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880年·滿城盡帶黃金甲

第9章 四文宗與王守澄:是君臣也是仇人

880年·滿城盡帶黃金甲 吴蔚 7345 2018-03-16
縱觀中國歷史,宦官擅權的情形在東漢、唐朝和明朝最為嚴重。而唐朝尤有特點:連天子的廢立也常常由宦官來決定。從唐穆宗起,唐代有九個皇帝,其中穆宗(821~824年在位)、文宗(827~840年在位)、武宗(841~846年在位)、宣宗(847~859年在位)、懿宗(860~873年在位)、僖宗(874~888年在位)、昭宗(889~903年在位)七個皇帝為宦官所立。只有敬宗(825~826年在位)是穆宗冊立的,最後的皇帝哀帝(904~907年在位)是藩鎮朱溫所立,不關宦官的事,然而只有四年唐朝就亡國了。所以可以說,唐朝後期八十年,皇帝是宦官所掌握的。 這些被宦官所掌握的皇帝中,並非所有的皇帝都任由宦官胡作非為。他們中還是有人想剷除宦官勢力,重振當年祖上的榮光,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文宗所發動的甘露之變。

從文宗的父親穆宗開始,皇帝由宦官擁立。掌握唐朝廷政權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宦官。當時宦官梁守謙、王守澄等掌握朝政,穆宗在宦官手下當皇帝,只求奢侈放縱的生活得到滿足,根本不想參與朝政。穆宗希望長生不老,寵信方士,結果服用長生藥時中毒而死,只當了三年皇帝。太子李湛即位,就是唐敬宗。 敬宗倒是穆宗冊立的太子,但即位時才十五歲,不思進取,一味玩樂,還荒唐之極地創造了擊球將軍的官銜。敬宗性情暴躁,刻薄寡恩,稍有不如意,就拿左右的人出氣,因此左右都怨恨他。有一天,唐敬宗“打夜狐”還宮,興致盎然,與宦官劉克明、擊球將軍蘇佐明等二十八人飲酒作樂。酒酣之時,敬宗入室更衣。殿上燭火忽滅,劉克明等人合夥將敬宗殺死於室內。敬宗在位不足三年,死時才十八歲。

隨後,劉克明等假冒敬宗旨意,擁立絳王李悟(憲宗第六子)為皇帝。又開始謀奪其他宦官手中的權力,結果惹惱了被稱為“四貴”的四大宦官——內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以及神策軍左右護軍中尉魏從簡、中尉梁守謙。這四人是宦官中的實力派。為了自保,王守澄等人領禁兵迎立敬宗弟江王李涵為皇帝。此舉得到了以三朝元老大臣裴度為首的朝廷重臣的支持。結果,王守澄等派出的禁軍殺死了劉克明和蘇佐明一夥,絳王李悟也死於亂兵之手。江王李涵即位為文宗,即位後改名為李昂。 文宗雖然由宦官擁立,表面上對宦官示以恩寵,內心卻不堪忍受。他無法忘記擁立他的王守澄正是殺死憲宗(文宗祖父)的兇手,感到自身毫無保障,想利用朝臣來對抗宦官,南司(朝官)和北司(宦官)的鬥爭在文宗一朝時表面化了。

太和二年(828年),名士劉蕡(音fen,同焚)應試。他在時策中公開反對宦官,要求唐文宗屏退宦官,將朝政交還給宰相,兵權交還給將帥。劉蕡的對策很受主考官的讚賞,但因為懼怕宦官,沒有敢錄用劉蕡。結果,跟劉蕡一起來投考的二十二人都中了,劉蕡卻落了選。劉蕡是大家公認的傑出人才,這次因為說了些正直話落選,大家都覺得委屈了他。中選的舉人說:“劉蕡落選,我們倒中了榜,太叫人慚愧了。” 文宗為了對付宦官,選用宋申錫為宰相,密謀誅滅宦官。但事不機密,宋申錫的計劃被宦官王守澄的親信鄭注發覺而敗露。王守澄派人誣告宋申錫謀立皇弟漳王李湊,文宗雖然半信半疑,但始終害怕危及自己的帝位,於是貶宋申錫為開州司馬。 鄭注是個極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貌不驚人,身材短小,雙目下視,不能看遠,但卻“敏悟過人,博通典藝,棋弈醫卜,尤臻於妙,人見之者,無不歡然”。早年時以行醫為生,周遊天下。

當時襄陽節度使李愬患有痿病,鄭注診治後,用偏方治好了李愬。李愬十分感激,厚待鄭注。鄭注也從此踏入了官場,在李愬麾下任節度衙推。之後,鄭注開始參與各種軍政之事,為李愬所倚重。由此引起了一些人的非議。許多人認為鄭注因為醫術高明而受到李愬重用,有點“專作威福”的意思。 宦官王守澄當時為監軍,聽說此事後也對鄭注相當不滿。他明白地告訴李愬,打算趕走鄭注。李愬回答說:“鄭注實在是天下的奇才。將軍可以試著與他交談,如果不稱將軍的意,再趕走他不遲。”隨即派人去叫鄭注來拜見監軍王守澄。開始,王守澄還有些勉強,感覺與鄭注交談會有失身份。不料鄭註一開口,“機辯縱橫”,頓時令王守澄刮目相看,馬上將他請入內室,“促膝投分,恨相見之晚”。

第二天,王守澄對李愬說:“果然如公所言,鄭注真是天下奇士。”從此,鄭注經常出入王守澄門下,關係異常親密。王守澄非常器重鄭注,將他引為心腹。 元和十五年(802年),王守澄調回京師任內職,鄭注也一路跟隨。不久,王守澄與陳弘志為爭權奪利,謀害了憲宗,擅立李恆為帝,即穆宗。王守澄由此登上了樞密使的要職,並將鄭注引入禁中。而鄭注依靠王守澄的權勢,廣結朝臣,勢力越來越大,甚至“達僚權臣,爭湊其門”。 文宗即位後,王守澄有擁戴之功,升為驃騎大將軍,充右軍中尉,權傾朝野。鄭注也跟著水漲船高,“權勢熏灼”。侍御史李款不滿鄭注依附王守澄,上疏彈劾鄭注。王守澄為了保護鄭注,將他藏到自己統帥的禁軍右軍中。不料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與王守澄不和,恨烏及屋,連帶恨上了鄭注。左軍將李弘楚與韋元素計劃詭稱中尉有病,召鄭注前來醫治,乘機擒而殺之。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鄭注也按時應召而來。此時,他已經預料到針對自己的危機,所以一到場,就侃侃而談,口若懸河。韋元素“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倦”。李弘楚三番五次示意韋元素動手擒拿鄭注,韋元素均毫不理睬。最後的結果,韋元素為鄭注的風度大為傾倒,送給他大批金帛,隆重地把他送了回去。鄭注再一次用個人的魅力化險為夷,他的過人之處由此可見一斑。 而在王守澄的周旋下,宰相王涯也扣壓了李款的奏疏,還任命鄭注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 時隔不久,文宗突然患病,說不出話來。御醫多方診治,卻不見其效。於是王守澄引薦鄭注給文宗治病。文宗服了鄭注調製的藥後,非常見效。文宗大為稱讚,從此,鄭注得到了文宗的寵幸,文宗甚至任命這個江湖郎中出身的人為太僕卿,兼御史大夫。鄭注受命以後,還不計較個人恩怨,舉薦曾經彈劾過自己的李款接替自己原來的職務。

當時李宗閔為宰相,鄭注很不喜歡他。因為李宗閔這個宰相當得不是很光彩,他任吏部侍郎時,結納女學士宋若憲及知樞密使楊承和,由於二人的內助,才進為宰相。剛好此時京兆尹楊虞卿獲罪,被投入御史台獄,李宗閔極力營救。文宗很不高興,認為李宗閔朋比為奸,於是貶他為明州刺史,不久再貶為處州長史。 在這個時候,鄭注揭發了李宗閔與宋若憲、楊承和勾結一事,與王守澄不和的宦官楊承和、韋元素以及宋若憲等,“姻黨坐貶者十餘人”。鄭注因此擢為工部尚書,充翰林學士,從此得以充任近侍,深受文宗倚重。誰也不會想到,身為王守澄心腹的鄭注,日後竟會成為甘露之變中的核心人物。 文宗與宋申錫謀除宦官失敗後,文宗處處受制於宦官。他想依靠朝臣剷除宦官勢力,而朝臣之間只忙於朋黨相爭。對此,文宗無可奈何地嘆息說:“去河北賊(指藩鎮)易,去朝中朋黨難。”

但文宗並不甘心,仍在暗中物色合適的聯盟人選。有一次,文宗讀《春秋》,到“閽弒吳子餘祭”一段時,別有用心地問身邊翰林侍講學士許康佐:“閽何人耶?”許康懼怕宦官權勢,不敢回答。後來得知文宗欲謀除宦官的意圖後,生怕惹禍上身,於是假稱有病,罷為兵部侍郎。而當時的朝臣中絕大多數都像許康佐一樣,畏懼宦官,只求保身,不敢參與文宗的計劃。這就是史書中所說的,在位之臣“持祿取安,無伏節死難者”。身為大唐帝國的皇帝,竟然找不到一個有勇氣的人,文宗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李訓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文宗的視線。 李訓,字子垂,初名仲言,後改名為訓。他出身名門,為肅宗時宰相李揆的族孫。長得也是儀表堂堂,有大家風範,“儀狀秀偉,倜儻尚氣”,還“頗工文辭,有口辯,多權數”。李訓進士及第後,當了一陣子太學助教,後來又任河陽節度府幕僚。但不久就出了武昭一案。

敬宗寶曆元年(825年),李訓的從父李逢吉為宰相,與另一宰相李程不合。剛好石州刺史武昭被貶官,李程為了陷害李逢吉,就派人告訴武昭,說李程本來想給他官做,卻被李逢吉阻止了。武昭信以為真,遷怒李逢吉。有一天,武昭越想越生氣,告訴左金吾兵曹茅彙,說他打算刺殺李逢吉。結果,這句氣急敗壞的話被人告發,武昭被逮捕入獄。 本來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就算武昭恨李逢吉入骨,也掀不起大浪了。李訓卻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他覺得有機可乘,要幫助從父李逢吉打擊一下李程。李訓去見曹茅彙,要他指證武昭是與宰相李程合謀。但李訓的計劃沒有得逞,武昭被杖殺,李訓也被流放於象州(今廣西象州東北)。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到李訓做事急功近利的風格,正是這種做派,導致了他後來在甘露之變中的失敗。

文宗即位後大赦天下,李訓遇赦北歸。當他得知朝政盡在宦官王守澄之手、而王守澄寵遇鄭注時,不禁嘆息了一通,說道:“當世操權力者皆齪齪,吾聞注好士,有中助,可與共事。”於是,準備了厚禮去拜見鄭注,其實就是投奔其門下的意思。二人都是善於辯論之人,一見如故。鄭注不但將李訓引薦給王守澄,還推薦給文宗。文宗見李訓相貌堂堂,口若懸河,又多權數,十分高興,“以為奇士,待遇日隆”。 當時的宰相李德裕認為李訓是個小人(指武昭一事),不應該得到重用。文宗卻說:“人誰無過,俟其悛改。”不顧宰相的反對,拜李訓為翰林侍講學士。 文宗將想誅滅宦官的心事密告李訓、鄭注,當時李訓已任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同平章事(宰相),鄭注任翰林大學士、工部尚書。李、鄭都表示願意為文宗效力,積極地出謀劃策。可想而知,這對文宗是何等大的鼓舞。因為李訓、鄭註二人都是王守澄所引薦,尤其鄭注還是王守澄的親信,所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這裡要特別提一下鄭注,他一直是以王守澄心腹的形像出現的,尤其在宋申錫一事中,正是他向王守澄揭發了宋申錫的計謀,從而導致文宗苦心策劃的計劃流產。那麼為什麼這個時候,他突然又開始支持文宗呢?此刻,他已經是位極人臣,為什麼要突然倒向處於弱勢的文宗呢?從前面鄭注幾番化險為夷的經歷可以看出,他絕對是個識時務、知大體的聰明人。這只能說明,鄭注突然倒向文宗,是想得到更大的利益。而對於李訓,毫無疑問,他是個典型的投機分子。李訓和鄭注都曾經為常人所不為,所以,在看到幫助皇帝取得成功後的巨大利益後,二人都甘心為之效命。 李訓任宰相後,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一系列對策。首先開始整頓吏治,消除朝中的朋黨之爭。水火不容的兩派首要李宗閔、李德裕等都被貶出朝廷,又大力提拔“新進孤立無黨之士”。 在對待宦官的策略上,李訓則利用宦官之間的矛盾,分化瓦解。他先擢升一直被王守澄抑制的宦官仇士良為中尉,分去王守澄的權勢。隨後將王守澄不喜歡的宦官全部貶到外地為官。其實,作為同一類人,王守澄生怕同類分自己的權力,因而少有喜歡的宦官。而與王守澄有仇的韋元素和楊承和等實力派大宦官都被處死,由此還博得了王守澄的歡心。 當時天下流言紛紛,都說憲宗為宦官陳弘誌所害,文宗因此恨陳弘志入骨。當時陳弘誌任山南東道監軍,李訓以文宗的名義將他召至青泥驛,“封杖殺之”,從而洩了文宗心頭大恨。文宗也因此更加信任李訓。 經過一系列有預謀的計劃後,王守澄被徹底孤立起來。李訓見時機成熟,便讓文宗逼王守澄喝毒酒自殺。曾經不可一世、人見人怕的大宦官王守澄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除掉了。李訓也因此而威望大增,“每進見,他宰相備位,天子傾意,宦官衛兵皆慴憚迎拜”。宦官們威風掃地,氣焰大為收斂。 李訓與鄭注又密謀,打算徹底誅滅宦官。因為宦官手中握有軍權,必須要掌握一定的軍事力量,才有可能取得成功。於是,李訓先讓鄭注出任鳳翔節度使,執掌軍隊,以為外援。二人約定,在王守澄下葬時,命宦官中尉以下者全集中於滻水送葬。然後由鄭注率親兵將宦官全部砍殺,一個不留。如此,大事必成。 本來按照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相當大。但正如前面所分析的,李訓是個投機分子,在緊要關頭,他的投機心理開始作祟了:他認為這是不世之功,他要獨占!於是,在沒有通知鄭注的情況下,李訓臨時改變了計劃。他和宰相舒元輿、金吾將軍韓約等人想出一計。 大和九年(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文宗登紫辰殿早朝,文武百官依班次而立。金吾將軍韓約奏稱金吾左仗院內石榴樹夜降甘露,是祥瑞之兆。文宗事先已經知道計劃,故意表示驚訝,派左、右軍中尉,樞密內臣仇士良、魚弘誌等宦官前去看個究竟。 宦官離開後,李訓立即調兵遣將,部署誅殺宦官。而當仇士良等宦官來到左仗時,發現韓約神色慌張,情態反常,大冬天的竟然頭冒冷汗,不禁心中起疑。正巧刮來一陣風,吹動了帷幕。仇士良等發現幕內執兵器者甚多。他們立時恍然大悟,察覺事變,遂倉皇出逃,門衛欲關閉門,已來不及了。 仇士良等逃回殿上,劫奪文宗退入宮內。這時,金吾兵已登上含元殿,李訓立即指揮金吾兵護駕,並大呼:“衛乘輿者,人賜錢百千!”金吾兵應聲而上。 仇士良見情勢危機,急忙決開殿後罘罳,挾持文宗抄近道入內。李訓急忙攀住乘輦,死死抓住不放。仇士良與李訓廝打時,跌倒在地,李訓撲上去,將抽靴中刀刺殺時,仇士良卻被宦官救起。 這時,京兆少尹羅立言率京兆邏卒三百餘人從東邊殺來,御史中丞李孝本帶御史台從人二百餘從西邊衝來,兩方與金吾兵會合,殺死宦官數十人。李訓仍抓住文宗乘輦不放,一直拖到宣政門,被宦者郗志榮擊倒在地,帝輦進入東上閣,宦者關閉了閣門。一場搏鬥就此結束了。 李訓見事難以成功,遂脫下紫服,穿上從吏的綠衫,走馬而出。他在道上揚言說:“我何罪而竄謫!”因此無人懷疑與阻攔他。 在李訓出逃的同時,仇士良指揮宦官率禁兵千餘人,對在京師的公卿百官與吏卒進行了血腥的大屠殺,中書、門下兩省及沒有逃走的金吾士卒被殺死六百多人,皇宮內“橫屍流血,狼藉塗地,諸司印及圖籍、帷幕、器皿俱盡”。宰相舒元輿等也被逮捕下獄,遭到嚴刑拷打,被逼自誣謀反。李訓家被劫掠一空,京城的無賴們也趁火打劫,整個長安雞犬不寧,京師被攪得天翻地覆。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甘露之變”。 李訓出離京城後,投奔終南山僧人宗密。宗密與李訓有舊交,欲給他剃髮為僧,但眾僧徒不同意,李訓只得離開山寺,在奔往鳳翔的途中,被盩屋鎮遏使宗楚所擒獲,械送京師。押送到昆明池的時候,李訓怕被送到神策軍中受到酷刑折磨,最後一次施展了他的滔滔口才,成功地說服押送者,斬下他的首級送往神策軍。之後,宰相王涯等與甘露之變毫無關係的人也都被殺,死者達幾千人。 長安血流成河的時候,鄭注正帶著親兵依照約定出發。行至扶風縣境時,聽說李訓已經失敗,鄭注立即返回鳳翔。 我們可以分析下鄭注此時的心理。顯然,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他的下場將會跟李訓一樣。其實,鄭注此時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趕緊逃跑。然而,鄭注卻沒有跑。不但沒有跑,反而在家裡靜靜等待,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冷靜。 仇士良控制了京師局勢後,立即派人持密敕給鳳翔監軍張仲清,命他立即殺死鄭注及其親信。張仲清也是一個大宦官,他得知京師發生了巨變,心中恐懼,六神無主。押衙李叔和為他獻計,建議以召鄭注議事為名,將其誘來,事先設下伏兵,一舉殺死。張仲清依計而行。 鄭注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不會不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但欣然赴行,而且當李叔和要求他將親兵留在外面的時候,他還完全照辦。這只能說明一點,鄭注來之前就完全想好了,他是來講和的,也就是說,他想像以前投靠王守澄那樣,重新投靠張仲清。他本來就是個江湖人物,是個賭徒,為了身家性命,他願意再賭上一把。而且他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本事,他滔滔不絕的口才不但曾經使他化險為夷,而且平步青雲。 鄭注進來後向張仲清恭順地見禮。張仲清也很客氣,請他落座,然後叫人上茶。這讓鄭注看到了希望,他禮節性地端起茶,打算喝完一口就開始大展辯才。然而,就在他舉杯飲茶之際,他身後的李叔和抽出刀來,當場殺死了他。鄭注臨死前的心理,應該是壯志未酬的悲哀吧?他的一生,經歷了不少驚濤駭浪,他原本靠宦官進身,之所以孤注一擲,是希望靠誅殺宦官獲得更大的晉身。然而,到頭來他也沒能闖過這最後一關。 更讓鄭注死不瞑目的還有一場血腥的大屠殺,不但跟隨他的親兵盡數被殺,他全家也不分老幼全部被殺,他的親信幕僚節度副使錢可複、節度判官盧簡能、觀察判官蕭傑、掌書記盧弘茂等也全部遇難,“死者千餘人”。 至此,李訓和鄭注這兩個頗有傳奇色彩的歷史人物以悲慘的命運謝幕,為他們殉葬的除了無數人的生命,還有文宗剷除宦官的雄心壯志。 甘露之變後,宦官更加不可一世,人情惶恐不安。宰相李石為人忠正,經常當面指正仇士良,仇士良懷恨在心。開成三年(838年)正月的一天,李石早朝,仇士良在途中埋伏刺客,欲暗中行刺。當李石坐騎行至半路,刺客突然殺出,射傷了李石。隨從一驚而散。李石的馬受驚,幸好這馬有靈性,回頭往李府發足狂奔。李石受傷,只能伏在馬上。到坊門時,李石再次遭刺客襲擊。刺客用刀去砍李石,不料馬快,只砍斷了馬尾,李石倖免於難。事後,李石考慮到自身安全得不到保證,被迫上書稱病,請求辭去相位。文宗明明知道宰相是畏懼宦官,卻無可奈何,只得同意李石出任荊南節度使。 自李石出鎮荊南後,仇士良更是肆無忌憚。文宗始終被宦官嚴密監視,再也不能有所作為。因為無事可做,皇帝只好飲酒求醉,賦詩遣愁。有一天,文宗問大臣週墀,他可以比前代什麼君主。週墀恬不知恥地恭維說:“陛下可以比堯舜。”文宗還算有自知之明,說自己受制於家奴,比周赧王、漢獻帝兩個亡國之君還不如。說完,淒然淚下。他因傷感而抑鬱成疾,從此不復上朝。 此時,年輕的詩人李商隱有感於甘露之變,寫下了《重有感》一詩:
當時宦官權勢熏天,眾人多敢怒不敢言。李商隱卻大聲呼籲誅討宦官,表現出非比尋常的勇氣。關於李商隱的生平事蹟,後面在講到黨爭的時候,還會專門提到。 甘露之變五年後,文宗病重,詔命太子監國。仇士良知道消息後,竟闖入宮中,聲稱:“太子年尚幼,且有疾,請更議所立。”隨後不顧朝臣的反對,假傳聖旨把太子降封陳王,立文宗之弟李炎為皇太弟。文宗隨即鬱鬱病死,在位十四年,年僅三十二歲。仇士良扶持李炎上台,是為唐武宗。 仇士良歷經六朝,專權達二十餘年,史稱其“挾帝有術”。但他的下場並不好。武宗也不滿仇士良的專權,仇士良看出了武宗的心思,主動提出告老還鄉。武宗樂得順水推舟,立即應允。不久後,仇士良便病死了。有人告發他有不法行為。結果從他的家裡搜出了數千件兵器。武宗一怒之下剝奪了他的爵位,沒收其財產。據說,他家的財產用三十輛車子,運了一個多月都沒有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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