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悠悠南北朝·宋齊北魏的紛爭史

第63章 二、再談姓名:還人物本來名姓

讀史,總會產生各種不同的情緒,既可能從古人舊事中發掘出人生的感悟,又可能從滄桑興亡中體會到歷史的失落。然而,歷史,永遠不會只有一種;歷史,也永遠不會只有一張面目。在本篇中,我們就拿史書的資料做個輕鬆一點的“遊戲”。 魏收在拓跋鮮卑的國史《魏書》中,對於孝文帝改革漢制之前的鮮卑人名,大多根據姓氏改革的原則進行了修改,也就是使用了所謂的雅名(漢語姓名)。換而言之,在本書中我們所提到的早期鮮卑人的姓名,很多並不是他們的原名,至少在當時,旁人並不是這麼稱呼他們的。 那麼,我們就不免好奇,這些鮮卑人當初的名字是什麼樣子的呢?我們在前文中已經給出了北魏皇帝們的本來名姓,對其他的北魏人物,我們是否能夠還以本來名姓呢?答案是,我們能。

我們手中的第一樣工具是《魏書·官氏志》。這篇志的最後部分介紹了孝文帝改革姓族的製度,並羅列了原鮮卑姓氏所對應的漢姓。這份資料作為我們還原鮮卑人舊名的利器,再合適不過。 《官氏志》之外,我們又有另兩部同時代的正史以為佐證,那就是《宋書》和《南齊書》。 《宋書·索虜傳》和《南齊書·魏虜傳》是兩篇足以與《魏書》對照閱讀的傳記,此外,有不少相關傳記也都提到了北魏的鮮卑人名。司馬光在的考異中曾經“抱怨”南北兩朝的史書所提人名“名姓全不同”,那是因為他考證的標準非常嚴格;我們則可以把標準放低一點,通過兩相比照,從文字中尋出蛛絲馬跡,然後建立起幾本史書中人名的關聯。 《宋書》中第一次出現(按照年代先後)大量北魏人名的地方,應該是在卷四十八的《朱超石傳》中:

“義熙十二年北伐,超石為前鋒入河,索虜托跋嗣,姚興之婿也,遣弟黃門郎鵝青、冀州刺史安平公乙旃眷、襄州刺史托跋道生、青州刺史阿薄幹,步騎十萬,屯河北,常有數千騎,緣河隨大軍進止。” 東晉的義熙十二年即公元416年,對應北魏拓跋嗣的泰常元年。我們在《魏書·太宗紀》的泰常元年的記載中找到了相關的文字: “司馬德宗相劉裕,溯河伐姚泓……詔將軍叔孫建等渡河,耀威滑台。” 《宋書》一段中出現了四個人名,而《魏書》對應的事件中只有叔孫建一人,我們有辦法把他們對應起來麼? 先來看“黃門郎鵝青”,按照《宋書》記載,此人是拓跋嗣的弟弟,當然我們也可以理解為從弟甚至族弟,那麼這個人就應該也姓拓跋才對。但是在《魏書》的宗室諸王傳中沒有這樣一個身份相符的人,不過在卷三十的列傳中卻有另一個名字幾乎相同的人——娥清。果然,《娥清傳》中也提到了朱超石與北魏軍隊的交鋒:

“劉裕遣將朱超石寇平原,至畔城遁還。清與長孫道生追之,至河,獲其將楊豐。還,拜給事黃門侍郎。” 不僅事件相符,連官職也完全對應。唯一的出入是,《魏書》中的這個人物姓娥名清,而《宋書》中的這個人物是姓拓跋名鵝青,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們在《魏書》本傳的結尾處找到了線索: “(清)以不急戰,文通奔高麗,檻車徵,黜為門卒。遂卒於家。” 原來娥清在北魏征討北燕的戰爭中,由於作戰不力,導致北燕君主馮弘(即文通,北魏避獻文帝拓跋弘名諱而稱其字)出逃高麗。娥清因此獲罪受罰,成了門卒,被剝奪了貴族的身份。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很有可能也失去了象徵皇室的“拓跋”姓氏,不得不只稱呼名字。這就是《魏書》本傳中只用娥清(這個“娥”其實也不是鮮卑漢化後的漢姓,《魏書·官氏志》並不見載)來稱呼他的原因。這樣,我們就找出了第一對人名對應關係:《魏書》的娥清對應於《宋書》的拓跋鵝青。為統一寫法,我們採用《魏書》的用字,娥清的原名就是拓跋娥清。

下一個名字是“乙旃眷”,看起來似乎此人姓乙旃,名眷。我們查閱《魏書·官氏志》,知道“(北魏獻帝)命叔父之胤曰乙旃氏,後改為叔孫氏”。乙旃氏其實原來與拓跋同族,只不過是其叔父一支的後裔,所以在孝文帝改姓時就改成了叔孫。那麼這位乙旃眷就可能是《魏書·太宗紀》中所提到的“將軍叔孫建”了。 《魏書·叔孫建傳》中說: “(叔孫建)為都水使者,中領軍,賜爵安平公,加龍驤將軍。……太宗(拓跋嗣)假(叔孫)建前號安平公。” 爵位也與《宋書》完全對應了。接下來就是這個名字的問題了,是建還是眷呢?依照《廣韻》,建為“居萬切”,眷為“居倦切”,兩字聲母相同,韻母也十分相近,作為一個名字的兩種漢字譯法,完全可以接受。我們在《宋書·索虜傳》中,找到了以下一段記載:

“虜又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安平公涉歸幡能健……東擊青州。” 這個“安平公”同樣是叔孫建,“涉歸”乃是官名,“幡能健”正是叔孫建的本名。眾多的例子都表明,鮮卑人的漢語名字往往取其原名的首字或末字(比如以前提過“涉圭”和“珪”),這裡的叔孫建就是一例。所以,我們就得出了第二組對應關係,叔孫建原名乙旃幡能健。 第三個名字是“托跋道生”。 《魏書·官氏志》載:“次兄為拓拔氏,後改為長孫氏。”這裡的“托跋”或者“拓拔”,據考證,可能是“拔拔”的誤寫(因為按常理推斷,不應該與北魏的皇族姓氏相同),為皇室兄族的姓氏之一,在孝文帝改姓時改為長孫。這樣一解釋我們就明白了,《宋書》中的托跋道生,就是《魏書》中的長孫道生。

最後一個名字“阿薄幹”顯得有些陌生,《朱超石傳》後面又提到了一次: “(超石)以錘錘之,一槊輒洞貫三四虜,虜眾不能當,一時奔潰。臨陣斬阿薄幹首,虜退還半城。” 《魏書·官氏志》載:“阿伏幹氏,後改為阿氏。”《廣韻》中伏為“房六切”,薄為“傍各切”,聲母是重唇與輕唇的區別,南北朝時期並沒有區別,都讀成“b”,這兩個字的讀音都接近於“biok”,也可以看做是一字的兩譯。於是我們推測,“阿薄幹”就是“阿伏幹”,漢語名字應該是阿某某。可惜,這位阿某某的名字並不見於《魏書》列傳中。 至此,我們已經找出了《宋書》中出現的四個北魏人名的對應關係: 漢名(《魏書》姓名) 鮮卑名 娥清拓跋娥清

叔孫建乙旃幡能健 長孫道生拔拔(托跋)道生 阿?阿薄幹 《宋書·索虜傳》中的北魏人名是從“永初三年”開始提及的: “永初三年十月,嗣自率眾至方城,遣鄭兵將軍揚州刺史山陽公達奚斤、吳兵將軍廣州刺史蒼梧公公孫表、尚書滑稽,領步騎二萬餘人,於滑台西南東燕縣界石濟南渡,輜重弱累自隨。” 永初三年即北魏拓跋嗣的泰常七年,《魏書·太宗紀》記載: “九月,詔假司空奚斤節,都督前鋒諸軍事,為晉兵大將軍、行揚州刺史,交址侯週幾為宋兵將軍、交州刺史,安固子公孫表為吳兵將軍、廣州刺史,前鋒伐劉義符。” 兩段文字基本相符。參考《魏書·官氏志》,“弟為達奚氏,後改為奚氏。”奚姓是北魏皇室的弟族姓氏之一,改姓前為達奚,與《宋書》對應。奚斤的原名就是達奚斤。

“宋兵將軍、交州刺史”週幾,這個人到哪裡去了呢?別急,《宋書·索虜傳》的下文馬上也提到了他: “鄭兵與公孫表及宋兵將軍、交州刺史交址侯普幾萬五千騎,復向虎牢。” 《魏書·官氏志》中說得很明白:“次兄為普氏,後改為周氏。”與長孫一樣,周姓也是北魏皇室的兄族姓氏之一,原為普。這樣一來,《宋書》與《魏書》的記載從官職到名字,對應得都很好。這位週幾將軍的原名,就是普幾。 我們不妨再來看一個《南齊書》中的例子。 《南齊書·魏虜傳》記載了孝文帝平定內亂之事: “偽征北將軍恆州刺史鉅鹿公伏鹿孤賀鹿渾守桑乾,宏從叔平陽王安壽戍懷柵,在桑乾西北。渾非宏任用中國人,與偽定州刺史馮翊公目鄰、安樂公托跋阿乾兒謀立安壽,分據河北。期久不遂,安壽懼,告宏。殺渾等數百人,任安壽如故。”

這件事可以在《魏書·穆泰傳》中找到對應的記載: “(穆)泰,本名石洛,高祖賜名焉。……改封馮翊縣開國侯,食邑五百戶。……泰自陳病久,乞為恆州,遂轉陸叡為定州,以泰代焉。泰不願遷都,叡未及發而泰已至,遂潛相扇誘,圖為叛。乃與叡及安樂侯元隆……等謀推朔州刺史陽平王頤為主。頤不從,偽許以安之,密表其事。高祖乃遣任城王澄率並肆兵以討之。……泰等伏誅。” 兩段文字中所提到的幾個人名,根據他們的官職和爵位,是可以一一對應上的:伏鹿孤賀鹿渾對應陸叡,目鄰對應穆泰,安壽對應元頤(平陽王為陽平王之誤),托跋阿乾兒對應元隆。我們可以進一步做細緻的比較。 《魏書·官氏志》載:“步六孤氏,後改為陸氏。”陸姓是孝文帝改姓時的鮮卑勳臣大姓,原來叫做“步六孤”,我們曾經說過,也作“步鹿孤”(“六”、“鹿”古音相同)。據《廣韻》,步為“薄故切”,伏為“扶富切”(伏有兩讀,一為去聲,一為入聲,這裡取去聲),與前面“薄”、“伏”那一對類似,這兩字也是音近。於此推之,陸叡就是伏鹿孤賀鹿渾,或者叫步六孤賀六渾(與後來的高歡正好同名,很可能是鮮卑人常用的一個名字)。

《魏書·官氏志》載:“丘穆陵氏,後改為穆氏。”穆姓同樣是鮮卑勳臣大姓,本為“丘穆陵”。穆、目古音相同,陵、鄰則為音近且形近的字(鄰繁體為隣),所以這位馮翊公目鄰正是丘穆陵的簡寫形式,而他的鮮卑本名,應該就是本傳中所提的石洛。穆泰原名丘穆陵石洛。 第三個名字,安壽就是元頤。這個有《魏書》本傳為證:“安壽……高祖賜名頤。”而最後一位宗室元隆,則可以通過爵位,得出對應。 依照以上方法比較幾本史書,並將成果列成下表,我們就可以還這些歷史人物以本來名姓了。 *直勤為鮮卑人表示宗室的頭銜,常訛寫作直勒、宜勒等。 續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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