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1938-1941重慶大轟炸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1938-1941重慶大轟炸 易丹 10927 2018-03-16
美國總統羅斯福的特使居里抵達重慶的當晚,蔣介石和宋美齡為他在林園舉行了歡迎酒會。儘管壓力很大,蔣介石還是強作歡顏,力圖為居里的訪問製造一種輕鬆的氣氛。政府要員和他們的夫人們,以及外國駐華使館人員濟濟一堂,讓這裡充滿了歡聲笑語。在王寵惠的保舉之下,鄭先博終於復出,具體負責居里在重慶訪問期間的接待和安排。所以,他也來到了林園參加歡迎酒會。 蔣介石、宋美齡與居里坐在一起,很親密地交談著,起碼在別人眼裡是這樣。交談中,居里用開玩笑的語氣抱怨說,中國方面對他的日程安排得太滿了,看來是打算一點兒時間都不給他留下。蔣介石笑笑沒有回應,倒是宋美齡打著圓場說,居里先生對中國政府和重慶來說是真正的VIP,自然不會有空閒的時間遊玩。居里哈哈大笑,表示自己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遊玩。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鄭先博和王寵惠在一起喝著飲料。鄭先博雖然對自己復出工作感到高興,但也清楚,王寵惠讓他去安排居里的行程和全程陪同這位美國特使,實際上是把燙手的山芋扔到了自己手裡。他看看那邊差不多已經結束了談話的蔣介石和居里,說:王部長,看來委員長對居里特使的這次來訪非常在意啊。 王寵惠似笑非笑:居里作為羅斯福總統的特使,選擇這個時機來到重慶,這本身就說明問題了。委員長能不在意? 鄭先博問:難道美國人也會對“皖南事變”作出強烈反應? 王寵惠:很難說。美國要對中國進行援助,就不得不對中國國內的形勢進行評估。 鄭先博不再說話了。他心裡明白,居里現在成了蔣介石的救命稻草,美國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上講將決定蔣介石此後的政策走向。自己雖然按照王寵惠的指令,給居里安排了一個密不透風的訪問日程,但如果居里提出一些額外的要求,他是會相機行事的。

居里和蔣介石、宋美齡談完後,英國大使卡爾找了個機會,把居里拉到了一邊。兩人寒暄幾句,卡爾便笑著說:特使先生,你已經成了重慶最受歡迎的明星了。 居里也微笑了:阿奇博爾德爵士,我的受歡迎程度恐怕和我個人沒什麼關係,而是因為我肩負的使命。 卡爾: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特使先生到英國使館喝喝茶,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賞光? 居里有些為難地:這個……恐怕有點不方便。中國人已經把我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緊,疲於奔命,哪裡還有時間喝茶?我倒是非常願意拜訪大使先生。 卡爾笑了:居里先生也許誤會了我的意思。當然,我們英國人有喝下午茶的習慣,不過這種習慣在重慶顯得非常不合時宜。但是,我邀請特使先生喝茶,並不是為了向你展示英國人的這種傳統,而是一項重要的外交活動。也許,你會在我們使館喝茶的時候,得到你意想不到的東西。

居里感興趣地看著他:這麼說,大使先生為我準備了一份禮物? 卡爾:當然有這個可能,我是說如果你同意的話。你知道,喝茶的人不光是你和我,還可能有其他客人。 居里有些讀懂了卡爾的暗示:你的客人就是送給我的驚喜? 卡爾:謎底需要你自己去揭開。 居里思考了一下:那麼好吧,我會想辦法赴約的。 卡爾和居里還在高興地交談著。這邊,蔣介石慢慢穿過人群,漫不經心地來到鄭先博和王寵惠跟前。兩人見蔣介石過來,急忙站起來。蔣介石也沒坐下,而是看著鄭先博問道:你最近還好嗎? 鄭先博恭敬地說:多謝委座的關心,還不錯。 蔣介石看了王寵惠一眼:亮疇跟我說過了,讓你官復原職,你認為怎麼樣啊? 鄭先博:謝謝委座對我的信任。

蔣介石微微點頭:這就好。居里特使這次來重慶,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外交活動,我希望你不要疏忽大意。 鄭先博:請委座放心。 蔣介石難得地笑了笑:英國人太狡詐,上次的事情把我們都騙過了,所以嘛,責任不一定全在你。不過,我當時不得不那樣做。 鄭先博:委座,我願意承擔責任。 蔣介石說了句“這就好”,就離開了。 第二天下午,按照日程安排,鄭先博陪同居里去美國軍艦圖圖拉號進行視察。這艘軍艦曾在去年10月的轟炸中,被日本人的炸彈擊中。 兩輛掛著美國國旗的轎車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上行駛著。前面一輛轎車的後座上坐著居里,鄭先博坐在前排。從車窗望出去,可以看到長江上瀰漫著隱約的霧氣。窗外的轟炸廢墟,像一串烏黑的影子,在淡淡的霧氣中一晃而過。汽車快要到達江邊時,居里突然表示,自己不去圖圖拉號了,而要去英國大使館和卡爾喝茶。鄭先博雖然擔心這次行程的變動要是讓蔣介石知道會給自己惹出麻煩,但卻沒有反對。何況,居里的語氣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轎車來到英國大使館門前停下,居里鑽出來,徑直走向大使館前面的台階。他看見鄭先博跟在後面,便停下腳步,微笑著說:鄭先生請留步吧,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見面。 鄭先博想解釋:特使先生……居里臉上的微笑消失了:鄭先生不至於要監督阿奇博爾德爵士與我之間的閒談吧? 鄭先博連忙笑著說:沒有這個意思。如果特使先生不希望我在場的話,我就在外面恭候。 卡爾已經出現在大使館門口,迎接居里的到來。他看見鄭先博,跟他打了個招呼,也沒有說什麼,然後就帶著居里走進了大使館的房子。兩人一進會客廳,居里就看見周恩來正坐在沙發上朝他們微笑。當然,居里並沒有感到太多的驚訝。 周恩來禮貌地站起來,卡爾連忙給兩人相互介紹: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共產黨中央駐重慶的最高代表周恩來先生,這位是美國總統特使居里先生。

周恩來主動地伸出了手:你好,居里先生。 居里握住了周恩來的手:你好,周先生。在來重慶之前,我就已經聽說過你了。 周恩來一笑:我相信,不只是聽說,而且還做過一些研究。 居里並不否認地一笑:周先生和阿奇博爾德爵士早就相識? 卡爾回答道:大概因為我是一個具有社會主義傾向的英國人,所以我想周先生對我沒有什麼戒備。 卡爾的玩笑讓大家都笑了起來。客廳中央的茶几上,已經擺上了茶具。三個人在沙發上落座,卡爾便給居里和周恩來斟上茶水。 居里已經不需要說什麼客套話:周先生,讓我們直截了當吧。在美國,報紙上有一些關於“皖南事變”的報導和議論,其中,斯諾寫的幾篇報導相當引人注目。羅斯福總統對中國目前的形勢很關注,他希望了解在皖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蔣先生和他的政府在這個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周恩來:特使先生,首先我要申明,就共產黨一方而言,我們目前還不知道蔣介石和國民政府在“皖南事變”中到底有什麼陰謀。但是可以肯定,國民黨中間的頑固派一直在尋找機會和共產黨發生摩擦,從而製造分裂。可以說,這一****行動極大地破壞了中國統一抗戰的氣氛。 居里問道:難道新四軍沒有抗拒政府命令的嫌疑? 周恩來肯定地說:據我所掌握的情況,絕對沒有。 居里:周先生,共產黨方面對這次事件的最終態度是什麼呢? 周恩來:我們在此極端情況下仍然保持了克制。我們仍然認為,中國目前最緊迫的任務是抗擊日本侵略者,打內戰對中國的國家利益是最大的損害。親者痛,仇者快!我們不希望這次事件導致共產黨和國民黨的徹底決裂,因為如果這樣做,最大的受益者是日本人!無論對於中國自身的抗戰,還是對於國際反法西斯事業來說,都是一個不能接受的結局。

卡爾插話說:特使先生,周先生曾經和我討論過,如果中國抗日的統一陣線破裂,日本人就能速戰速決,從眼下在中國的僵局中抽出身來,全力對付英國和美國在東南亞的利益。這將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局面。 居里並沒有接過卡爾的話頭:我國參眾兩院剛剛在去年年底通過了向中國提供一億美元援助的議案,沒想到卻冒出來這樣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如果中國的政府和軍隊失去了美國人民的信任,那麼即使是羅斯福總統,在援助中國的問題上也無能為力了。 周恩來:這就是我希望和特使先生交換意見的根本原因。這個事件真正的來龍去脈,也許在今後會逐漸明晰起來。但是我希望特使先生明白,無論承受多麼大的犧牲,共產黨仍然會以民族利益為重,堅持槍口對外。

居里思忖了一下:周先生,你剛才的描述很重要,我也同意你關於槍口對外的看法。不過,我到重慶以後所聽到的,和周先生的描述還是有一定差距。 周恩來:特使先生也許知道,關於“皖南事變”的新聞報導,在重慶是遭到了當局嚴密封鎖的。居里先生能夠在這兒和我見面,相信也不是你的正式日程上的安排。 居里客氣地笑笑:我是提出過這方面的要求……不過現在我們還是見面了。不過,涉及到兩黨之間的政治和軍事衝突,我顯然不能只聽一方之詞,這個,我希望周先生理解。 周恩來輕鬆地笑了:那當然,我相信特使先生會作出自己的判斷,我不能在這裡把我黨的觀點強加給特使先生,這也不是阿奇博爾德爵士請我們一起喝茶的最終目的。 卡爾調節著氣氛,說:起碼,對這茶葉的品質,以及我作為第三方的誠意,我們還是達成了共識?

居里也笑了:那當然。 杜世潮家裡祖祖輩輩都是黑石子的人。家裡日子過得緊迫,但還算過得下去,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杜家在江邊還擁有一大塊良田。不過,這也成了他們家麻煩不斷的原因所在。那塊地在整個村子裡算得上是最好的地,所以當地有點兒權勢的人始終想打它的主意,村里的汪保長就是其中的一個。杜治國當兵,杜家成了抗屬,汪保長不敢再來糾纏。杜治國陣亡之後,汪保長認為杜世潮和謝成霞已經沒人撐腰,便又開始三天兩頭地來找麻煩。 這天汪保長就帶著兩個鄉丁強行扛走了杜家僅剩的兩袋口糧。 黃昏時分,剛剛從哨位上下來的張旭東背著槍走進了高炮陣地旁邊的一片樹林。杜治國陣亡以後,就埋在這裡。張旭東有事無事,經常要來這裡看看,給杜治國的墳培培土,清除一下雜草。除了杜治國,這裡還埋葬著那個可愛的村姑。 夕陽穿過樹葉,慘淡地照射著林間空地。樹林裡靜悄悄的,謝成霞跪在杜治國的墳前,墓碑下,一堆剛剛燒完的紙錢依然飄散出淡淡的藍煙。張旭東看見謝成霞,連忙快步走了過去。聽見後面有腳步聲,謝成霞卻沒有絲毫動彈,仍然呆呆地跪在那裡。 張旭東走到謝成霞身後,才輕輕叫了一聲:嫂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謝成霞轉過頭來,眼裡滿是淚水:我來看看治國……張旭東連忙上去把謝成霞扶了起來:嫂子,地上涼,看傷了身子。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謝成霞搖著頭:我不走,我想陪著治國說說話。 張旭東勸道:嫂子,走吧。你還懷著治國的孩子呢。 謝成霞喃喃道:要不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張旭東聽出來了,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嫂子,出什麼事啦? 謝成霞便把村里的保長搶走家裡的糧食以逼迫杜家賣地的事情說了。張旭東一听就憤怒起來:他媽的,難道沒有王法了!糧食全被拿走了? 謝成霞點點頭,哀婉地說:你說,要是治國還在,他汪保長還敢這樣欺負人嗎? 張旭東:治國不在了還有我呢!嫂子,是治國救了我的命,這個情,我一輩子也還不完。我跟你說過,你就把我當成你的親兄弟。你放心,你們家裡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想辦法的。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謝成霞又看了一眼杜治國的墳,這才跟著張旭東離開了樹林。 濃霧瀰漫的長江邊上,可以隱約看見江岸上重慶的燈火,江面一片迷茫,也沒有了燈光的倒影。一聲悠長的汽笛傳來,更增加了一種幽暗的感覺。鄭先博和夏新立在江邊慢慢地走著,周圍很安靜,看不到別的人影。自從居里去了英國大使館後,鄭先博就已經猜到居里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卡爾那裡去喝茶聊天。後來,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在他的旁敲側擊下,居里暗示自己和周恩來在英國大使館見了面。但居里不願意向他透露見面的內容。鄭先博有些擔心,所以抽了個空專門把夏新立約出來見面。 鄭先博:夏先生,我聽說周恩來先生和美國特使居里在英國大使館裡見了一面? 夏新立笑著問道:聽誰說的? 鄭先博:我當然有我的渠道嘛。說實話,那天居里特使突然改變行程,說是要到英國大使館喝茶,我就猜中了幾分。他們談得怎麼樣? 夏新立說:我不太清楚。 鄭先博看著他:難道夏先生對我保密? 夏新立笑了笑:我真的不知道,只是聽說當時的氣氛很好,但具體談了什麼,居里到底是什麼態度,我不知道。看來,鄭先生對這件事情很在乎? 鄭先博:自從“皖南事變”發生以後,我個人認為——其實很多人也都這樣認為——國共合作恐怕會就此完蛋了。共產黨一方是不是還會堅持同國民黨合作,我相信自然會有一番爭論。至於國民黨這邊,也許只有美國人的態度才可能最後起作用。 夏新立:鄭先生認為,美國人對這次事件和國共合作的態度,會影響蔣委員長作出最後抉擇? 鄭先博苦笑了一下,說: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我認為這是一個關鍵。羅斯福總統連任之後,在去年聖誕節後的一次“爐邊談話”中專門提到,中華民族正在進行的偉大防禦戰爭是在拖住日本人,要求美國人民迅速地把充足的武器送給中國,以免遭受中國人一直在被迫忍受的戰爭苦難。羅斯福政府的轉變很大,可是我們這兒卻發生了“皖南事變”,國共合作的基礎遭到破壞。在美國朝野,我們聯合抗日陣線的穩定性正在受到質疑。 夏新立:所以,居里特使在重慶的考察就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活動? 鄭先博:是這樣。如果居里特使對蔣委員長施加壓力,讓他繼續和共產黨合作,委員長是不能不聽的。畢竟,美國以更積極的姿態介入中國事務,為中國提供更多的援助,是委員長這幾年一直尋求的外交目標。用我們這一行的話來說,居里特使的手裡現在有非常強大的外交槓桿。他的態度,以及美國政府的態度,也許能夠挽救國共合作,起碼對國民黨這邊來說是如此。 夏新立:鄭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現在我們無法左右居里特使的態度。 鄭先博停頓了一下,才說:但願周恩來先生的外交能力和個人魅力能發揮作用。不過,我想給夏先生透個風,據我觀察,居里的態度到現在仍然有些曖昧。或者是他不願意在我的面前表露什麼,或者是他還要等待美國國內的最後定奪。所以,你們應該爭取主動,想辦法在居里停留重慶期間再做些工作。 夏新立:謝謝你。我相信,鄭先生通過自己的渠道,也可以幫我們了解一些情況。 鄭先博:這你放心,我會的。 第二天中午,居里的日程安排是在美國大使館和大使詹森會談。鄭先博便利用這個很短的空隙來到了卡爾那裡。雖然有些意外,卡爾還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熱情地接待了鄭先博。 鄭先博坐在卡爾的對面,有些朦朧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射在卡爾的臉上。卡爾笑著說:鄭,看來你很著急啊。 鄭先博並不掩飾這一點:我是比較著急。對於中國的抗戰來說,沒有比目前的形勢更令人擔心的了。卡爾,你作為一個旁觀者難道不認為國共合作的破裂將是中國的悲劇? 卡爾:我同意這個說法。日本人雖然對重慶狂轟濫炸已經兩年,仍然沒有摧毀中國人的抗戰意志。但如果“皖南事變”最終導致了國共合作破裂,那肯定是日本人夢寐以求的結果。日本人的炸彈沒有做到的事情,中國人自己卻做了。 鄭先博:所以我非常希望居里特使能夠發揮一些作用,不讓這種局面出現。 卡爾也直率地說道:據我所知,居里特使的使命,是回去以後向羅斯福總統提交一個關於中國目前形勢的評估。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很難影響美國人的看法,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而且總是高高在上。 鄭先博問道:這麼說,你也不知道居里特使的態度? 卡爾笑笑:鄭,如果你要一個外交範疇的答复,我只能說謹慎樂觀。如果你要一個朋友的答复,那就是我不知道。 鄭先博:那麼,周恩來先生和居里特使的接觸呢?你對他們之間的交流有什麼評價?我要的是“一個朋友的答复”。 卡爾莫衷一是地笑笑:他們有過接觸嗎?可是居里先生卻在對我抱怨,說你們外交部把他的日程安排得太緊,連上廁所都需要跑步去。 鄭先博笑了:恐怕不至於吧,他不是到你這裡來喝茶了嗎? 卡爾:喝茶不只是一種休息,也算是羅斯福總統特使外交日程中的一部分吧。鄭,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清楚目前的形勢。讓我修正一下我剛才的說法:作為朋友,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關於居里先生這次訪問的結果,我保持謹慎樂觀。這中間,當然有一些我不便說出來的根據。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在外交上的微妙處境。 鄭先博聽懂了卡爾的潛台詞,有些輕鬆地笑了笑:卡爾,我和英國人打交道,從在英國留學算起已經有很多年了,可就是無法弄明白英國人的微妙,在很多時候都是這樣。 卡爾哈哈大笑:如果我在牛津讀書的時候你也在那裡,鄭,我可以就這個課題對你進行輔導。 鄭先博:我已經領教了。 居里特使的短暫訪問就要結束了。蔣介石離開黃山,在市區內的政府大樓里和居里舉行了又一次單獨會面,只有宋美齡在一邊陪同。蔣介石同樣想利用這最後的機會,試探美國人的底牌。像一切會面一樣,談話總是先從一些無關痛癢的寒暄開始的。 蔣介石:特使先生就要離開重慶了,但願你對重慶有一個好的印象。 居里:我對重慶的印象非常好。正像羅斯福總統所說的那樣,中國人民以自己的堅忍意志,拖住了日本人,這對於全球範圍的反法西斯陣線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宋美齡問道:特使先生有什麼建議嗎? 居里思忖了一下:蔣先生,蔣夫人,我到重慶來的使命,是評價中國目前的抗戰形勢。羅斯福總統曾經表示,要把美國變成民主的兵工廠,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國家提供反法西斯的援助。但是,目前中國發生的一些事情,我認為並不有利於美國增加對華援助。 蔣介石有些不高興地:居里先生是指什麼? 居里:我已經從多方面了解了情況,也跟國內進行了聯繫。蔣先生知道,美國國內對發生在安徽的國民黨軍隊對共產黨軍隊的圍剿行動很關注,羅斯福總統本人也擔心中國會爆發全面內戰。如果這樣,將對中國的抗戰產生非常不利的影響,也會對我們抗擊德、意、日軸心國的全球戰略造成損害。 蔣介石:關於這一事件恐怕有一些誤會。我國政府的方針並沒有改變,仍然是一致抗日。軍隊之間的摩擦時有發生,這在戰亂時期應該是正常的。 居里顯然對這種交談方式缺乏耐心了,說:讓我直截了當一些吧。美國的態度很明確,反對在中國出現政黨分裂,當然,出現內戰更不可想像。如果貴國政府無法維持抗日的統一陣線,政黨之間無法團結,那麼,美國政府將不得不被迫調整援華的計劃。 蔣介石冷冷地問:特使先生,這是最後通牒嗎? 宋美齡見狀,連忙調節著氣氛:居里先生,請你相信,中國政府不會讓這樣一個小問題演變成內戰,我們現在的頭號敵人是日寇。請特使先生回國後,一定要傳達這樣一種信息,中國不會出現分裂。 居里也緩和了一些:這就好。蔣先生,蔣夫人,我剛才的說法雖然有些冒犯,但希望你們理解,這並不是我個人的態度,而是本屆美國政府的態度。 蔣介石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問道:特使先生明天的飛機是什麼時候起飛? 居里:下午兩點。 蔣介石慢悠悠地說:下午好,上午的霧氣會很大,起飛有一定的困難。重慶就是這樣,一到冬天就大霧瀰漫,讓人很不舒服。 和居里最後的會面讓蔣介石非常生氣,美國政府的態度已經從居里那裡明確無誤地傳遞出來了。居里離開重慶後,惱火的蔣介石隨即把王寵惠召到了黃山別墅。 王寵惠當然也知道了居里,或者說美國政府的態度。他清楚,蔣介石要自己到黃山來,無非是想把一肚子憤懣發洩到自己這個倒霉的外交部長身上而已。所以,他進蔣介石的辦公室前,就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果然,蔣介石一見到他,當著也坐在辦公室裡的戴笠的面就大聲地發起了脾氣:亮疇,你的那個外交部到底是搞的什麼鬼? !為什麼不能控制住這個居里特使,讓他東跑西跑的,還見了那麼些人! 王寵惠小心翼翼地:委座,我們已經盡了全力。 蔣介石惱火地說:美國佬眼中無人。他一個總統特使算什麼,竟然當面給我提出最後通牒!這也太過分了! 王寵惠:委座,恐怕對於這件事情,美國政府受到了國內很大的輿論壓力。這也是他們不得已而為之。 蔣介石:所以居里就跑到重慶來,對我施加壓力? !外交部也太無能了,你們必須深刻檢討。 王寵惠極力分辯著:共產黨方面可能在居里特使到重慶後作了不少文章,這是我們無法預防的。 蔣介石憤憤地:一個外交部,還抵擋不了一個周恩來的外交能力? !難道我們養那麼些人都是飯桶? 王寵惠還想說什麼,蔣介石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不要再說下去。王寵惠無奈,只好在沙發上坐下來,默默地喝茶。 蔣介石也坐下,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戴笠看看王寵惠,謹慎地說:委座,依我看,此次外交上的失策,並不全是外交部的責任。周恩來這個人的外交手腕非常高明,這是原因之一。另外嘛,就是我們對****的活動太聽之任之,讓他們有了很大的活動空間。 蔣介石知道戴笠話裡有話,便冷冷地看著他:安徽出了新四軍的事情,你還嫌不夠? !你還想給我鬧出更多更大的麻煩? 戴笠謹慎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委座,我在想,****現在氣焰囂張,我們如果不把這股氣焰打壓下去,會對委座,對我黨非常不利。所以,我們應該在其他方面做一做工作,不要讓****在這件事情上得分太多。 蔣介石還是說:你不要胡來。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不清楚? 戴笠:我明白。我的意思是,在****的外圍製造一些事情,只要保密做得好,我們不會惹什麼麻煩。一定要把破壞抗日的黑鍋給****也背上,不然,眼下的國際國內輿論對我們太不利了。 蔣介石看了戴笠一眼,沉吟著沒有說話。他看了看一邊兒的王寵惠,王寵惠像沒有聽見戴笠的話,臉上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重慶的空軍基地毫無生氣。蘇聯人走了,兩年多的空戰下來,中國空軍的戰鬥機也所剩無幾。停機坪和跑道上漂浮著淡淡的白霧,看不到什麼人影。 杜蘭香穿了一件深紅色的棉襖,背著一個藍布包袱,朝基地的大門走著。得到家裡出事的消息,杜蘭香便向食堂的頭兒請假。因為是霧季,日軍沒有轟炸,她就是待在這兒也沒有更多的事情可做,頭兒馬上就批准她回家兩天。她剛要走出基地的大門,顧國松從後面追了上來。顧國松到食堂去找杜蘭香,才知道她已經請假回家了。一年過去,顧國松彷彿成熟了許多,依然有些圓潤的臉上,多了一層過去沒有的沉靜。當然,還像過去一樣,他始終在不動聲色地、默默地關注著杜蘭香。 顧國鬆快步追上杜蘭香,喊了一聲。杜蘭香停下,看著顧國松來到自己身邊,微微笑了一下。 顧國松:你要回家? 杜蘭香只是點點頭。 顧國松說:我陪你回去,怎麼樣? 杜蘭香看著他:為什麼? 顧國松略有些尷尬地笑笑:反正基地也沒事兒,我也想出去走走。 杜蘭香搖搖頭,轉身要走了。顧國鬆緊跟幾步,從衣兜里拿出了一疊鈔票遞過去:我知道你們家裡的事兒了。這些錢你帶回去吧。杜蘭香滿臉驚訝地拒絕,顧國松抓住她的手,把鈔票塞給她:錢不多,但是起碼可以買點兒糧食了。請你一定要收下。 杜蘭香感激地看著顧國松:我……我不知道以後怎麼還你。 顧國松笑笑:誰要你還了? 杜蘭香把鈔票揣進了兜里:那就謝謝你了。 杜蘭香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顧國松,朝他招了招手。顧國松看著杜蘭香孤獨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霧幔中,有些失落。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堅持和杜蘭香一起去一趟黑石子,不該就此放棄。當然,他也知道,杜蘭香拒絕自己,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如果是基里琴科要求跟她一起走,恐怕杜蘭香早就高興地答應了。 杜蘭香還沒有回到黑石子,張旭東已經到了。聽謝成霞說了杜家的情況後,張旭東便趕回裕川綢店,說服母親和嫂子,把家裡的大米勻出來一些給杜家送過來救個急。這會兒,他正在杜家的灶房裡,把自己帶來的大米倒進米缸。謝成霞一臉感激地在旁邊看著。 張旭東幹完以後拍了拍手,對謝成霞說:好了,這夠你們吃一陣了。 謝成霞連忙將一碗水遞給他:不曉得該怎麼謝你! 張旭東接過來一口氣喝光了,把碗還給她:嫂子,我就先回去了。以後有什麼事情,只管來找我。 外面突然傳來了杜世潮和汪保長的吵架聲。謝成霞有些害怕地小聲說:是那個姓汪的又來了。張旭東一聽,二話不說就出了灶房。謝成霞擔心地想攔住他,已經來不及,只好跟了出去。 院子門口,汪保長正指著杜世潮的鼻子大罵:老東西,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饒你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事不過三,這次決不饒你……張旭東過去,一把將保長的手從杜世潮面前打開:怎麼回事? 汪保長看見張旭東,有些吃驚,卻依然硬氣地說:嗬,找了個當兵的來?告訴你,找個當兵的來也沒用,當兵的老子見多了。 張旭東盯著他:你就是汪保長? 汪保長挺了挺乾癟的胸脯:就是我,你要咋樣? 張旭東一把揪住了汪保長的衣領,然後迅速掏出了手槍頂在汪保長的額頭上:咋樣?你再敢說一句話,老子馬上崩了你! 槍口頂在了腦門上,汪保長頓時傻眼了。張旭東惡狠狠地說:你給我聽著,杜治國為國捐軀,杜家就是烈士的家屬!你他媽的要是再敢來這家里胡鬧,騷擾烈士家屬,老子就可以把你就地正法! 汪保長一下軟了:兄弟,有話好說……張旭東警告道:如果我再聽到說有什麼麻煩,我就讓我們那兒的弟兄全過來,把你們家給連鍋端了,你家裡的人一個也跑不掉!你聽清楚沒有? ! 汪保長連連說:清楚清楚,有話好說。 張旭東剛剛鬆開了手,汪保長一溜煙地跑了。看見張旭東把手槍放回腰間,杜世潮滿臉憂慮地又看一眼汪保長的背影說:你這樣一鬧,這姓汪的以後不是更要來糾纏? 張旭東扶著杜世潮往屋子裡走,笑笑說:放心吧,諒他也不敢來了。這些傢伙欺軟怕硬的。如果他真敢再來,我饒不了他。我剛才可不是說大話嚇唬他的。 美國總統的特使走了以後,重慶召開了國民政府參政會的全體大會。為了抗議“皖南事變”,共產黨一方的參政會成員們根據中央的指示,都拒絕出席。蔣介石雖然生氣,但有美國政府對待“皖南事變”的態度作為背景,也無可奈何。更關鍵的是,蔣介石已經意識到,要想得到美國更多的援助和貸款,自己必須得作出一些姿態。所以這天下午,他把周恩來請到了黃山官邸晤談。 周恩來落座後,宋美齡熱情地端上了咖啡,放到周恩來面前:周先生,你嚐嚐這咖啡,是孔祥熙從美國帶回來的。 等周恩來品嚐了一口咖啡後,蔣介石才開始說話,態度很友好:恩來啊,從黃埔軍校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多年了。當年你我的那些學生,現在都成了國家的棟樑。時間真快啊。 周恩來也話中有話地說:是啊,我不再是當年的政治部主任,委員長也不再是當年的校長了。 蔣介石感嘆地:是啊是啊。恩來,參政會已經開完了,我和何應欽在會上的講話,也對在安徽發生的事情作了一個總結。雖然貴黨的參議員們沒有參加會議,但是我們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我已在參政會上作了保證,今後絕不會再出現剿共的軍事行動。 周恩來微笑道:我很高興聽到委員長這樣的保證。但是委員長的承諾是一回事,今後軍隊的行動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美齡說:周先生,我想委員長在會上的聲明是負責任的。 蔣介石:我看這樣好不好,你跟延安方面聯絡一下,現在形勢已經緩和下來,我們可以就兩黨合作重新進行對話,看看延安方面有什麼意見? 周恩來說:這個我當然會去做,不過,委員長對參政會所作的承諾,不能替代對“皖南事變”的真相和真兇的調查。如果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是無法向國人交代的,當然也無法向國際上交代。 蔣介石:發生這件事情,我很遺憾。不過打仗嘛,一亂起來,難免會出現一些誤判。 周恩來反駁道:這不是一個誤判的問題。自從國共兩黨合作以來,貴黨在各地都對我黨的組織實行打壓,軍事上的摩擦不斷,這恐怕和國民黨內一些人頑固分子有關,和他們對我黨的一貫態度有關。 蔣介石卻言不由衷地叫起苦來:國難當頭,我是有些鞭長莫及啊。下面的一些人亂搞,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可以保證,只要貴黨的軍隊聽從中央政府的調遣,那麼擴充防地和隊伍、提高軍餉的事情都好說。畢竟,我們還要團結抗日嘛。 周恩來停頓了一下,突然說:委員長,聽說葉挺將軍已經被押到了重慶? 蔣介石故作驚訝:是嗎?我沒有聽說啊。 周恩來繼續說:如果葉挺將軍到達重慶,我希望委員長能讓我和他見見面。 蔣介石略一猶豫,說:我讓人去查實一下,如果葉挺到了重慶,我會安排你們見面。 宋美齡趕緊插進來把話題移開了:周先生,不知道你下個禮拜是否有空? 周恩來笑著問:蔣夫人有什麼吩咐? 宋美齡微笑道:我想邀請周先生和周太太一起到家裡來坐坐,順便吃頓飯,不知道周先生和太太願不願意賞光? 周恩來爽快地:我當然備感榮幸。不過,內人能不能來,我還得回去跟她商量一下。 蔣介石也說:一起來坐坐,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喝一點酒。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