愉快內容,其實就是因為其中某些內容,為第二心理步驟所不許,而同時這部分正是第一心理步驟所希冀的願望。每一個出自第一心理步驟的夢,均為願望之達成,而第二心理步驟卻加以破壞減裁,而毫無增潤〔6〕。如果我們只考慮到第二心理步驟對夢的關係而已,那麼我們將永遠對夢無法作一確實的認識,而本書作者發現的一些夢的問題,也將無法解決。

每一個夢,要想證明出其中之秘密意義確乎在於願望之達成,的確是需要一番努力的分析工作。因此,我將故意選些痛苦內容的夢,而嘗試對它作一番分析。其中有些是“歇斯底里症”的患者所做的夢,因此也就須附帶一些長篇的“前言”,而且有些部分,也須牽涉到患者心理過程的分析。這些,無可避免地,將是令讀者更加困惑的。 當我治療心理症的病人時,往往他的夢就成了我們討論的主要內容。我必須隨時藉著他本身的幫忙,對他所做的夢中各種細節,加以一番解釋,而由此了解他的病情。此時我就常遭遇到比我同事們對我的批評更苛刻的反駁。幾乎所有病人均不贊成我這“夢的願望達成” 的說法。以下就有些夢的內容被引出來駁斥我的論調。 “你總是說,夢是願望的達成,”一位相當聰慧的女病人告訴我,“但我現在卻可以提出一個完全相反的夢,夢中我的願望完全無法達成,這倒看你如何自圓其說?那夢是這樣的,'我夢見我想準備晚餐,但手頭上只有熏鮭而已。我想出去採購,又偏巧是禮拜天下午,一切商店均關門休業。再想打電話給餐館,偏偏電話又斷了線。因此我最後只好死了這條做晚餐的心'。”

我回答她,當然啦,雖然你這夢乍看似乎非常合理地完全與我的理論相反——根本是願望的不能達成。但是,夢的真正意義總是需要經過分析的,決不是表面意義所能代表的。於是我問她:“到底為什麼事,引起你做這夢呢?你也知道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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