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濺血的武士刀·日軍屠殺錄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老虎洞黑水坪慘案(1943.11.14-30)

1943年9月16日,日本侵略軍糾集四萬餘兵力,對晉察冀邊區北岳區進行大“掃蕩”。 11月11日日寇開始圍剿井陘縣路北抗日根據地,製造了駭人聽聞的老虎洞和黑水坪慘案,千餘百姓被屠殺,其中很多為平山逃難群眾。 老虎洞、黑水坪位於井陘縣西北部的深山區,當時是井陘路北抗日根據地的中心區域。 1937年“七·七”事變後,日軍向我華北地區大舉進攻,國民黨軍隊奉蔣介石不抵抗命令,步步南撤,保定、正定相繼淪入敵手。接著,日本華北方面軍第20師團沿正大鐵路長驅直入,10月14日進占井陘。從此,井陘以正大鐵路為界,被分割成了路南、路北兩大塊。路北抗日縣政府以米湯崖、黑水坪。大洛水三村莊為中心建立了抗日根據地。根據地南臨正太路,北靠平山縣,東近井陘礦,西接山西省平定縣和孟縣,面積約300多平方公里,有30多個村莊,約4000多口人。在抗日縣政府的領導下,這塊飢荒連年的窮山區,經過減租減息、發展生產,很快成了一塊鞏固的抗日根據地。對於這塊根據地,日軍多次騷擾、“清剿”。尤其是1943年這次“掃蕩”,其野蠻程度中外罕見,其殘忍兇暴令人髮指。

從9月16日起,日軍突襲阜平一帶,“掃蕩”開始以後,“掃蕩”範圍逐漸南移,到11月11日就到了井陘。日軍調集了一萬多兵力,東自井陘礦,西至山西平定、孟縣,南從正大路,北從平山,分兵十四路前來圍剿。無論大路、小道、峽谷,山梁,只要能行人的地方都佈置了兵力,從四面八方向我路北根據地進行“分進合擊”、“縱橫清剿”。敵人一路燒殺搶掠,把黑水坪周圍的胡雷、冶西、桃王莊、出六里等村莊殺了個雞犬不留。 11月12日凌晨,我地方武裝一個青年團,在胡仁和大洛水山樑上阻擊了日本掃蕩部隊。上午,約四、五千日偽軍包圍了黑水坪、大洛水、米湯崖等村。因黑水坪較大,又是我抗日武裝力量駐地,所以,進攻黑水坪的日軍最多。氣焰囂張的日軍,這時又顯得膽小如鼠,不敢貿然進村,強令抓來的民伕和偽軍先進村踏雷踏路。直到傍晚,日軍才開進村里。在敵人進攻前,根據地軍民早做好了準備,提前轉移了,敵人只是佔了一座空村。他們把拆來的房檁、門窗點燃,大火沖天而起,晝夜不息。

11月14日(農曆十月十七日),日軍開始大搜山。他們把樣子山作為搜查的重點,老虎洞即在這座山的北柴溝裡。樣子山座落在黑水坪、大洛水、胡仁、桃王莊、菩薩崖之中,縱橫不過10華里。日軍把一梁一谷,一洞一龕都搜了個遍。雖然大部分群眾隨我抗日縣政府轉移出去了,但仍有一些老弱病殘和零散山莊戶的群眾,以及平山縣溫塘一帶逃難來的百姓,還沒有來得及轉移,分散躲藏在山中。日軍抓往群眾,不論男女老幼,都先扒光衣服,令其凍立在嚴寒之中肆意蹂躪,最後就地處死或押往黑水坪殺死。其殺人手段極其野蠻殘忍,肢解、活埋、碾死、燒死、洋狗撕咬、施放糜爛性毒氣,殺人慘景目不忍睹,僅舉幾例: 在老虎洞東北的澗溝裡,範來來一家11口人遇上了日軍,只有8歲的兒子範石保鑽入草叢跑掉了,其他10人全被圍住,日軍逼問八路軍、糧食、彈藥藏在哪裡,沒有得到回答,就下了毒手。除了範來來被強迫帶路,其餘9口全被推下山崖,摔死5口,摔傷4口。範妻谷香香懷有身孕,活活摔死。範來來親眼看到一家人慘遭殺害,怒不可遏,就把敵人引向山崖絕路。日本侵略者便把他推下懸崖,用石頭砸死。範來毛和80歲的老父親種山地,住在窩棚內,因其父跑不動,都被堵在窩棚裡捆住,燒死在窩棚內。範來喜的妻子在山坡逃跑,被日本侵略者打了活靶,倒在血泊中。範石昌一家在琵琶窪種山地,被日軍抓住,範石昌當場被捅死,其妻谷二妮被輪姦後,四肢壓上石頭,身上堆滿乾草,點火燒死。其5歲的小女兒哭著撲上去救火,也被日本侵略者一腳踢進火中,活活燒死。更令人髮指的是,日本侵略者拿殺人尋開心,胡仁村的範聚英和大洛水的郗春春、郗雙毛被拴在一條繩上,日軍逼他們在馬前帶路。有兩個日軍比試刀鋒,一個敵人一刀砍掉了郗春春的右膝蓋,另一個敵人一刀削下了郗春春的前額皮。這兩個侵略者狂笑著,爭相去搶範聚英頭上戴的孝帽(為其叔父戴孝)揩刀。

老虎洞位於菩薩岸村後北柴溝五百多米高的半山腰,洞分內外兩洞。外洞有十餘米長,呈爽壁形,能容兩人直立並行。內洞比較寬闊,約三十多米長,三至五米寬。從外洞進入內洞的洞口僅能容一人鑽過。幾天來,逃在北柴溝的幾百名群眾,白天大都躲在洞內。晚上出來尋找食物。人們行動多了,洞外草木茂密的山坡就被踏出一條明顯的小路來。 11月19日,日軍在範祿祥(胡仁村人)、馮樹年(米湯崖村人,後範、馮被我政府鎮壓)帶領下,順路摸到了老虎洞。這天敵人只發現了外洞,抓住了數十名老人和兒童,嚴刑拷打逼問,一無所得,日軍便搶奪了群眾的被褥,抱來柴草,一起堆在洞口,點著了火,火烤煙熏,熏死了一個5歲的女孩,天黑前,日軍才撤走。夜裡躲藏在洞內的群眾感到這裡已不安全,便成群結隊向桃林坪(敵占區)轉移,因為過不了封鎖牆,不得已在天亮前又返回北柴溝。除少部分另找藏身地方外,其餘150餘人又鑽人洞內,11月20日(農曆十月二十三)上午有20多個日軍和偽軍,又來搜洞,這次終於發現了內洞。日軍和偽軍用刺刀、手榴彈逼著,把洞內男女老少全部趕出洞。男女分群,扒光衣服,凍立在洞的兩側。對男的,日偽軍把他們趕出一個捆一個,抽打、逼問。年輕女子被拖入洞內強行輪姦。日本兵從人群中拉出李昌生(威州人,二區區公所炊事員),再三毒打逼問糧食藏在什麼地方。李昌生不說,被敵人推下山坡,用石頭砸死。緊接著,日本鬼子搶奪了婦女們的首飾,又將群眾全部逼進洞內,往洞內投了毒氣彈,150多名同胞,除範羊羔一人倖存外,其餘全部被毒死。第三天人們進去收屍,洞內仍然毒氣瀰漫難以進入,屍體都已經腐爛,無法辨認,難以收抬,悲慘之狀目不忍睹。

被日偽軍從各地搜捕抓到黑水坪的群眾,死得更慘。大洛水郗存子被抓捕後,被剝光衣服,反綁雙手,日本兵圍著他,來回把他往火堆上推。郗存子痛得在火堆裡跳來跳去,日本兵樂得拍手狂笑。郗終於暈倒,日本兵餘興未盡,又用冷水澆醒他,把他的頭割下提著耳朵放在人前,當眾用石頭砸爛。黑水坪村的印毛樓長得較胖壯,敵人竟將印毛樓的頭和小便用鐵絲擰在一起,活活扔進井裡。不少群眾被抓回後,都被扒光衣服,用鐵絲反擰住雙手,蒙住雙眼,被日本兵押至井邊或火堆旁,來回推揉,直至掉到井里或倒在火堆上。還有,日本鬼子把婦女姦污後,往陰戶裡釘木撅,不少婦女就是這樣被殘害致死,甚至70多歲的老太太也不能倖免。至24日(農曆十月二十七日),日軍在黑水坪火燒、狗咬、投井、刀砍等,殘暴殺害無辜群眾達400多人,屍體塞滿了三口水井和兩個豬圈。至於殺死在庭院、野地裡的更無法計算。整個黑水坪地區橫屍遍野,血跡斑斑。

日軍認為用野蠻的屠殺便可以把老百姓征服,摧毀抗日根據地,搜捕到抗日干部,搜尋到糧食和物資,但是,他們的刺刀並沒有撬開中國老百姓的嘴。 大洛水村村長郗保昌,躲在一個山洞中,日軍發現後,對他開了槍,郗保昌中彈後摔下崖去,沒有死。日本兵便把他帶到黑水坪,逼問他糧食埋在哪裡,他誓死不答,敵人先用煙頭扔到他脖子裡燒,再用燒紅的鐵絲穿身,最後反綁他的雙手,砍掉腿,扔進大火中,至死他沒吐一個字。 一區北要子村村長趙同喜,在日軍進村時,沒來得及轉移出去,被日軍捕獲。當日軍得知他是村長時,就用各種手段,威脅利誘,想從他嘴裡掏出堅壁物資的地點來。開始,日本兵來軟的,他說不知道,日本兵見軟的不靈,就抬來了鍘刀,放到他腳下,威脅他,他還是說:“死也不知道。”日本兵又把他帶到一眼井旁,威脅說:“你再不說,就把你開膛,填進井裡。”他還是不說。日本兵氣急敗壞,捅了他一刺刀,他趁勢跳入井中,到井底,他緊緊貼住了井壁。這時,日本兵投下了一塊塊大石頭。日軍見井下沒了動靜,以為將他砸死了,就悻悻離去。他一直在井底呆了四天,才喊人將他救上來。張家坎村農民高三秋和焦家垴村民趙華春被日軍抓捕,拘押在一起,夜間二人商定,任敵人怎樣擺佈,也不說實話,不替他們幹事,能跑就跑,不能跑寧肯死去。第二天,日軍逼他們帶路去挖糧食,找女人。走到一眼井旁。高三秋趁敵人不注意,跳入了井裡,敵人馬上把他撈上來,問他:“你願死。”

他答:“願死。” 敵人說:“你願在井裡死,偏要你在火中死。”於是,日本兵將他倒吊在樹上,下邊堆起柴草,點起了火。火呼呼燒了起來。鬼子認為他必死無疑,就押著趙華春走了。恰巧這天刮西風,火苗不向上竄,而是倒向東邊。他用力掙脫了繩子,脫了險,但是,頭髮鬍鬚都燒光了。 在這次反“掃蕩”中,不少人家全家寧死不屈,堅守民族氣節。焦家垴有個焦振邦老漢,年已76歲,常教育後代明大義、守氣節。在日軍搜山時,焦振邦老漢被捉住,日軍軟硬兼施,讓他說出軍糧堅壁的地點。日軍來軟的,焦振邦老漢正顏厲色加以拒絕;日軍動硬的,焦振邦老漢就大罵:“你們這群野獸,想叫我於喪良心的事,妄想!”日軍惱羞成怒,一湧而上,幾把刀刺向老漢。

不屈的焦振邦老漢倒在了血泊中。同一天,在另一個山坡上,焦振邦老漢的兒子焦福亨也遭到日軍的追捕,被槍彈射中腿部,讓日軍抓住,又用同樣的手段威逼他帶路,去挖軍糧,他堅貞不從,被活活打死。在另一處地方,焦樹邦老漢的侄子焦福三、焦福辰也被日軍抓住,日本兵同樣逼迫他們去挖糧洞,他們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敗類,兔子尾巴長不了啦!”日本兵用刺刀刺他們的嘴,他們還是罵不絕口;日本兵刺他們的臉,他們仍不屈服。最後雙雙被殺死。 在西狼窩山洞裡,50多歲的範鎖柱被日本兵抓住,一頓毒打後,逼他帶路。他用盡全力,撲向敵人,抱住一個日本兵滾下山崖,和敵人同歸於盡。範全保妻子和四歲的女兒被日本兵從山崖上推下,妻子摔死,女兒摔傷。範全保抱著孩子藏在洞內。孩子傷疼,哇哇直哭,哄也哄不住。為了不使孩子的哭聲引來日本兵,保全洞中幾百名群眾,範全保忍痛舍愛,將親生女兒的嘴摀住,結果孩子被活活憋死。

這次“掃蕩”,日軍從農曆十月十七開始,到十一月初一撤走,僅僅半個月的時間,使路北根據地的村莊損失慘重,尤其是黑水坪一帶屍首遍野,倖存者無家可歸。真是“無村不戴孝、處處聞哭聲”。 黑水坪當時全村57戶,270餘人,這次慘案,死了48人,22家死了人,9家絕了戶。印田一家9口,印書垂一家5口,全被毒死在老虎洞。全村70餘頭牲畜,被殺了60多頭。大洛水村32戶人家,150人,死了42人,絕了5戶,全村47頭大牲畜,60多隻羊,全被搶走。 240餘間房屋,除幾間窯洞外,都被拆掉燒毀,糧食被搶光燒盡,家家戶戶的鋁碗都變成了碎渣爛片。群眾返回後,只好幾家輪流用破鍋做飯。米湯崖當時有40戶人家,160餘人,被殺死了17口。 80餘頭馬、牛全部被殺死吃掉。全村的房屋,除三間沒落架外,其餘全部被燒毀。胡仁村共有127戶,近500人,被殺死74人,絕了7戶,其中5戶全家死在老虎洞。範庚羊一家大小8人,被毒死在洞內5人。上述四個小村就被殺近200人。

慘案發生後,根據清理現場時不完全統計,日軍在黑水坪一帶殺死我無辜同胞近千人。這裡所列舉的都是知名姓的井陘人。其他被害同胞,大都是平山縣溫塘一帶的逃難群眾,就難以一一陳述了。這就是日本侵略者製造的慘絕人寰的老虎洞、黑水坪慘案。 在老虎洞唯一倖存者範羊羔於1986年寫了《虎口餘生記》一文,真實地記錄了日軍野蠻屠殺我國同胞的罪行。原文如下: 我叫範羊羔,今年六十八歲,原籍井陘縣桃王莊鄉胡仁村,後來種山地搬到菩薩崖。四十一年前,日本侵略者大掃蕩,在老虎洞放了毒氣,躲藏在洞裡的男女老幼150多人,就活下了我一個人。事情過去四十多年了,那悲慘的往事,遼像是發生在眼前。 那是1943年舊曆十月後半月的一天,日本兵殺過來了。天不明,我趕著牲口往山樑上跑。剛到山梁,就听到槍聲一片。這時候,從平山逃難的人也一窩蜂似的湧了過來。我白天鑽到山里,黑夜回到窩棚。這麼過了幾天,看看日本人搜山搜得緊,山上沒個好藏身處,就想到北柴溝的老虎洞。它在半山腰,日本兵不容易搜,我們全家人就上了老虎洞。到了那裡,才聽說,頭天,日本兵也把老虎洞搜到了,點上被子、柴草,熏了一頓,熏死了個孩子。眼看著,這裡也躲藏不成,我父親說,要不然到桃林坪你妹妹那兒躲幾天吧。桃林坪是敵占區。這時我正病著,走不動,沒走成。眼看著天明了,沒處躲,沒處藏,急得團團轉;想來想去,還是只有老虎洞離得近,再去那兒躲一天吧。

吃過早飯,我和我妻領上兩個孩子又鑽進了老虎洞。洞裡已經藏了一百幾十人。我心裡總是嘀咕,踏實不下來,就對妻說:“咱走吧,這兒不保險。”她愁眉苦臉地說:“天都這會兒了,能走脫?出去就叫日本人抓拄了。咱躲上一天,躲過今兒,明兒說啥也不來了。” 還不到晌午,日本兵就來了,圍了洞口。有幾個打著手電鑽進洞,拿刺刀逼著,把人們一個個往外趕。趕出一個男人,就用繩子拴一個,等把我趕出來時,已經拴了七、八十人了。婦女孩子沒拴。雖沒拴我,但心裡一沉,想起我身上遼揣著個皮包,裡邊裝了四、五十塊邊區票,我想這不怕,邊區人用的就是邊區票嗎!怕的是別的東西。這年,我當了村民政委員,皮包裡還掖了不少糧條子,就是群眾交公糧的收據條子,沒來及發下去。如果一搜身就露了餡。就憑這東西,日本人還不逼著向我要糧食?當時把我愁坏了,蹲在地上,抱著頭。一個日本乓狠狠地踹了我一腳,讓我站起來。我說有病,日本人不依,我只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這時,日本兵把許多年輕的婦女拉進洞裡糟踏了,男人們個個受到了毒打,敵人把黑水坪一個叫二貴的拉出來,說他教過書,是個八路軍,把他衣裳撕開,要剮死他。二貴說:“我不是八路軍,不信,你們問我們村里的人。”二貴的父親和其他很多人都站出來,擔保二貴不是八路軍。我五爺範富良,種山地,他並不知道二貴的底細,也站出來說:“你們可別殺他,他確實是個老百姓,成天上山割柴,常在我這兒打歇。” 日本兵放了二貴,又把李昌生拉了出來。李昌生是威州人,當過八路軍,後來住在了胡仁村。敵人用棗木棍子打他,讓他說出藏糧食的地點,他不說。讓他帶路去挖糧,他不去,被日本兵推下山崖,用石頭活活砸死了。 敵人逼問拷打了一氣,什麼也沒得到,就又把女人孩子往洞裡趕,在洞口,碰上了我妻,我急忙把身上披的破被子扯下給了她,順手把身上的皮包遞到她手裡。她一接住,心裡也就明白了,看了我幾眼,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我給她使眼色,讓她快走。她含著淚,鑽進了洞。鬼子趕進去了女人和孩子,又把男人往裡趕。我一直低著頭蹲在地上。這時又被一個日本兵踹了一腳,一看,人們都進去了,我也只得往裡鑽。一邊鑽,心裡就嘀咕:這回日本人不把人帶走,也不殺,都往洞裡趕,是啥意思?平時就听說,日本兵用臭炮熏人,是不是這回輪到熏我們了?我妻聽到我也進了洞,想我有病怕冷,就喊著我,要把被子傳遞給我。洞裡很黑,誰也看不清誰。我喊了一聲:“你披著吧,別管我了。”喊完,我就從內洞爬出來。老虎洞分里洞外洞。我爬到外洞,向一個大石頭縫中鑽去。這裡邊已鑽進了人,我一直往裡擠,爬到了一個高坎上,鑽進另一條石縫中。我鑽得深,敵人沒發現。這時,我因有病,直想咳嗽,又怕敵人聽見,就雙手緊緊摀住嘴,也不動彈。 不一會兒,只聽“砰”的一聲響,一股難聞的氣味直往嗓子裡鑽,嗆得我出不了氣,胸口憋得要炸一樣。我顧不了別的了,連度帶爬,從高坎上跌到下面,也辨不清東南西北,直朝透亮處跑去。跑出洞口,我趕緊伏下身子,見敵人走遠了,又鑽回洞,想喊洞裡的人快往外跑。這時候,我站不起來,喊不出,只是一聲接一聲的咳嗽,鼻涕、眼淚止不住流。我只得滾爬出洞,一會兒,洞裡又爬出一個老頭,是米湯崖的,叫三貴子。我叫他快跑,可是說不出話,急得打手勢,亂比劃。他也比比划划,要我走,我正要走又爬出兩個人來,認得一個是黑水坪的,忘了他叫啥名字,另一個人我不認得,長得圓臉,幾個人中頂數他最胖,一出洞口,“嗬嗬”喘個不停,鼻孔裡、口裡全是血。一共就爬出我們四個人。 我們分散著往外爬。我爬離洞口不遠,就被日本兵發現了,“當、當”,沖我就是兩槍。我急忙躺下裝死,直到日本兵走遠,看不見了,才又爬起來,向東樑上爬去。我只覺得心里火燒火燎,嗓子裡象冒煙,直想尋口水喝。跌跌絆絆地爬到東窪裡一家住山莊的窩棚,見鍋裡有水,可能是煮白蘿蔔的湯。我一氣喝了兩碗,歇了會兒,身上才有了點力氣,腦子也清楚了一點,試著站了站,能站起來。心想:趕緊去喊人救洞裡的人。四處尋找,也不見一個人。這時天已大黑了,也轉得認不得路了,就在野地裡蹲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才跑到胡雷村,人們見了我,說:“你不是死在老虎洞了?”我說,“我跑脫了。” 後來,我就躺倒了,不想吃也不想喝,昏昏迷迷,像要死的樣子。聽說老虎洞逃出來的那三個人都死了,我母親整天合著眼淚守著我。六天以後,我才有些好轉,能吃點東西了,便的全是黑屎;十幾天后方能下地。我痛心地想:鑽洞的時候,是一家四口,她還怕我凍著,吶喊著要給我那條破被,這會兒,只剩了我一個,她和兩個孩子全沒了;一洞子150多個人,就活下了我一個……石頭人聽了也得落淚。 聽我叔伯兄弟範庚羊說,那天,他跑去救人,黑水坪的一個人先進去被敵人毒氣熏壞了,昏倒了,口流粘液。庚羊要進去,鄉親們扯住他,怎麼也不讓他進。庚羊急得要死,因為裡邊有我們奶奶、他媳婦、一個孩子和兄弟、弟媳,他不顧鄉親們阻攔,硬鑽進去。哪有一個活人,全部死了!頭脹得像柳笆斗,沒有一點人模樣,一個也認不出來了。洞裡還是煙霧瀰漫,只得跑了出來,過了幾天,人們進去收屍,皮肉全爛了。那150多男女老少,死得好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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