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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回一唱一和黃紹竑演出雙簧戲槍殺陸炎白崇禧暗拔眼中打

桂系演義 黄继树 9598 2018-03-16
黃紹竑消滅陳天泰後,仍將部隊撤回梧州駐防。都城之戰,黃紹竑大獲全勝,回梧州後,便休整隊伍,他因戒菸已成功,決定到水嬌的小艇上休憩幾日,軍中之事,皆交白崇禧處理。這一日,白崇禧忽到艇上來找黃紹竑,水嬌見了,忙沏上一杯香茶,擺上幾樣點心,招待白崇禧。 “總指揮,有一件事需要請你核准。”白崇禧喝了茶,對黃紹竑說道。 由於已戒掉了大煙,又休息了幾日,黃紹竑氣色已有好轉,臉色漸顯紅潤,只有那一腮黑森森的大鬍子,仍是那麼長勢旺盛。他見白崇禧說話有些轉彎抹角的,一反平常那精明幹練的作風,便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健生,我不是說過了嘛,這些日子,軍中一應大小事務,皆由你處置,我想清清靜靜地休息幾日。” 白崇禧搖搖頭,說道:“這事,非總指揮決定不可!”

“什麼事,你說吧!”黃紹竑最受不得急,忙催白崇禧快快說來。 白崇禧又呷了一口茶,用那雙機警的眼睛看了黃紹竑一眼,這才切入正題:“都城之戰,生俘敵兵兩千四百人,繳獲各種槍支一千八百餘支,總指揮準備如何處理?” 黃紹竑笑道:“我當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這事,你參謀長處理不就行了嘛,還來問我?” 白崇禧沉思了一下,這才說道:“這次都城之戰,陳天泰一開始便使用他精銳的衛隊營向我猛撲,煦蒼和健侯幾不支,最後還是總指揮親率衛隊才穩住了戰線,這說明,叫支精銳的衛隊,在戰爭的關鍵時刻,是何等的重要!” “嗯,”黃紹竑點頭道:“你是說準備擴編衛隊?” “是的,總指揮。”白崇禧見黃紹竑一下子便看出了他的打算,心中不免有些打愣,他又呷了一口茶,十分謹慎地說道,“俘虜的這兩千多官兵,是不是分發到各團去?”

“好。”黃紹竑又點了一下頭,接著說道,“再由各團抽調若干精壯士兵,組成一個精銳的警衛團,將所繳獲的槍支挑選好的裝備他們。” “總指揮早已有此打算了?”白崇禧內心一震,表面上卻裝得對黃紹竑表示欽佩,因為黃紹竑說的,正是白崇禧所想的。 “不,不,”黃紹竑那雙冷冷的眼睛盯了白崇禧一眼,淡淡一笑,“我是從你的話中得到了啟發啊!” 白崇禧頭腦裡對黃紹竑站的這句話立即作了一番快速的考證,覺得這話似有所指,忙警覺地說道:“那就听總指揮的安排啦!” “成立總指揮部警衛團,團長由你兼任:”黃紹竑果斷得使白崇禧連琢磨這句話都來不及。 “不,不,總指揮,我不能當警衛團團長!” 白崇禧被迫立即作出反應。

“當不當由你,反正警衛團我交給你了,你不當可以保薦別人來當。”黃紹竑仍是那麼果斷、毫無半點含糊之意。 “總指揮如此信賴我,真是感激之至,但我已說過,不當團長,總指揮既決定成立警衛團,我看呂煥炎可任團長。”白崇禧措辭謹慎地說道。 “好,呂煥炎也是保定軍校畢業生,與我等有同窗之誼,無論學歷,資歷都堪當此任,再者,呂煥炎與你的私交不錯,你指揮他也方便。”黃紹竑果斷中顯著坦率,具有總指揮的氣概和風度。不過,為人機敏的白崇禧總感到黃紹竑的話中似有所指,但話已經說到這裡,沒有什麼再好講的了,白崇禧便起身告辭,黃紹竑一把拉住了他,笑道, “別急,讓水嬌做幾道菜,我們喝兩杯,慶賀警衛團的成立!”

正說著,水嬌笑盈盈地端出幾樣菜來,白崇禧看時,全是在廣州見得著的名菜,特別是那個雄雞圖案的大拼盤,由白斬雞為主料,再配上十幾樣佐料,拼成一隻冠子火紅的大公雞,更是色彩鮮明,圖案生動,白崇禧忙讚道:“水嬌真是好手藝,托總指揮的福,我也沾上光啦!” 水嬌聽到白崇禧的誇獎,忙笑道:“唐人李賀詩有'一唱雄雞天下白',白參謀長,據我所知,你是最喜歡這道菜的,特別是過生日或是碰到什麼喜事的時候,席上總得有這道菜。今天,我祝賀你組建警衛團成功,這道菜當然是少不了你的啦!” 白崇禧聽水嬌這麼一說,心裡猛地一陣發怵。原來,白崇禧少年時代便自命不凡,後來在保定軍校畢業,步入軍界,初露頭角,便以小諸葛自居。這道雄雞拼盤的菜,是他幾年前在馬曉軍部下當連長,駐紮梧州時,與同是連長的黃紹竑,夏威、陳雄等人上酒館或到紫洞艇上吃花酒常點的菜。水嬌與黃紹竑來往密切,也曾在她的小艇上設宴招待過黃紹竑、白崇禧、夏威、陳雄等人。有次白崇禧便以李賀這句詩作答。水嬌是個聰明伶俐之人,當然看得出白崇禧的心思。因此,每次黃紹竑在她的艇上請客,只要座中有白崇禧,便總有這道雄雞拼盤。白崇禧一向自命不凡,那時黃紹竑和他都是連長,說話無須忌諱。可是今天黃紹竑和白崇禧的地位都已發生了變化,黃成了主官,白卻成了幕僚,成立警衛團的事情,白崇禧見黃紹竑如此果斷爽快,心裡隱隱感到黃的言語不同尋常,但又抓不到破綻。現在,聽水嬌這麼一說,白崇禧嘿嘿笑了笑,說道:“昔日酒後之言,何足道哉!”

他指著桌上那條烹製得金黃的紅燒鯉魚說道:“水嬌,這道菜才有意思哩!” “這怎麼講?”水嬌睜著那雙大眼睛問。 “這叫'九月菊花滿地黃'!”白崇禧笑著望望黃紹竑,又看看水嬌,說道,“黃總指揮都城大捷,今日正可慶賀!” 原來,西江一帶盛產紅鯉魚,當地有喜慶筵宴,製作紅燒鯉魚時,有不刮魚鱗的習慣,燒魚時作過一番特殊處理,連那魚鱗吃起來也酥脆噴香。經白崇禧這麼一說,黃紹竑和水嬌看時,那盤中的紅燒鯉魚,魚鱗黃燦燦的微微翹著,很像一簇金黃的菊花。水嬌忙道:“請問白參謀長,'九月菊花滿地黃'這是何人所作的詩句?” “嘿嘿……”白崇禧眨眨眼,笑道:“黃巢有詠菊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我是戲改黃巢之詩,嘿嘿……”

“哈哈哈……”黃紹竑仰頭一陣大笑,用手撫著黑須,眼裡射著冷光,“我成了賊寇首領,你呢?健生,不也成了賊寇幕僚了麼?哈哈……” 黃紹竑這麼一說,白崇禧心裡感到很不自在,勉強吃了點東西,便告辭離艇,回司令部去了。黃紹竑見白崇禧走了,便命水嬌把艇搖到碼頭邊上去,那兒有黃紹竑的一班衛士在日夜守候著,有事時,水嬌便把艇搖到那裡。 “請俞作柏、伍廷颺和夏威三位團長立即到艇上見我!”黃紹竑命令衛士隊長。 白崇禧回到司令部,覺得心情怏怏。本來成立總部警衛團,是都城大捷後他心裡萌生的念頭,上次組建討賊軍總指揮部時,他曾想兼一個團長,以便培植自己的實力,可是硬讓黃紹竑給勾掉了,後來黃紹竑雖允他以參謀長身份指揮全軍,但畢竟這是黃紹竑的部隊。他自百色離隊後,在軍中一點本錢也沒有了。白崇禧自認才智過人,用兵如神,並不甘心作黃紹竑的參謀長,因此時常便想積攢點“私房”,一旦機會到來,便可獨樹一幟。這次生俘陳天泰二千餘人,又繳了一千餘支好槍,怎能不使他心動。但是鑑於上次的教訓,他決定從都城之戰雙方衛隊的作用為理由入手,建議黃紹竑成立一警衛團,以生俘的士兵補充各團,再由各團抽調精壯士兵,用這次繳獲的一千餘支好槍裝備新成立的警衛團,這樣,無論士兵素質還是武器裝備,均是全軍上乘。對於警衛團團長的人選問題,白崇禧考慮了很久,覺得如果他提出兼任團長的話,定會招致黃紹竑的疑忌,思之再三,他才認為保薦呂煥炎為團長比較穩妥,因呂煥炎也是保定軍校畢業生,學歷、資歷均夠擔任此職,且呂煥炎與白私交不錯,由白保薦呂升任團長,呂無論在感情上還是行動上,定會唯白之命是從。到時,再在團以下軍官中安插上自己的一批親信,白崇禧便可牢牢地控制住這個實力雄厚的警衛團了。經過一番精密的思考,白崇禧認為組建警衛團的腹案已成熟,便去找黃紹竑請示核准。使白崇禧驚奇的是,黃紹竑竟如此痛快地批准了他的建議,並且提議由白擔任團長職務。白崇禧回到司令部,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太踏實,特別是黃紹竑那雙冷冷的眼睛,很像一對在暗夜中突然閃亮的探照燈一般,總使白崇禧感到有點膽寒。難道黃紹竑看出了他要積攢本錢獨立起家的心事?他搖了搖頭,因為這事尚未對黃紹竑以外的人說過,而且成立警衛團的原因一是都城之戰雙方使用衛隊的啟示,二是俘獲了大批人槍,因此組團之議並非突然。再從團長人選上看,也無破綻可疑。對於黃紹竑其人,白崇禧欣賞他的處事果斷和手腕,但機智卻無法與自匹敵。因此,白崇禧自認黃紹竑是無法窺破這個秘密的。想了一番,白崇禧又從案頭翻開《孫子》默默誦讀:“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讀到這裡,白崇禧笑了,他為自己神出鬼沒,無形無聲的妙計而高興。 “黃紹竑算什麼,要不是靠我運籌帷握,他能取得梧州,又能消滅陳天泰?”白崇禧心裡說著,臉上露出不平之色!他隨手抓起在廣州曾托專人製作的那把鵝毛扇,搖晃著,哼起京腔: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值班參謀聽得白崇禧哼京腔,忙跑進來說道:“參謀長,你唱的京味很濃,功夫很深呀!” 白崇禧最喜歡聽人恭維,此時他的心情又極好,便笑道:“隨便哼哼,啊,你去通知俞作柏、伍廷颺,夏威三位團長到司令部來開會。” “是。”那參謀打了個正立,去了。 不久,俞作柏、伍廷颺、夏威三位團長便陸續到了,坐下後,白崇禧說道:“今天請諸位來開會,主要是研討部隊的建制問題。經總指揮核准,本軍決定新成立一警衛團。士兵來源由諸位團裡抽調,每團抽五百人,另以俘虜補充每團五百人,事實上各團實力不會受損,警衛團以新繳獲的武器進行裝備。請諸位勉力支持……” 白崇禧尚未說完,俞作柏便拍起桌子說道:“我的部隊打仗減員,你不給兵員和武器補充,還要來抽我的人,這是什麼道理?”

伍廷颺也跟著說道:“照以往的慣例,打完仗各部隊都是均分俘獲的人槍。這次打了大勝仗,各團都沒一點好處,今後,誰還願出力拼命呢?參謀長,槍還是分了的好。” 三個團長中,只有夏威和白崇禧私人關係最好,他倆不僅是保定軍校的老同學,而且畢業後又同在一個部隊裡做事,據說,白崇禧的字“健生”還是夏威給改過來的呢。白崇禧在軍校讀書時,用的字是“劍生”,夏威認為當個軍人,不能光憑武力橫行天下,應該有個健全的頭腦,因此便在白崇禧的一本書上,將“劍生”改為“健生”,白崇禧深然其說,從此改字“健生”。現在,白崇禧見組團計劃遭俞作柏和伍廷颺的堅決反對,便希望夏威能支持他。 “煦蒼,說說你的看法吧。”白崇禧雖然心裡緊張,但表面上卻十分鎮靜,他並不理會俞作柏和伍廷颺的那些反對意見,他估計夏威會支持他,只要夏威一發表支持意見,他便可據此對俞、伍的意見進行批駁。

“唉!”夏威還未講話,便先嘆了口氣,弄得白崇禧真有點神不守捨了。 “參謀長,組建警衛團,看來是非常必要的,更何況又是得到過總指揮首肯了的呢。”夏威說話,慢條斯理的。 “但是,我有難處,對此真是愛莫能助呀!這次都城之戰,我們部隊打前鋒,遭受損失最重,元氣大傷,我全團官兵,無不盼望能盡快得到人員武器補充,以便恢復戰力。要從我團抽五百人,我部隊的架子都塌了啊!”夏威搖著頭,說得聲淚俱下,“請參謀長向總指揮美言幾句吧,組建警衛團之事,能否從緩進行。下次,打個便宜的勝仗,我保證抽出五百人槍交總部使用。” 夏威說完,俞作柏只管眨巴著他那雙詭譎的大眼睛,準備看白崇禧的笑話。伍廷颺立即說道:“煦蒼兄所說乃肺腑之言,參謀長,如果逼緊了,恐怕弟兄們……”

“不分,就會有槍餉!”俞作柏大大咧咧地說道,“鬧到總指揮那裡,橫直也要把俘獲的人槍分了!” 由於三個團長都極力反對組建警衛團,白崇禧攢本錢的計劃又一次破了產。他感到憤怒,感到失望,心裡頹然,轉而一想,又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一開會,他便說明組建警衛團是總指揮黃紹竑批准的,為何三個團長竟敢置黃紹竑的命令而不顧,即使系一向自大高傲的俞作柏敢於反對,那麼膽小怕事服從性向來很好的夏威為什麼也敢公開抗拒命令呢?白崇禧想來想去,覺得這裡頭一定有鬼,說不定黃紹竑做了什麼手腳,挑動三個團長來反對他。白崇禧越想越氣,越想越恨,決定當即去找黃紹竑攤牌。 白崇禧怒氣沖衝,直奔五顯碼頭,此時已是黃昏,落日的餘暉映得江面殷紅,船來艇往,汽笛鳴叫,江面上十分熱鬧。花船、紫洞艇在碼頭一帶游弋,吃花酒的,賭雀局的,出入艇上,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們,正用各種手段,招徠顧客……白崇禧在碼頭上下,看了又看,只是不見水嬌的小艇。原來,水嬌那小艇卻是與眾不同,她的艇雖小,但裝飾得十分雅緻,艇上的篷頂,有一條木製的龍做船脊,那龍雕得非常生動,昂頭擺尾,遠遠望去,煙波里彷彿有一條龍在游動一般。白崇禧看來看去,卻只是不見那條龍,他這才想起,碼頭附近駐有黃紹竑一個班的衛士。他走到衛士們駐的臨時搭起的一座棚子前,問那些衛士道:“著見總指揮沒有?” “沒看見。”一個衛士搖頭道,“下午,我們給總指揮的艇上送過了食品,後來便不知去向了。” 找不著黃紹竑,白崇禧也無可奈何,他只得吩咐衛士道:“見著總指揮時,告訴他在碼頭等我,我有要事相商。” 一連三天,都見不著黃紹竑的影子,白崇禧疑慮重重,懷疑黃紹竑是避而不見他。到了第四天,白崇禧正在司令部辦公室裡生悶氣,黃紹竑的衛士跑來報告道:“參謀長,總指揮回來了,現在碼頭等你。” 白崇禧聽說黃紹竑回來了,忙隨那衛士走到碼頭邊,果見一隻篷頂有龍的小艇泊在那裡。白崇禧走下石階,水嬌便笑盈盈地架起一張跳板,把白崇禧接到了她的艇上。 “總指揮,這兒天你們跑到哪裡去了?”白崇禧上得艇來,頗不快地問道。 黃紹竑正在看一本什麼書,見白崇禧上艇來,忙放下書,說道:“我們駕艇雲游去了,探奇攬勝,樂在其中!”黃紹竑舒展了一下身子,見白崇禧面帶溫色,忙間道:“這幾天軍中有事嗎?” 水嬌照例給白崇禧沏上杯香茶,擺上幾色點心,然後便到船頭修補她的魚網去了。昨天,她和黃紹竑正在駕艇漫遊時,忽見一群黃燦燦的金色鯉魚,她說用飛叉捕兩條,黃紹竑卻執意要用網捕,他拿起魚網便甩將過去,然後用力一拉,不但沒捕著一條魚,魚網還被江下的礁石給劃破了幾處。 “總指揮,我不想再乾下去了,今天特地來向你辭職,請另委高明之人作你的參謀長吧!” “出了什麼事啦?”黃紹竑瞪大眼睛問道。 “總指揮難道真的會不知道嗎?”白崇禧反問道。 “健生,你怎麼總喜歡打迂迴戰?有事痛快點說不行嗎?”黃紹竑不耐煩地說道。 在黃紹竑的一再催促下,白崇禧才把三個團長反對,組建警衛團工作受阻的情況說了。 “嗯,這事不好辦呀!” 黃紹竑用手捋著鬍鬚,默然良久才說道。其實,內幕他比誰都清楚。當白崇禧一提到如何處理都城之戰俘獲的人槍時,他便知道白崇禧有所打算了。鑑於上次他勾掉了白崇禧兼一個團長的打算,如果這次再硬阻止,白崇禧是會跳將起來,甚至捲起包袱走掉。現在,黃紹竑無論如何是離不開白崇禧的,白的才智,軍中無人可比,黃紹竑要打江山,離了白崇禧當然不行。但是,白崇禧的才幹又每每使黃紹竑疑忌。白雖以小諸葛自居,但白絕不會像諸葛亮對劉備那樣忠心耿耿,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來對待黃紹竑的。因此,黃紹竑對白崇禧,既要籠絡使用,又不能讓其在軍中培植個人勢力。組建警衛團,白崇禧雖用盡心計,但仍不能瞞過黃紹竑。黃紹竑明知自己不好出面製止白崇禧的計劃,但卻私下向三個團長授意,由他們出面反對,使組建警衛團的事告吹,讓白崇禧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既然總指揮說不好辦,那我就只有辭職啦!”白崇禧忿忿地說道。 “好吧,你走,我也走!”黃紹竑無可奈何地說道。 “你走哪裡去?”白崇禧不滿地瞟了黃紹竑一眼。 “回容縣老家,抽大煙、釣魚去!”黃紹竑搖搖頭,嘆一口氣,“唉!健生,你我共事多年,難道還不知我的為人?組建警衛團,你為團體著想,這事我比誰都清楚。沒想到俞作柏他們跳出來反對,這就難啦。俞作柏、伍廷颺他們連人帶槍從李宗仁那里拉了過來,現在俞、伍所部又是我軍主力,如果我出面以命令壓服他們,他們肯定不服,一氣之下,把部隊拉走,我們就是再成立三個警衛團,也抵不上他們這兩個主力團啊!你說要走,我還能在這裡坐得住嗎?” 黃紹竑說著,那一雙冷峻的眼裡,竟流下一串串熱辣辣的淚水來。白崇禧與黃紹竑同學,共事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流淚,白崇禧雖口齒伶俐,能說善辯,但見狀一時也無言以對。 一艘內河輪船泊岸了,掀起排排江浪,把小艇一時抬起,一時又按下,黃紹竑和白崇禧都默言不語,任憑波浪搖曳,似乎彼此都心內明自,這是一場人為的風浪,船是不會翻的…… 組建警衛團告吹,白崇禧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心裡鬱悶,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在討賊軍中處處受制於人,上自總指揮黃紹竑,下至三個團長,如果不給他們點厲害看看,自己在軍中今後何以立足?白崇禧想了一番,一時也想不出個門道來,正在怔怔地出神,忽門外一聲“報告”,軍需官走了進來。 “什麼事?”白崇禧拖著聲調不耐煩地問道。 “報告參謀長,本月軍餉又不能按時發放。”軍需官見白崇禧板著臉,忙小心地報告道。 “為什麼?”白崇禧厲聲問道。 “陸局長說……沒錢。” 軍需官說的陸局長,乃是黃紹竑的把兄弟陸炎。陸炎原是百色的煙幫頭子,不但幫黃紹竑發了橫財,而且在百色被自治軍劉日福繳械時,黃紹竑被劉日福關押,劉要殺黃,又是這個陸炎的一位把兄弟劉宇臣將黃紹竑擔保了出來。黃紹竑出來後,陸炎的一位把兄弟在右江一帶搜羅了百把人的團兵交給黃紹竑帶,使之東山再起。陸炎有恩於黃紹竑,這是眾所周知的。黃紹竑對把兄陸炎感恩戴德,封陸炎為營長,拉來入夥。陸炎亦匪亦商,橫行於黔桂邊,雖練兵作戰皆非所長,但靠著把兄黃紹竑的特殊關係,在部隊中橫行霸道,一般人都怕他三分。打下梧州之後,黃紹竑特地賞給陸炎一個廣西油水最多的肥缺——梧州禁煙督察局局長。陸炎頓時成了紅極一時的闊人。他營私舞弊、貪得無厭,有人估計他在香港銀行有五十萬元港幣存款。為此,軍中曾有兩句順口溜“有官斯有土(煙土),有土斯有財”,把一個陸炎說得入木三分。討賊軍雖據有梧州,但軍餉來源仍靠“禁煙”所得。由於有黃紹竑撐腰,陸炎肆無忌憚,常常拖欠軍餉,軍中對其雖恨之入骨,但礙著黃紹竑的面皮,只是敢怒而不敢言。陳雄早就和白崇禧密議過,要除掉陸炎,但苦於沒有機會。現在,黃紹竑正好在水嬌艇上消遣,軍中之事皆由白崇禧處置,要除陸炎,正是難得的時機。一來可以平眾人之怒,二來可以藉此出一口氣,打擊黃紹竑的個人勢力,殺一而做百。想到這裡,白崇禧立即命令那軍需官:“你馬上帶人給我把陸炎扣留,然後查抄禁煙督察局,務必迅速查清陸炎貪污贓款的罪證。” “是……”軍需官一想不妥,忙問道,“陸炎是總指揮的恩人,扣留他……” “你不服從命令,我要將你軍法從事!”白崇禧一拍桌子,瞪著眼睛喝道。 “是……是不是,先禀報總指揮?”軍需官害怕捅馬蜂窩,小心翼翼地問道。 “現在是我說了算!”白崇禧又拍了一下桌子,“你再敢怠慢,我連你也辦了!” 軍需官在白崇禧的嚴令下,立即帶人前往禁煙督察局查處陸炎,白崇禧擔心陸炎反抗,又派出一連軍隊,把禁煙督察局圍了個水洩不通。過了半天,軍需官來報:“奉參謀長令,已將陸炎扣押,禁煙督察局已查抄,查出陸炎貪污贓款三十萬元。” “好。”白崇禧點了點頭。 “陸炎要求見總指揮和參謀長。”軍需官報告道。 “不要理他,不能讓他見任何人,你給我好生看管著,稍有差遲,我拿你是問!”白崇禧狠聲狠氣地命令道。 “是!”軍需官不敢怠慢,將查抄出的款項單據等呈交白崇禧後,忙執行命令去了。 白崇禧將那些單據粗略地看了一遍,便擬電稿,給正在廣州的李濟深發電報,報告梧州禁煙督察局局長陸炎侵吞煙款及軍餉三十萬元,請核准法辦。原來,李濟深自從把梧州防務移交給黃紹竑之後,梧州之事,他一般是不過問的,但他仍兼著西江督辦之職,梧州尚在他職權管轄之下。白崇禧是個精細之人,他知道僅靠自己的力量,是處理不了陸炎的。正值黃紹竑休假,委他暫時處理軍中之事,他便以黃紹竑和自己的名義,給李濟深發電報,呈請李批准法辦陸炎,待李電一到,便是黃紹竑有三頭六臂,也救不得陸炎了。 白崇禧的電報發出兩小時後,便接到李濟深批准將陸炎“就地槍決”的電令。白崇禧收下電令,命人將陸炎嚴加看管,又著人到江邊尋找黃紹竑,請其立即返回司令部,有大事待決。第二天早晨,黃紹竑匆匆趕回司令部,一進門,便指著白崇禧責問道:“你把陸炎扣留了?” “我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陸華甫是總指揮的恩人吶,為此,我特地派人去請你回來,這事,看來非你親自處理不可啦!”白崇禧苦笑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把陸炎貪污侵吞煙款軍餉的單據罪證及李濟深批准槍決陸炎的電令,一併交給黃紹竑。 黃紹竑接過迫不及待地一看,一顆心彷彿馬上掉進了冰水里,陸炎侵吞煙款,貪污軍餉,證據確鑿,李濟深批准將陸炎“就地槍決”的電令,更是赫然醒目。黃紹竑沉思了半天,才以祈求的口吻問白崇禧道:“健生,陸炎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殺了他,我於心不忍呀,你看,還有什麼轉圜的辦法嗎?”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的!”白崇禧用深表同情的口吻說道:“陸華圃本不該死,何況他又有大恩於總指揮呢?不過,李任潮已下令槍決,這事恐怕搪塞不過去呀!因為都城之戰,我們消滅了奉大元帥府之令進駐南路的陳天泰師,此事據說廣州眾說紛紜,有的人造謠說:'黃紹竑本是陸榮廷舊部,怎麼會參加革命?羽毛豐滿了還不是又一個陸榮廷!'還有的說:'黃紹竑現在就敢置大本營的命令不顧,將來還能指揮他嗎?'這些輿論,李任潮都給我們頂著了,因為他了解我們是要革命的。但是,如果象陸炎這樣侵吞煙款,貪污軍餉的腐敗事情,我們姑息遷就,恐怕李任潮今後就難以為我們擔當風險了。到底該如何處理陸炎,還是請總指揮權衡利弊,三思而後行吧!” 白崇禧這一席話,無異是一梭子彈,已經把個陸炎給槍斃了,縱使黃紹竑有一千張口,一千個膽,也不能再讓陸炎起死回生。黃紹竑站在那裡,知事已不可為,他雖暗恨白崇禧,但又沒有任何把柄可抓,只好說了聲:“陸華圃,我也對得住你了!” 白崇禧見黃紹竑面有戚色,趕忙說道:“說真的,我也於心不忍呀!”停了會,他看了黃紹竑一眼,“要救陸炎一命,辦法倒是有一個……” “有何辦法?”黃紹竑站忙向白崇禧問計。 白崇禧在黃紹竑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陣,黃紹竑聽了連連點頭,嘴裡直說:“行,行,好!好!” 下午,在梧州大校場上,討賊軍全體官兵集合,由總指揮黃紹竑宣布陸炎侵吞煙款,貪污軍餉的罪行,接著宣讀西江督辦李濟深關於將陸炎就地槍決的電令。然後由軍法執行官將五花大綁的陸炎押赴校場西頭的刑場,當著全軍官兵,執行槍決。行刑的槍手是黃紹竑的一個貼身衛士,槍法極準。只見他站定,左右兩手從腰上同時掏出兩支駁殼槍,“叭叭”兩聲槍響,陸炎頭上冒出一片血花,旋即倒地。黃紹竑隨即命令軍法執行官從部隊中叫了十幾名官兵,一起前去驗屍,眾人看時,陸炎頭臉全是鮮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已經一命嗚呼。軍法執行官一招手,叫了聲:“棺材!”四名士兵,把早已備下的一副新棺材抬了過來,將陸炎置於其中,趕忙抬了下去。全軍官兵,見黃紹竑執法如山,不殉私情,頓時肅然起敬。 其實,陸炎並未真的被打死,這乃是白崇禧獻的“金蟬脫殼”之計。特命黃紹竑那槍法極精的衛士,行刑之時,只擊中陸炎的兩隻耳朵,耳朵本是人體血管豐富之處,兩槍同時擊中,兩隻耳朵立即冒出鮮血,染紅了頭臉,使人難辨真相。再則,陸炎已知自己今番必死,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及待兩聲槍響,穿耳而過,便當即倒地昏死了過去,因此人們前去驗屍,便見當真死了一般。那四名士兵,將陸炎匆匆抬了下去,放到一處秘密地方,黃紹竑早已令醫生在那裡等候,將陸炎救醒,敷藥包紮,只等天黑之後,搭乘輪船,將陸炎暗中送往香港。 黃紹竑見手腳做得乾淨利索,雖然要了陸炎兩隻耳朵,但卻救得他這恩人一命,心中對白崇禧自是怨恨感激各佔一半。入夜,他在司令部裡,置酒與白崇禧邊飲邊下圍棋。黃紹竑突出一子,在白崇禧的要害處下了一隻“眼”,白崇禧見這只“眼”對自己威脅極大,正在謀劃如何拔掉這只“眼”的時候,忽見黃紹竑的兩名衛士匆匆跑了進來,報告道:“總指揮,我們護送陸局長準備乘船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射來一槍,正擊中陸局長的頭部,他……他……當即倒地……死了!” “啊!”黃紹竑驚呼一聲,一下愣住了。 白崇禧卻意味深長地說道:“恐怕陸華圃平日作惡多端,樹敵太多,別人不肯放過他呀!”隨即又悲天憫人地長嘆一聲,“他氣數已盡,命該如此,我們愛莫能救啊!” 黃紹竑沉思片刻,似有所悟地將手中的棋子一扔,冷冷地看了白崇禧一眼,說道:“這盤棋,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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