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1938-1941重慶大轟炸

第12章 第十一章

1938-1941重慶大轟炸 易丹 8953 2018-03-16
對於重慶市民而言,從5月3日到4日的大規模轟炸之後,天氣晴朗就必然有日軍飛機的轟炸彷彿已經成了一個鐵定的規律。所以,當空襲警報在這個藍天白雲的日子響起來的時候,人們已經沒有了驚慌,只是按部就班地尋找防空洞和其他庇護場所而已。甚至有人乾脆漠視那震耳欲聾的飛機轟鳴和炸彈爆炸,把它當成了日常生活中的有機組成部分。 濟民醫院重建的手術室的無影燈下,何雪竹和幾名護士在手術台上搶救著一個傷員。何雪竹主刀,不斷地從護士手中接過各種器具,她們的手套上全都沾滿了鮮血。何雪竹臉上沒有被口罩遮住的地方已經全是汗水。外面市區的爆炸聲隱隱約約地傳來,搖撼著手術室的牆和天花板。 何雪竹卻一臉的鎮定:三號鉗。 護士把鉗子遞到何雪竹手裡。

何雪竹:夾住了。擦汗。 護士連忙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另一名護士:心跳下降,血壓下降! 何雪竹:呼吸? 另一名護士:呼吸緊張。 何雪竹緊張地繼續手術。那個負責監視傷員情況的護士又喊了起來:心跳繼續放慢……停止了! 何雪竹命令:強制呼吸! 然後她扔掉了手中的器具,開始對傷員進行壓迫性人工起搏。忙碌了一陣,何雪竹終於放棄了。她掀起手術台上的床單,把已經死亡的傷員的臉蓋住,再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何雪竹沮喪地:送走吧。 手術室外,還有兩個擔架車在外面等著。一輛擔架車很快就把剛剛從手術台上下來的傷員屍體送走,另一輛連忙又把準備手術的人推進了手術室。 何雪竹脫掉了帶血的手套,一臉疲憊地走出手術室,準備休息一下。一個一直等在這裡的軍官連忙迎了上去:是何院長嗎?

何雪竹:是。 軍官:我是防空司令部的。 何雪竹:我還有手術。 軍官:我是奉命。 何雪竹:有什麼事,快說。 軍官:救護隊的人手不夠,我們已經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力量。但很多救護隊員沒有救護經驗,不能進行現場搶救。司令部要求你們趕快派一些醫生,分派到救護隊去,這樣可以進行一點兒現場的治療。否則,傷亡會更大。 何雪竹一臉的無奈:醫院已經支撐不起了,我們派出去的救護隊員傷亡也很大,我到哪兒去給你找醫生? 軍官:何院長,你無論如何也得找人,沒有醫生護士,哪怕是有一點兒醫護知識的也行啊! 何雪竹:沒有人了。 軍官:院長,你不能見死不救! 何雪竹這才沉吟了一下,說:讓我想想辦法。 軍官感激地:不是想想辦法,而是必須找到人。我告辭了!

何雪竹目送軍官離去,想了想,邁開腳步穿過人滿為患的走廊,走進了兒科病房。兒科病房內同樣人滿為患,大多數傷員都是孩子。孫翔夢在病床中間忙碌著,看見何雪竹進來,連忙迎了上去。 何雪竹:小孫,這裡的情況怎麼樣? 孫翔夢:病員太多,根本忙不過來。 何雪竹:你馬上去加入救護隊,外面的情況更糟,需要現場救治。 孫翔夢:可我是兒科的。 何雪竹: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再抽調幾個人,不管是什麼科的,只要懂得止血包紮就行。你快去吧!就算幫我的忙了。 孫翔夢:好吧,那這裡……何雪竹:我再想辦法安排。 孫翔夢:那好吧。 黃昏,轟炸已經停止,但重慶市區的許多地方仍然火光熊熊。 夏程遠家的窗戶玻璃已經完全碎了,現在臨時用一些舊報紙糊上。房間裡亮著昏黃的電燈,夏程遠在堆滿了炸彈零件的桌子前畫著圖紙。小華已經上床睡覺。孫翔夢把房間收拾了一下,過來在夏程遠身邊坐下。

在白天的轟炸中,小華所在的幼兒園落下了兩枚炸彈,幼兒園被徹底摧毀。所幸的是,幼兒園旁邊就有一個很大的防空洞,小華和其他孩子們才沒有出事兒。孫翔夢參加了救護隊,一直忙到轟炸結束才去幼兒園接小華。當她看到幼兒園的情況之後,便對小華的安全感到極度的擔憂。 孫翔夢:程遠,小華不能再去幼兒園了。 夏程遠眼睛並沒有離開圖紙:不去幼兒園,那去哪兒?你參加救護隊以後需要成天在外面跑,我更不可能把孩子帶在身邊。 孫翔夢:我想跟你商量個辦法。 夏程遠:我的工作是和死神打交道,說不定哪天就完蛋。如果我們兩人都出事了,孩子可怎麼辦? 孫翔夢:你要是看見幼兒園被炸成了什麼樣子,你也不敢再把小華送那兒去。

夏程遠:要不,你跟你們院長說說,不參加救護隊,讓小華跟你一起待在醫院裡,有個照應? 孫翔夢:不可能。何院長說了,城裡的傷員太多,必須要我們醫生參加救護,否則傷亡會更大。我雖然是兒科的,但也是醫生,能在這個時候拒絕嗎? 夏程遠這才看了看妻子,同意道:是啊,哪裡都需要醫生,你不能拒絕。 孫翔夢:我在想,我們能不能把小華託付給街口賣鹽茶蛋的周婆婆? 夏程遠:她? 孫翔夢:我們白天把孩子放在她那兒,晚上回家再接回來。給她一點錢,週婆婆這人挺好的。 夏程遠:一個老太婆,能照顧好小華? 孫翔夢: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總比去幼兒園好。那兒只有一個阿姨,要照顧那麼多孩子,再遇上轟炸可就太危險了。

夏程遠想了想:也只好這樣了。 湖北棗陽附近。陣地冒著黑煙,到處是戰鬥之後的狼藉。戰壕已經被炸得七零八落,旁邊的一些灌木叢還在燃燒。有一兩個士兵在整修戰壕,另外幾個士兵躺在戰壕里睡覺。 來到湖北後剛剛被任命為二營營長的張旭明,帶著一個排的增援部隊來到陣地後面。那些新補充進來的士兵們一等卡車停穩,便紛紛跳了下來。坐在駕駛室裡的張旭明打開車門,正準備下車,頭上的天空裡就傳來了日軍飛機的轟鳴聲。 張旭明連忙大喊:敵軍飛機,快隱蔽! 士兵們有的衝進樹林,有的就地臥倒。張旭明抬頭看見飛機飛過來,仍然站在駕駛室旁,沒有躲避。飛機從他們頭上飛過,沒扔炸彈,倒是紛紛揚揚地撒下了一大片傳單。等飛機聲消失了,士兵們才從樹林裡出來,在地上揀起傳單。張旭明下了卡車,也揀起落在自己腳前的一張傳單,看了看,揣進了衣兜。

通訊兵看著天上:媽的,這鬼子搞什麼名堂! 張旭明:集合! 在通訊兵的哨聲中,新來的士兵們趕忙集合站成一排。戰壕里的士兵有些漠然地看著他們,也有的士兵被哨聲鬧醒,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又睡了。 張旭明:弟兄們,馬上進入陣地,加固防禦工事,把所有的彈藥都集中起來!執行命令吧! 士兵們立即分散開,跑向破爛不堪的戰壕。在他們後面,張旭明也帶著通訊兵走到了戰壕里,那兩個在修整工事的士兵抬頭看了看張旭明,慌忙敬了個軍禮。 張旭明:你們排長呢?為什麼沒有帶人修復工事? ! 一個士兵:報告上尉,你是……張旭明:我是新來的二營營長,我問你們排長在哪裡? ! 士兵:這個,我們排長他……張旭明:快說!

另一個士兵:報告營長,排長跑了。 張旭明大怒:跑了? !跑哪兒去了? ! 士兵:可能是躲到附近的村子裡去了。 張旭明回頭命令通訊兵:你,還有你們兩個,去把排長給我找回來! 戰壕里的士兵們面帶倦容地紛紛圍了過來,張旭明對這些圍在自己身邊的士兵們說:弟兄們,你們辛苦了。不過戰鬥還沒結束呢,大家趕快抓緊時間修復工事! 一個老兵說:排長都嚇得當逃兵了,還修什麼工事啊! 張旭明冷笑道:逃兵?抓回來就得槍斃。幹活吧! 直到傍晚,出去找人的通訊兵才在附近的村子裡把原來的排長找了回來。排長不僅脫離自己的陣地,甚至已經換好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那樣子是準備逃跑了。張旭明見到排長後,也沒有說什麼,讓人給他找了一件軍服穿上,然後立即命令全排的士兵在陣地附近的樹林邊集合。

很快,所有士兵都集合到了這裡,圍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隊列。在他們中間,被抓回來的排長正在執行命令,狼狽地在挖一個散兵坑。張旭明臉色鐵青地站在一旁,看著他挖坑。士兵們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一會兒工夫,散兵坑基本成形。排長站在裡面行了個禮:報告營長,散兵坑挖好了。 張旭明:上來! 排長走出了散兵坑。張旭明跳進去,左右看了看,然後再一步跳了出來。排長和士兵們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是茫然地看著這個新來的營長。 張旭明從自己衣兜里掏出那張日軍的傳單:弟兄們,鬼子的傳單,我想你們已經看過了。上面寫的什麼,畫的什麼,你們都應該知道。你們排在這裡打得很艱苦,犧牲了不少人,但是你們用勇敢的戰鬥,回答了鬼子的挑戰!

士兵們默默聽著,老戰士的臉上露出了某種滿意的表情。 張旭明繼續道:不過,我們有的人卻像鬼子的傳單上說的那樣,是沒有膽量的懦夫!是令人感到恥辱的軍人! 排長的臉上露出尷尬。當然,那些老戰士知道張旭明說的是誰,他們相互看了看,還是沒吱聲。 張旭明走到排長面前,幫他把風紀扣扣好:躺到散兵坑里去! 排長:營長,這是……張旭明:這是命令! 排長不情願地走進散兵坑,戰戰兢兢地躺下。 張旭明掏出手槍,拉上膛走到散兵坑前:念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才不讓你暴屍荒野。身為排長,竟敢扔下你的士兵帶頭臨陣脫逃,壞我軍紀! 排長想爬起來:營長!饒我了吧,我不敢……沒等排長說完,張旭明的手槍就響了,子彈擊中排長的胸口。排長倒下去,掙扎一下,死了。圍觀的士兵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一片肅然。 張旭明收起手槍:國難當頭,重慶正在經受敵人的狂轟濫炸,我們身為軍人,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和日寇拼死作戰,才能為那些在轟炸中死去的無辜平民報仇,才對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對得起中國軍人的稱號! 士兵們聽著。 張旭明:弟兄們,振作起你們的精神,和鬼子決一死戰!聽見我的話了嗎? ! 士兵們喊道:聽見了! 張旭明幾乎是狂喊著再問了一遍:聽見了嗎? ! 士兵們士氣高漲,更響亮地喊:聽見了! 張旭明環視了一周,士兵們都目光炯炯地回應著他。張旭明這才滿意地點頭,看了看躺在散兵坑里的屍體,命令道:把他埋了! 夏程遠和孫翔夢商量的結果,還是把小華託付給了街口賣鹽茶蛋的周婆婆。週婆婆倒是十分熱情,滿口答應在白天幫助照顧小華。孫翔夢表示願意給周婆婆一點兒報酬,都被她斷然拒絕。 這天中午,週婆婆仍然在她的小攤子前坐著,一邊納鞋底,一邊賣東西。小華則在附近的街口玩一隻玻璃球。第一次警報已經響過,週婆婆卻並不著急,習以為常地慢慢收拾了自己的攤子,回到房子裡。 第二次警報又尖厲地響起來,伴隨著警報的聲音,遠處已經傳來日軍飛機的轟鳴。玻璃球在小華面前滾動,小華也聽到了警報聲,但他還是跟著追過去。玻璃球滾下了一個小巷子,巷子裡是比較陡峭的石階梯,玻璃球順著階梯加速滾下去,小華跟著往下跑。玻璃球終於滾進了一個石頭縫裡,小華趴在階梯上,伸手進去想把玻璃球拿出來,卻不成功。在他身邊,不斷有人跑上跑下,這更增加了小華取出玻璃球的難度。小華已經急得要哭了。 街口,人們開始奔跑著疏散。週婆婆焦急地從自己的房子裡跑出來,四處喊著小華,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一個軍警過來,拉住了周婆婆:第二次警報了,快進防空洞! 週婆婆掙扎著:我在找娃娃! 軍警:別找了,快點! 週婆婆:你放開我,我要找娃娃! 軍警:找娃娃?你找死啊! 軍警不由分說地拉著周婆婆,跟隨著奔跑的人群離開了。 小巷中,小華終於從石頭縫裡拿出了那顆玻璃球,把它緊緊攥在手裡,跑上小巷和街道交會的地方,卻看見周圍已經沒有人了。四周傳來隆隆的爆炸聲。小華連忙跑到街口周婆婆的家門前,發現門已經鎖上,小華哭起來,轉身又跑。一枚炸彈帶著呼嘯在小華前面不遠處落下爆炸,小華被氣浪掀翻在地。他滿臉是土,從地上爬起來,又開始哭著狂奔。 另一個街口,孫翔夢和一幫救護隊員坐在一輛卡車上。卡車穿過硝煙和塵土疾駛過來。街道兩旁有的房屋已經開始燃燒。 車上突然有人喊道:那是誰家的孩子? !這時候還在亂跑! 大家都站起身扭頭去看,孫翔夢也跟著站起身來,卻看見在街上狂跑著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孫翔夢:小華!停車,快停車! 前面有人使勁拍了拍卡車駕駛室的頂棚,卡車停下了。孫翔夢從卡車上跳下來,喊叫著跑到驚慌失措的小華面前,一把抱住了兒子。 小華大哭著:媽媽!媽媽! 在隆隆的爆炸聲中,孫翔夢緊緊地摟著小華跪在地上:孩子,別哭,媽媽在這兒!媽媽來了! 湖北棗陽的一個黃昏。 三排的陣地前槍砲交織,爆炸聲不絕。戰壕後面的樹林被日軍射來的子彈打中,樹枝折斷,樹葉飄零。樹林旁邊的兩門中國軍隊的迫擊砲不斷地發射著砲彈。戰壕內,士兵們奮力還擊進攻的日軍,機關槍猛烈開火,掃射著陣地前面的開闊地。一小隊日軍步兵從陣地的側翼衝上來,幾個士兵立即過去增援,猛烈射擊。有幾個日軍嚎叫著已經衝進了戰壕。中國士兵與他們展開了肉搏,幾個回合之後,將日軍打退。 陣地的正前方,突然出現了兩輛日軍坦克。一大群日軍士兵躲避在坦克後面,慢慢地向前移動。 一個士兵驚慌地大喊:敵人坦克! 他身邊的幾個士兵一起朝日軍坦克開火,子彈打在坦克的裝甲上,迸出火花。坦克沒有前進了,而是對著陣地開砲。砲彈呼嘯著落在陣地上,把守衛在這裡的中國士兵炸得七零八落。 一個士兵想往後撤,另一個攔住了他:你幹什麼? ! 坦克又開動了,屁股後面冒出一陣濃濃的黑煙。日軍士兵們跟在坦克後面,又開始往前移動。 張旭明帶著通訊兵從樹林裡衝出來,跳進了戰壕。 一個士兵報告:營長,敵人在坦克掩護下向我進攻!情況危急! 張旭明拿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你帶上一個班和機關槍,從左邊側翼包抄過去,狠狠地打坦克後面! 士兵:是!跟我來。 在那個士兵的帶領下,十來個人帶著機槍,飛速地穿過戰壕,跑到了陣地側翼。然後他們爬出戰壕,匍匐著向前運動。跟在坦克後面的日軍發現了他們,立即開火。包抄的一行人趴在地上,不動了。 帶頭的士兵喊道:不要停下!繼續前進!快啊! 在他的帶領下,士兵們一邊射擊,一邊繼續往前。機槍手來到一個彈坑里,架好機槍,瞄準坦克後面的日軍開始掃射,日軍只好趴下尋找掩護,逐漸遠離了坦克,只剩下幾個人跟在坦克後面。 坦克繼續前進著,砲塔上的機槍對準了陣地掃射。張旭明和通訊兵被日軍子彈壓制在戰壕里。一陣掃射過後,張旭明站起身來觀察,發現日軍坦克又接近了許多。坦克後面的日軍則仍然在和包抄過去的中國士兵交火。 張旭明命令一個士兵:你!過去和機關槍一起壓制坦克後面的火力!你,你,還有你!到右邊去,射擊坦克的屁股後面,不要打我們的屁股就行,等我的命令! 然後他對通訊兵說道:找兩顆手榴彈來! 通訊兵跑到一個彈藥箱前,取出兩顆手榴彈,再跑回來,把一顆手榴彈交給張旭明,自己拿著一顆。 張旭明:等壓制火力一開始,我們就衝出去,一人解決一輛坦克! 通訊兵:營長,你別去,太危險! 張旭明:聽命令!坦克一沖過來,我們的陣地就完蛋了! 張旭明說完,又抬頭觀察了一下——坦克離陣地的距離又近了一些。他蹲下身,看看自己身邊的通訊兵,把手榴彈的保險蓋擰開了。通訊兵也跟著擰開了保險蓋,但是他很緊張,嘴唇在發抖。 張旭明彷彿是安慰他一般,微微一笑,然後朝戰壕右邊的士兵大喊:開火! 在戰壕右邊的士兵一起猛烈地開火,從左邊側翼包抄過去的士兵們也奮力地射擊著。張旭明從戰壕里一躍而起,左躲右閃地穿過彈雨,朝離得最近的坦克衝過去。通訊兵也跟著衝了出來,奔向另一輛坦克。坦克速度慢了下來。跟在坦克後面的幾個日軍被側翼的火力擊中,倒下了。 張旭明衝到坦克旁邊,猛地跳到了坦克上。他爬上砲塔,掀開了座艙蓋,用牙齒咬斷引信,將手榴彈扔進了坦克,然後再猛地把座艙蓋扣上。他剛從坦克上跳下來,坦克內就發出一聲悶響。坦克的通風口和砲口冒出一股濃煙,徹底停下了。 通訊兵也跑到了另一輛坦克側面,跳上行進中的坦克,像張旭明一樣如法炮製,炸掉了那輛坦克里的日軍。 張旭明回到了戰壕里,士兵們當然士氣大振,聲嘶力竭地歡呼。張旭明笑著,看著通訊兵飛快地跑回來。通訊兵眼看就要跑回戰壕,一發砲彈在他身邊爆炸,把他連人帶土地掀進了戰壕。張旭明連忙過去,通訊兵的一隻手被炸斷了。 通訊兵:營長……張旭明:好樣的! 通訊兵努力地笑了笑:我的手沒了。 張旭明扭頭喊道:送他下去! 一個士兵跑過來:營長,鬼子退了! 張旭明站起身來,用望遠鏡觀察。日軍留下兩輛毀壞的坦克和無數屍體,在夕陽映照下的硝煙中撤退了。 夕陽已經消退,天空剩下一片微紅和深藍。陣地前面的開闊地裡,兩輛被遺棄的日軍坦克還在冒著淡淡的煙霧。三排的陣地上,受傷的士兵在接受包紮,另外一些士兵則在修補工事,還有的士兵在喝水,吃東西。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陣地上洋溢著一種勝利的喜悅和輕鬆。 張旭明坐在戰壕里,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一個士兵過來,遞給他一隻水壺:營長,喝口水! 張旭明接過水壺,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擦擦嘴角:怎麼樣? 士兵咧開嘴笑了:過癮! 張旭明:晚上睡個好覺,鬼子不會甘心的。 士兵:是。 這時,陣地一側傳來砲彈的呼嘯聲,緊接著是兩聲爆炸。張旭明連忙站起身來觀察,看見離陣地有一段距離的草地上,一輛吉普車飛馳而來。日軍顯然是發現了吉普車,不斷地朝它砲擊。吉普車穿過爆炸和硝煙,保持著速度衝到了離陣地不遠的地方,繼續前進著。 張旭明罵了一聲:媽的,是哪兒來的混蛋,不要命了!跟我去看看! 兩個士兵連忙拿起自己的步槍,跟著張旭明沿著戰壕朝吉普車的方向跑去。那輛吉普車瘋狂地開到陣地後面的樹林裡,停下了。 張旭明帶著那兩個士兵也衝到了吉普車邊上。張旭明過去一把拉開了車門,罵道:你們他媽的不要命啦? ! 然而從吉普車裡鑽出來的國民革命軍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卻讓張旭明大吃一驚。高大英武、一身戎裝的張自忠一出車門,就問道:誰在罵我啊? ! 張旭明愣住了沒敢說話。 張自忠威嚴地:誰敢罵我啊? ! 張旭明馬上立正,敬了個軍禮:第33集團軍74師3團2營上尉營長張旭明向總司令報告!對不起,總司令,我不知道是你……張自忠哈哈大笑:罵得好嘛,我就是個不要命的! 跟在張旭明後面的兩個士兵面面相覷地笑了。 張自忠:營長,你的營部呢? 張旭明:我的……我的營部在那邊,這裡是2連3排的陣地。 張自忠:好嘛,營長把營部扔在一邊不管了,我本來是想到你那裡要口飯吃的。 張旭明:報告司令,三排陣地差一點被敵人突破,所以我就……張自忠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不用解釋了。 一輪明月升起,給白天曾經如火如荼的戰場帶來了一絲詭異的靜謐。月光下,樹林的陰影拉得很長。只有遠處偶爾升起的一顆照明彈和幾聲冷槍的清脆聲音,才在提示著這裡仍然是敵我對峙的戰場。樹林邊,張自忠和張旭明坐在草地上。由於怕暴露目標,他們周圍沒有任何照明。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們的身影和臉龐。 張自忠:你就是那個不願意待在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的上尉? 張旭明:是。 張自忠:你是受傷回重慶治療的? 張旭明:是。 張自忠:傷什麼地方了? 張旭明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和胸部:這裡,還有這裡,司令放心,肯定不會是在背後! 張自忠讚賞地笑了:好樣的!你剛從重慶來,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張旭明:很慘!鬼子對重慶市區狂轟濫炸,死了很多平民。大家都很憋氣。 張自忠沉吟了一陣:你家裡那邊呢,家里人還好嗎? 張旭明點點頭。 張自忠:日寇喪心病狂地轟炸重慶,目的還是要摧垮我們的抵抗意志,盡快結束在華戰事。 張旭明:摧垮我們的意志可沒那麼容易! 張自忠:說得好! 張旭明:司令,我們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張自忠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東麵湯恩伯的31軍打得不好。李宗仁司令的計劃是不讓日寇捕捉到我們的主力,迂迴打擊敵人。可鬼子也很狡猾,基本上是打了就跑。我估計,我們33軍後一步的行動,是配合在大洪山的39軍,阻斷日軍南下的路線,殲滅他們的有生力量,爭取打回棗陽。 張旭明站了起來:如果發動****,請司令讓我的2營充當先頭部隊! 張自忠也站了起來:你的2營是不是作為先頭部隊,要看你們師部的最後決定。不過,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張旭明:謝謝司令! 自從在轟炸中見到亂跑的小華後,孫翔夢說什麼也不願意再把小華放在周婆婆那裡了。夏程遠和孫翔夢吵了一陣,最後也找不出合適的辦法。正好,到醫院裡來參加慰問演出的楊春雪知道了這件事,便非常主動地提出由她來幫著照顧小華,至少在白天是這樣。因為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夏程遠兩口子都有些猶豫。但楊春雪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堅持要這樣做,並首先說服了小華。夏程遠和孫翔夢無奈,只好做了這樣的安排。幾天過後,小華居然越來越喜歡這個漂亮的阿姨,以至於乾脆就要求在楊阿姨家裡睡覺。孫翔夢救護隊有事,只得同意。夏程遠把小華送到楊春雪家裡沒多久,小華就睡著了。 夏程遠和楊春雪站在房間中央,夏程遠一臉歉意,正準備告辭:唐太太,我這就走了,這件事情,實在……楊春雪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打斷了夏程遠:就讓小華在我這兒住一晚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夏程遠:他媽媽在醫院裡走不開,我又有任務,真是不好意思……楊春雪一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夏程遠走到床邊,摸了摸熟睡的兒子的額頭,掖了掖被子:那我走了。 楊春雪忽然有些傷感:明天,是你來接兒子? 夏程遠:當然。 楊春雪情緒低落下來:你走吧。 夏程遠感覺到了楊春雪的情緒,疑惑地:你怎麼啦? 楊春雪:我丈夫回香港以後,提出要和我離婚,我昨天剛剛收到他的來信。 夏程遠:真的?為什麼? ! 楊春雪:我想你應該明白……聽懂了楊春雪話裡的潛台詞,夏程遠有些尷尬,沉默了。楊春雪含情脈脈地看著夏程遠,過了一陣才終於說出來:程遠,你太太是一個好人,一個好妻子。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更不會去破壞你的家庭,你放心好了。 夏程遠支吾地:你說什麼呢。 楊春雪:我只有一個請求。 夏程遠:說吧。 楊春雪:抱抱我,好嗎? 夏程遠為難地:不要這樣。 楊春雪的眼睛有些濕潤,幾乎是哀求地:就一會兒,好嗎? 夏程遠猶豫不決,走也不是,答應也不是。楊春雪見夏程遠不說話,便主動走近他,抱住了夏程遠。心情複雜的夏程遠也摟住楊春雪。兩人就這樣站了一會兒,夏程遠才把楊春雪輕輕地推開,沉默著走了。 天色已經黑盡。 外交部長王寵惠的辦公室裡,一個工人正在修理被轟炸震壞的窗戶,王寵惠和鄭先博坐在沙發上。已經下班了,兩人隨便聊著。 王寵惠:先博啊,對目前的外交時局,你還有什麼看法? 鄭先博:目前我們所面臨的局面非常困難。英國人和日本人在使館被炸的問題上達成妥協,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我擔心,這次妥協只是英國人在遠東繼續退縮的第一步。委員長一心希望把英國人拖入我國的抗戰格局,可英國人卻只顧打自己的算盤。 王寵惠:是這樣。但是我們的外交努力還應該繼續下去,哪怕是死纏硬磨,也要讓英國人站到我們這一邊來。 鄭先博回想起自己和卡爾曾經有過的談話,便說:我和英國大使談過多次。他當然有他個人的態度,可這並不能夠影響英國國內的決策。 王寵惠點點頭,沒有說話,轉頭看了看那個修理窗戶的工人。然後,他壓低了聲音,回頭對鄭先博說:不過,也有一點好的消息。 鄭先博:哦? 王寵惠:根據二月份和蘇聯簽訂的《中蘇航空協定》,蘇聯派出的援華飛機和飛行員已經從蘇聯國內出發,過幾天可能就會到達重慶。 鄭先博:那太好了。 王寵惠:日軍對重慶的轟炸越來越肆無忌憚,和我們空軍實力太弱有直接的關係。有了蘇聯空軍的援助,日寇的飛機至少不敢像現在這樣有恃無恐。 鄭先博:有多少飛機? 王寵惠:兩個殲擊機大隊,具體我不太清楚。 鄭先博嘆了口氣:這是一個月來,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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