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悠悠南北朝·宋齊北魏的紛爭史

第24章 三、崔浩一語定涼州

北魏平定了關中和隴右,但其統治並沒有預想的那麼穩固。這些地區半個世紀以來都是前後秦和夏國的勢力範圍,大量匈奴人、氐人、羌人聚居在這裡,與入關後的鮮卑人衝突不斷。北魏延和年間(公元432年至434年),隴右地區的匈奴休屠部人和羌人屢次起兵,令拓跋燾十分頭疼。拓跋燾調用強將守衛重鎮,前往鎮壓,仍不足以平定亂況。皇帝本人於延和三年(公元434年)領兵親征,勉強將勢力並不十分強大的休屠部人制服,這一帶各地鎮將的相互攻伐才告一段落。 (關東自前燕以來,除卻前秦苻堅短暫的十幾年統治時期,一直是鮮卑人稱大,至此已有八十多年,所以拓跋氏即使是統一了北方,其統治重心也沒有離開過冀、並、幽這幾個州,關東的人口與重要程度也遠大於關中。關中的問題,崔浩早就對拓跋嗣分析過,即“華、戎雜錯”,民族矛盾遠較關東複雜,如果說北魏在關東需要重點解決的是鮮卑人與漢人的對立問題,那麼在關中不但要解決胡漢之間的對立,還要解決各胡之間的對立,十分頭疼。關中成為北魏統治的薄弱環節,一直到一個世紀後北魏分裂、東西魏爭戰時期也沒有改變。有趣且略帶諷刺的是,南北朝的最終統一卻反而是由來自於關中的軍事勢力完成的,此乃後話。)

關中之外,匈奴人還有一個主要活動區域,那就是山西的并州地區。劉淵的漢國當年從此起家,一百多年後以前的匈奴人已經散落中原各地,在他們的大本營最為活躍的,是所謂“山胡”。 山胡,也稱稽胡、步落稽,是一支族源比較難考的胡人。按照正史的說法,山胡是劉淵南匈奴五部的苗裔,但也有人認為他們是春秋時期就活動於陝西北部的山戎、赤狄的後人,還有人認為山胡中可能還夾雜著西域人種,血統非常複雜。北魏時期,山胡在今天的山西、陝西兩省的北部部落繁多,居住於山谷之間,一度是北朝內部的隱患,北魏末年更是掀起了大規模起義。由於他們的活動區域較大,且易守難攻,北魏統治者對付他們並不輕鬆。 拓跋燾在解決了關中諸胡之亂後,移師隰城(今山西汾陽),想乘勝把山胡也給擺平。他命陽平王拓跋它督領大軍進擊山胡首領白龍,自己則帶了幾十騎登上附近山頭觀戰。山胡雖然不是什麼正規軍,但卻熟悉地形,也懂得擒賊擒王的道理。白龍在山中的十幾處險要之地埋伏了部下,拓跋燾的小隊伍一經過,就忽然殺出,圍攻拓跋燾。拓跋燾墜馬,幾乎被擒,虧得貼身侍衛挺身而出,與山胡人展開肉搏,連殺數人,才保護拓跋燾脫身。這也使得拓跋燾不敢再輕視這些隱蔽在山中的敵人,北魏軍隊與山胡仔細周旋,終於大敗山胡部眾,斬殺白龍。

搞定了這幾場內部的小亂,拓跋燾又要率領大軍北伐柔然了。 柔然在吳提繼位可汗後(參見《元嘉之治》),軍事力量一蹶不振,主動遣使求和,拓跋燾正忙著對付其他的外敵,也不為難吳提,同意雙方和親:拓跋燾把西海公主嫁給吳提,吳提則送來了自己的妹妹,到北魏宮中做左昭儀,同時還讓自己的哥哥禿鹿傀獻上兩千匹好馬,拓跋燾龍顏大悅,也賜給柔然不少東西。 友好的關係並沒有持續多久,僅過兩年,吳提就單方面斷絕關係,舉兵犯塞(也不管自己妹妹死活了)。拓跋燾無比震怒:柔然果然是頭白眼狼,只能靠拳頭來教訓他。太延四年(公元438年),拓跋燾親率大軍從五原北伐,樂平王拓跋丕與永昌王拓跋健各督十五員戰將出東西兩路,拓跋燾的主力則為中軍,從浚稽山(今蒙古土拉河、鄂爾渾河上游以南一帶)一直走到天山。這一次吳提早聽到了風聲,提前往西北逃竄,魏軍登上白阜山(今蒙古抗愛山脈西北),不見柔然踪影,回軍途中碰上漠北大旱,一路沒有水草,行軍艱難,人馬大多飢渴至死。

吳提很是得意,派了使臣到西域、北涼等地散佈謠言:“魏國天子親自來打我,可憐士兵馬匹疾疫而死,大敗而回呀,他弟弟拓跋丕還被我生擒活捉了。現在魏國已經衰弱,天下以我柔然最強,以後你們這些國家也不用恭迎魏國派來的使者了。” 北魏在滅掉夏國以後一直與西域通使,尤其是通過西域各國的宗主國北涼進行各方面的交流。現在聽說北魏吃了敗仗,這些小國都不願意搭理它了,北涼更是大為怠慢。沮渠蒙遜的繼位者沮渠牧犍與嫂子李氏私通,兄弟一起搞群交,后宮簡直混亂不堪。李氏嫉恨牧犍的正室夫人——北魏與北涼和親時拓跋燾嫁過來的妹妹武威公主,便拉了牧犍的姐姐一同在公主的食物中下毒。拓跋燾聞訊,急派御醫去給公主解了毒,李氏的陰謀沒能得逞。拓跋燾命沮渠牧犍交出李氏,牧犍不理,只把嫂子安置在酒泉,還撥了一筆錢給她花銷。

拓跋燾明白若不消滅北涼,難以懾服西域各國,便與崔浩商量。崔浩指出沮渠牧犍叛心已露,不可不誅。北伐柔然雖因非戰鬥減員,但主力尚存,涼州弱小,伐之必克。拓跋燾大為贊同,又在殿上召集群臣商議。 北魏剛吃了沒有水草的虧,弘農王奚斤等人反對出征,說:“沮渠牧犍小國而已,雖有不臣,但還是向我們稱藩的。我國剛打過仗,需要休整。而且聽說他們那里土地荒涼,沒有水草,沮渠牧犍若再堅壁清野,大軍一到,怕是會重蹈北伐的覆轍。” 尚書古弼、李順等人也說:“姑臧城(北涼國都)百里之內,都是不長草的荒地,只有城南山上積雪融化流下的水以供灌溉。我軍若去討伐,他們決斷渠口,我們兵馬不就都渴死了麼,奚斤大人所言極是,萬萬不可西征啊!”

李順和崔浩一樣是漢人,父親一代就從後燕投靠了北魏,曾多次作為使者被拓跋燾派往涼州,顯然關於涼州的話題他應是最有權威的,偏偏崔浩不信他。 崔浩與李順是兒女親家,崔浩的弟弟娶了李順的妹妹,而弟弟的兒子娶的又是李順的女兒。按理說關係應該很鐵,可是崔浩就是有些自大,看不起李順,兩個人之間矛盾很大。崔浩當面反駁說:“《漢書·地理志》裡就有說了:'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要是那裡沒有水草,怎麼放牧啊?而且漢人的居住地,歷來就是依水草築城。積雪融化的水,足夠引來灌溉麼?你說的根本就是謊言,經不起推敲。” 李順急得面紅耳赤,辯道:“耳聞不如目見,我是親自看見的,你憑什麼跟我辯?” 崔浩冷笑:“我看你是收受了人家的錢財,為他們說話吧,別以為我沒親眼看見就好欺騙!”

李順果然心虛,一個字也說不上來了。他出使北涼時,沮渠蒙遜曾給了他不少好處。回來後,他就上下打點文武大臣,傳播“涼州無水草”的言論。崔浩的一句話戳穿了李順的謊言,堅定了拓跋燾西征的決心。 太延五年(公元439年),拓跋燾把太子拓跋晃留在平城監國,大將軍、長樂王嵇敬與輔國大將軍、建寧王拓跋崇以兩萬人屯兵漠南,防備柔然,然後自領大軍從平城出發,浩浩蕩盪,開往涼州。師出有名,他又命手下人擬了一份罪狀,斥責沮渠牧犍的叛逆行徑,勸他早點投降,以保性命。 北魏這次進軍,還找到了一位好嚮導,那就是南涼的最後一代君主禿髮傉檀之子禿髮破羌。南涼滅亡後,禿髮破羌投奔北魏,拓跋燾欣賞他儀表堂堂、行事機敏,賜他爵位,並封為將軍。禿髮氏與拓跋氏同源,拓跋燾又賜姓名“源賀”。源賀對拓跋燾說:“姑臧城本被我禿髮氏佔據,現在城外有四部鮮卑,都曾是我父親的臣民。我願領兵在前,宣揚我們大魏的軍威,那些舊部必然來降。到時我們再圍攻姑臧孤城,取之易如反掌。”魏軍依計行事,很快招降了河西大部軍馬,數万部落,牲畜十幾萬。

沮渠牧犍被孤立,只得固守姑臧,派人向柔然求救。柔然可汗吳提吹牛雖然不打草稿,真打起仗可不怎麼行。他領兵犯塞,遭遇北魏司空長孫道生拒守,兄長企列歸又在陰山北面被嵇敬、拓跋崇擊破。吳提不僅沒幫成北涼,還害得自己損兵折將,遠遁漠北。 拓跋燾來到姑臧城下,眺望四野,水草豐盛,心中讚服。他興奮地對隨軍的崔浩說:“愛卿所言,果然應驗。”崔浩答道:“微臣不敢不說實話,倒是那個李順,接收了沮渠牧犍父子的賄賂,欺騙陛下,幾乎誤國。”拓跋燾原本還挺寵信李順,經過這一連串事件,開始厭惡李順。崔浩乘機在他耳邊說些李順的壞話,又有涼州人告發李順受賄的實據,拓跋燾終在三年後下令將李順斬首。 (崔浩的謀略屢屢成功,是拓跋燾信任他的主要原因,但他利用這些公報私仇,對李順極盡打擊報復之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就不夠厚道了。所以崔浩雖然見識非凡,在北魏朝中卻結怨頗深,為拓跋氏謀了一輩子還是惹了殺身之禍。)

沮渠牧犍內外交困之下,帶文武百官面縛出降,涼州入於北魏版圖,沮渠氏的北涼滅亡。 (沮渠氏政權還有個小小的尾聲,牧犍的兩個弟弟無諱和安週逃到西域,攻占了高昌國,多熬了那麼二十幾年,終滅於柔然之手。) 幾年後,北魏又攻占了宋、魏之間氐人建立的仇池。鮮卑人成為北方博弈的最後勝者,除北魏以外所剩的兩大勢力:柔然和吐谷渾,也都是鮮卑的旁支或苗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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