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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土魏和火蜀

馬伯庸笑翻中國簡史 马伯庸 2972 2018-03-16
關於“當塗高”指代“魏”字的事兒,史書上也並沒有說清楚,當周舒和杜瓊給譙周解釋這一點的時候,袁術、袁紹究竟掛了沒有,曹丕有沒有篡漢。倘若是曹丕已經篡漢,建立了魏朝,那這兩位就是馬後砲,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倘若曹丕還沒有篡漢呢?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漢獻帝封曹操做“魏公”,從冀州劃出十個郡來給他建立魏國,三年以後,曹操又晉爵魏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丞相是當時全天下最強橫的勢力,十個人裡有八個相信魏國會代漢而興,那兩位的解釋、預言仍然在情理之中,一點兒也不神秘。 估計漢獻帝大概沒聽說過這則“當塗高”的讖謠,否則他不會封曹操當魏公、魏王。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曹操的大本營在鄴城,屬於戰國時代的魏國境內,當時的上一級行政區劃也叫魏郡,所以就算漢獻帝封曹操什麼宋公、趙王,預言家們仍然可以事後解釋,說這個“魏”不是指國名,而是指地名。再說了,曹操大權在握,他要是明說“魏”這個字眼兒漂亮,老夫我就要了,你漢獻帝敢不給加封嗎?

倘若那兩位解釋、預言的時候,是在曹操還沒有佔據河北,把大本營遷到鄴城之前呢?一樣說得通,因為那時候雄踞鄴城的乃是袁家老大袁紹,“官渡之戰”前,袁紹是穩穩的天下第一大勢力,若說“魏”地的袁紹將代漢而興,十個人裡面也仍然有五個信,二博一,陰陽家、方士們這點兒賭性還是有的。 所以說,所謂符讖、讖謠,究竟是些什麼玩意兒?那就是含含糊糊、似是而非的順口溜或者不順口溜,解它得靠蒙。你要真信了還蒙不對,那就是學問不到家,八成落個袁術的下場,要是誰僥倖蒙對了,大家轉回頭來就會說“還真是靈驗啊”,然後崇拜這個會猜題的傢伙學問高深,鬼神莫測。 當初在漢恆帝的時候,據說有人在楚、宋之間見到了黃星,遼東還有一個叫殷馗的傢伙預言:“五十年後,在譙、沛地區要出一位大英雄。”到了漢靈帝的時候,據說又有人在譙地見到一條黃龍,太史令單颺說這地方將要出帝王啊。這不禁讓我們想起當年的公孫臣來,從陰陽家到儒生,詐術經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絲毫的進化,一點兒新花樣都欠奉。

這些真實性無可考證的祥瑞黃來黃去的,作為曹丕篡位用的理論基礎,算是足夠用了,更何況還有“代漢者,當塗高”作為堅實的理論基礎呢。 黃色代表土德,有這麼多黃色的讖緯出現在曹氏的老家,用意不言自明。而且,曹丕選的是五行相生派的說法,而不是自稱自己是克掉火德的水德,理由很簡單,因為漢家的天下是“禪讓”給曹丕的。據說在禪讓的時候,有多只黃鳥叼著紅色的文書聚集到了尚書台,不用問了,這一定是“上天”降下來的徵兆,紅火生了黃土呀。於是曹丕登基以後,立刻就宣布改元“黃初”——你瞧,咱連年號都是黃的! 唯一討厭的是,那袁家兩兄弟一個把持了舜帝,一個佔有了黃帝,曹魏自然不能跟他們同出一處,必須另選一個新祖宗。從古籍裡查考,能和老曹家拉得上關係的只有顓頊,但顓頊按照劉歆大國師的系統是屬於水德,按照鄒老教授的系統則壓根兒沒他什麼事兒,這就和曹魏大力宣傳的土德不符合。怎麼辦?沒轍,曹丕只能狼狽地解釋說我們就是顓頊的後人嘛……什麼,你說他是水德?對啊,但顓頊和舜的祖先還是一樣的嘛,所以我們承的還是舜的土德啦……這種反复繞圈子的解釋當真是牽強附會,一看就是走投無路之下硬憋出來的理由。不過也罷,反正就是個虛而又虛的形式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咱們前文說過,當初光武帝劉秀為了討個吉利,曾經把“洛陽”的水字邊去掉,給改成了“雒陽”。如今漢家亡了,曹魏興了,就有閒人上書說按照五行學說,“土乃水之牡”,水襯著土才能流動起來,土得到水才能變得柔軟……最後總結說這水啊,對土德是有好處的。這一通玄之又玄的物理課把曹丕給侃了個暈頭轉向,不過他這麼一琢磨,反正土克水,不吃虧,於是就下令把“雒陽”給改回來,“隹”字去掉,“水”字放回去,仍然叫成洛陽——這可太體貼了,雒字比洛字難寫多了,咱們今天不用再寫“雒陽”了。 曹魏是土德就這麼定了,本來沒有懸念,可誰想到了魏明帝曹叡上台以後,這小傢伙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老吵著咱曹魏新建王朝要改正朔。群臣心想這一改正朔,那就得改服色啊,咱們大魏的黃馬甲挺漂亮,隨便亂改會遭人嘲笑的,就紛紛上書表示反對。曹叡小朋友卻是個驢脾氣,三番五次地鬧,非改不可。

好在大臣裡有個叫高堂隆的上了道奏章,先順著皇帝的毛捋了捋,把他穩住,接著跟司馬懿等人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來,那就是搬出董仲舒老宗師的“三統說”,說曹魏是地統,地統尚白,可以按照這個來改正朔,以十二月為正月,祭天的時候用白色的牲口,但服色還是按五行的黃色來吧。於是在群臣連哄帶勸之下,曹魏總算是仍從黃色土德——小孩子真難伺候。 打這兒起,又開了一個奇怪的頭兒,就是尚色光尚服裝了,此後歷朝歷代,祭天、祭祖用的牲口,卻往往未必跟服裝尚同一色。 三國三國,說了曹魏,那還有另外兩國呢? 劉備建立蜀漢,根據《三國志》的記載,這位大耳招風、雙手過膝跟類人猿一般的皇帝,打小上天就有預示,說他將來必定大富大貴。當時劉備住在涿郡的涿縣,家裡很窮,可是屋子東南角上長著一棵大桑樹,遠遠望過去,就跟馬車上的遮陽傘似的。那時候可不是人人都打得起遮陽傘,只有皇帝和高官的車上才有,所以當時就有個叫李定的人放話,說:“這家必然要出貴人。”

所謂的“貴人”,未必是指皇帝,可是小劉備自己先有了雄心壯志,在跟小孩子們玩遊戲的時候,就指著大桑樹說:“我將來一定會乘坐這種'羽葆蓋車'。”所謂“羽葆”,就是皇帝專用的用鳥毛裝飾的傘蓋——還好只是個小孩子,大人罵兩句“別胡說,給咱家惹禍”就算了,這要是成年人說的,再遭人揭發,估計直接就被逮捕法辦了。 桑樹是木,上天若真以此為預兆,那就是說劉備得要建立一個木德的國家呀。可是且慢,蜀漢號稱是漢朝的正統,不是新國家,只是舊王朝暫且退到西邊兒去待兩年而已,皇帝劉備放話了:“咱們遲早還是要殺回中原去的嘛。”因而理所當然,仍然得是火德。 南朝劉宋時候,有一個叫劉敬叔的人在《異苑》裡提到過這麼一檔事兒:“蜀都臨邛有火井……桓靈之際火勢漸微,諸葛亮一覽而更盛。”白話來說,臨邛有一口盛產天然氣的火井,漢桓帝、漢靈帝的時候逐漸燒得不如從前了,等到諸葛亮到四川去瞧了一眼,嘿,這火就重新旺盛起來。這故事的喻義很明確,就是說大漢朝本來到了桓帝、靈帝離完蛋很近啦,幸虧有諸葛丞相在四川撐著局面,才使得漢火重光,又多燒了好幾十年。

搞笑的是,當劉備在成都稱帝的時候,也有人跑來匯報說,曾經在武陽的赤水看見過一條黃龍,待了九天才走。且不說這是曹魏玩剩下的橋段,單從顏色來說也跟漢德不合。不過很多蜀漢文人都引經據典地解釋,說《孝經援神契》曾有言:“德在深淵則黃龍見,龍者,君之像也。”加上里又說“飛龍在天”,所以老大您當皇帝是完全符合天意的。就這麼著,他們輕輕跳開那混蛋的“黃”字,避實就虛單說可愛的“龍”字,打著降龍十八掌就給蒙混過去了。 魏文帝以漢延康元年十一月受禪,給事中博士蘇林、董巴上表曰:魏之氏族,出自顓頊,與舜同祖。舜以土德承堯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漢之火。於行運合於堯舜授受之次。遂改延康元年為黃初元年。議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承土行,十二月幸洛陽,以夏數得天,故即用夏正,而服色尚黃。又詔以漢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為土,土,水之壯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加“水”,變“雒”為“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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