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悠悠南北朝·宋齊北魏的紛爭史

第48章 七、易代之間

蕭道成的提議遭到了四貴之中的重量級人物袁粲的反對,他說:“皇上年紀還小,小錯誤還是容易改正。廢立大事乃是伊尹、霍光那樣的強勢大臣才能做的,當今亂世,恐怕難以實行。即便真的成功了,我們這些人恐怕也無安身之地。”顯然袁粲是害怕自己步當年徐羨之、謝晦等人的後塵,同時在政見上他也並不完全贊同蕭道成,不願讓他藉此機會獨大。 一旁的褚淵則與袁粲的想法不同。這位堂堂駙馬兼顧命大臣的人生奮鬥標準就是四個字,“趨炎附勢”。他明白劉宋政權氣數已盡,隨時都可能有人取而代之,環顧朝野,此人非蕭道成莫數。所以為了自己將來的仕途一帆風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提前攀附這個新主子。在此密談的場合,他最佳的反應就是什麼都不說,以示對於蕭道成不臣之想的默認,同時也與袁粲等人“劃清界限”。

蕭道成心想唧唧喳喳開小會,不如自己單幹來得爽快,就把袁、褚等人“踢”在一邊,與長子蕭賾、次子蕭嶷,以及左右親信一起聯絡各方人士,等待廢黜皇帝的機會。 不久他就聯絡到了統領禁軍的越騎校尉王敬則,還是對方主動送上門來的。王敬則向蕭道成提出,自己可以利用職務之便,為蕭道成監視皇帝的往來活動。蕭道成大喜,他又讓王敬則重點結交劉昱的左右親信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人,將這些人發展為內應。 劉昱每日都要外出玩耍,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元徽五年(公元477年)七月初七這天,小皇帝給自己安排了一系列豐富的遊樂活動。他先是乘坐敞篷車,帶著左右侍從,到宮城外頭的小山岡比賽跳高;跳得累了,就前往附近的尼姑庵,與小尼姑們鬼混一番。眼見天色漸晚,他又潛入新安寺,與手下人偷來一條狗,殺了煮了,狗肉伴美酒,直吃得心滿意足,醉眼矇矓,這才由左右架著,回寢宮仁壽殿安歇。臨睡之前,劉昱忽然對著楊玉夫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便指著天上的銀河說:“今天是七夕,你小子給我守在這裡等候織女姐姐渡河,看到了馬上來報告我;要是看不見,我明早起來第一個就殺你!”楊玉夫嚇得腿腳發軟,連連點頭稱是。

由於劉昱的作息時間紊亂,而且居無定所,所以宮內的房門到了夜晚都不關閉。禁軍的士兵害怕因為被皇帝看見而無緣無故掉腦袋,都逃得遠遠的,內部的保衛工作根本就是混亂不堪。王敬則正在營外值勤,忽見楊玉夫神色慌張地跑來見他,心中詫異,趕忙詢問楊玉夫出了何事。楊玉夫把劉昱的話語一五一十都告訴了王敬則,王敬則心說這真是天意,就對楊玉夫說:“若等皇上明早醒來,你的小命哪還保得住。看來我們只有先下手為強,把楊萬年他們也叫上,今晚就行動!” 楊玉夫雖對小皇帝心懷畏懼,但也別無他法,就拉上楊萬年和陳奉伯,確認劉昱已經呼呼大睡,走進寢宮偷偷取下劉昱的貼身佩刀,砍下了那顆金貴的頭顱。 事情辦妥,三個人一商量,讓陳奉伯用袍袖藏了劉昱的人頭,假稱皇帝的命令,叫開宮門,把人頭交到王敬則營中。王敬則帶上人頭,快馬飛奔至蕭道成的領軍府前,一邊叩門,一邊大喊“事畢”。

蕭道成正在府中酣睡,被王敬則的叩門聲驚醒,立刻起床探視。可他又擔心這是劉昱設的局,想要把他誆出門殺他,躲在門後死活不敢開門。王敬則是個粗人,可不在乎這麼多,心想,你個領軍統領千軍萬馬,沒想到緊要關頭也夠膿包的。叫不開門,他就捧起人頭,從府院的牆上扔了進去。 蕭道成命手下將人頭洗乾淨,拿來仔細觀瞧,果然是小皇帝的頭顱,一顆提了多時的心總算落了地。他換上軍裝,騎馬出門,帶著王敬則等一隊人馬,前往宮城。王敬則宣稱御駕回宮,喊叫聲咄咄逼人,與劉昱平常進入宮城的態度一般無二。守衛宮門的士兵不敢細查,就大開城門,把蕭道成迎入宮去。宮中的官員驚慌失措,恐懼萬分。蕭道成走上仁壽殿,對群臣宣布劉昱已死,宮中上下頓時一片歡呼,“萬歲”聲不絕於耳。

次日一早,蕭道成以皇太后之命召集袁粲、褚淵、劉秉入殿會商。蕭道成全副武裝,王敬則等人立於身後,在大殿前的槐樹下迎候眾人,這架勢一看就足以把人嚇傻了。劉秉是劉裕侄孫,也排得上宗室,蕭道成先問他:“你們劉家的事,你看怎麼解決?”劉秉性格懦弱,馬上就說:“尚書省的事我可以應付,軍事大權,還是得交付領軍大人。” 蕭道成又看了眼袁粲,說:“袁公以為如何?”袁粲猶豫半天,正欲推辭,王敬則從腰間拔出佩刀,大喝道:“天下之事,皆由蕭公處分,誰敢說半個不字,我王敬則的刀可是不長眼睛的!”說著就要趁熱打鐵,推蕭道成稱帝。 蕭道成板起臉孔,呵止道:“你懂什麼!”王敬則才退到一邊,依舊舉著刀監視與會諸人。 蕭道成還想依次再問褚淵,褚淵識趣,搶先說:“今日之事,非蕭公無人可以善後!”

蕭道成裝出一臉無奈的樣子,說:“既然大家都不肯主持大局,那我又怎能推辭!”於是起草一份詔書,以太后的名義,列數劉昱的罪惡,擁立安成王劉準為新皇帝,改元昇明,這就是宋順帝。 (順帶提一下,這個劉準也不是宋明帝劉彧的親生兒子。而是劉彧當初搶奪劉休範愛姬所生的孩子,所以劉準事實上是劉休範的兒子。劉休範造反被殺,現在他兒子反倒做了皇帝,這劉宋皇族的風水,到最後關頭還是讓人捉摸不定。) 宋順帝根本是個傀儡,其地位和作用甚至比不上以前的漢獻帝和晉安帝。蕭道成之所以還要在皇帝的位置上擺一個姓劉的人,是因為他還需要在這時肅清朝廷內外反對他的人。與他過招的人就是反對他隨便行廢立大事的袁粲。 袁粲有名士的風度,也有匡扶亂世之志,他從來就沒真心服從過蕭道成,只是迫於蕭的淫威以及強大的兵權,暫時擁護他的決策。這時候朝廷派他出鎮石頭城,他馬上就接受了調令,想把隊伍拉起來,反攻蕭道成。

然而袁粲卻缺乏大才大略,不是適合搞權術,做政治鬥爭甚至軍事鬥爭的人。劉準即位沒幾個月,駐守江陵的荊州刺史沈攸之以太后手諭的名義,傳檄天下,宣布蕭道成“交結左右,親行弒逆”,領兵順江東下,討伐蕭道成。蕭道成接到消息後,主動去拜訪袁粲,袁粲卻以“道不同不足與謀”的態度來拒絕。與此同時,褚淵與蕭道成則打得火熱,兩人共商對付沈攸之的辦法,褚淵對蕭道成說:“西面的事情,是小打小鬧,不會成功,蕭公需要提防的還是建康這邊。”蕭道成心下明白,就秘密把手下的親信蘇烈、薛淵等人派到石頭城,名義上是增援袁粲,實際上是做好內應,隨機應變。 袁粲還不覺醒,他構想好了一套計劃,大致是要假傳太后的命令(這太后的名頭在這些時候還是非常有號召力的,各方的勢力要起兵都可以拿來一用)命劉韞、卜伯興率領禁軍攻打宮城中的蕭道成。可是你既然已經擺明了不與蕭道成合作,就應該早點行動,並與蕭道成的人劃清界限。他卻又有意拉攏褚淵,以為褚淵不見得敢完全反對他,想利用這個機會看看褚淵的態度,便讓手下人把整個計劃告訴了褚淵。

褚淵當麵點頭,轉過身去就把袁粲的話原原本本地向蕭道成報告。蕭道成兩手準備,連夜讓人到禁軍裡向王敬則通風報信,專心對付禁軍裡的那兩位,並且派遣部將戴僧靜,與蘇烈、薛淵內外夾攻,拿下石頭城。 蕭道成的內應實在太多,袁粲防得了這家防不了那家,更何況計劃一開始不夠周詳。禁軍的叛亂很快被王敬則平定,石頭城也被蘇烈等人從內部打開。戴僧靜領兵一路放火,直衝袁粲的府上。袁粲眼見大勢已去,面對戴僧靜引頸就戮。戴僧靜揮刀正欲砍殺,黑暗中一個人影攔住了他的去路。袁粲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兒子袁最。袁最乞求戴僧靜不要殺自己的父親,願意以身替死。袁粲對兒子嘆道:“我明知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只是為了名節而已,落到今天的地步,心甘情願。我不失為忠臣,你也不失為孝子。”戴僧靜身後的士卒都被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袁粲父子都被戴僧靜殺死,參與袁粲密謀的劉秉父子在出逃後也被捉住斬首。從此石頭城頭又多一首歌謠,說的是:“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為褚淵生!” 蕭道成沒了後顧之憂,便可以一心一意對付沈攸之的叛軍。正如褚淵所預言的那樣,沈攸之並不是一個需要太在意的對手。他出兵以後,就一再貽誤戰機,戰略目標應該鎖定建康,中途卻因為郢州的柳世隆派人到陣前叫罵,就隨意改變行軍計劃,以精銳部隊攻打郢州(今湖北武昌一帶)。耗了一個月,城沒攻下來,開小差的逃兵倒是日見增多。沈攸之見軍心渙散,只好下令退兵江陵,再做打算。 可怕的是江陵也保不住了,蕭道成果然老奸巨滑,他早就料到沈攸之會造反,預先在江陵北面的襄陽安插了自己的親信、雍州刺史張敬兒。張敬兒瞅准了沈攸之大軍在外,偷襲江陵,端了沈攸之的老巢,把沈攸之的兒子孫子,殺了個乾淨。

沈攸之的軍隊走到離江陵一百多里的地方,聽說江陵失陷,當即就一散而去。沈攸之無家可歸,很“自覺”地找了個林子,上吊自殺。 擺平了內外之亂,蕭道成又順勢誅殺了黃回、楊運長等一群明里暗裡反對他的人,取得了六十年前劉裕所取得的地位。不過與劉裕那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對手比起來,蕭道成的成功顯得太過容易了,從劉休範叛亂到沈攸之身死,前後也不過五年的時間。天理循環,並不是簡單的重複,於此,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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