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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碧波紅血

地火明夷2·海嘯之卷 燕垒生 13693 2018-03-11
五月二十一日,五羊城水戰隊兩千伏擊隊出發。伏擊隊主將紀岑,副將崔王祥,參謀宣鳴雷。人數雖然不多,但戰艦士兵俱是五羊城水戰隊中精挑細選的精銳,三員將領中紀崔二人都是七天將中人,宣鳴雷的名聲更在他們之上,這樣的陣容,自是勢在必得。 他三人出發時,年景順帶著陸戰隊的將領也來送行。在碼頭上,看著這支船隊出發,鄭司楚心裡突然有點不安。 宣鳴雷他們三人能夠成功嗎?現在一般都覺得他們的取勝必然無疑,鄭司楚也覺得應該不會有別的結果。可萬一他們失敗了,該怎麼辦? 未料勝,先料敗,這是軍中至理。假如覺得先做失敗的打算太讓人喪氣,那真正的失敗往往就不遠了。可現在五羊城對這次伏擊的期望未免太大了,覺得這一戰必定能解決鄧滄瀾來襲之憂。可萬一鄧滄瀾水軍順利得到了補給,馬上就要兵臨五羊城下,那時五羊城還有什麼對策?

在碼頭與年景順諸人告別,鄭司楚與談晚同一塊兒回營。路上,談晚同見鄭司楚臉上總有點憂慮,笑道:“鄭兄,你不用太擔心,阿岑跟阿祥兩人都相當不錯,何況還有宣兄相助,這一戰勝定了。” 鄭司楚搖了搖頭道:“世上沒有勝定了的事。兩次遠征西原,本來都覺得勝定了,結果兩次全遭敗北。談兄,我只想問一句,萬一伏擊失敗,鄧滄瀾順利抵達城下,有什麼對付的手段嗎?” 談晚同不再笑了,看了看前面,低聲道:“當然有。” 談晚同的話倒是讓鄭司楚有點詫異。他道:“是什麼?” 談晚同道:“水雷。萬一阿岑和阿祥他們鎩羽而歸,我已備下了數万顆水雷,就用水雷將外洋盡數封閉。” 鄭司楚一怔:“這麼多?” 談晚同道:“水雷是戰艦的剋星,所以我早就準備了。如果真有那一天,這些水雷就能讓他們無法登陸,水軍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他們要以水陸並濟,打斷廣洋閩榕兩省的交通,那我也要用水雷來打斷他們水陸二隊的聯繫。到時先專攻陸路,等鄧滄瀾排光了水雷,他們這陸戰隊也就被消滅得差不多了,那時再來水上決戰。”

這就是打破敵人的聯手之勢,各個擊破。這確是兵法中的高招,鄭司楚本來還有點擔心,見談晚同其實也已未料勝、先料敗,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亦放下了心。 鄭司楚放下了心,但一同出發的宣鳴雷卻還是不夠放心。 這次出海伏擊,按計劃,他們選定了兩個小島作為儲備據點。每個據點可以儲存十天的水糧,每隔十天,就有一批五羊城的補給船前來補充,這樣水戰隊在海上的作戰期限便能無限延長。這樣以逸待勞,固然勝機極大,可宣鳴雷還是有點擔心。 這一次對上鄧帥,或者更可能的,對上的是鄧帥派出護航的傅雁書。對這個被自己取了個“傅驢子”外號的同門,宣鳴雷實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服,佩服,妒忌,樣樣都有點。他被稱為水戰天才,但傅雁書的天才卻還在他之上。要擊敗傅雁書,宣鳴雷實是半點底氣都沒有。

他站在船頭看著海風吹帆,紀岑走了過來道:“宣兄,想什麼呢?” 進入實戰後,宣鳴雷也要指揮一軍,但現在他先留在紀岑的座船上。聽得紀岑的聲音,宣鳴雷笑了笑道:“沒什麼。紀兄,你也沒有實戰過吧?” 紀岑道:“不能算完全沒有。去年有支海賊叫麻天光的,劫掠沿海地方,我與談兄、崔兄一同出發討伐。雖然戰事不算大,但他們也有好幾百人,三十多艘船。” 宣鳴雷笑了笑道:“不瞞你說,我還沒有經歷過實戰。” 如今天下承平,並無戰事,若不是幾場遠征,陸軍中也有一大半沒經歷過戰事,不要說是水軍了。紀岑道:“萬事總有頭一次。來,我們加緊熟悉一下這拋石器的用法。” 拋石器在數十年前還廣泛使用,但火砲發明後,拋石器一下就銷聲匿跡了。畢竟,這東西用起來麻煩,射程不算遠,精度也不夠高,攜帶更為不便,實在不適合用於實戰。但裝到船上後,倒也異樣地適合。船隻自己在行進,不用拖動拋石器,而射程也不必過於遠,更關鍵一點,敵艦威力越大,個頭也就越大,精度不高這一點也不成問題了。

鄭司楚這小子,腦子硬是比我要靈。 宣鳴雷一生之中,只佩服兩個半人,但現在對鄭司楚也已佩服了半分。 統領這支伏擊隊的三人都是水戰能手,他們測試拋石器亦是有意選了不同的天氣。水戰隊的戰艦共有風、花、雪、月四等,其中風級是龐然大物,五羊城水戰隊一共也只有兩艘,花級亦不到十艘,月級則不能出遠海,充其量只能在近海巡邏,此次為伏擊海靖補給船,出動的是十艘雪級戰艦。雪級戰艦每艘載員兩百餘人,總兵力兩千一百七十四。按每天一斤口糧計算,每日消耗兩千多斤,淡水則更多,單靠戰艦本身裝載,自是遠遠不夠。好在五羊城的水軍向來實力雄厚,積糧也多,兩個據點各儲兩萬多斤糧食,其中有個小島更是有淡水,隨時可以補給,就算五羊城的補給船一時無法出發,伏擊隊也可以在海上支持近一個月。一般來說,這一個月裡,足夠完成使命了。

伏擊隊是五月二十一日出發,第一個十天很快過去了,船上帶的給養此時消耗得已差不多。雖然不知道鄧滄瀾出師的具體時間,想來也就在這幾天之內,也就是說海靖省的補給船這兩天肯定也要出發了。宣鳴雷他們知道現在已是關鍵時刻,因此去據點補給都採取輪班制。二十艘船,紀岑和崔王祥各指揮八艘,還有六艘歸宣鳴雷指揮。三隊中每次一隊回據點補充給養,海上仍有兩隊巡邏。第一天是紀岑前去,到晚間便已回來。第二天是崔王祥出發。 這兒離海靖省大約是三天的路程。這個地方約略是海靖省與鐵門島的中間,選在這兒伏擊,也正是算定了他們首尾皆不能顧。這地方有幾處礁島,因為寸草不生,漁民也不會來這兒,倒是個伏擊的好地方。其中最大一個礁島名叫指天礁,高達十餘丈,頂端只有三四丈方圓,爬上去很不容易,卻是個瞭望的好地方,他們已派了一個哨兵帶了糧食淡水在那兒蹲點,其餘船隻則隱在礁島後面,以防走漏行踪。宣鳴雷每天都呆在甲板上,對船上瞭望台上望風的士兵更是嚴加督促,要他觀察哨兵動向。好幾次自己都爬上了瞭望台觀察。只是這一天風平浪靜,海面上只是一些細細波紋。

六月三日午後,宣鳴雷安排人手吃完了飯,準備等崔王祥一回來,自己一隊便輪去補給。其時艷陽高照,海風不起,平靜得讓人有點慵懶。就在這時,瞭望哨上那士兵忽然叫道:“哨兵禀報,東偏北三十七,有帆影出現!” 東偏北三十七,那正是海靖的方向。宣鳴雷心頭一凜,一躍而起,喝道:“落帆!馬上通知紀將軍!” 偏生這時候來了,崔王祥卻還沒到。但宣鳴雷並不擔心,那些補給船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等他們發覺有伏擊的時候,崔王祥一隊應該也已趕到了。 落帆是為了減小目標,讓敵人更晚一些發覺。宣鳴雷剛命令己隊落帆,卻見紀岑一隊也已在落帆,紀岑的座艦上有水兵在打旗語通知己方。要消滅這支補給船隊,就必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然讓他們落荒而逃倒不易辦了。

這時哨兵又打了一串旗語過來,宣鳴雷等不及瞭望台上的士兵通知,一邊自己拿了個望遠鏡看去,一邊讀著旗語。 敵船在二十艘左右,吃水甚深,都是雪級戰艦。海靖省駐軍不多,沒有風級戰艦,花級戰艦也只有一艘,雪級的倒有不少。宣鳴雷一邊看著旗語,一邊心想:沙建侯倒是不惜工本,用雪級戰艦送糧。 運送補給,漁船當然也可以。但漁船的航速到底不如戰艦,所以沙建侯派出的全是戰艦。宣鳴雷看過海靖省的資料,海靖駐軍一共才五千人,雪級戰艦一共也不到三十艘,沙建侯看來已是傾巢出動。換句話說,將這二十艘雪級戰艦盡數消滅,海靖就算想再派補給船就只能動用漁船了,而自己鎖住這條咽喉要道,沙建侯的補給船更難通過。 宣鳴雷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天下承平日久,沙建侯又不知兵,看來真的有點不知輕重。如果自己處在沙建侯的位置上,是不會讓雪級戰艦充當運糧船的,頂多一半一半,一半滿員水兵護航,另一半運糧,其餘就徵用漁船來運輸。兵船護送首批糧船經過了這段最危險的水域,再返回來護送後者。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五羊城的伏擊也只能消滅一半,而海靖省足可發出第二撥補給,那時再由戰艦護航,就算要損失一半,補給任務也能圓滿完成,鄧帥的艦隊亦不會有絕糧之虞。

沙建侯真不知兵! 宣鳴雷腦海中這句話剛浮上來,卻突然有點不安。沙建侯確實不知兵,但鄧帥和傅驢子卻不是不知兵之人,他們難道不防著一手,任由沙建侯獨自承擔這樣的重任嗎? 在鄧帥面前,誰也不敢說實力強。 他想起了自己對鄭司楚說過的這句話來。他是鄧滄瀾的得意門生,鄧滄瀾的本領他自是最清楚,同樣,鄧帥也很清楚自己的本領。五羊城會伏擊補給船,鄧帥絕對不可能不加防備。假如來的這支並不是海靖城的補給船,而是鄧帥派出的護航隊,他們的真正任務是來搜捕自己這支伏擊隊,那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宣鳴雷只覺背後冒起了一股寒意。雖然艷陽在天,照得人都要出汗,可他卻一瞬間如墜冰水。他轉身對身邊的傳令兵道:“立刻向紀將軍發號,要他小心,一旦衝鋒時對方不逃開,那就是護航隊,千萬要小心!”

就算是護航隊,這一戰也是在所難免,因為跟在他們後面的就必然是真正的補給船。宣鳴雷圓睜雙眼,等那傳令兵打下旗語,又道:“密切注意指天礁上的哨兵動向,看那兄弟有什麼最新情況通知。” 海上航行,最先看到的是帆尖,靠得近了才能看到船體,因為據說這世界是個球,大海則是貼在這球上的水,所以遠處的船靠近時,彷彿是從海底升起來的。現在指天礁上的哨兵能看到對方,這兒卻看不到船影,那對方也肯定不曾發現伏擊隊,所以不管怎麼說,己方還是以逸待勞,佔了地利。過了一陣,瞭望台上的士兵又叫道:“指天礁有報,對方船隊後方,又有一支船隊。” 果然!宣鳴雷暗暗嘆了口氣。鄧帥果然不會不做防備。他向傳令兵道:“通知紀將軍,讓過前方,伏擊後方。”

現在己方船隊隱身在礁後,敵明我暗,這個優勢尚不能輕易放棄。算定了敵人前面的船隊是護航戰艦,就放過他們,攻擊後方的補給船才是。不等那傳令兵發旗語,紀岑座艦上的傳令兵已打過了旗語了。 “放過前隊,攻擊後隊。” 與宣鳴雷要通知他的一般無二。看到紀岑打來的旗語,宣鳴雷不由舒了口氣,輕聲道:“這小子,果然也有兩把刷子。” 五羊城七天將中的水天三傑,果然名下無虛,紀岑看到了指天礁上發來的最新情況,同樣猜到了這一點。宣鳴雷信心大增,忖道:雖然崔王祥還沒到,我們的實力不如他們,但打破補給船就是完成任務。等他們的前隊發覺後隊遇襲,轉頭攻擊,崔王祥也該到了。 同樣是二十艘雪級戰艦,但己方以逸待勞,到時打破了補給船後,士氣也必然高漲,對方卻縱然交戰取勝亦無濟於事,肯定無心戀戰,這一戰的勝券,己方已穩穩在握了。宣鳴雷放下望遠鏡,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手剛摸到銀酒壺,還是放開了。 雖然喝上一口酒並無大礙,但現在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這酒還是等凱旋的時候再喝吧。他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兄弟們,馬上就要上了!” 縱然沒有喝酒,宣鳴雷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場實戰,這一戰,“宣鳴雷”的名號必將響徹海上! 敵方的前隊已緩緩通過了這一帶,一切依然平靜如常,艷陽高照,海風不起,水波粼粼。就在這前隊剛通過的時候,傅雁書放下瞭望遠鏡,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欺敵之策,已經成功了一半。 鳴雷,你上當了,這回你的性命大概也要丟在了這裡。 雖然這樣想,傅雁書心中卻有些不悅。自己和宣鳴雷沒什麼交情,宣鳴雷對自己也是妒忌更多一些,但他知道,自己和這個同門都有著對對方的敬意。雖然現宣鳴雷已經加入了五羊城一方,成了自己的敵人,但這分敬意卻絲毫未減。 在軍校的紙上演習,自己佔上風的時候多,但實戰是不是這樣卻還未得而知。五羊城要伏擊補給船,宣鳴雷當仁不讓,肯定會在出擊之列。他深知自己和老師都是謹慎之人,向不行險,而自己卻是要從他這個根深蒂固的概念下手。 前方的二十艘雪級戰艦,不折不扣是海靖省開出的補給船,後方的二十艘才是護航隊。這與兵法上所云正好相反,兵法上說護航當承擔開路之責,但眼下行駛在一條從東向西流動的洋流之上,如果護航隊在前,當五羊城艦隊攻擊後方時,前方再轉頭便要耗費不少時間。而護航隊在後方,就算前方的補給船遭到攻擊,後方仍可及時趕上。縱然現在看不到叛軍行踪,但他可以肯定,以宣鳴雷之能,鐵定會在這裡設伏,因此行險讓補給船在前,自己在後押陣。 馬上,這片平靜的海域就要刀兵四起,血染海水了。他沉聲對左右道:“褪下炮衣,裝填子藥,時刻準備!” ※※※ 共和二十二年六月三日,午後。 風平浪靜。 但這是暴風雨即將來臨之前的平靜。 北軍前後隊之間,保持著一千步左右的距離。當後隊抵達這片海域時,幾個礁島後面同時出現了一片帆影。 五羊城伏擊隊出擊! 時為午後三刻。 伏擊隊出擊的戰艦是十三艘。雖然少於敵方,但由於來得突然,一時間似乎將海面都壓得沉了下去。 宣鳴雷位於紀岑左翼,攻的是敵人前方,紀岑攻的是後方。因為洋流是從東向西,敵人船隊排成一字仍在前進,他們從一側攻其首尾,敵方想逃都來不及。 當船衝出去時,宣鳴雷已能想像出對方驚慌失措,紛紛轉舵想要逃竄的景象了。然而船風駛出,他心頭卻升起了一片陰雲。 對方的船隻並沒有驚慌,反倒迎了上來。他見到這樣子,心裡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扭頭看去。 現在,敵人的前隊已經通過這片海域。按他的估計,那支護航隊見補給船遇襲,定會掉頭回來救援,可是那支船隊卻似不曾發覺後方的異動,仍是全速前行。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疑慮只是極快地閃了一下,馬上就像挨了當頭一棒。 肯定是傅驢子!上了傅驢子的當了! 宣鳴雷幾乎要叫出聲來,臉登時變得煞白。敵人的前隊才是補給船,現在自己要攻擊的,卻是真正的護航隊!一瞬間他就想明白了此中關鍵,也知道設下此計的,十有九成便是傅雁書。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他還記得剛進特訓班時,傅雁書曾向鄧帥提出過這個問題。說虛實之間,到底該如何把握?當時鄧帥說,虛虛實實,不是一成不變,而是要根據敵方的情形來定。敵人衝擊力強,則以虛兵引誘,折其銳氣。或敵人生性多疑,則不妨以實兵假做誘敵,其實卻是一股作氣殺入,這便是虛實之理。傅雁書肯定也算定了自己猜他會來護航,卻猜不到他竟然行險把補給船放在前面。 一定如此!他猛然嘶聲吼道:“轉舵,追敵人前隊!快發號讓紀將軍轉舵,追擊前軍!” 他剛吼出來,周圍的士兵卻是一聲歡呼,那是紀岑一隊中沖在最前的戰艦投出一個炸雷。那炸雷不偏不倚,正中一艘敵艦,炸得那敵艦的船頭都塌了半邊。以拋石器投擲炸雷,他們雖然練習了許久,但這是第一個擊中目標的炸雷,自然人人歡呼雀躍,誰也聽不到宣鳴雷的吼叫了。 只是,不等他們的歡呼聲落,從那艘受傷的敵艦上吐出一條長長的火舌,一個火球直飛過來,正中那艘剛擊中敵艦的戰艦。砰的一聲,那戰艦沖在最前,火球正中船頭,竟然也是半個船頭都塌了,前進之勢立刻受挫。兩船受創,也是相差彷彿。 敵人的船上也有火器!不等五羊城水軍驚呼聲發出,從那艘受創敵艦上又吐出一條火舌,又是一個火球飛出。這火球卻是擊中了己艦船身,船身上立現一個大洞,整艘船也頓時向一側倒去。船上的五羊城水兵無不驚呼,正待滅火,已有兩艘敵艦趕了上來,護在受傷敵艦左右,同時射出火球。那船戰艦離敵艦已然不遠,這兩個火球齊齊擊中,本來就已受創,這回船身更是破損加劇,火焰四起,引發了船中的炸雷,船體已開始沉沒,船上水兵見大勢已去,不少人跳水逃命,也有不少人倒在著火的甲板上,只怕已在先前這兩輪攻擊中送命。便是僥倖尚未死,船身已在火海之中,他們也難逃一命了。 兩軍相接,一轉眼間,己損一艦,敵人只是一艦受創。本來伏擊隊就只有十三艘船,損了一艘,更顯得力量單薄。紀岑在座船上見此情景,眼睛已是一片血紅,似要滴下血來。 本以為用拋石器投擲炸雷,己方的攻擊力已能凌駕敵軍,誰知敵軍竟會在船上裝備舷炮。而攻擊的,哪裡是裝載糧食飲水的補給船,分明是整裝滿員的戰艦。這一場伏擊,已然弄巧成拙,難有勝算了。 現在該怎麼辦?紀岑在五羊城名列七天將,也是水戰隊水天三傑之一,深通兵法。現在中了敵人之計,已全然落在下風,上上之策自是馬上認輸逃走,對方的任務是護送補給船,自不會來追擊。可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輸了,也就是五羊城的末日到了。他咬了咬牙,喝道:“全軍各自為戰,猛攻敵人旗艦!” 北軍竟會有了舷炮!這個失算,實是致命的打擊,但更致命的是這場伏擊也搞錯了對象。一錯豈可再錯,原本伏擊隊勢可沖霄的戰意此時已剩了不到一半。但五羊水戰隊確是名不虛傳的強兵,得了紀岑將令,立時按部就班,各在其位。敵人有舷炮,接舷戰成了自尋死路,萬幸船上還有拋石器,同樣可以遠攻,不然真是要任人宰割。最初的混亂一過,紀岑一隊的六艘戰艦已各自分開,從六個部位齊齊發射炸雷。一時間空中炸雷橫飛,火舌亂舞,混戰中伏擊隊又有一艘戰艦中炮沉沒,但敵軍也有一艘戰艦連中兩顆炸雷,連甲板都被炸穿,同樣側向一邊。 紀岑一隊已與敵軍短兵相接,宣鳴雷一隊也已在攻擊。當看到己方一艦馬上被敵人擊沉,宣鳴雷心頭便已覺到了谷底。大勢已去,敵人的補給船已逃出甚遠,現在追都追不上了,而且若去追擊補給船,反被敵軍從後方攻擊,更難抵擋。現在他倒是有點慶幸方才自己這個轉舵的命令未曾被傳令兵聽到,情形尚可支撐。 正想著,忽然砰的一聲,一艘敵艦向他的座船開了一炮。只見砲口吐出一條長長的火舌後向後一縮,一個火球直飛過來。若是擊中,他這船也要立受重創,逃都逃不掉,只能等死了。宣鳴雷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裡,誰知那火球眼看就要飛到,忽地一落,卻是來勢已竭,掉進了海裡。 敵軍的舷炮厲害,射程卻不及拋石器遠!宣鳴雷心頭忽然閃過了一絲亮光。本來在他心中,“敗了”這兩個字已經浮了上來。有生以來第一仗,竟會是這般一個慘敗。不過,這一場慘敗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人責罰自己了,因為接下來五羊城的覆滅已在眼前。可是看到這情景,他卻又有了一線希望。 而且舷炮不像拋石器,什麼地方都能打到,它能打到的位置有一個高度限制。只是,發射的速度拋石器卻遠遠不及,拋石器拋出一個炸雷,敵人已打出了三砲。何況敵人數量上也有優勢,數艦圍上來齊發,己方一艦往往就毫無還手之力了。所以只消保持一定的距離,敵人就無計可施了。 想到了此點,他沉聲道:“即刻傳令,要諸艦依照我艦與敵艦距離,不可過於接近!” 那傳令兵依言發下令去,宣鳴雷一隊諸艦都已得令,但那傳令兵卻苦著臉道:“紀將軍那邊看不到了。” 現在空中炮火橫飛,紀岑一隊自顧不睱,自是看不到宣鳴雷的號旗,就算看到了,他已陷入重圍,諸艦多已受創,也已無計可施。 紀兄,自求多福吧。宣鳴雷只是轉過這般一個念頭。現在紀岑的死活自己已顧不上了,自己只有勉力支撐,不讓己方全軍覆沒。他從懷裡摸出酒壺捏在手裡,卻不打開壺蓋,只是沉聲發令。 轉舵,退後,退後,退後。在退後的同時,發射炸雷。此舉果然行之有效,北軍的舷炮大多打不到伏擊隊,紛紛落入水中。縱然伏擊隊用拋石器拋出的炸雷精度亦不甚高,但五六發中總有一發擊中。敵艦見對方如此無賴法,奮起直追,可大海無邊無際,宣鳴雷退到天邊都沒關係,雙方都是雪級戰艦,又是同一方向,他這一隊越退越遠,雖然狼狽不堪,可幾艘戰艦受創都不算重,反是北軍戰艦被他們的拋石器不時擊中,已被擊沉了一艘。但進退之間,他麾下也有一艘戰艦被擊沉,船上水兵紛紛跳海逃命,分散到其餘幾艘戰艦上。 戰勢已成膠著之勢。在北軍陣尾,紀岑一隊剩下的六艘戰艦無一不傷,其中兩艘傷勢極重,岌岌可危,進退不得,只在苦苦硬拼。隊首,北軍諸艦追擊著步步後退的宣鳴雷一隊,卻成了任人擊打之勢。他們有心不追,可宣鳴雷還當真憊賴,就是保持這樣一個距離,敵若退,他就進,炸雷一顆顆不緊不慢地拋出。拋石器的發射速度自是遠不及舷炮,可這樣只有一方能擊中,另一方自是大為吃虧。但北軍若是一追,宣鳴雷又全軍後退。他對水戰極是諳熟,水戰隊又是精銳,指揮起來得心應手,另外幾艘船跟著他保持距離,不住拉鋸,北軍護航隊前隊諸舟督全都叫苦不迭。 這情形,傅雁書也已看得清楚。傅雁書原本在最後押陣,紀岑的猛攻亦不易對付,但到了這時,紀岑一隊被打得七零八落,海面上盡是五羊城水軍浮屍,他已不像戰事起始那樣吃緊了。而陣首的不利之勢,也落到了他的眼裡。他將望遠鏡一收,喝道:“傳令下去,陣尾諸艦繼續攻擊,務必全殲敵人,我艦上前!” 北軍二十艦雪級戰艦現在還有十九艘,陣尾十艘,陣前九艘,其中兩艘重傷,一艘在陣尾,一艘在陣首。陣尾那艘有友艦保護退護,已無危險,但陣首那艘卻在遭五羊城水軍的集中攻擊。宣鳴雷剩下的五艘戰艦發現了這艘敵艦受創甚重,全都攻向這艘,縱然炸雷命中率不高,可總是有一顆命中。再被擊中兩顆炸雷,這艘戰艦定然也會沉沒。傅雁書一邊指揮座艦上前,一邊發令道:“傳令下去,除了斬波號,其餘諸艦分散,盡數攻上!” 斬波號便是受創最重那艘。陣首九艦得令,八艦上前,斬波號不動,伏擊隊見敵軍上前,便紛紛後退,已擊不中斬波號了。宣鳴雷見敵人分散開來,皺了皺眉。拋石器的精度不夠高,現在海上顛簸加劇,準確度更差。敵人圍在一處時,打不中這艘,也多半要打中另一艘。現在敵艦分得散了,投出的炸雷無一命中,他便下令不要再投。船上炸雷畢竟有限,如果投光了,到時就算這無賴手段也使不出來了,那才真個是大勢已去。 此時伏擊隊不再投擲炸雷,而北軍舷炮又打不到伏擊隊,陣首一時間靜了下來。遠處的陣尾卻仍是爆炸聲不斷,紀岑還在苦戰。 是傅驢子親自過來了。宣鳴雷見到北軍諸見改了章程,心中便這樣想。這時一艘北軍戰艦從陣尾劈波斬浪而來,快到近前時,突然停住了。宣鳴雷身邊的傳令兵叫道:“宣將軍,他們在發旗號!” 五羊水軍和東平水軍,本來同屬共和國水軍,旗號自然也是相同的。宣鳴雷看著對方的旗號,逐字認道:“反、賊、宣、鳴、雷……”他苦笑道:“是傅驢子,劈頭就罵我一句。” 雙方將領尚未通過名,但傅雁書和宣鳴雷本是同門,雖不曾真個交過手,可紙上演習不知有多少次了,各自對對方的手法爛熟於心。旗號劈頭就罵“反賊宣鳴雷”,除了傅雁書還有何人?宣鳴雷道:“兄弟,你也打旗號,回罵他'傅驢子,想死就上來'。” 那傳令兵一怔,道:“這樣嗎?” 旗號是以音韻字母為基礎編制出來的,只要有音就能發出。可“驢子”這種詞,在軍中大概從來沒用過,而且宣鳴雷要發的令未免太粗俗了。宣鳴雷怒道:“這傅驢子罵我,你還跟他客氣個啥?” 傳令兵被他一逼,苦著個臉,果然把這幾字打了出去。那邊船上的傅雁書本來亦並不能完全確定是宣鳴雷,見回來的旗號如此,心道:果然是這反賊!是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補給船已經安然脫身,現在再打下去,已無濟於事,只是徒增傷亡。因為就算把這擊伏擊隊盡數消滅,五羊城的實力卻也沒有什麼大損。只是一知道對手就是宣鳴雷,傅雁書倔性也上來了。宣鳴雷稱他為“傅驢子”,便是說他雖然生得文秀,性情卻倔強之極,活像個驢子。宣鳴雷一時口快,讓人旗語這般發出去,心想惹動了傅驢子的驢脾氣,他可真要不依不饒地拿下我,低聲對傳令兵道:“發令下去,等一下就主攻此艦,還是老套路。” 這老套路其實也就是糾纏不休,並不能對敵艦有致命打擊,但敵艦想擊破自己這種敵退我退、敵進我退的死纏濫打,也並不容易。宣鳴雷已然算定,就算傅雁書犯了驢脾氣,畢竟不是個意氣用事之人,當他發現並不能致自己於死地、再打下去實屬無益時,便會走人了。可萬一傅雁書真個驢子脾氣發作,不惜代價,全軍衝上,現在紀岑一隊已快被消滅,敵眾我寡,他拼著幾艘戰艦被擊沉,自己這五艘殘兵敗將也必將被他一掃而光。他命令雖然發下去,心中卻也忐忑,忖道:傅驢子啊傅驢子,你別不知好歹,非要我和你拼個你死我活。真到了這個境地,宣鳴雷也已打好了主意,就算自己這剩下的五艘戰艦全都被消滅,總要叫傅雁書的旗艦也難逃一劫。 雖然宣鳴雷的座艦和傅雁書的座艦相距甚遠,兩人連對方的人影都看不清,但兩個人都似乎感受到對方破空而來的隱隱殺氣。 傅雁書兀立在甲板上,一邊的副將黃深韜見他面色陰沉,心中不禁忐忑,小聲道:“傅將軍,我們已經勝了,再戰下去,已無好處。” 黃深韜與他同是翼尉,但黃深韜是陸戰隊軍官,因為熟悉地形,才被鄧滄瀾調來做他副將。不過他也知道傅雁書乃是鄧帥的愛將,雖然軍銜與自己相同,兩人的地位卻不可相提並論,何況他也不諳水戰,因此說得底氣都不足。 傅雁書聽得黃深韜這般說,仍是動也不動,一時間邊上的士兵也都連大氣都不敢出。鄧滄瀾治軍嚴整,水戰隊精銳無匹,“令行禁止,雖誤亦行”。只消傅雁書發下令來,就算明知前面是刀坑火海,也得不顧一切地跳下去。但他們個個心中都在想:別打了,別打了,我們都已經勝了。 黃深韜見傅雁書不說話,心中更急。他縱然有點不敢,可這樣子晾在那兒,他越發受不了,又小聲道:“傅將軍,這一戰我們是勝了,可萬一前面叛軍還有伏兵,那可要功虧一簣啊。” 護航隊的任務就是護送補給船。現在補給船已經安全行過了這片海域,離鄧帥的大部隊也更為接近,但安知前面會不會還有伏擊。傅雁書心下一凜,忖道:以五羊城的實力,一般來說是派不出第二支伏擊隊的,但也不可不防。想到此處,他手一揮,喝道:“保持現在隊形,轉舵。一旦敵軍追擊,便全軍突擊。” 護航隊被宣鳴雷擊沉了一艘,還有兩艘受了重傷,但尚有十七艘戰艦能戰,五羊城一方紀岑已全軍覆沒,只剩下宣鳴雷的五艘傷船。到了這時候,宣鳴雷見傅雁書已要離開戰場,只是暗自謝天謝地,給他一個膽也不敢去追擊了。他見傅雁書終於轉舵走了,不由長吁一口氣,心道:我這般死撐,還是撐過去了,傅驢子到底不敢和我同歸於盡。 但這個慶幸的念頭剛升起,轉念又想:這傅驢子放了自己一馬,真是怕我與他兩敗俱傷嗎?自己連番死纏濫打,對付的又只是前半支護航隊,僅能擊沉他們一艘本已受傷的船隻。如果傅雁書全軍壓上,自己想要和他同歸於盡,多半只能是想想而已。何況以傅雁書那種驢子脾氣,自己威脅他,只怕他反而趕盡殺絕。想到此處,宣鳴雷臉已漲得通紅,心道:這傅驢子,他……他是覺得我根本不是個威脅! 這才是傅雁書退走的真正原因吧。五羊城出動精銳,以逸待勞,戰果卻險些是全軍覆沒。固然是因為崔王祥一軍沒有及時趕到,可在傅雁書看來,自己這敗軍之將已不足言勇,根本算不上傅雁書的對手了。這等屈辱感讓宣鳴雷幾乎站立不住,他一下擰開酒壺蓋,往嘴裡猛灌了一口烈酒,心裡在嘶聲叫道:傅驢子,這筆帳我定要你連本帶利地還來! 他是海量,不喝到大醉臉是不會紅的,可是這口酒喝得猛,臉也紅得像是燒熟了的蝦子。正待再灌一口,邊上的傳令兵道:“宣將軍,崔將軍來了!” 宣鳴雷看去,卻見東邊海上,風帆聚起,正是崔王祥一隊。傅雁書也是看到了崔王祥的船,不知底細,只道那是五羊城援軍吧。宣雷鳴苦笑了一下,心道:崔兄運氣可真好。假如傅雁書一舉將自己消滅,崔王祥趕上來,多半也要吃大虧,到時伏擊隊二十艘戰艦真個要片甲不留,血本無歸了。現在,好歹還剩了十二艘回去。他道:“快去,看看海裡還有沒有有救的兄弟。”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有點詫異。他在螺舟隊當舟督時,除了阿力阿國幾個與自己特別親近的,從來沒把別人當成兄弟過,卻不知現在自己也說出這話來。 是沾染上鄭兄那婆婆媽媽的毛病了吧?他苦笑著。但想到了阿力阿國,他也對他倆的安危有點擔心。阿力阿國也隨他編進了水戰隊,阿力就在這艘船上,阿國他們現在卻在另一艘船上。他叫道:“阿力!阿力!” 這時一個士兵在一邊道:“大哥,阿力他……”說到這兒聲音有點哽咽。這士兵也是當初潛虯號上的一個,宣鳴雷心下一沉,喝道:“阿力他死了嗎?” 這士兵點了點頭道:“剛才,有一炮打過來,阿力他正在船邊,被掃到了,結果人摔進了海裡。” 戰事緊張之時,掉進海裡的人定無生理,不要說還被炮火掃到。宣鳴雷的手一顫,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又喝了一大口酒,嘶聲唱道:“快哉風!把紅塵掃盡,放出一天空。” 現在並沒有什麼風,空中倒真是萬里無雲。這一場海戰從午後三刻開始,到現在申時一刻,前後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宣鳴雷想到僅僅是一個時辰前,阿力還是個能說能笑的活人,現在卻是屍骨無存,就算他向來沒把人性命看在眼裡,但實戰的殘酷,還是讓他有種膽戰心驚之感。 人的生命,原來如此輕賤啊。 他又喝了一口酒。輕柔的海風拂面而過,卻又帶著硝煙的氣息,鋒利如刀。 崔王祥離得遠遠便聽得有炮火聲。本來還以為是拋石器拋出的炸雷炸得補給船片甲不留,心道:糟了,我誤了時辰,這回功勞要被紀兄和宣兄搶光了!他心急火燎地趕過來,但越趕過來便覺得越發不對,海上漂滿了木片和死屍,血水將海水都染作淡紅,卻沒有發現米糧浮在海上的痕跡。再趕過來,卻見有一支艦隊轉身離去,只剩下五艘傷船留下,那五艘船正是己方的,他更是膽戰心驚,忖道:難道……是敗了? 失敗。這兩個字在出發時他們根本想都沒想過,可現在卻明白無誤地橫亙在眼前。就算傷亡慘重,假如能破壞敵人的補給船也是勝利,可他看來看去,根本看不到有補給船的跡像。趕到宣鳴雷的殘艦跟前,他已急不可耐,跳上救生小艇過來,要問個究竟。一跳上宣鳴雷的船,卻見他一身酒身,臉也是通紅,眼中隱隱更有淚光。他道:“宣兄,紀兄呢?” 宣鳴雷道:“紀兄戰死了。” 這個回答其實崔王祥已經預料到了,可親耳聽到時他還是眼前一黑,身子都晃了晃。談晚同、紀岑和他這水天三傑,在七天將中也自成一個小圈子,結果紀岑一戰身死,他著實受不了。宣鳴雷見他要摔倒,忙上前扶住,順手給他灌了兩口酒。崔王祥回過神來,便是號啕大哭。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伏擊,最終卻徹底失敗。而這場失敗也預示著五羊城末日的來臨。崔王祥雖然有水天三傑、七天將之一的名號,仍是連站都站不起來,坐在甲板上痛哭失聲。宣鳴雷讓他哭了一陣,待他止住哭聲,沉聲道:“崔兄,眼下最要緊的,便是盡快回去,好讓城中做好準備。” 崔王祥道:“還有用嗎?” 宣鳴雷喝道:“只消你我還沒死,就肯定有用!只有哭是沒用的。” 崔王祥被他一喝,心下一凜,忖道:宣兄說得沒錯,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敢說必勝。他抹去淚水道:“好,我們即刻返程。” 宣鳴雷本來船上給養已消耗得差不多了,但現在他這隊已損失了一艘,崔王祥卻是裝足給養回來的,足夠使用。兩隊並作一隊,揚帆向五羊城方向駛去。 鄧滄瀾的大軍已集結完畢,頂多十來天工夫便可抵達五羊城了。失敗已成過去,現在最首要的任務便是盡快讓五羊城裡知道這個最不好的消息,不然等鄧滄瀾大軍叩關,五羊城裡還在翹首盼望著伏擊隊凱旋,全然不備。 這趟回程倒是快得多了,六天后,殘兵回到了五羊城,五羊城上下也都知道了伏擊失敗,鄧滄瀾大軍已順利進行海上補給,馬上就要抵達五羊城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鄭司楚馬上就來看宣鳴雷。宣鳴雷崔王祥已被責令禁足,等候處置。但誰也知道,現在應該不會有人去處置他了,因為接下來他們仍將披掛上陣。最壞的局面已然形成,五羊城再造共和這旗號,不幸運的話,也許下個月就要不存於世,人人都憂慮萬分。但五羊城畢竟還有五萬大軍,這般束手就擒那也真個無人願意。 鄭司楚趕到宣鳴雷住處時,才到門口便聞到了一股熏人的酒氣。雖然他也是個好酒之人,但這酒氣的味道可不好聞,他皺了皺眉,推門進去,只見宣鳴雷半躺在床上,一腳高翹,手上拿著銀酒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鄭司楚心下不悅,上前一把奪下酒壺,斥道:“宣兄,你難道真是沒心沒肺不成?” 宣鳴雷被他奪下酒壺,人也忽地站起。聽得鄭司楚的指責,他的嘴唇突然動了動,沉聲道:“自然有心有肺,只是還不想死心。” 鄭司楚聽他這般一說,不由一怔,心道:是啊,要是他痛哭流涕,那我只怕更要看他不起了。他道:“宣兄,你和我說說,這一場仗到底怎麼敗的?” 宣鳴雷從他手里奪過銀酒壺,又喝了一口,才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他雖然喝了不少酒,但說來仍是口齒清楚。鄭司楚聽他說到北軍已有舷炮,失聲道:“什麼?他們造出舷炮來了?” 宣鳴雷點了點頭,苦笑道:“還記得那回我跟你說的嗎?要沒有一樣能夠超越北軍的戰具,五羊城陷落,指日可待。可不妙的是現在他們的武器超越了我們。” 有了舷炮,在船上就可以直接轟城了。鄭司楚心中頓時沉了下去。他道:“但是,你能脫身,他們的舷炮應該威力也不夠大吧?” 宣鳴雷道:“正是。轟船還行,要轟城頭,我想還不足。不過,也不知還有多久,他們便能轟城了。” 舷炮的研究,北軍已經走在了前面,接下來就是要增加威力。不過,近期應該還不會有。他道:“你再說說,他們這舷炮是什麼樣的?” 宣鳴雷道:“我看到過,放出一砲後,砲口會往回一縮。” 鄭司楚記得姨父說過,舷炮的困難在於後坐力太大,船身擋不住。若是減小後坐力,炮火威力也相應要減少,就無濟於事了。宣鳴雷說北軍舷炮打出一砲後會向後縮,很可能是裝在一個有滑輪的架子上,藉此來消去後坐力。至於這架子如何,舷炮的威力以何為度,則需精細計算,不然威力太大了,開出一砲後舷炮竟從另一方射出去也有可能。這些事情姨父應該能夠解決,這個思路告訴他,他加以試驗,多半就能盡快複製出來了。 宣鳴雷見他若有所思,嘆道:“鄭兄,你還關心這些做什麼?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關鍵的,是接下來這一戰。” 鄭司楚點了點頭道:“是。”頓了頓,又道,“鄧帥的水軍快到了,那陸軍肯定也已出發。如果不能盡快擊潰鄧帥,到時南安城被陸軍拿下,他們這鐵壁合圍之勢已成,就回天無術了。” 宣鳴雷道:“然也,所以定要速戰速決。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們的舷炮雖然射程不太遠,但近戰好生厲害,根本近不得他們,想靠一般的接舷戰,再多再精的兵也無濟於事。” 鄭司楚道:“接舷戰不利,還有一途。” 宣鳴雷看了看他,說道:“是這個字吧?” 他在手上沾了點酒,往桌上寫了個“火”字。這是先初宣鳴雷告訴他自己是狄人時,先寫的半個“狄”字,但這回卻是實實在在寫的“火”了。鄭司楚道:“水上火攻,正是此方。” 宣鳴雷搖了搖頭道:“談何容易。鄧帥最擅長的,正是水上火攻,你想攻他,門都沒有。” 鄭司楚若有所思地道:“你們一走,我與談兄就說起,萬一你們失敗,城中該怎麼對付他們。” 宣鳴雷聽得張口結舌,啐道:“你這喪門星!原來早就做好了我失敗的打算。” 鄭司楚苦笑道:“未料勝,先料敗,這是兵法至理。不做最壞的打算,就沒有最好的結果。只是這條計策我想還是瞞不過鄧帥,接下來,我們再一同細細商議。” 宣鳴雷見鄭司楚全沒有伏擊失敗的陰雲,仍是侃侃而談,心道:這小子,真是非比尋常。誰要對付他,只怕在讓他腦袋搬家之前,他都有辦法先讓你腦袋搬家。但鄭司楚的鎮定讓他也有了幾分複仇的信心,他道:“好。” 鄭司楚站起身道:“眼下還要再去核實幾個數據,你先坐一會兒,少喝點酒。晚上我做東,我們邊吃邊商議。” 宣鳴雷更是詫異,問道:“鄭兄,難道你真的從來不知害怕?” 鄭司楚道:“我豈會不知害怕?但害怕也已無用。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我們先要對自己有多少家底弄個一清二楚,才談得上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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