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悠悠南北朝·宋齊北魏的紛爭史

第38章 十七、拓跋濬的中興

與爛人劉駿同時期的北魏皇帝拓跋濬,雖然知名度不高,在北魏歷史上卻是位相當重要的皇帝。在我看來,南北朝北強南弱的局面的最終形成,正是在拓跋濬時期。有趣的是,他在位期間對外用兵的次數非常之少,對南朝宋國勉強算有三次小規模的邊境接觸戰,對柔然用過一次兵,其他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平叛活動。軍事力量的對比,最終體現的是綜合實力的對比,拓跋濬一朝所起的作用,就是積累實力。 拓跋濬即位時擺在他面前的北魏帝國,形勢很窘迫。拓跋燾末期連年用兵,國庫虧空嚴重,地方上各族之間的矛盾也很大。拓跋濬是先皇嫡孫,皇位本不該有什麼爭議,但由於是通過政變上台的,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穩固。年輕的拓跋濬剛一上台,擁立有功的驃騎大將軍拓跋壽樂與尚書令長孫渴侯就因為爭權,把朝中搞得烏煙瘴氣。拓跋濬果斷地將這兩人賜死,穩住了朝政。不久,他又暗中誅殺了兩個叔叔拓跋譚和拓跋建。關於這一點,《魏書》里語焉不詳,只說這兩位王爺薨於同日。不過有線索表明這兩人可能也參與了廢立活動,為了防患於未然,拓跋濬先下了手,行跡還算機密,沒有波及其他人員。 (宮廷政變每每引發大規模的殺戮,最壞情況是像劉宋那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大打出手,北魏的這次在拓跋濬的處理之下勉強挺過了危機。)

北魏境內的零星叛亂依然不斷。第二年,長安的征西大將軍、永昌王拓跋仁等人又造反,失敗後自殺。拓跋濬勢單力薄,當務之急是提拔一批他能夠充分信賴的官員,支持他的源賀、陸麗等人自不必說,都被晉爵為王。這還不夠,畢竟這些鮮卑人打仗厲害,搞政治決策,統治華北地區還欠缺能力,他選用了許多漢人儒生補充他的決策層。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耿直忠誠的高允。 高允一直為拓跋濬的父親拓跋晃出謀劃策,是幾代下來的老臣了,擁立拓跋濬他也有功勞。但是拓跋濬不知為何並沒有給他升官,高允也緘口不言,還做他的著作郎。前文說過,拓跋燾大殺以崔浩為首的史官,唯獨高允僥倖未死。魏國的著史機構遭到了很大的破壞,拓跋濬讓高允牽頭,在和平元年(公元460年)重新恢復了史官。

有好事之徒勸拓跋濬大修宮室,高允進諫說:“臣聽說太祖皇帝(即拓跋珪)平定天下,才在都城修建了宮殿。當時的營造工作,無不是在農閒時節進行的。如今我們建國已久,宮室齊備,永安前殿(即正殿)足以會見天下眾臣,西堂溫室(即內宮)足以安置聖駕,高台樓閣也足以觀望遠近。若是要修建更壯麗的宮殿,應該放慢速度,不可倉促而行。採集材料搬運土石的雜役就要兩萬人,加之老小供餉,這麼著也得四萬人,半年建完。古人說得好:'一夫不耕,或受其飢;一婦不織,或受其寒。'況且發動幾萬人,損失可謂巨大。希望陛下仔細思量。”拓跋濬很敬重這位老臣,聽從了他的意見,不再大興土木。 高允說話直,有時並不考慮聽者的立場和心情,乃至拓跋濬也經常受不了他。拓跋濬並不責罰他,實在聽不下去了,就讓左右把他給扶出去。高允鍥而不捨,又跑回來要求再見拓跋濬。拓跋濬拗不過,也知道他是好意,就屏退左右,與他單獨面談,對他推心置腹。

有一次,拓跋濬感慨地對群臣說:“君主與父親是一樣的,父親有了錯誤,做兒子的怎能不當面指出呢?你們啊,應該學學高允,他才是真正的忠臣!朕有了錯誤,他常能正面直言,即使是朕不愛聽的話,他也敢侃侃而談,絕不避就。你們這些人在朕左右多年,從來聽不到一句正經話,只順著朕的意思吹捧,乘著朕高興的時候求官乞職。說得不好聽點,你們每天的工作不過是在朕身邊站站而已,如此都能做到王公,而高允呢,他用寫史的筆匡扶國家,才不過是個著作郎,你們難道不覺得自愧嗎?”於是他下令把高允提升為中書令。 這時司徒陸麗進言道:“高允雖然深蒙陛下寵待,但他家境貧寒,妻子兒女都無以為生。” 拓跋濬生氣地說:“你怎麼不早說,今天看朕提拔他了才說是吧!”當時就帶領群臣一同前往高允家中探視。

高允毫無準備,當然是“原樣奉呈”在皇帝面前。拓跋濬幾乎不相信眼前的景象,這位朝廷大員的住宅居然只是茅草蓋頂、幾間平房,再無其他漂亮的建築了。走進屋中,只見炕上堆的是麻布被子、粗陋棉襖,廚房裡也只剩一些鹹菜。拓跋濬對眾人嘆道:“自古以來清貧之人,恐也莫過於此啊!”便賜他絲帛五百匹、糧食一千斛,並任命他的長子為綏遠將軍,長樂太守,即刻上任。高允多次上表推讓,拓跋濬根本不理他,並且更加重視高允,對他不直呼其名,而尊稱為“令公”。皇帝起了頭,其他人有樣學樣,從此“令公”美名,遠播四海。 需要指出的一點是,在高允的時代,北魏還是實行百官無祿制的,一般官吏有家產的還好辦,否則就必須另找謀生手段,才能養家糊口,這也是北魏初期官吏多貪的原因之一(其實即使是高俸祿,高待遇,又何嘗不是貪者居多呢)。高允家裡窮,所以一直讓自己的兒子們上山砍柴,用以自給。這樣一位清到根子上的官員,沒有人會不肅然起敬吧。

高允在南北朝時期是壽命極長的一位,他從拓跋燾時起就受召為官,一直活到拓跋濬的孫子、也就是後來的孝文帝元宏在位時期,屢次告老還鄉而不得,享壽九十八歲而終。所謂“無欲者長存”,高允的一生正是最好的註腳。 對於各地官員,拓跋濬的措施是對治理的成果進行考核,強調賞罰分明;對於平民百姓,他也很願意搞“形象工程”,每年都要下到地方上去觀察了解風土人情,多次下詔減輕免除不必要的賦稅和徭役。就這些舉動而言,他幾乎不像是出生於戎馬大漠的鮮卑部族,倒更像一名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漢人皇帝。 太安元年(公元455年),他派遣尚書穆伏真等人巡行各地州郡,下詔明確指出巡查的目的: “農不墾殖,田畝多荒,則徭役不時,廢於力也;耆老飯蔬食,少壯無衣褐,則聚斂煩數,匱於財也;閭里空虛,民多流散,則綏導無方,疏於恩也;盜賊公行,劫奪不息,則威禁不設,失於刑也;眾謗並興,大小嗟怨,善人隱伏,佞邪當途,則為法混淆,昏於政也。”

不管是地方上出現哪種問題,歸根到底都是當地官員的瀆職與疏忽,需要懲罰、罷黜,甚至處死;各方面都符合標準的,執政優異,予以褒獎。同時地方上有冤屈的,有罪行的,可以向巡查申訴;如果巡查收受賄賂,斷察不平,則可以上訴到皇帝這裡來,嚴厲杜絕官官相護的現象。巡查的效果不錯,掃除了不少地方上的積弊。 北魏在拓跋濬的治理下從起初的一片蕭條漸漸轉向興旺。最明顯的一點變化,是頭幾年各地零星的叛亂活動,到其統治後期幾乎絕跡了。為了進一步緩和矛盾,安撫廣大人民群眾,拓跋濬恢復了被拓跋燾取締的佛教,信佛的人當然是開心得不得了了。 (佛教在中國歷史上經歷的破壞算是最多的,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每次倒下之後的重建,反而比以前更加興旺發達,可以說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文化現象。)

复佛後的第二年,拓跋濬騎馬出巡,忽然一頭撞上一名和尚。和尚害怕,連呼“罪過”。拓跋濬喝退上去抓人的左右侍從,對他笑道:“此乃吾馬識善人,哈哈!”他認定這是上天要他結識的牛和尚,便把和尚迎入宮中,奉以師禮。 這名和尚的確是個高僧,他法名曇曜,因為聽說皇帝開禁,所以就恢復身份,從中山趕往京城。拓跋濬喜歡聽講佛法,常召曇曜入宮詳談,說到激動處,自然動了心。在曇曜的鼓動下,他仿效敦煌的莫高窟,在平城西面的武州塞(今山西左雲至大同西)鑿山開窟,一共五窟,分別鐫建一尊佛像,這便是今日大同雲崗石窟的前身——曇曜五窟。自此以後北朝佛教日益興盛,成為名副其實的佛教國家。 拓跋濬在位十四年,是北魏一朝正中間的十四年。北魏沒有中宗,若把這個廟號授予給拓跋濬也不過分(他本人的廟號是高宗)。在他去世的時候,北魏制度完善和全面漢化的條件已經基本成熟。他的皇后馮氏與長孫元宏日後的作為,實際上正是完成了他生前所未竟之事。這些後話,我們留待第三部《明主昏君》中,再細細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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