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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英雄之死

紅五軍團傳奇 适度深蓝 5275 2018-03-16
季振同、黃中岳是寧都起義的功臣。由他們掌握的原二十六路軍七十四旅是全軍的主力,由於他們的改弦更張,促使了全軍起義獲得成功,在整個起義部隊裡有著任何人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起義成功後,蘇區中央局鑑於他們的功績和在部隊中的影響力,任命季振同為紅五軍團總指揮,黃中岳為紅十五軍軍長。起義後,這些躊躇滿志的青年將領決心好好打幾個勝仗,再立新功。隨著整訓工作的開始,季振同自知出身豪門,又是個舊式軍人,與共產黨強調的階級成份大相徑庭,特別是來了一批不知根底的政治委員,個個都是中革軍委圈定的人物,再加上當時蘇區過分的“左”傾主義思想,他不可能不存有戒心。因此,事無鉅細統統推給肖勁光、劉伯堅等人,不敢放開手腳,生怕被抓住小辮子。經過肖勁光、劉伯堅等人的辛勤工作,才逐漸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1932年春,季、黃二人都被批准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們在起義部隊進行整編、率部參加贛州戰役,以及後來黃中岳率十五軍編入紅一軍團入閩作戰,都很積極,經受了紅軍生活的考驗。

當然,作為曾在國民黨軍隊裡服役多年的高級軍官,在起義後一時難以完全適應紅軍的艱苦生活,對革命隊伍中的一些制度持有一些不同看法,有時私下里發發牢騷、怨言,或偶爾邀集舊部、好友聚首聊天等等。總之,萬事都得有個過程,這些都是正常的,不值得大驚小怪。比如季振同在起義後因覺得軍權旁落,心情鬱悶,曾對屬下說過自己是“空頭司令”,但他對中革軍委派來的肖勁光政委、劉伯堅主任是很尊重的,有什麼想法都會與他們講,在工作中也是積級配合的,為起義軍順利的整編是起了關鍵作用的。期間,由敵人指派的劉驥(季的老上級)潛入蘇區企圖聯繫他搞策反工作,也是他主動找到肖勁光匯報的,肖勁光曾問他有什麼想法,季振同回答:“我絕對不會再回去了,當初我決定起義,就認定了要跟共產黨走,現在我己是共產黨員,這一百多斤就交給黨了,如果見到劉驥,我就和他談這些。”很快,中央回電同意讓季振同見劉驥一面。

於是在於都縣城,季振同如約與前來“勸諫”的老上司見了一面。在談到實質上的問題時,季振同拒絕了他的“好意”。臨別前,劉驥嘆道:“異之老弟,你這樣下去是會後悔的!”季振同笑了笑,沒有搭理他。 回來後,季將兩人會面的情況如實向肖勁光作了匯報,還把馮玉祥給他的親筆信也一併交了上去。 事實證明,季對敵人的策反是不為所動的,是真心願意幹革命的。 贛州一役,幾乎清一色由北方漢子組成的紅五軍團首上戰場,表現出了超強的戰鬥力。這本來是件好事,卻引起了一些“左”傾領導人不應有的警惕。對這支絕對不是“根正苗紅”且實力裝備又遠優於當時紅一方面軍的隊伍,怎樣才能做到放心呢? 於是,1932年3月12日,中革軍委正式發布命令,混合編組紅一方面軍的三個軍團,將起義過來的紅五軍團一分為三:

第十五軍編入紅一軍團 第十四軍編入紅三軍團 第十三軍與紅一軍團的第三軍組成新的紅五軍團 以均衡紅一方面軍各軍團的戰鬥力,新、老部隊互相學習,互相帶動,共同提高。當然,這樣一編組,多少也讓他們放下心來。 其實,這種將紅五軍團拆散、混編的做法是錯誤的,至少是毫無道理的。這其中的道道,哪怕是傻瓜也能看出其無法言明的真實目的。季振同身為總指揮,立時陷入了被人分割的痛苦之中,尤其是一種不被人信任,且被人提防的感覺,令他時時感受到恥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這種做法也深深刺傷了五軍團一部分起義將領的心,在那個年代裡,積極響應主官的號召,起義參加紅軍是需要何等的氣魄,但他們義無反顧地做到了。 苦思幾天之後,季振同找到肖勁光,懇切地談道:“你能不能幫我向中央請示一下,我想離開五軍團,去蘇聯學習。”接著又補充道:“這件事我己想了很久,我嘛,是大少爺出身,不懂軍事,紅軍每天都要行軍打仗,我既沒有指揮能力,又吃不了那個苦,而且還戴著一頂'舊軍閥'的帽子,我看還是去蘇聯學習一下好,開開眼界,脫胎換骨地進行改造,對將來回國從事革命工作大有好處。”

其實,季是一位很優秀的前西北軍高級將領,馮玉祥在自己的部隊裡組織將校訓練團時,曾委季振同為副團長(馮玉祥自兼團長),馮本人很少來,平時工作都是由季主持操辦的。單就這一點,足以證明季的軍事造詣非同一般。之所以說出這番話,季振同也是有難言之隱的,這其中不光有混編的原因。在當時的蘇區,執行著過“左”的政策,“左”傾領導者們隨便就能把一頂AB團、第三黨,或改組派、社民黨,托陳取消派等大帽子扣在某個人頭上,只要是戴上這頂帽子,這個人基本就要完蛋。著名的紅七軍軍長,與鄧小平、張雲逸領導百色起義的紅軍高級將領——李明瑞,就是在肅反中遭到槍殺的,而當時的毛澤東,也處於被排擠、打擊的行列。在這種環境下,季不能不有所考慮。

肖勁光明白他內心的矛盾,曾推心置腹地對他說:“你的這些想法我都理解。不過,我勸你還是留下來,在前進中總會有些挫折,可不能打退堂鼓喲。” 季振同擺擺手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再回蔣介石那裡去,我己經帶部隊起義了,做了紅軍的總指揮,還是中共黨員了,回去肯定要殺頭的,我不會去把頭送給他們殺的。我也不會回馮玉祥那裡去,我就是想去蘇聯學習軍事和理論,以便將來更好的搞革命工作。” 該說的都說了,肖勁光遵重他的個人選擇,發電報請示了中央,黨中央很快回電同意了季振同赴蘇學習的要求。對他提出給點黃金做經費的要求,中央也同意了。 季振同走的那天,肖勁光在軍團部專門召開歡送會。到會的各軍、師將領們神情肅穆,氣氛十分壓抑。

會後,季振同把望遠鏡送給了肖勁光,那匹他最鍾愛的坐騎——青鬃馬,則送給了朱總司令,槍也交了,警衛班也留了下來,他只帶了一名警衛員上路。 走時,大家一道送出很遠。他的警衛班長王秉璋(建國後被授予中將軍銜,曾任空軍副司令員)依依不捨的跟在後面,季振同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回吧!好好乾,可不能給咱起義軍丟臉,我還會回來的!” 大家目送著季振同一步一步消失在遠方的山道中……。 黃中岳受季的影響,思想也有些波動,尤其是中革軍委對紅五軍團實行拆散混編,加之上級對待十五軍的一些敏感問題上的處理方式,有些想不開。這其中就包括補充問題,該軍主要由原七十四旅編成,在整個五軍團乃至紅一方面軍,都是戰力最強的部隊,即使在混編之後,全軍也有五六千人。部隊歷經贛州、龍巖、漳州等戰役,傷亡及大,卻一直得不到補充。當時的一、三軍團基本上是作戰時打掉多少,立馬就增補多少,在兵員上從未犯過難。而十五軍在漳州戰役過後,只剩下一千餘人了,充其量僅夠編一個團。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在給中革軍委拍發的電報中就曾提到:“紅十五軍第四十三師、四十四師兵力甚薄,共只千餘人,加上單位太多容易分散,在戰術使用上甚不合宜……”

如此可以想像,黃中岳內心是多麼的痛苦。漳州戰役時,黃萌發了想離開部隊,另謀去處的主意,還曾私下說過:“我這次到前線去,幹多少就多少,拖不動就算了……”等之類的話。但沒有任何“拖槍反水”的行為,作戰中更沒有表現其消極的一面。 可是,1932年5月5日,中央國家政治保衛局執行部長李克農經周恩來批准,突然在漳州將剛打完胜仗的十五軍軍長黃中岳、軍參謀長肖世俊逮捕。當時黃中岳正在台上主持十五軍連以上乾部會議,荷槍實彈的保衛局人員闖了進來,李克農當著全場幾百名幹部的面,宣布逮捕軍長黃中岳和軍參謀長肖世俊。突如其來的事件,令時任十五軍政治委員的左權感到莫名其妙。左權是三一年年底到十五軍任職的,這半年多來,他與黃中岳搭檔配合的很好,從整編到贛州戰役、漳州戰役,他無不感到黃中岳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

他走上前去問道:“為什麼要抓黃軍長?” 李克農冷冷的回答:“奉上級命令!” 還能問什麼?政治保衛局的上級是蘇區最高的首腦機關——中央局呀。 大家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軍長和參謀長被五花大綁地押走了。 幾天以後,李克農等人又將正等待出國,請假在汀州視事的季振同逮捕,罪名是“反革命罪”。 消息迅速傳遍閩、贛蘇區,人們紛紛議論開來: “季振同、黃中岳他們剛剛從國民黨部隊裡起義出來,怎麼又一下子成了反革命呢?” “真沒想到啊,幸虧發現得早!” …… 1932年8月3日,蘇維埃臨時最高法庭在瑞金葉坪,臨時中央政府大廳內對“季、黃反革命案件”進行公審。最高法庭由何叔衡、梁柏台、劉伯承、陳壽昌、劉振山五人組成,何為主席。原告人李克農代表國家政治保衛局指控季、黃參加寧都暴動根本就是投機的,且隨時隱藏著再做軍閥夢,毀滅紅五軍團和寧暴光榮歷史的反革命企圖。此外,還羅列了一大堆捕風捉影,莫須有的罪狀。同時遭逮捕被公審的還有:肖世俊(十五軍參謀長),李聘卿(五軍團經理處會計科長),高達夫(十五軍經理處副處長),牛冠甫(十四軍參謀長,紅校總教官),張少宜(十五軍副軍長,紅校總教官),劉佐華(馮玉祥與季振同的聯絡代表),蔡佩玉(紅軍學校俱樂部管理員)等7人。

下午進入審訊階段,第一個被押上來的是“反革命主謀”季振同。 “季振同,你還有什麼名字?” “漢卿、恭之、異之、瑞祥、僕民、民僕、共之等等,大約有十幾個吧!” “你為什麼有這麼多的化名、別名?有什麼真實目的?”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哪存在什麼目的?” “你是否心懷不滿,陰謀反叛過去?” “沒有!我都離開部隊,準備出國了,哪有什麼拖槍的想法。” “你與胡景陶密謀,與劉驥通信,又怎麼解釋?” “我與胡的會晤是經中央批准的,與劉驥的信件大多是寧暴以前的,怎麼能用到現在呢?再說,後來的信我也全交給肖勁光政委看過了。” …… 第二個被押上來的是黃中岳。 “你們是否在九堡召開過拖槍會議,陰謀反叛過去?”

“純粹是無稽之談!我們只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我只說了些風涼話。” “什麼風涼話?” “我說……,蘇區有四多,演講台多、標語多、口號多、沒有頂的房子多。就這些,難道這也算是反革命嗎?” “你是拒不承認啦,那麼你在漳州做便衣幹什麼?” “那是下面的同志給我做的,也是軍事上的需要。我要是想開小差或者拖隊伍,還怕找不到一件便衣。” …… 八月四日,蘇區最高法院完全同意原告機關的訴訟意見,抓住季、黃等一些還沒有構成事實的問題,最後判決如下: 判決季振同、黃中岳、肖世俊、張少宜、牛冠甫、高達夫、李聘卿、劉佐華八人執行槍決,並處沒收他們的一切財產。蔡佩玉監禁五年,此判決是最後的,無上訴權。 當這一判決送達蘇維埃中央執行委員會批准時,毛澤東和項英及時把住了關,沒有同意。他們一致認為判決過重。 1932年8月10日,由毛、項簽署的中央委員會決議如下:……季、黃為此案主謀,但曾為寧暴領導人,應予減刑免死,二人死刑減為監禁十年。牛、高、張等三人非此案主謀,可改為監禁8年,其餘劉佐華等4人仍按原判執行。 叛決後,季、黃等人一直被監禁在瑞金九堡、麻田等地。由一個連的正規紅軍擔任看守任務,他們均被單獨囚禁,伙食不錯,可以看書,還可以和看守的戰士說說話。日子雖過得漫長,可畢竟還有那麼一絲希望。當然,他們更加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徹底平反,還自己一個清白。 意想不到的是,1934年10月紅軍主力長征前夕,為純潔內部,甩掉“包袱”。中央政治保衛局草率地將己囚禁達兩年之久的季、黃等人殺害於瑞金九堡的大山之中。 被害時,季振同年僅33歲,黃中岳30歲。 紅軍長征到延安後,毛澤東曾痛心地對肖勁光講過:“把季、黃二人殺掉是不應該的,”建國後,毛澤東在中南海懷仁堂的一次高干會議上又一次談到:“季、黃二人在寧都起義中是有功的,沒有他們,全部起義的勝利是不可能的,把他們處決是錯誤的!” 周恩來總理在1972年6月批林整風時也曾沉痛地講道:“五軍團二位領導人季振同、黃中岳,在寧都起義中起了關鍵作用,肅反時外面有謠傳,說這兩個人不安心,想拖隊伍走。李克農向我報告,我同意將他們逮捕,結果處死了。這件事,我是有責任的。” 1979年6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原寧都起義的參與者姬鵬飛、黃鎮、李達、王幼平、袁血卒、蘇進、孫毅等上書中央,要求為季、黃平反。不久,經中央書紀處批准,對季、黃給予了公正的評價,並恢復了他們的黨籍,予以平反。英魂終於昭雪,只可惜這已是過去近半個世紀了,來的太晚了,因為烈士們的親人遭受了那場空前的浩劫,他們背負叛徒家人之名遭慘酷迫害,季振同將軍的女兒甚至被鬥的精神失常,她的愛人在苦難中含冤自殺……。這所有的一切,九泉之下的烈士們能閉上冤屈的雙眼嗎? 值得一提的是,紅軍主力長征以後,蘇區中央分局仍繼續執行“左”的肅反政策。據時任贛南省登賢縣蘇維埃政府主席的鍾家瑤親歷所言:原寧都起義過來的,分配在中央分局機關工作的十幾個人,項英認為他們“靠不住”,於1935年2月下旬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下令將他們殺害了。 紅五軍團自成立以來,歷經數次混編,人員編的很散,可以說在當時的紅一方面軍、地方部隊和蘇區各機關到處都有。這種令人痛心的悲劇在當時究竟上演了多少,我們不得而知。這些人參與起義,起義後又為革命出生入死,換來的結局竟是“靠不住”,難道“靠不住”,就應該統統殺掉嗎?這些人的冤死,又豈是一句“好人殺好人,一筆糊塗賬!”能夠說得清的。 他們死的淒慘,死的冤枉,死的不明不白,他們中的許多人連姓名都沒有留下,他們都是共和國的無名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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