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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揚州驚魂

這才是岳飛 覃仕勇 3693 2018-03-16
王善、張用等人自東京撤出,呼嘯南下。 杜充興奮不已,宜將剩勇追窮寇,盡遣精銳部隊從後面攆著敵軍的屁股追擊,決意要將王、張這兩支部隊斬草除根。 恐怕杜充不懂“歸師勿掩,窮寇莫追”,很快,他就為自己的瘋狂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王善被追得太急,不走了,後軍改作前軍,排列下戰陣,與杜充的追兵結結實實地干了一仗。 這一仗杜充大敗而歸,血流遍野,屍骸滿地,真是太慘烈了! 岳飛從東明縣擒孫海、杜叔五回來,杜充哭喪著臉命他從都統制陳淬前去追討王、張二人。 在杜充看來,岳飛就是一隻最為得力的獵鷹。為了“餵飽”這只獵鷹,他還特意將岳飛提拔為武德大夫、真授英州刺史。但,將岳飛收為己用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對岳飛而言,杜充是他從軍以來遇到過的最差勁的上司,怯懦、殘暴、愚蠢、無能至極,與宗澤、張所、王彥、劉韐、王靖、劉浩等人相比不知差了多少倍。對這位仁兄的所作所為,岳飛除了不滿、反感外,更多的是鄙視、不屑,但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最差勁的上司的節制。 越職上書被開除軍籍、擅自出戰脫離軍隊,經過了這兩次教訓,岳飛已經從一名理想主義者慢慢轉化成了一名現實主義者。 在他的心中,有著盡忠報國的使命,有著收復失土的責任,有著救濟黎民的宏願。但他很清楚,要實現報國救民的理想,就必須適當的妥協。 所以,他領命而去。 王善整軍準備攻東京南面的陳州淮寧府(今河南淮陽縣)。 張用制止說:“咱們走到這一步,只因軍中乏糧,現在既然已經籌到了糧食,怎麼可以輕易攻打國家的郡縣呢?”(“吾徒所以來,為乏糧耳,安可攻國家之郡縣?”)

王善鄙夷地說:“切,你也太鼠目寸光了吧?現在天下大亂,正是富貴易人、貧賤更換的時候,咱們豈能只滿足於求糧呢!況且現在杜充盡發京城的軍隊前來追擊,想把咱們斬盡殺絕,咱們不能被動挨打啊!”(“天下大亂,乃貴賤、貧富更變之時,豈止於求糧而已!況京城已出兵來擊我,事豈無名乎!”) 張用默然,良久,才說:“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你既然主意已定,那就恕兄弟不能奉陪了,我準備往蔡州一帶去尋找機會,今日別過,日後書信聯繫。”(“汝攻陳州,吾當往蔡州。然兄弟之義,文字勿絕。”) 張、王兩軍從此分道揚鑣,天各一方。 第二日,王善在陳州城下架起了幾百架雲梯、天橋,大擂戰鼓,催促手下向縣城發起猛攻。 城頭上守軍則架起了無數的大爐,燃起熊熊大火,將生鐵燒熔,把一勺勺的鐵水往雲梯和天橋上澆去,攻城的兵卒被燒得皮開肉爛,狂呼慘叫,紛紛跌下。

王善在城下督戰,看到此情此景,大為氣惱,惡狠狠地道:“除非烏鴉變白,否則決不罷休。”(“當俟鴉頭變白,乃捨此城耳。”)再次命人加緊擂鼓,催促部眾努力攻城。 眼看城上跌下了一排士兵,城下又有一排補上;城上有一架雲梯倒下,城下又有一架雲梯架起,賊軍殺得性起,越戰越勇,前赴後繼,連綿不絕。 陳州危矣!眼看就要失守了,突然王善後面的陣腳大亂,王善扭頭看去,只見潰亂的士兵叢中殺出一彪人馬,當頭一人手持長槍左挑右刺,橫行直撞穿陣而來,無人敢擋其鋒! 來人正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岳飛! 岳飛從東京趕來,發現自己正好出現在王善陣後,這樣的機會可謂千載難逢,當下毫不遲疑,迅速發起了攻擊。 王善的部眾回頭看見這個突然襲來的殺神,驚慌失措,人人駭然。

王善壓不住陣腳,只得撤了城下之圍,倉皇遁逃。 建炎二年(1128年)三月二十一日,王善重整軍隊,在清河布下陣來,迎戰岳飛。 這一戰,岳飛生擒王善手下的將領孫胜、孫清,“所降將卒甚眾”。 六月二十日,兩軍又在開封府太康縣(今河南太康縣)崔橋鎮西邊再次展開決戰,王善再次大敗。 史稱王善“粗悍匹夫,本無馭眾之才,亦無治軍之術,徒以縱其徒黨、任之侵擾,故能乘天下之亂,蟻聚烏合,不啻一二十萬眾。劫掠資財,淫污婦女,為中原士庶之患。其軍中行伍部隊略無紀律,屢攻城邑,皆(不克)捷”。在岳飛的追擊下,他一路奔走於宿州、亳州、濠州(今鳳陽東北),“竟無屯駐之地”,被迫從廬州入合淝。 楊進、王善、張用等人原來都已經團結在宗澤抗金的旗幟下,是對抗金人的一支強大的軍事武裝,宗澤一死,東京被杜充搞得雞飛狗跳,這支龐大的軍事武裝也因此分崩離析,甚至彼此內鬥,實在令人嘆惜。

建炎三年(1129年)正月二十七日,粘罕率軍攻克了中原重鎮徐州,隨後又從徐州南下,也到了合淝。 王善有勇無謀,僅為了求一安身之所,便投在金人帳下,為虎作倀,實屬可惡。 扼守在淮陽的御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忠聽說徐州已失,自忖孤軍難守,先是退守宿遷縣,接著奔走於沐陽(今江蘇省沭陽縣)。在沭陽,夜不安寢,半夜率親隨駕舟乘潮逃往鹽城縣。 第二天,韓世忠部的諸軍發現主帥已逃,群龍無首,霎時人心惶惶,一片嘩然,四下潰散。 粘罕得訊大喜,親返徐州坐鎮,密切監防東京、應天府的宋軍,隨後發大軍攻打楚州(今江蘇淮安市)、泗州(今江蘇盱眙北),另遣精銳騎兵奇襲揚州,準備生擒趙構。 二月三日,金將耶律馬五率五百精騎攻至天長軍(今安徽天長市),天長一萬多守軍竟然沒有組織有效的阻擊,一哄而散,天長軍隨即宣告失守。

聽說金兵渡淮,禮部尚書王绹曾經和群臣討論應對策略,黃潛善、汪伯彥不以為然地笑道:“你們說的,是些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何必一說再說?也不怕閃了舌頭!”既不備戰,也不做逃逸的準備。二人甚至下令:“禁止街市,不得扇搖邊事,亦不許士庶般挈出城。”同時還鼓動趙構,“有警而見任官搬家者,徙二年,因而動搖人心者,流兩千里”,像鴕鳥一樣,把頭鑽入了沙堆,眼不見、耳不聞為淨。這無異於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並且,為了顯示自己的鎮定從容,黃潛善和汪伯彥天天結伴在一起,出入寺廟找高僧說禪,甚至流連青樓。而身為一國之君的趙構,也一頭扎在離天長軍僅有一百餘里的揚州行宮行樂。 這天,正在尋歡作樂的趙構,突聞天長軍失守、金人突襲揚州,“懼然警惕,遂病熏腐”。跳了起來,踢開床上的宮女,光著腳,跳下床,拎了衣褲,帶著御營司都統制王淵和內侍省押班康履等五六人跳上馬沿街狂奔。

蹄聲慌亂,響徹長街,有人大叫:“皇上跑路了!” 眾街坊大驚,紛紛探頭張望,果見有宮人從宮內蜂擁而出,城中頓時像一鍋煮開了的粥,亂作一團,不可開交。 看來,男人,關鍵時刻還是一定要挺住啊! 有人迅速去找黃潛善、汪伯彥,告知他們說天長軍已失,金人就要來了,黃汪兩人“猶以不足畏告之”,嚴肅批評他們不該聽信謠傳。 值班的衛士在旁邊叫道:“皇上早已走了!” 黃汪兩人這才相顧失色,跳上馬沖向城南渡口。 這兩個傢伙一走,城裡更加失控了,“軍民爭門而死者,不可勝數”。 趙構到了揚子橋,因為事出倉促,竟然找不到船隻! 春寒料峭,江風凜冽。 站在江邊的趙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急得直跳腳。 有一個衛士被趙構狠狠地踩了一腳,忍不住低聲痛叫了一聲,“哎呀!”

一直陰沉著臉的趙構霎時站住了,目露凶光,盯住他,滿腔怒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地方,“掣手劍殺”,拔出隨身寶劍,一劍將衛士殺了。 周圍的衛士們被嚇住了,噤若寒蟬,誰也不敢作聲。 殺了人的趙構脾氣並沒有半點好轉,依舊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見人就罵。 城內正亂得不可開交,司農卿黃鍔趕來查看情況,有軍士大呼:“黃相公在此。” 城內軍民恨黃潛善刻骨,不知此黃相公非彼黃相公,誤以為黃鍔就是黃潛善,一擁而上,罵道:“誤國殃民,就是你這個狗東西!”黃鍔還來不及分辯,腦袋已被亂兵斬下。 隨後趕來的少卿史徽、丞範浩同樣被失去了理智的軍民亂刀斬死。跟在後面的給事中兼侍講黃哲方見勢不妙,轉身想退回去,被一個騎在馬上的兵士,連射了四箭,射死了。

民憤一發不可收拾,鴻臚少卿黃唐俊被推下江溺死,諫議大夫李處遁被亂兵踐踏致死,而太府少卿朱端友、監察御史張灝生死不明,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看著如此混亂的場面,趙構的臉色煞白,像喪家狗一樣,沿江奔走,忙碌了大半天,卻一條船也找不到。 船都到哪兒去了呢? 負責調度官家船隻的是御營司都統制王淵。史稱:“舊制,出師征討,諸將不相統一,則拔一人為都統制以總之,未為官稱也,建炎初,置御營司,擢王淵為都統制,名官自此始。”御營司都統制責任重大。而這位老兄現在就跟在趙構身後,臉色鐵青,陰著臉,一言不發。 這位老兄早在幾天前就嗅出了不尋常的氣味,擅用職權,公船私用,上百隻大船滿載著他和大部分宦官的私人財產和眷屬前往杭州去了。這時候哪裡還找得到船隻? !趙構像瘋狗一樣,氣咻咻地一路狂奔到了瓜洲鎮,恰巧同簽書樞密院事呂頤浩和禮部侍郎張浚聯馬追來,在鎮上的漁民家強奪來一條小舟,三人才得以過江。

到了京口,入了水帝廟,趙構才發現自己劍上的血還沒擦。而“百官皆不至,諸衛禁軍無一人從行者”。 鎮江百姓聽說皇帝消失了,也匆忙往周圍山谷奔走逃竄,城中為之一空。 傍晚時分,金將耶律馬五的五百精騎從天長軍掠到揚州,“民未渡者尚十餘萬,奔迸墮江而死者半之”。 可嘆民心不古,在如此危難的時刻,竟有人趁火打劫!平時靠打魚為生的漁民,仗著家裡有一兩條漁船,在沿江一帶“停橈水中”,乘人之危,趁機向逃難的人們漫天要價,牟取暴利,“每一人必一金乃濟”,少一分一毫也不干。平民百姓出不起價錢,只有“相抱沈江”,河水冰冷,寒風刺骨,場面慘烈之極。 春夜初升的上弦月如一柄鋒利的彎刀,雪亮、冰冷,斜斜地倒掛在深藍的蒼穹上,毫無表情地俯視著地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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