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雲荒紀年·隔雲端·蒼平卷

第5章 第四章火

毫不理會商會的賄賂與冰族的威脅,玄林在清查告示期滿的第二天,帶人一口氣查封了八十九家商棧,並逮捕了幾個帶頭阻撓官府清查的商人。這個消息無異於在交城的潭心中投入一塊巨石,漾起的水波一圈圈地席捲了從交城到伽藍帝都甚至冰族盤踞的碧落海島嶼。 當天晚上,季寧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允諾玄林的三個月教授之期即將屆滿,而前往空寂之山的道路卻被堵死,他一時不知自己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朦朧之中,忽然有什麼嘈雜的聲音遠遠傳來。季寧本就眠淺,當即便驚醒過來,卻發現窗外的天空透出淡淡的光芒。他跳下床奔到窗前,果見南城方向的天空已是一片火紅。 心知出了大事,季寧抓起一件外衣就推門而出。才走出自己寓居的院子,便見水華披著衣服,摸索著往自己的住處走了過來。

“哥哥,出了什麼事了?”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水華驚慌地抬起了頭。 “可能是城南失火了,放心,離我們很遠。”季寧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感覺如同握住一瓣夜霧中的蓮花,他勸慰道,“夜裡露重,小姐還是回房休息吧。” “聽這個聲音,似乎不光是失火呢,倒好像……還有廝殺的聲音。”水華朝南城的方向側著臉,面上漸漸浮起了擔憂,“哥哥,我好擔心爹爹,他就在城牆上……” “我去看看情況。”在馬厩處牽了一匹馬,季寧揚鞭沿著交城的石板街道向南城方向奔馳而去。空氣越來越灼熱,嘶喊哭叫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再往南跑過一條街,季寧看到三五成群的南城居民打了包袱細軟,扶老攜幼地往城北奔來。 前方的火焰遠遠地映入了眼眸,不再只是天空中被映得發紅的平靜,而像一隻只朝天揮舞的巨手,想要將覆蓋下的房屋街道一推而去。無數平民抬著水桶木盆往來穿梭,遠處也有交城的駐軍架起水龍槍試圖滅火,但火勢太大,彷彿失控的怪獸一般輕而易舉地將潑進去的水吞入腹中,絲毫沒有後縮的頹勢。

季寧見身前穿梭救火的均是普通百姓,他撥轉馬頭,朝僅見的幾個操縱水龍槍的士兵奔過去,於嘈雜的人聲中費力問道:“總督大人在哪裡?” “大軍都在城牆上和冰族作戰!”一個滿臉被煙火熏得發黑的士兵嘶聲回答,眼見季寧撥馬就往城牆處奔去,又大聲補充了一句:“求總督大人撥些人手和水龍槍來,我們快撐不住了!” 季寧也顧不得回答他,催動馬匹朝南城城牆跑去,季寧發現一路都是燒灼過的痕跡,顯然大火是從城外越過城牆蔓延進城的,只是城牆處的火勢已被無數的水龍槍抽取海水控制住,反倒是城內的大火由於撲救不力而愈演愈烈。 座下的馬匹因為灼熱的地面越發躁動起來,終於在離城牆數步之遙的地方踟躕不前,任季寧怎樣揮動馬鞭也只在原地打轉。季寧沒奈何跳下馬背,忍著腳底傳來的灼熱奮力奔跑,終於踏上了水痕未乾的城牆台階。他回頭一望,馬匹已不知跑到何處去了,而身後冒著黑煙的廢墟、天邊紅光灼灼的烈焰、海上傳來的廝殺碰撞之聲,無不讓他忽然一怔: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跑到這裡來?水華那個女孩的擔憂悲戚,是什麼時候被自己如此重視了呢?

“什麼人?站住!”隨著一聲暴喝,季寧身前的城牆上忽然出現了五六個巡防的士兵,端著寒光閃閃的長矛,居高臨下地對準了季寧。 “我奉總督小姐所託來見玄林大人的,大人在嗎?”季寧見這些士兵衣甲上滿是血跡火痕,神情疲憊緊張,顯然剛剛經歷過生死大變,不由為玄林的安危擔心起來。 士兵中有人在總督府裡見過季寧,便收起長矛回答道:“大人在角堡前的城牆上督戰,若是不怕危險,就隨我們來吧。” 季寧道了謝,爬上城牆台階,走到那小隊巡邏兵身邊。越過那些士兵的肩頭,季寧終於看到了那些嘶喊打鬥之聲的來源——原本漆黑平靜的海面上,不知何時駛來了五六艘巨大的鐵船,藉著夜色的掩護竟然侵入到距離交城城牆不過數箭之遙的海面上。這些鐵船式樣古怪,既無船樓,又無槳櫓,倒彷彿一個個碩大的橢圓形口袋漂浮在水面上一般。而此刻十餘艘交城守軍的戰艦正追擊著這些欲往深海駛去的龐然大物,交城戰艦顯然已是傾巢出動,想將敵船包圍攔截,一些靠潛水爬上敵船的交城士兵正在己方箭隻的掩護下在甲板上與敵軍廝殺。

“冰族狗急跳牆,跑到下面那些封存的商棧裡搶糧食,被我們發現就交上了火。”一個士兵見季寧望著遠處的戰鬥,隨口解釋道。 季寧心中一動,往城牆的外側走過幾步,低頭卻見昔日螺殼般整齊繁多的商棧如今只剩下了斷壁殘垣,烏黑的煙柱還不時從某處升起。顯然這些商棧是在冰族與守軍的戰鬥中燃燒起來的,並成為引發城內大火的源頭,而當城牆上的火勢被守軍用水龍槍撲滅後,被隔絕在沙灘上的大火便在吞沒了商棧中一切可燃之物後漸漸熄滅了,反倒是蔓延到城內的火勢越演越烈。 “救命……”一陣從海面吹來的夜風忽然帶來了廢墟中斷斷續續的求救聲,讓季寧心中一寒,看來這場大火,給交城百姓帶來了不小的傷亡損失。 那些巡邏的士兵顯然全部心思都落在前方海面的戰斗上,根本無暇理會廢墟中的呻吟,不時抽出弓箭來,射向落入近海的冰族水手。季寧等得不耐,便自行沿著城牆往角堡處走去,果然藉著火焰的光芒看見玄林在眾將的簇擁下,站立在距離戰鬥最近的城頭。

一眼便看見玄林胸前纏著染血的繃帶,顯然是用撕破的披風草草包紮,季寧不便貿然上前,只向身邊一個面熟之人問道:“請問總督大人怎麼受了傷,傷勢如何?” “督戰之時,有冰族刺客從天而降,刺傷了大人。”那人見是季寧,低聲道,“傷在胸腹,很是凶險,奈何總督大人死活不聽勸告,非要帶傷在此觀陣。” 刺客從天而降,難道便是明石?季寧正想上前見過玄林,忽聽有人興奮地大喊了一聲:“敵船沉了!” 眾人一驚,果然見那幾艘形狀古怪的敵艦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下沉,一刻之內竟完全沉沒在海水之中! “恭喜總督大人,全殲了所有冰族船隻!”有人最先從目瞪口呆中反應過來,引帶得其他官員紛紛附和著祝賀。 “它們不是沉沒,是潛入水中逃走了。”玄林繼續深鎖著眉頭,根本不理會身邊眾人的逢迎,“怪不得冰族將船隻建造成如此怪異的模樣,真真匪夷所思……”

“總督大人明見。”守城參將連忙接口道,“這些冰族怪船時而潛入水下行進,時而冒出水面,所以此番突襲交城,等巡望的士兵發現它們的踪跡時,已是近在咫尺。” “他們一共搶走了多少糧食?”玄林問道。 “等末將聞訊帶兵前來時,他們已洗劫了十多家商棧。末將生怕他們劫掠更多,便下令放火,寧可將那些糧食焚毀也不能讓冰族人奪取。所以估計他們收穫並不大。” “做得雖不錯,卻引發交城大火,苦了百姓。”玄林說到這裡,方才僵直地轉過身子,望向身後的交城。滿空的紅光撲面而來,玄林不由一震,“這火怎會蔓延如此?交城城守呢?” “下官派人去通知太守,但太守宿醉,無法喚醒。”一個文官模樣的人回答道。 “該死!”玄林勃然怒道,“那你們還愣在這里幹什麼,還不快去救火!”說到這裡,他驀地伸手摀住傷處,踉蹌了一下,慌得身後眾人趕緊扶住。

“水龍槍都被徵來滅城牆之火了,哪裡還有人手工具……”有人小聲地嘀咕了一聲,眼見玄林雙目緊閉,面如金紙,不敢再多說,趕緊率人下了城牆而去。 “大人傷重,快送他回府治療吧。”季寧見狀,便在一旁提議。 “幸虧那個刺客動手之時猶豫了一下,那一刀才沒有刺中要害。”隨軍的醫士解開玄林潦草的繃帶,重新上藥包紮,“現在戰事已了,想來總督大人不會反對回府了。” 就在眾人尋了軟轎過來,欲抬玄林回府之際,本已昏迷的玄林忽然睜開眼睛,伸手拉著身邊季寧的手腕道:“傳我的令,冰族人要盡量活捉,不可隨意殺害……我要——親——審——。” “是,大人。”季寧趕緊應了。玄林這幾句話雖然說得清楚,眼神卻是散的,顯然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對誰說話。聽到季寧應允,玄林這才鬆開手,重新昏睡過去。

放緩腳步落到隊尾,季寧舉起方才被玄林抓過的手腕細細思索,那短短的肢體接觸瞬間,已足以讓季寧覺察到了玄林強烈的願望——“一定要找到他!”可這個“他”究竟是誰,季寧卻沒能讀得出來。 “城內火勢如何?”猛地從床上撐起,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玄林開口便問。 “已經撲滅了。”水華示意四月將藥端來,安慰父親。 “我怎麼聽見外面嘈雜之聲未息?”玄林皺了皺眉,“交城城守等一應官員呢?” “他們原本想在這裡守候爹爹的傷勢,被我勸走了。”水華遲疑道,“外面是那些房屋被焚的百姓的喧鬧,可能善後事宜還沒有處理好。” “我不在,他們想必又在互相推諉。”玄林接過四月遞來的藥碗一口氣喝下,隨即吩咐,“給我更衣,我要親自去災民那裡看看。”

“老爺……”四月知道自己無法勸服犟脾氣的玄林臥床養傷,只好輕輕扯了扯水華的衣袖,想讓她開口。 “爹爹……”水華果然吐出這兩個字來,看不見玄林咬牙撐坐起來的痛苦神色,水華伸手扶住父親的手臂,微笑著接下去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四月見玄林欣然點頭,她不由得心下著急,卻見水華朝自己的方向笑了笑:“我們把季寧哥哥也一起叫上吧。” “我不去。”季寧拿了一本書坐在窗前,對前來傳話的四月道。昨夜交城大火燃燒到天亮才被撲滅,那些焦炭一般的廢墟刺激著他的腦海,讓他金針封腦的地方又熱辣辣地跳痛起來,想必那段被封藏的記憶裡,也包括了焚燒一切的大火。 “為什麼不去一起救援災民,哥哥?”水華不知何時跟了過來,不解地問道。

“我是個讀憶師。”季寧冷冰冰地回答道,“戰爭、災禍,都包含了太多的仇恨和怨憤,會玷污我心靈的純潔。” 水華顯然沒有料到季寧會這樣說,她呆了一呆,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終於,她後退了一步,站回門檻邊緣:“心靈的純潔就一定要靠遠離罪惡痛苦來保持嗎?能夠面對一切、包容一切,這才是最純潔的心應該做到的吧。”說完,她引著四月,漸漸遠去。 季寧怔怔地盯著水華的背影,不相信剛才的話語是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可以說得出口的。難道是因為水華潛心供奉創造神,神才借她的口給自己一點諭示麼?可是這顆凡人的心想要面對一切包容一切是多麼困難,否則當初何必為了忘卻那些深重的仇恨而自行用金針封印記憶?季寧再度將手掌摀住後腦,感覺得到血管在那個地方突突跳動。良久,他終於放下手,整了整衣衫走出門去。 還是去看一看吧,像自己這樣故作冷漠地躲避下去,恐怕確實是無法達到讀憶師的最高境界的。 和雲荒大陸上所有的大城市一樣,交城中央建立了精緻宏大的神殿,供奉創造神和破壞神。殿前的廣場一律用水藍色的大理石鋪就,平時用作交城百姓往來貿易的集市,官府徵用之時便作為宣布某些重大決定的場所。空桑人雖然虔心信奉神,他們的信仰卻是世俗化的,因此連神殿前原本用來襯托莊嚴的廣場也被他們完全利用起來。 季寧混雜在廣場上擁擠的人群裡,耳邊是人們的交談叫喊還有南城災民的哭泣呻吟。幸虧有了這片可以作為隔離帶的空曠廣場,昨晚的大火才沒有繼續向北蔓延。饒是如此,原本潔白如玉的殿後白塔上還是沾染了煙熏火燎的痕跡。 此刻,帶傷前來的總督玄林正站立在塔身中段的一個寬大窗口前,身邊攙扶著他的正是女兒水華。而交城的其餘官員,則恭恭敬敬地排立在玄林身後。 為了傳達政令的效果,白塔通體用空心的石頭砌成,形成巧妙的回音效果。因此當玄林站在特定的窗口上甫一開口,宏大的迴聲便響徹了整個廣場,讓喧鬧的人群一時安靜下來。 “昨晚冰族突襲了交城的南城海域,劫掠商棧,縱火焚城。”玄林開門見山地對交城百姓說道,“幸得我守軍將士奮勇殺敵,敵艦倉皇遁去。大捷之餘,玄林卻不敢稍喜,因為我南城百姓經過昨晚一夜大火,損失慘重!雖說此難冰族為禍首,但交城官員也難辭其咎!但凡昨夜臨陣脫逃者、玩忽職守者、推諉觀望者,玄林自當一個個查明,追究刑責,一定會給所有受災父老一個交代!”說到這裡,他猛地從塔上拋下一頂官帽,大聲道,“此乃昨日宿醉貽誤火情的交城城守之帽,從即刻起,本督罷免他一應官職,交付有司問罪,以慰罹難的各位冤魂!”眼看著塔下百姓爭搶踐踏城守的官帽,玄林的聲音驀地放大了,“然身為交城眾官員之首,玄林所擔救護不力的罪責最大,只望將受災父老們安頓好後,便上表向皇上請罪。此時惟有一跪,向交城父老謝罪!”說著他掙脫水華的攙扶,果然一撩衣擺就跪在眾人面前。 明明兩軍混戰之時火勢失控,此刻全推在冰族身上,倒也乾淨。季寧一直對玄林的解釋不以為然,然而這一跪卻將季寧的冷嘲都拍了個粉碎。他心中清楚玄林身負重傷,不知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支撐到現在,何況此刻交城災民怨氣暗湧,若不好言撫慰,只怕民變頓生。而季寧身邊的交城百姓更是何曾見過這樣的朝廷命官,他們連連唏噓,請玄林起身。 “若這一跪能複生一條無辜的生命,那我寧可永遠都不起來。玄林惟有殫精竭慮,死而後已,才能贖今日之罪……”玄林此言一出,淚流不止。 “玄林大人,您是我們交城的青天啊……”廣場上的人們紛紛用衣袖抹著眼睛,跪倒在地上,崇敬地看著玄林虛弱地靠在女兒和侍衛身上吩咐手下官員公佈賑災的措施和地點。先前還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哀中的南城百姓放棄了抱怨與哭喊,開始井井有條地排著隊領取賑災物資,原本快到崩潰的交城秩序終於得到了恢復。 季寧站在原地,依舊抬頭看著白塔上那寬大的窗戶。他看見當交城的所有官員們都下塔來恪盡職守後,水華才尾隨著父親離開了那裡。 “季寧公子。”忽然有人在身後喚他,他轉身一看,居然是樂綠夫人。 “我要離開交城了。”盯著季寧錯愕的表情,樂綠夫人苦笑了一下,“商棧全都燒光了,看守倉庫的伙計也燒死了三個。因為之前有私通冰族貿易的罪名,損失是一點也無法討回來的。交城待不下去,我便打算到葉城去等我哥哥的消息。你的定金,我到時自會差人雙倍返還給你。” “樂綿老闆去了哪裡?”季寧奇道。 “他們幾天前去了伽藍帝都,想要勸說藍王阻止玄之一族的禁海行為。”樂綠夫人抿了抿唇,不滿道,“別忘了,交城的商人多是藍之一族,而藍族正是靠貿易行走雲荒。玄林來自北方內陸,他們玄族只會騎馬打獵,哪裡知道海上貿易的重要,無非藉此機會打壓藍族的勢力罷了。” 季寧對她所說的玄藍兩族爭鬥漠不關心,他只是微笑道:“那點定金不足掛齒,夫人若是手頭拮据,我這裡還有。”說著將身上所有的十五個金銖都掏了出來,“就算我送給夫人路上的盤纏吧。” “公子真是豁達之人,我就收下了。”樂綠夫人也不客氣,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來遞給季寧,“這樣吧,公子以後若是碰到我南濱商會聯盟的人,只要畫出上面的標記,都可以讓他們給你幫忙。” “多謝夫人。”季寧展開白紙,發現上面畫的是一朵子午花,恰似樂記商船的標記,卻又有些不同。 “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公子。”樂綠夫人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季寧,然後毅然告辭轉身,很快便淹沒在廣場的人海中。 季寧若有所失地看著她離開,只覺前途越發渺茫。他漫無目的地在廣場上行走,走過了賑糧的粥棚,賑藥的櫃車,募捐的衙署,忽然一幅場景吸引了他的視線,他怔怔地立在了原地—— 素衣的女孩子坐在地上,專心地將治療燒傷的藥膏倒在自己手中,然後輕輕將藥膏抹在靠坐在身前的災民身上,從臉部以下,凡是燒傷的地方,她都毫不避嫌地耐心上藥。那些都是重度燒傷的百姓,一絲不掛地袒露著他們慘不忍睹的身軀,呻吟著排著隊等待救治,有的人還沒有輪到照應上藥便痛苦地死去。 那個女孩子,正是水華。 季寧站在人群外圍看著她,看著她柔軟潔白的手掌如同白雪一般撫慰著燒傷之人的肌膚,彷彿那些黑血、膿水、皮肉的碎屑都不能玷污這雙手的潔淨。她的眼睛始終朝著災民的方向,平時黯淡無光的眸子此刻也彷彿蘊含著同情的悲憫,讓季寧再一次無端地生出“聖潔”這兩個字來。而一些無人看管的孩子卻調皮地圍在她周圍,拉拉她的頭髮,或者偷偷地用臟黑的手指蹭蹭她的衣服,只有當他們妨礙到自己的工作時,水華才會笑著回過頭,許諾一會兒再給他們講好聽的故事。 就算方才對玄林的話含著苛刻的懷疑,季寧此刻再也無法用理智的冰冷硬殼包裹自己。他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看著水華笨拙卻專注的姿態,眼裡不知不覺地湧上了濕意,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哥哥,我知道你會來幫我的。”水華分辨出季寧的腳步,朝著他的方向嫣然一笑。這一笑,從此牽絆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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