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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渡烏江(劉亞樓

紅軍長征記 丁玲 4854 2018-03-16
突圍北上抗日之野戰軍(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於年底(1934年)到達黔東南黎平、錦屏、劍河、施秉、台拱、鎮遠地區。出發以來已連續突破了蔣介石、陳濟棠、李宗仁、白崇禧匪幫的四道封鎖線。沿途所向皆捷,連攻連佔。據軍團(第一方面軍第一軍團)林彪軍團長、聶榮臻政治委員面告:“進抵黔北,奪取遵(義)桐(梓),發動群眾,……是野戰軍當前戰略方針。” 遵義是黔北重鎮,是貴州第二大城;桐梓是貴州煙鬼主席王家烈及其“健將”侯之擔巢窩;烏江(又名黔江)是貴州的第一道大川,由西南向東北斜貫貴州,把貴州劃成南北兩部,這“天險烏江”實為遵桐南面之天然屏障。位於遵桐之間的婁山關,有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稱。欲下遵桐,必先渡此江,過此關,才能說到攻城。

我師(第一軍團第二師)在奉令攻占老黃平(黃平舊縣城)後,有擔任先頭師迅速渡過烏江攻下遵桐之任務。指戰員受領了這樣的重大任務後,都了解到遵桐是當前必取之戰略要點。我們既是先頭師,為了執行黨的路線,實現軍委戰略方針,無論什麼“天險烏江”和難破的婁山關,都非摧破不可。整個部隊都懷著這樣的決心向烏江進軍,馬上開始了情況的偵察和政治動員的準備。 “同志!此地到貴陽多少路?”“只有一百八十里!”“貴陽好打嗎?”“王家的人(王家烈的兵)不多的,你們紅軍大隊去打,那一定要開呀,哪裡還抵得住啊!”“是!我們就要去打貴陽,把貴陽打開來好不好?”“好呀!貴陽打開了,免得王家烈榨取,榨得這麼狠呀!”這樣,進攻貴陽的揚言,已經從老黃平到處傳播出去了。

先頭師(野戰軍的中路)出發了,向著烏江進軍。天半行程,到達了烏江南百二十華里之猴場。群眾夾道歡迎。該地區公所及由馀慶方面被我右路(第一師)擊潰之敵一個團,早已聞風而逃。群眾告訴我們:“烏江自古稱天險,兩岸壁陡,水深流急,不能通船,很難過渡。江北岸早就有侯家(侯之擔)的人把守!” 年底最後一天部隊照例是要開盛大的同樂會,慶祝一年來所盡的勝利,檢討一年來的戰鬥和工作,組織遊藝會餐。這次過年是在長征途中,與往年不同。會餐遊藝都在比較小的單位簡單進行,而且不是主要內容。最主要的精神是集中在當前的戰鬥,部隊內呈現著另外一種緊張的氣象和愉快的心情。連隊的晚會,都是報告和討論當前戰略方針,宣傳鼓動突破烏江之戰鬥。 “突破烏江”、“拿下遵桐”、“完成先頭師的戰鬥任務”、“到遵桐去慶祝新年……”是當時的戰斗口號。部隊經過黨的支部會議,軍人大會的動員後,緊張愉快,信心百倍。 “四道封鎖線都一連突破”,“烏江雖險,又怎能攔住紅軍的飛渡”,是當時每個指戰員共有的勝利信念。

新年的第一天,是渡江戰鬥開始的一天。前衛團已逼近江邊之江界(渡口)進行威力偵察:江面寬約二百五十米,流速每秒一米八,南岸要下十華里壁陡的石山,才能至江邊,北岸又要上十華里之陡山,才是通遵桐的大道。渡口東西兩旁、兩岸都是懸崖絕壁。站在沿邊一望,碧綠的江水,黑黑的石山,真所謂天險烏江!本來南岸有幾間茅房,但敵人怕為我利用,已放火燒盡。我先頭部隊已到達離江邊三里,對岸敵人並未發覺只是在拼命做工事。前衛團長(耿飚同志)化裝到江邊進行實地偵察:敵人在渡口(大道旁)配備有連哨;渡口上游約五百米處有條極小的橫路,與渡口大道相通,勉強可走人,但兩岸沙灘極少,登岸很難,敵人在此又配備有排哨;在離江水百餘米之岸上敵人築有工事;離江邊二華里的一個廟裡敵人配備有團預備隊;其總預備隊(約一個團)則在離江邊五華里之半山上。

尖兵連佔領離江邊數百米之一個榨油房時,敵開始發覺,“乒乓”、“乒乓”向南岸打槍。 “'雙槍兵'呀!(貴州軍隊極多吸鴉片煙的,很多都在步槍之外還有煙槍,因此戰士們稱他們為雙槍兵)你又該倒霉了!看你守得幾時?”“烏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這兩岸的石山的確相當險要哩!”“這裡到遵義不知還有好遠呀?”戰鬥員們正在議論著。 前衛團的干部及先頭師師長政委都進行過了實地偵察以後,判斷了情況,下定了決心。渡口大道是敵人的防禦重點,工事較強,兵力較大。渡口上游五百米處,南北兩岸勉強能攀登上下,而敵人對此處沒有大的注意。其餘各處均是無法通行的絕壁懸崖。決心佯攻渡口大道,主攻渡口上游之羊腸小道。

部隊立即開始搬運架橋材料到渡口邊,表示要在此處架橋,以吸引敵人的注意力。敵人果然在渡口對岸趕修工事,不斷向我方射擊。 工兵部隊趕製竹筏,作強渡及架橋準備。挑選了部隊中善於游水的指戰員十八人,準備游水過江,驅逐敵人之江邊警戒,掩護後續部隊強渡。十八個紅色勇士,為了完成戰鬥任務,無一不勇氣激昂,愉快地接受戰鬥任務。他們在師政治部的政治鼓動下,都說:“為突破烏江,完成作戰任務,冷風冰水,是不能戰勝我們的戰鬥熱血的!” 密雲微雨,冷風冰水,強渡決定在2日進行。一切都配置好了,九點鍾光景,渡口方面佯攻動作開始了。敵人慌忙進入工事,不斷向南岸射擊,大叫:“快點!共匪要渡江了!來了!打呀!”這方面打得很劇烈了。主攻方面的機關槍迫擊砲也叫了,我第一批八個英勇戰士,赤著身子,每人攜帶駁殼槍一枝,“撲通”一聲躍入江中。在那冰冷的水里,游水極感困難,但在強烈的火力掩護下,十幾分鐘後,無一傷亡,到達彼岸,蔭蔽在敵警戒線之石崖下。此時敵之警戒恐慌萬狀,大叫“來了!”“過來了!注意!”八個勇士雖然過去了,但交由他們游水時拉過去的準備架橋的一條粗草繩卻因水寬流急以及身受寒冷刺激已無力氣,無法拉得過去。

指揮員決心繼續以竹筏強渡。第一個竹筏撐到中流,受敵火射擊翻掉了。雖有八人已登彼岸,但無後續部隊無濟於事,只得召這八個人遊回南岸。其中一個同志赤身凍了兩點多鐘,因受冷過度,無力遊回,中流光榮犧牲。第一次強渡,遂告無效。 一次強渡雖告失效,但完成戰鬥任務的決心絲毫沒有鬆懈,相反更加堅定了。一個辦法不成,兩個辦法來了。問題是無論如何都要突破烏江。研究情況和吸取經驗教訓後,我們決定實行夜晚偷渡,以避敵人射擊,減少傷亡。工兵迅速趕製雙層竹筏。部隊進行另一政治動員。黃昏後,擔任偷渡之第四團第一營,覺著肅靜,集結江邊,除江水汨汨聲外,毫無音響。敵人在北岸對我稀疏地打零槍。竹筏劃手都配好了。第一連的五個戰士首先登筏,並約定靠彼岸後用手電筒向我岸示光,以表示到達。在等齊一排人後,才開始向敵警戒襲擊。第一筏偷偷地往江中劃去;敵人並未發覺。四周仍然沉寂,只斷續地在打零槍。第三連連長毛正華率傳令員一人(馬槍一枝),輕機槍員三人(機槍一挺),登第二筏再往江中劃去。第三、四筏是預定在望著前者登岸後再去。第一筏出發已二十幾分鐘之久了,還不見電光顯示,是否已靠彼岸,實難猜測。在弄清情況前,第三、四筏暫不出發。一個鐘頭後,第一筏的五個戰士沿南岸回來。據報因水流太急,黑夜裡無所指向,劃至江中被沖順流而下兩里許,才靠南岸,棄筏沿岸摸索而回。在這種情況下,第二筏已靠彼岸抑被水沖走,就更難判斷了。然而不管如何,有再劃一筏,再試一下的必要。可是,第三筏劃至中流,已無法再進,不得不折回。直到此時,第二筏的毛連長仍然毫無消息。這樣偷渡又告無效而停止。

時間宕延,敵情緊張,強渡偷渡雖接連失效,但毫不灰心喪氣,只有再思再想,想出更好的方法來完成任務。隨即決定在白天再行強渡,一面便於發揮掩護火力,一面便於劃筏。 經過兩天的隔河戰鬥,在“紅軍水馬過江,火力非常猛烈”(敵守江團長給其旅長的報告中這樣寫著)的威脅下,敵人增加來了一獨立團,北岸半山上增加了帳篷,迫擊砲不斷向我岸射擊,沿河仍在加修工事。一方是無論如何想抵住,一方是無論如何要突破。抵住呢?突破呢?問題只有在戰鬥中才能解決。 三日九時,強渡又開始了。我們對大渡口仍然只以小部隊佯攻。渡口上游五百米處,在我濃密的火力掩蔽下,裝好了輕裝戰士的三個竹筏(共十餘人)一齊向敵岸劃去。敵人雖拼命向渡筏射擊,但在我猛烈火力掃射下,不敢沉著射擊。三個竹筏上的戰士在劃到中流以前,均未受傷亡,一個劃手同志雖竹篙連斷三根(三次被敵火打斷),但不管敵火如何,還是堅決繼續強劃。兩岸火力正酣密時,三個強渡筏子離敵岸不遠了,敵人極其恐慌了,拼命向強渡的“水馬”射擊。誰知道正在敵軍士哨的抵抗線腳下石崖裡,突然出現了蠕蠕欲動的幾個人。敵人只看得見來了三個竹筏,連做夢也估計不到就在他們腳底下埋伏了有人。貼近著敵人軍士哨陣地的地方,突然間響起了對敵人作抵近射擊的輕機槍。接著是一陣手榴彈爆炸聲,把敵人的軍士哨打得落花流水。從石崖底下衝上去的幾個人,迅速佔領了敵軍士哨抵抗線,接應了我三個竹筏上的小部隊迅速登岸。這時,的確大家都感到奇怪,那從石崖底下衝上去的幾個人是誰呢? “是毛連長他們呀!我看一定是他們!”“他們五個人果然登了岸呀!”指揮員這樣估計和推測著。 “'雙槍兵'該死了,我們的先頭上岸了!”戰鬥員這樣議論著。 “同志們!準備啊!繼續渡過去,要把對岸敵人肅清,才能算勝利!”政治指導員、支部書記在後續部隊中鼓動著。

好!回過來講戰鬥情形吧:第一批強渡的十幾個戰士與毛連長等會合了。在佔領了敵軍士哨抵抗線後,繼續向敵排哨仰攻。連接幾陣手榴彈後,在輕機槍掩護下,刺刀用上去了。排哨抵抗線被奪取了。敵人一個排死傷過半,往上坍去。正是我強渡部隊進擊到那壁陡石山上的一條小路邊時,敵人預備隊增援上來了(3日早晨又增加了一個團,到此時守敵共有三個團了——第三團、教導團、獨立團,並由侯之擔的親信旅長林秀生指揮)。增援之敵約一個營,居高臨下實行反擊,我十幾個戰士無法再進。這個地區只有一條惟一的羊腸小道,敵人想沿著這條小道繼續往下反擊,但我岸以極濃密的火力封鎖了這條小道,結果敵人也無法下來。有趣極了,每當我一個防空排長(他在湖南道州時曾打下敵飛機一架)的重機關槍一掃射,想下來的敵人就一個個像山上滾石頭樣往江里滾,終於使敵人無法實行反擊。同時右翼大渡口邊擔任助攻的我軍部隊,也在用竹筏作強渡的準備。

過去了一排人。並且派了共產黨總支部書記林欽材、政治保衛局特派員周清山去領導火線政治工作。接著第一營營長羅有保也過去了。這一排人又進行了一次沖鋒,把企圖反擊的敵人稍稍打退了一些。我部又向前進展了一點。但因為陡山小道,部隊無法展開,到了半山,終於又被迫停止,無法再進。侯之擔的“健將”林秀生親臨前線督隊反沖鋒了,我最前面的一個班,在敵火之下,大部傷亡,並被迫後退。敵人又企圖追下山來。我們的政治幹部對戰士們說:“同志!退不得!後面是江,退就是死!”後面一個班增加上去了,扼住了敵人。因為地形關係,各方形成相峙局面。 地形極度限制著戰鬥的進展。後續部隊在繼續筏渡。正在敵我相峙不下時,我第一營營長察覺了在我左側的一處石壁可能攀登上去。旋即派一個班沿此處試行攀登。經過戰士們的摸索,真的在那巍峨峭壁上,找到了攀登前進的可能。一個班很快佔領了敵右前方之一個石峰。在我這個班的火力猛射下,敵人站不住了。正面發起衝鋒,敵開始動搖了。此時強渡部隊已過去一個連了,不久奪取了敵主要抵抗線。此時大道渡口之敵聽見其右翼的衝鋒號、喊殺聲、手榴彈砲彈爆炸聲,知道事情不妙了,也開始動搖了。我只有二十二個人,後來部隊稱他們為“二十二個紅色英雄”。

敵由江邊敗退,直向通遵義大道之豬場逃竄。我先頭一個連,並未停頓等待後續,立即跟踪猛追,弄得敵人三個團雞飛狗跳,草木皆兵。 “雙槍兵”丟的滿路煙槍。一個所謂“三八式連長”(他一連人都是三八式槍,是侯之擔的衛隊)負了重傷,其士兵用繩子捆起兩手兩腳,像抬豬一樣抬著走,結果在半路上抬死了。 豬場是敵“江防司令部”所在地。那個江防司令林秀生從江邊逃回,連司令部的文件電稿等什麼都不要了,帶著三個團不要命地往遵義逃竄。我追擊的一個連當即於下午五時佔領豬場(離江邊四十里)。據群眾告訴:“雙槍兵”們都說,“紅軍的水馬真不怕死,不知道怎麼,烏江都過來了!紅軍的鐵鎚炸彈(即木柄手榴彈)真厲害啊!一打就要幾條命對付它!”所謂“江防工事,重疊而堅,官兵勤勞不懈,扼險固守,可保無虞!”(林秀生給侯之擔的電報)結果只是“莫道烏江天塹,看紅軍等閒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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