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歷史老師沒教過的歷史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安史之亂”中的詩人們

公元755年,“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導致大唐帝國一蹶不振,致使無數百姓生離死別的“安史之亂”爆發,生活在這個時期的著名詩人們也不幸被捲入其中。 最先因叛亂而受到傷害的是有“七絕聖手”之稱的王昌齡,而且他所受到的傷害也是最重的,因為這是致命的一擊。 安祿山叛亂之後,王昌齡離開他在湘西的任所,往東北方向行進,沒有人知道他意欲何往,但我們知道當他走到淮河邊的濠州(今安徽鳳陽)時被當地刺史閭丘曉(閭丘為姓,當代有著名記者閭丘露薇)不明不白地殺害了。 “自作孽不可活”的閭丘曉不久因為貽誤軍機被宰相張稿活活打死,在執行軍令前,閭丘曉苦苦請求饒命,說家裡有父母要照顧,張鎬一句話把他噎了回去:那王昌齡的雙親由誰來養老?

當年王昌齡貶官湘西時,李白正身居揚州,他得到消息後,為這位摯友寫下了“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的名句。面臨天下大亂的形勢,王昌齡選擇了北上,李白卻決定南下避難,他先到了浙東的剡中地區(今浙江新昌一帶),不久又西上廬山開始了隱居生活,“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就是在此時寫出的。 安祿山叛軍渡過黃河後,很快攻陷了東都洛陽,接著向西打到了名將哥舒翰鎮守的潼關,著名邊塞詩人高適此時正在他身邊擔任掌書記的職務。 756年,由於唐玄宗李隆基強令哥舒翰冒險出擊,潼關失陷,叛軍向長安殺來。李隆基帶領子孫親信倉皇離京奔蜀,不料行至馬嵬驛(在今陝西興平)時,軍士譁變,宰相楊國忠被殺,楊貴妃被迫自縊。同時,太子李亨在靈武(今寧夏靈武)即位,取代父親做了皇帝,這就是歷史上的唐肅宗。

叛軍進入長安之後,一批著名詩人的人生之路發生了重大的轉折。 當初唐玄宗逃離長安時,將大批官員拋在了危在旦夕的都城。長安城破之後,這些官員在安祿山淫威暴行的恐嚇下,被迫接受了所謂大燕國(安祿山自稱大燕皇帝)的官職,成了不忠於大唐的貳臣,其中就包括田園詩人的代表人物王維、儲光羲和另一位著名散文家兼詩人李華。 這時,另一位詩人,一個後來的大詩人,也到了長安,他是在士兵的押解下來的,他就是不幸的杜甫。 亂發之後,身為右衛率府兵曹參軍(一個幾乎不入品的小官)的杜甫先離京把妻兒家眷從奉先(今陝西蒲城)送到鄜州(今陝西富縣)羌村安置下來,路上目睹百姓苦難的杜甫寫出了千古名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而後,杜甫獨自一人奔赴靈武去投奔正在那兒指揮平叛戰爭的肅宗皇帝,想為國家儘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一顆赤子之心,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叛軍,被押送到長安淪為了階下囚。

田園詩人們被困在了長安城內,邊塞詩人們正在長安之外的土地上為救國勤王而努力。潼關陷落後,哥舒翰被俘,高適僥倖脫身,報國心切的他和杜甫作出了同樣的選擇,奔赴行在(皇帝所在的地方)為國效命。高適的文學成就雖然不如杜甫,但命運卻比杜甫幸運得多,他不但順利抵達皇帝身邊,而且他通達仕途的序幕也已在此時悄悄揭開。與高適並稱“高岑”的另一位著名邊塞詩人岑參這時正在從“平沙萬里絕人煙”的西域大漠東歸大唐本土勤王護駕的路上,他的回歸為將來的一樁文壇盛事埋下了伏筆。 這一年還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為了抑制北方的新皇帝李亨,不甘心放權的太上皇李隆基將第八子永王李璘封為四道節度都使,總管江南軍事。意氣風發、雄心勃勃的李璘引兵東巡,自長江中游的江陵順水而下,宣稱要從水路包抄安祿山叛軍,他的出場給一位大詩人帶來了機遇,但更帶來了災難。

為了擴大自己的影響,振奮軍隊的士氣,李璘將隱居在廬山,身在江湖、心在廟堂的李白請了出來,李大詩人激情滿懷,揮筆寫下了十一首《永王東巡歌》,可惜,詩歌剛剛寫完,唐肅宗李亨派來的軍隊就已把永王李璘打了個落花流水,一敗塗地,因為有些跡象表明李璘打算割據江東自立為帝。 風光了沒幾天的李白現在大難臨頭了,以從逆之罪被關進了大牢。 李白在獄中時,曾向已位居淮南節度使的舊友高適寫詩求救,然而,高適卻回詩一首說你李白無權無兵,沒有被救的價值,這就是一個文化大名人在另一個已經成為掌權者的文化人眼中的價值。 順便說一下,高適能夠就任淮南節度使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初他準確地給唐肅宗分析了江東的形勢,斷定了永王李璘必敗的結局,所以,如果說永王東巡對於李白是一場噩夢,那麼對於高適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可惜這不是他最心儀的邊塞衛國之戰,而是皇室貴族之間的自我殘殺。

李白在獄中度過了春節,時間已經進入了公元757年。 大唐統治階層之間的兄弟相煎還未塵埃落定,叛軍上層就上演了冷酷的父子相殘——安祿山被他的兒子安慶緒殺掉了,唐軍主將郭子儀等乘機收復了京都長安和東都洛陽,新皇帝李亨和老皇帝李隆基先後回到了壁斷垣殘、今非昔比的長安城。 早在收復長安之前,杜甫已經從叛軍手中逃了出來,並且終於在鳳翔見到了唐肅宗,只是肅宗皇帝對他不太感冒,只給了他一個左拾遺的職位。長安收復後,杜甫也隨著皇帝回到了京城。 皇帝回來了,那些被迫從賊的臣子大難臨頭了,王維、儲光羲、李華等人都被投入了深牢大獄,但是他們最終的結局卻大不相同——王維幸運地得到皇帝的赦免,只是由給事中降為太子中允,因為他的弟弟王縉危難時刻一直陪在皇帝身邊,立下了大功,而且願意以自己的仕途為哥哥贖罪;李華被貶到南方的杭州去擔任一個小官(後來又回到京城任職);而儲光羲則最為不幸,被貶官嶺南的瘴癘之地,並且於“安史之亂”結束的那一年死在了那裡。

大詩人李白這時也出獄了,等待他的是流放幾千里之外荒蠻的夜郎,此時此刻,李白若想起當年寫給王昌齡的那句詩——“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肯定會有深深的宿命之感。 此時,王維、杜甫、岑參三位著名詩人齊聚長安,一個偶然的機會三人共同演繹了一樁詩壇盛事,這就是文學史上的“早朝大明宮唱和”——中書舍人賈至(就是白居易《錢塘湖春行》中提到的“賈亭”的修建者)早朝時詩興大發,寫了一首《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此詩一出,引起了詩人們的極大興趣,他們紛紛寫詩唱和,雖然這些富麗堂皇的詩都是歌頌大明宮上朝之情景,在藝術上沒有多少獨到之處,卻為後人呈現了亂世詩壇愁容之中難得的一點喜色。 這個時期,待人至誠、情深意重的杜甫一直在關心懷念著遠方的故人李白,他白天憶李白,夜裡夢李白,為不幸蒙難的老朋友寫下了一首首動人的詩篇,也許是杜甫的真情感動了上天,李白的命運不久出現了轉機。

公元759年,郭子儀、李光弼等九大節度使因無統一指揮兵潰相州(今河南安陽),同時關中地區大旱,唐肅宗為安定民心大赦天下,宣布“天下現禁囚徒,死罪從流,流罪以下一切放免”。正在流放途中的李白得到赦免後,立即乘船東歸與家人團聚,起身時寫下了《早發白帝城》的千古絕唱。 朝廷的日子不好過,叛軍更是亂得厲害。就在這一年,安祿山的老搭檔史思明殺死了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攻占洛陽後,他有樣學樣地當起了“大燕皇帝”。 大抵在同一個時間,朝廷的大赦讓李白從東面離開了當時的巴蜀,而政府的無能卻使杜甫不得不丟棄不能糊口的官職從北面進入沒有受到叛軍禍害的四川謀求一條生路。 此時此刻的杜甫是一個逃難之中的詩人,生活自然是淒苦的,更慘的是,他連個遮風避雨的房子也沒有,只得投親靠友,寄人籬下。直到第二年,也就是公元760年,苦命的杜甫才在四川成都有了自己的所謂的家,那是建在西郊浣花溪畔的幾間簡陋草房,每逢下雨,則“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處境之苦可想而知。可就是在這樣的境遇下,我們的詩人杜甫寫出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眼前何時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偉大詩句。

令人欣慰的是,不久,杜甫的老友高適從軍界轉到政界來四川擔任彭州刺史(後轉蜀州刺史),給他的窘困生活帶來一些轉機。實事求是地說,雖然高適對在政治上無意中站錯隊的李白有些無情無義,落井下石,他對杜甫還是不錯的,不僅寄詩問訊,還時常饋贈衣食。正是朋友間的友誼重新激起了高適那因為身居高位而即將罄盡的才華,寫出了《人日寄杜二拾遺》這首非常打動人心的詩歌,杜甫讀之竟至“淚灑行間,讀終篇末”。 公元761年,在李光弼的打擊下,史思明屢戰屢敗,更糟的是後院起了火,最終,他步了好哥們、老搭檔安祿山的後塵,也被兒子殺死了,他的兒子名叫史朝義,這是安史叛軍的最後一個“大佬”。 從某種意義上說,史思明比安祿山幸運,因為他和大詩人王維死在同一年。雖然後世總是把李白和杜甫並列為唐詩兩大巨星,但在他們生活的時代,和李白齊名的不是杜甫(杜甫是後來居上的),而是王維。王維生前擔任的最後一個職位是尚書右丞,對於文人來說已經是一個不小的官職啦,這也是他被後人稱為王右丞的原因。雖然是被迫的,但王維確實背叛過大唐王朝,然而卻因為有一個好兄弟而保住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得以悠哉游哉、安逸輕鬆地在“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的準隱士狀態下度過了余生,而同為大詩人的李白之晚年卻要慘淡清苦得多。

晚年的李白可謂“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雖然上次從軍無意之中站錯了隊,犯了一個幾乎致命的天大錯誤,但他自知沒有辜負過大唐,所以又動了北上臨淮從軍報國的念頭,無奈歲數不饒人,走到半路就因病返回了。之後,李白一直客居在族叔,當塗縣令李陽冰(著名書法家)家中,不幸在第二年的一個月夜因病辭世。 一直思念著李白的杜甫這時正在西川節度使兼成都尹的嚴武身邊任職。嚴武是杜甫好友嚴挺之的兒子,對他非常照顧,並且給皇帝上表舉薦他為檢校工部員外郎(杜甫因此而被稱為杜工部)。嚴武鎮守西川的日子,是杜甫晚年最快樂的時光,“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恰好寫出了他當時的心情。 嚴武奉代宗皇帝之命(這時,玄宗和肅宗已先後駕崩)入朝公乾時,杜甫北上為他送行,二人直到百里之外的綿州(今四川綿陽),才戀戀不捨地分手。意想不到的是,嚴武走了沒有幾天,劍南兵馬使徐知道就在成都城內發動了叛亂,妄想自立為王。回不了家的杜甫只得流亡東川的梓州(今四川三台)去投靠與自己友善的漢中王。

不久,徐知道被暫代西川節度使的高適擊潰,隨即被自己的部將李忠厚殺死。徐知道叛亂的時間雖不長,成都卻受了很大的騷擾,混亂的狀況並不下於安史亂中的長安與洛陽。 公元763年初,在郭子儀和李光弼的聯合進攻之下,屢遭敗績、窮途末路的史朝義自縊而死,歷時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亂”終於結束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梓州的杜甫又驚又喜,脫口吟唱出那首著名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捲詩書喜欲狂! 白首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安史之亂”逐漸塵埃落定,大唐王朝幸運地得以延續,儘管再也回不到往日的繁榮富強。杜甫、高適、岑參等詩人們的人生之路也還要繼續走下去,無論前邊是晴天麗日,還是淒風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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