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2·後漢興亡

第20章 二世紀五〇年代(一五〇—一五九年)

1、春季,正月一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赦天下,改年號和平。 2、正月二日,皇太后梁妠下詔,宣布退出政府,將大權歸還皇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十九歲)。 二月二十二日,梁妠逝世(年四十五歲)。 3、三月,劉志遷回北宮。 4、三月甲午日(三月癸亥朔,沒有甲午),梁妠安葬。增加最高統帥(大將軍)梁冀采邑一萬戶人家,連同以前,共三萬戶人家。封梁冀正妻孫壽當襄城君,兼收取陽翟(潁川郡郡政府所在縣·河南省禹州市)田賦租稅,每年收入五千萬錢之多。特別賞賜赤色印信綬帶,地位比長公主(皇帝女兒稱“公主”,皇帝姐妹或姑媽稱“長公主”)。 孫壽妖艷狐媚,梁冀完全迷惑,對她十分寵愛,百依百順(孫壽發明的性感妝束,有“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應有盡有)。梁冀所寵愛的奴僕總管(監奴)秦宮,官做到皇家倉庫管理官(太倉令),可以隨時出入孫壽住所,權威震撼全國,州長(刺史)、郡長(二千石)赴任之前,都要謁見秦宮辭行。

梁冀跟他的妻子孫壽,分別在街道兩側興築巨宅,大門相對(孫壽封“君”,跟侯爵相等),土木工程,極盡奢華,互相競爭。金銀財寶,奇珍怪物,充滿房舍。又大舉拓寬園林,從各地運土到首都洛陽,興築假山;龐大的私人園林中,十里大道,有九里都緊傍池塘。林木深遠,山澗流水,好像天然生成。奇異而馴服的飛禽走獸,在園林中飛翔奔走。梁冀、孫壽,共同乘坐人力拉動的輦車,在家宅園林之內,盪悠欣賞。歌星樂隊,沿著道路,一面飲酒,一面歡唱。有時候夜以繼日,縱情娛樂。客人要想晉見,門房一律拒絕,只好賄賂,以致當門房的僕人,家產多達數万兩黃金。 不但在首都洛陽如此,梁冀在首都洛陽以外鄰近各縣,也興築林園。特別在洛陽城西,建立“兔苑”,兔苑面積縱橫數十里,命有關地方單位,捕捉活兔供應,每隻兔都剃掉一撮兔毛,作為標誌;人民有冒犯苑兔的,判處死刑。有一次,一位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的外國商人不知道禁忌,誤殺了一隻苑兔,人民在恐懼下,胡亂指控,竟誅殺十餘人。

梁冀又在首都洛陽城西,興築別墅,專門收容通緝犯或逃亡客。有時更奪取人民的子女,充當奴婢,以致奴婢有數千人之多,稱為“自賣人”。梁冀更採納孫壽的建議,大量免除梁姓家族人員的官職,表面上顯示梁冀謙讓,自我克制,實際上卻是使孫姓家族興起。孫姓家族中,當宮廷隨從(侍中)、部長(卿)、指揮官(校)、郡長(郡守)以及高級官員(長吏)的,有十餘人,全都貪暴殘忍、荒淫兇惡。 梁冀、孫壽又分別派出專差,調查記錄各縣富有的家庭,然後找一個罪名,逮捕收押,在獄中秘密苦刑拷打,使他出錢贖罪,家破以後仍不能使梁冀、孫壽滿意的,則不是放逐蠻荒,就是處決。 扶風(陝西省興平市)人士孫奮(士孫,複姓),富有而吝嗇,梁冀送給他一匹馬,要求借貸五千萬錢,士孫奮只付三千萬錢,梁冀大怒,遂向郡政府報案,指控士孫奮的娘親,原是梁家的庫房婢女,曾偷盜白珍珠十斛、紫金一千斤逃亡。於是逮捕士孫奮,兄弟全在獄中被誅殺,沒收士孫家財產,共值一億七千餘萬錢。

梁冀又派出門客,周遊四方,甚至遠到塞外,徵求異物。這些門客,仗著梁冀勢力,行為橫暴,搶奪人民的妻子兒女,毆打地方政府官員以及戰士,所到每一個地方,都引起人民入骨的怨毒。 5、執法監察官(侍御史)朱穆,自認為是梁冀的舊部,簽呈梁冀,說: “將軍地位,有申國國君的尊貴(周王朝十一任宣王姬靖、十三任平王姬宜臼,舅父都是申國國君,而且依賴舅父登上王位),居於三公之上。只要一天行善,天下無不感恩;只要一天作惡,四海立即沸騰。而今,官府和民間,都已十分窮困,加上水災蝗災的侵害,京師(首都洛陽)政府開支大量增多。聖旨頒布,抽稅加捐,高達平時十倍以上。 “而政府各單位卻毫無庫存,於是全部轉向人民徵收,人民窮苦,則拷打榨取,強迫湊足數目。政府正式的捐稅已經十分沉重,官員私人的聚斂,更水深火熱。州長郡長等地方官吏,大多數都不是有品德的人選,所以貪贓枉法,沒有止境。對待人民,如同對待盜匪仇寇。人民有的在鞭擊棒打之下,淒慘斃命;有的走投無路,先行自殺,免得追迫逼索之苦。

“主要的是,這一切暴行,都被認為跟梁家有關,遂使將軍受到天下的怨恨;官民悲慘,道路嗟嘆。從前,三〇、四〇年代之交,政府綱紀,開始鬆弛,人民失望,只不過四五年間,農村破產,戶口流散,離心離德,馬勉之徒,遂乘機起事(參考一四四年),在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揚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區),幾乎惹下大禍。幸賴皇太后(梁妠)主持政府,清簡稅賦,內外同心,才算討平。 “而今,人民哀哀無告,較之三〇、四〇年代之交,更為嚴重。對內沒有容忍的愛心,對外沒有保國的方略,不可能獲得長久平安。宰相、將軍、文武百官,跟元首同是一體,共乘一車奔馳,共乘一船渡河,車輛翻覆,船隻沉沒,大家命運相同。豈可以拋棄光明大道,投入黑暗?豈可以走在危險路上,卻自以為平安?豈可以乘主上(劉志)孤單,時局艱難之際,毫不在意?

“現在,應該及時撤換不稱職的郡長縣長,減省興建家宅房舍、園林亭台的費用,拒絕接受各郡各封國的贈與。對內顯明高潔品德,對外解除人民疑惑。使仗勢為惡之輩,無所依靠,負責監察的官員,得以盡職。法律功能一旦恢復,遠近將一片昇平。而將軍地位尊貴,事業烜赫,恩德同時永垂於世。” 梁冀不理。 6、梁冀雖然把中央政府控制在手,但仍處心積慮的結交皇帝劉志左右的當權宦官,任命他們的兄弟侄兒、賓客親友,擔任州郡政府重要職務,目的在於使自己的地位固若金湯。對這種現象,朱穆再向梁冀簽呈規勸,梁冀始終不能覺悟,反而批示說:“照你所說,難道我連一點對的地方都沒有?”然而,梁冀一向尊重朱穆,所以對他也沒有懲罰。

7、梁冀寫信給樂安(山東省高青縣東南)郡長陳蕃,請託他一件事,陳蕃拒絕接見。信差冒充其他客人,請求面謁,陳蕃大發脾氣,把信差鞭死。陳蕃被貶修武(河南省獲嘉縣)縣長。 這時,皇子有病,下令各郡各縣購買珍貴的草藥。梁冀乘此機會,派人拿著他的介紹信,要求同時購買“牛黃”(牛的膽囊結石,俗稱“牛黃”,中國傳統藥學上,認為可以治療驚風、癲狂,解除各種病毒。在所有草藥中,價格最高)。西都長安市長(京兆尹)南陽(河南省南陽市)人延篤,逮捕購買牛黃的梁家班門客,說:“最高統帥(梁冀)是皇后家人,皇子有病,應該推薦名醫,怎麼會派人到千里之外,謀求小利?”斬首示眾。梁冀吃了悶棍,設法反擊,搖尾系統的有關單位主管知道該做什麼,追查這件殺人案件,遂用有病的理由,把延篤免職。

8、夏季,五月十九日,皇帝劉志尊娘親“博園貴人”匽明為孝崇後,住永樂宮,設交通官(太僕)、供應官(少府),所有官職,完全仿效西都長安(陝西省西安市)長樂宮(西漢王朝的長樂宮,除了初期短時間作為皇帝朝會之用外,以後一直是皇太后住所,稱“東宮”,也稱“東朝”)。指定鉅鹿郡(河北省寧晉縣西南)的九個縣,作為太后匽明的湯沐邑(九個縣的田賦稅收,直接呈繳湯沐邑主人)。 9、秋季,七月,梓潼(四川省梓潼縣)山崩。 1、春季,正月一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歲)在金鑾寶殿上,主持朝會。最高統帥(大將軍)梁冀,身帶佩劍,昂然而入。宮廷秘書(尚書)蜀郡(四川省成都市)人張陵,厲聲吆喝梁冀退出,下令負責警衛的虎賁武士和羽林軍,解除梁冀武器。梁冀發現他犯了足可使他勢力瓦解的嚴重錯誤,立即跪下道歉。張陵拒不接受,上奏章彈劾梁冀,要求司法部(廷尉)審問定罪。

劉志下詔,罰梁冀一年俸祿。於是,文武百官,無不敬肅。首都洛陽市長(河南尹)梁不疑,是張陵當“孝廉”的薦舉人,對張陵說:“當初推薦你,原來是請你懲治我們梁家!”張陵說:“閣下不認為我沒有才幹,特別對我提拔擢升,我今天才終於找到機會,報答你當初推薦的私恩。”梁不疑一臉慚愧。 2、正月十六日,赦天下,改年號(之前是和平二年,之後是元嘉元年)。 3、梁不疑喜好儒家學派經書,樂於接待高級知識分子,老哥梁冀討厭他,調他擔任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而任命自己的兒子梁胤當首都洛陽市長(河南尹)。 這位新任首都洛陽市長梁胤,才十六歲,容貌醜陋,穿上官服,更不堪入目。在路上望見他的人,都禁不住啞然失笑。梁不疑認為兄弟內鬥,是一件醜聞,遂辭去官職,跟老弟梁蒙,回家休養,閉門不出。梁冀猜忌他跟外界仍有交往,遂派出密探,守候梁不疑家門,記錄來往人員名單。發現南郡(湖北省江陵縣)郡長馬融、江夏(湖北省新洲縣)郡長田明,新官上任時,曾晉見梁不疑辭行。梁冀遂吩咐主管單位,彈劾馬融在郡長任內貪污以及田明其他罪行。判決:二人都處髡刑(剃光頭髮)、鞭打,放逐朔方郡(僑郡政府設內蒙古包頭市)。馬融自殺,被救不死。田明在發配途中逝世。

4、夏季,四月三日,劉志秘密出遊,到首都洛陽市長(河南尹)梁胤家。當天,忽然刮起大風,拔樹摧屋,白天昏暗,如同夜晚。宮廷秘書(尚書)楊秉上書警告說:“我曾經聽說,上天從不言語,而只用天變災異,譴責君王。君王至尊,出入有正常軌道,在戒嚴淨街(警蹕)之下,才能行動;目的地必須經過徹底清查,才能停留;除非是到郊外,或到皇廟祭祀,君王的鑾旗御車,從不離開皇宮。封國國君(諸侯)到部下之家,《春秋》列為鑑戒(春秋時代陳國十九任國君靈公媯平國,到夏徵舒家,被夏徵舒誅殺。齊國二十五任國君莊公姜光,到崔杼家,被崔杼誅殺),更何況穿著蟒袍玉帶,私自出外遊蕩?尊貴和卑賤不分,威儀受到貶損。皇家禁衛部隊保護一個空宮,天子的印信交付給幾個婦女,萬一發生非常的變化,任章之流突然出現(西漢王朝十任帝劉病已在位時,任宣被控謀反,伏誅。任宣的兒子任章,逃亡到渭城,變換服裝,深夜混入皇家祭廟,假裝衛士,手執鐵戟,站在門口,準備劉病已來時行刺,被發覺,處死),辜負先帝的養育之恩,後悔莫及。”劉志不理。楊秉,是楊震的兒子(楊震,參考一二四年)。

5、京師(首都洛陽)旱災;任城國(首府任城)、梁國(首府睢陽)發生饑饉,人民互相殺害吞食。 6、宰相(司徒)張歆免職,擢升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吳雄當宰相。 7、北匈奴汗國(王庭設新疆阿爾泰山南麓)呼衍王,攻擊伊吾(新疆哈密市),擊敗東漢屯墾區司令(伊吾司馬)毛愷,乘勝進攻伊吾屯墾基地。東漢政府命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郡長馬達,率軍援救。援軍進抵蒲類海(新疆巴里坤縣西北巴里坤湖),呼衍王解圍而去。 8、秋季,七月,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蠻夷部落叛變。 9、冬季,十月,最高監察長(司空)胡廣辭職。 10、十一月二十八日,京師地震。劉志命文武官員,推薦“獨行”人才(獨行的意義是特立獨行,有高尚的情操志節,堅守立場,不隨世俗浮沉)。涿郡(河北省涿州市)郡政府推薦崔寔,送到首都洛陽宮門接待署(公車),崔寔聲稱有病在身,不參加考試。回鄉後,評論世事,寫了一篇文章,名《政論》,內容說: “國家所以不能治理,由於人主繼承到手的太平盛世,歷時太久,風俗習慣已經敗壞而不知道,行政能力已經衰退而不改進,認為'亂'就是'治','危'就是'安',無法分辨。有的荒淫奢侈,不管國事;有的聽不進任何規勸,喜愛假話,厭惡真話;有的在歧路上徘徊,不能確定方向。於是,親近的部下,閉口不言,避免得罪奸邪,只求保持自己的官位。偶爾,疏遠的部下,忍不住反映一點真情,卻因為地位卑微,不受重視,或者進言之後,受到懲罰。結果,國家法紀從上面先行破壞,才智人士在下面有一種無奈之感。 “可憐的是,自漢王朝(西漢王朝及東漢王朝)建立迄今三百五十餘年,政府成了藏垢納污之所,上下荒唐懈怠,人民怨聲載道,渴望中興拯救。救國救民的方法,在於把裂縫補好,把傾斜扶正;根據具體事實,決定所用手段,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使這個世界,臻於和平安全之境。所以聖人一旦當權,就會因時間和空間的不同,釐定制度。因步驟有差異,理論和實踐也跟著有差異。不強迫別人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不會為了一個遙遠空洞的理想,去推動不切實際的措施。孔丘告訴葉高(即沈諸梁,字子高。春秋時代楚國人,曾當葉縣縣長):'政治就是近悅遠來。'告訴姬蔣(魯國二十八任國君哀公):'政治就是任用賢能人才。'告訴姜杵臼(齊國二十六任國君景公):'政治就是減少開支。'(《韓非子·難三》)並不是孔丘沒有一定主張,而是面對的情勢不一樣,最急切優先的措施也不一樣。 “庸俗的知識分子,跳不出書上的章句,完全被'古'控制,不知道改變方法,只會驕傲的背誦一些教條,卻看不見眼前的現實,這種人怎麼可以跟他討論治國經邦、救國救民的大計?所以,提出意見的臣僚,即令君王重視,也終於被奸佞之輩在背後掣肘。為什麼如此?只因為頑劣之輩,習慣於他所看到的東西,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根本就不樂意看到大事完成,何況在大事還沒有開始時就要他同意!結果大家一致要求:還是遵照舊有法令規章,千萬不要變革。即令見識通達的人,也往往看不得別人的貢獻和功業;懊惱那麼好的策略,怎麼沒有由我想出?於是妒火中燒,提筆寫文章,滿紙義正詞嚴,目的只在破壞對方形象。結果,真知灼見的先知,寡不敵眾,被摒棄在一旁。縱使姬棄(周王朝始祖)、子契(商王朝始祖)重生,也束手無策。這就是使賢能智慧的言論,受到壓制,不能伸展的原因。 “擁有政權的君王,不可能全有最高的品德。所以,執法用嚴厲的手段,則國家安定,一旦寬縱,國家必然混亂。怎麼證明?試看孝宣皇帝(西漢王朝十任帝劉病已),了解君王的責任,認識政治的真諦,使用嚴刑峻法,使奸佞邪惡之輩,心膽俱裂,全國一片昇平,天下人心安定。總結他的政績,高於孝文皇帝(西漢王朝五任帝劉恆)。等到元帝(西漢王朝十一任帝劉奭)登基,行政的尺度放寬,法紀鬆弛,政府的權威,開始墮落,西漢王朝的滅亡大禍,在他手中奠下基礎。嚴寬的得失,由此可以明辨。 “從前,孔丘作《春秋》,褒揚姜小白,誇獎姬申生,讚歎管仲。孔丘豈有不崇拜姬昌、姬發的道理?只是為了拯救眼前災難,必鬚麵對現實。聖人能掌握世界的動向,僵固分子卻偏偏愚頑的不知道天下已發生變化,認為上古時代那種'結繩'記事的簡陋辦法,仍可以治理秦王朝時代紛亂如麻的社會;以為'干戚舞蹈',仍可以解除高帝(西漢王朝一任帝劉邦)平城的包圍(參考前二〇〇年。“幹”是“盾牌”,“戚”是“大斧”。《禮記》記載,用朱紅色的木製盾牌和玉石做的大斧,戴著莊嚴官帽,翩翩起舞,名“大武”,讚美周王朝一任王武王姬發的武功。《書經》並強調這個舞蹈的力量:姒文命在階前舉行這個舞蹈,有苗部落馬上屈服)。 “像熊那樣的不斷伸手伸足,像鳥那樣不停地跳躍展翅,雖然可以延年益壽,卻治不了傷寒重病。深呼深吸,運動肺腑,雖然可以使身體健康,卻不能接已折斷的骨骼。治理國家跟養護身體,道理類似,平常時候注意營養,有毛病時,則當然使用藥物。刑罰,正是治理亂世的藥物;道德教育,是平常的稻穀肉類。企圖用道德手段剷除殘暴,那就好比企圖用普通飲食醫病;在正常狀態下,必須使用刑罰,暫時把道德教化放在一旁,就是用藥物取代普通飲食。 “而今,繼承歷代君王遺留下的病態,正逢艱苦的時局,幾代以來,犯法的人,多受到寬恕。於是,馬車夫扔掉了韁繩,馬匹拋棄了口勒,駕車的四匹馬,橫衝直撞,而道路又危險四伏,正應該急劇的勒馬剎車拯救,怎麼還能鑾鳴和應,富有節奏,從容不迫的前進?從前,文帝(西漢王朝五任帝劉恆)雖然廢除肉刑,但是應砍掉右腳趾的,改處死刑。而鞭打之下,往往喪生(參考前一六七年、前一五六年)。所以文帝(劉恆)是用嚴刑峻法使天下太平,不是用寬厚手段。” 崔寔,是崔瑗的兒子(崔瑗,參考一二五年十一月)。山陽郡(山東省金鄉縣西北昌邑鎮)人仲長統看到了這篇文章,嘆息說:“凡是人主,都應該把它抄下來,作為座右銘。” 司馬光曰: 兩漢王朝的法令,已夠嚴厲,而崔寔仍覺得太寬大,是什麼緣故?因為一個王朝到了衰敗的末世,君王性情多半懦弱,擔任輔佐的官員,又都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姑息心情。於是,當權派奸邪之輩,犯法有罪,卻可以不受處罰;民間強大的地頭蛇、土豪劣紳,犯法有罪,也可以沒事。仁愛恩惠的效果,只限於眼前;而大奸大惡一旦得意洋洋,國家秩序,就不能維持。所以,崔寔的意見,是針對一時弊端,不是千年百世不變的法則。孔丘說:“執法太寬大,人民就不在乎;人民一旦不在乎,政府就變作嚴厲。執法太嚴厲,人民則受到暴虐;人民一旦不能忍受暴虐,政府再變回寬大。寬大和嚴厲互相彌補調和,社會才一片和睦。”(參考《左傳》)這才是永世不變的常軌。 柏楊曰: 崔寔這篇客觀批判文章,把天下混亂的責任,歸罪於刑法太輕。因而認為,如果採取重刑主義,世界就會太平。這種奇異的論據使人吃驚,因為那根本不是病源。冒犯了一隻白兔,就誅殺十餘人,這刑罰還輕?士孫奮娘親被控偷竊,竟兄弟拷死,家產沒收,這刑罰還輕?我們不認為崔寔糊塗,只認為他一時沒有探索到問題核心。問題癥結不是刑罰輕重,而是刑罰的公平性。刑罰不公平情形下,要求重刑,只不過使手無寸鐵的小民,命運更為悲慘。而刑罰的公平性,又要探索到法律掌握在什麼人之手?如果談千秋法則,則涉及專制封建制度。如果談眼前困境,則罪惡在梁冀一人之身,他連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都可說殺就殺,誰還有能力判他的罪、處他的刑?而只有他判別人罪、處別人刑的份。這方面的議論,有點隔靴抓癢。 然而,崔寔對反對改革的頑劣分子,所施的無情攻擊,卻十分凌厲。我如果是司馬光,我就絕不把這篇文章,採集在之中,用它猛摑自己耳光。試看崔寔的指摘:“庸俗的知識分子,跳不出書上的章句,完全被'古'控制,不知道改變方法,只會驕傲的背誦一些教條,卻看不見眼前的現實,這種人怎麼可以跟他討論治國經邦、救國救民的大計?”這不僅是猛摑司馬光的耳光,而且是剝了司馬光的頭皮。為什麼會如此?崔寔分析:“只因為頑劣之輩,習慣於他所看到的東西,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偏偏愚頑的不知道天下已發生變化,認為上古時代那種結繩記事的簡陋辦法,仍可以治理秦王朝時代紛亂如麻的社會,以為'干戚舞蹈',仍可以解除劉邦平城的包圍。”而司馬光之輩卻正是認為伊祁放勳、姚重華那一套,可以一直維持萬世。 崔寔對崇古成性的儒家學派了解得如此深刻,使人驚奇。他在二世紀描繪出來的殭屍形象,在九百年後的宋王朝舊黨身上,復活顯現。我們最有興趣的一個問題是,司馬光拜讀了這篇大作,難道不臉紅、不心跳?當然是不臉紅也不心跳,否則何至引用它以壯聲勢。一個醬死了的心靈,真是再難喚醒。面對真理而竟渾然不覺,甚至怡然自得,甚至以為那都是說別人的。使我們悚然發現,我們的對手竟是如此的麻木不仁,拯救中國文化的工作,是多麼艱鉅。 11、閏十二月十八日,任城(節)王(首府任城)劉崇逝世,沒有兒子,封國撤除。 12、任命祭祀部長(太常)黃瓊,當最高監察長(司空)。 13、劉志準備更尊崇梁冀,命政府部長級以上高階層官員(二千石以上),會商細節。 “特進”胡廣、祭祀部長羊溥、京畿總衛戍司令(司隸校尉)祝恬、中級國務官(太中大夫)邊韶等,都歌頌梁冀功德,應該比照姬旦(周公),賞賜給他山川、土地以及直接歸梁冀管轄的附庸小封國。 最高監察長黃瓊單獨提出主張:“梁冀因有親自迎接皇上聖駕登基的功勞,應增加采邑一萬三千戶人家。他的兒子梁胤,也應封賞。現在,封國的采邑都是用戶數或縣數為單位,而不管面積大小,所以梁冀可以比照開國元勳鄧禹,采邑定為四縣(鄧禹封四縣事,參考二六年正月)。” 劉志批准。於是,主管單位建議:“梁冀入朝之時,可以不必細步慢跑,可以攜帶寶劍,可以不脫木屐;皇帝面前,禮賓官(謁者)只稱他的官銜,不報姓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謁贊不名”,再加“九錫”,這是權臣篡奪皇帝寶座的四大徵兆,現在梁冀已擁其三),禮儀完全比照蕭何(蕭何只有前兩項:“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並沒有“謁贊不名”。按王莽標準,梁冀不如;按蕭何標準,梁冀要超過一等)。把定陶縣(濟陰郡郡政府所在縣·山東省定陶縣)、陽成縣(山東省濮縣)全部戶口人數,連同初封的兩縣(襄邑縣、乘氏縣)共四縣,用以比照鄧禹。賞賜金錢、奴婢、綢鍛、車馬、衣服、住宅,更比照霍光(霍光的賞賜是:前後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各色綢緞三萬匹、奴僕婢女七百人、馬二千匹、住宅一區。霍光死後,賞賜金錢、綢緞、繡被一百件、衣服五十箱以及金縷玉衣),表示不同於其他元勳。每次御前朝會,梁冀位在三公之上,另設一個專席。每隔十天,入朝一次,處理宮廷秘書署(尚書)要事。並把這項殊榮,宣告天下,作為萬世表率。”然而,梁冀仍認為主管單位奏報的太薄,大不滿意。 1、春季,正月,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西域參謀長(西域長史)王敬,被于闐國(新疆和田市)誅殺。 最初,前任參謀長(東漢駐西域最高官員)趙評,在于闐因癰瘡逝世;趙評的兒子前來迎接靈柩,經過拘彌國(新疆於田縣)。拘彌王成國跟于闐王建(姓不詳),一向不睦,互相仇視,告訴趙評的兒子說:“于闐王教匈奴醫生給你老爹看病,匈奴醫生把毒藥放到傷口上,老爹竟被害死。”趙評兒子堅信不移,回國後,告訴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郡長馬達。恰好,王敬接任參謀長,馬達命王敬秘密調查這件事。王敬經過拘彌國時,拘彌王成國打同樣的小報告,又說:“于闐人民打算擁戴我當國王,如果用這個罪名,把建誅殺,于闐一定歸服。” 王敬貪圖建立功業,決心表現。到于闐國後,大擺筵席,請建歡聚,卻秘密布下埋伏。消息有點洩露,有人報告建,建不相信,說:“我沒有任何過錯,參謀長(王敬)為什麼殺我?”第二天,建率領左右官員數十人赴宴。賓主坐定,建起身敬酒。王敬喝令衛士逮捕建,但當時並沒有誅殺建的意思,所以建的左右官員,全部逃走。拘彌王成國的秘書官(主簿)秦牧,也在席上,抽出佩刀,厲聲說:“大事已定,還有什麼疑惑!”一個箭步上前,手起刀落,砍下建的人頭。 于闐輔國侯、大將輸僰(音bo)等,集結部隊,攻擊王敬。王敬拿著建的人頭上樓,向大家宣告:“我殺建,是天子命令。”輸僰等不理這一套,衝到樓上,誅殺王敬,把王敬人頭懸掛街市示眾。 輸僰自稱于闐王,于闐貴族攻殺輸僰,另行擁立建的兒子安國,繼承王位。 馬達得到王敬被殺消息,打算率各郡民兵,攻擊于闐。東漢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一歲)不准,徵召馬達回京(首都洛陽),任命宋亮接任敦煌郡長。宋亮到職後,告訴于闐國,如果想漢朝寬恕,只有誅殺輸僰。這時,輸僰已死一月有餘,於是,把死屍人頭砍下,送往敦煌,而不陳述誅殺經過。宋亮後來才發現于闐使詐,但已無力追究(教殺輸僰,即殺輸僰,人頭是真,便不是使詐;而竟謂于闐使詐,不知指的什麼)。 2、正月丙辰日(正月壬午朔,沒有丙辰),京師地震。 3、夏季,四月四日(原文“甲辰”,據《後漢書》改),劉志的娘親匽明逝世,由劉志的老弟平原王(首府平原)劉石當喪主,安葬禮儀,完全比照四任帝(和帝)劉肇親娘梁女士(參考九七年)。 五月十二日,匽明安葬博陵(劉志老爹劉翼墓·河北省博野縣東南)。 4、秋季,七月二日,日食。 5、冬季,十月二十八日,京師地震。 6、十一月,最高監察長(司空)黃瓊免職。十二月,任命“特進”趙戒當最高監察長。 1、春季,三月十二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二歲)前往鴻池(首都洛陽東十千米)。 2、夏季,五月(原文誤為四月)二十二日,赦天下,改年號(之前是元嘉三年,之後是永興元年)。 3、五月二十三日,濟南(悼)王(首府東平陵)劉廣逝世,沒有兒子,封國撤除(劉廣,一任帝劉秀四世孫)。 4、秋季,七月,三十二個郡和封國蝗蟲成災,河水氾濫,人民被飢餓驅使,逃難流亡,多達數十萬戶,而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災民尤其悲慘。 下詔任命執法監察官(侍御史)朱穆,當冀州州長(刺史)。冀州所屬各縣縣長和官員,聽說朱穆已渡黃河北上,自動辭職的有四十餘人。朱穆到職後,對官員有貪污罪行的,一一提出彈劾,有的自殺,有的死在監獄之中。宦官趙忠的老爹逝世,棺木運回故鄉安平(首府信都)埋葬,葬禮違反法令,屍體竟穿金縷玉衣。朱穆下令郡政府調查,郡政府畏懼他的嚴厲,不敢潦草結案,遂挖開墳墓,劈開棺木,把屍首抬出來驗看。皇帝劉志得到報告後,暴跳如雷,下令朱穆向司法部(廷尉)報到,判處到東區勞工營(左校)做苦工。 國立大學(太學)學生、潁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劉陶等數千人,前往宮門上書,為朱穆辯護,說: “我們看到,囚犯朱穆,憂慮國事,被任命當州長那天,就立志剷除奸邪。尊貴而又受到皇上寵信的寢殿侍奉宦官(中常侍),他們的老爹、侄兒、兄長、老弟,散佈在各州各郡,互相競爭著吞食小民,形狀賽似虎狼。朱穆堅持國法尊嚴,使作姦犯科的邪惡之輩,不能漏網,希望上符天意。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宦官們把他痛恨人骨,誹謗他、中傷他,日夜不斷的攻擊他,說他的壞話。最後用刑事案件把朱穆套牢,判處苦工。天下有見解的人,都認為朱穆盡心報國,如同姒文命(禹)、姬棄(周王朝始祖),可是結果卻受到共工、姒鯀的懲罰(黃帝王朝六任帝伊祁放勳在位時,共工、姒鯀被同僚姚重華指控是“四凶”之二,共工流竄,姒鯀被殺),如果死的人仍有知覺,則伊祁放勳在崇山(湖南省大庸市西南)墳墓裡會十分憤怒,姚重華在蒼梧(湖南省寧遠縣)墳墓裡也會憤恨不平(相傳伊祁放勳葬在崇山,姚重華葬在蒼梧)。 “當今,宦官和左右親信竊盜國家權柄,手中掌握人事任免大權,口中說的話,又等於皇帝發言,權勢無與倫比,一高興,就可以使快餓死的人,立刻比姬友還要富有(姬友,春秋時代魯國十五任國君桓公姬允的四子,稱“季孫”。因世代執政的緣故,連都說季孫家的財富,超過他們的始祖姬旦);一不高興,則伊尹(商王朝賢明的宰相)、顏淵(孔丘最欣賞的學生)都變成了子受辛(商王朝最末一任暴君)、盜跖(傳說中戰國時代巨盜)。 “在如此可怕的壓力下,朱穆卻昂然不屈,不顧自身利害,並不是厭惡榮耀,喜愛羞辱;厭惡生命,喜愛死亡。只是有感於君王綱紀敗壞,恐懼永遠不能重建,所以竭盡忠心,為皇上效力。我們願接受黥刑,在前額刺字,腳戴鐵鎖,代替朱穆去做苦工。”劉志看到奏章,下令赦朱穆出獄。 5、冬季,十月,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袁湯免職;擢升祭祀部長(太常)胡廣,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宰相(司徒)吳雄、最高監察長趙戒,免職;擢升交通部長(太僕)黃瓊,繼任宰相,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房植,繼任最高監察長。 6、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蠻夷部落酋長詹山等,起兵反抗政府,武陵郡郡長汝南郡(河南省平輿縣西北射橋鄉)人應奉,說服他們歸降。 7、車師後國(新疆吉木薩爾縣南)國王阿羅多,跟東漢屯墾兵團戊部警備官(戊部候)嚴皓,互相怨恨(前四八年,西漢十一任帝劉奭在位時,在高昌壁設置戊、己指揮官。東漢四任帝劉肇在位時,於九一年,又設戊部警備官,直屬戊指揮官管轄,駐防金滿城),阿羅多忍無可忍,遂攻擊嚴皓,包圍屯田,殺傷官兵。然而,他的部下、後警備司令(後部候)炭遮,率領他的部隊叛變,向東漢屯墾軍歸降。阿羅多霎時間進退失據,率領一百餘人,投奔北匈奴(王庭設新疆阿爾泰山南麓)。 敦煌郡(甘眾省敦煌市)郡長宋亮,請準中央,封故王軍就(參考一二〇年)送到漢朝當人質的兒子卑君,繼位車師後王。後來,阿羅多南下回國,跟卑君爭奪王位,贏得不少國人的歸附。戊指揮官(戊校尉)嚴詳,擔心阿羅多挫敗後,可能請求北匈奴派遣援軍,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勢將陷於混亂,於是跟阿羅多談判,承諾阿羅多恢復王位。 阿羅多遂向嚴詳歸降,再登後王寶座。嚴詳護送卑君回敦煌郡,撥付移民三百戶給他,供他差遣。
1、春季,正月二十四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赦天下。 2、二月二日,恢復州長(刺史)、郡長以上高階層官員(二千石),為父母守三年之喪(一一六年,規定高官守三年之喪,一二一年廢止,今年再度規定)。 3、二月四日,京師(首都洛陽)地震。 4、夏季,蝗蟲成災。 5、東海郡(山東省郯城縣)朐山(江蘇省連雲港市)崩裂。 6、二月十六日,東漢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三歲),封乳母馬惠的兒子馬初侯爵。 7、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胡廣免職,由宰相(司徒)黃瓊繼任。 8、閏九月,擢升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尹頌當宰相。 9、冬季,十一月九日,劉志到禦花園(上林苑)打獵(禦花園——上林苑,在洛陽西郊,面積三百里,宮殿七十座),遂前往函谷關(河南省新安縣)。 10、泰山郡(山東省泰安市東)、琅邪國(首府開陽)變民首領公孫舉、東郭竇,斬殺地方政府官員。 1、春季,正月十四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赦天下,改年號(之前是永興三年,之後是永壽元年)。 2、二月,司隸(京畿)、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饑饉,人民互相殺害吞食(人間慘事)。 3、國立大學(太學)學生劉陶,上書評論時局說: “上天跟皇帝之間的關係,皇帝跟人民之間的關係,猶如頭跟腳的關係,互相需要,互相依賴。陛下眼睛看不見鳴條戰爭的結局(前一七六六年,商部落酋長子天乙,攻擊夏王朝末任帝姒履癸,在鳴條會戰,姒履癸被俘,夏王朝滅亡),耳朵聽不見戰車廝殺的聲音。水旱天災,並沒有傷害到陛下的皮膚肌肉;地震日食,也沒有損毀陛下的四肢身體;所以輕視日月星辰的變異,也不在乎上天的憤怒。 “因而想到,高祖(西漢王朝一任帝劉邦)當初起事時,原是一個卑微的小民,集結逃亡,糾合傷殘,才完成帝王大業,艱苦勤勞,已到極點。這福分流傳下來,直到陛下身上。陛下既不能增加祖先的榮耀,而又辜負高祖的千辛萬苦,把國家權柄,放到別人手中,使一些醜陋卑賤的宦官,隨意誅殺人民。虎豹在鹿場中挖掘洞穴,豺狼在花園裡生下幼崽。富民死於苦刑拷打,成為冤魂;窮人死於飢寒,成為餓鬼。已死的人在長夜漫漫的地下悲哭,活著的人則無論在朝在野,無不愁苦。我之咨嗟長嘆,正是為此。 “秦王朝將滅亡時,凡是直言直語說實話的,全都誅殺,而搖尾拍馬的,卻都升官發財。規勸的忠言,困結於舌頭;國家的命脈,係於奸佞之口。縱容閻樂橫行首都咸陽(秦王朝首都·陝西省咸陽市),任命趙高掌握宮門,權柄已經脫幅,自己還不知道,威嚴已經喪失,仍然不聞不問(參考前二一〇至前二〇七年)。成敗的模式,古今都是一樣。盼望陛下遠看強大的秦王朝傾覆往事,近察哀帝(西漢王朝十三任帝劉欣)、平帝(西漢王朝十四任帝劉箕子)時代的政治變局,得失禍福,至為清楚。 “我又聽說,危急之勢,非仁愛之心不能扭轉;崩亂的局面,非智慧之人不能拯救。我曾看到,前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州長(刺史)南陽郡(河南省南陽市)人朱穆、前烏桓保安司令(烏桓校尉)、我的同郡(潁川郡)人李膺,都潔身自愛,高尚忠貞,正是中興的優良輔佐,國家的柱石。請求徵召他們,再回政府供職,效力皇家。我說的全是不合時宜的話,在禁忌百端的今天,好像冰霜遇到太陽,會終於消滅;我悲哀天下人實在可悲,而天下人卻悲哀我是何等愚昧。” 奏章呈上去後,沒有反應。 4、夏季,南陽郡(河南省南陽市)大水成災。 5、最高監察長(司空)房植免職,擢升祭祀部長(太常)韓縯當最高監察長。 6、巴郡(重慶市)、益州郡(雲南省晉寧縣東晉城鎮)二郡山崩。 7、秋季,南匈奴汗國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叛變,攻擊美稷(南匈奴王庭·內蒙古準格爾旗),東羌(陝西省北部及寧夏)諸部落全體響應。安定郡(甘肅省鎮原縣東南曙光鄉)移民區駐軍司令(屬國都尉。寧夏同心縣東)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人張奐,剛剛到職,軍營中只二百餘人,得到情報,立即率軍出陣。部屬認為無法抵擋,跪下來叩頭勸阻,張奐不聽,徑行挺進到長城要塞(秦王國所建長城,在上郡郡界),徵集士卒,命部將王衛向東羌諸部落招降,進駐龜茲縣(陝西省榆林市北十千米。龜茲縣,上郡移民區駐軍司令部所在,移民多是龜茲國人,所以名龜茲縣),切斷南匈奴跟東方諸羌部落間交通。東方諸羌部落各酋長遂陸續向張奐歸附,聯合攻擊左薁鞬等,大破叛軍。且渠伯德恐慌,率部眾投降,郡境內又恢復和平。 東方諸羌部落酋長們贈送張奐戰馬二十匹,金耳環八枚。張奐在諸酋長面前,用酒澆地,發誓說:“即令馬像羊那麼多,絕不牽入馬棚;即令黃金像米一樣賤,絕不收進腰包。”全部退回。從前,一連八位民兵司令(都尉),全都貪污好財,羌人深感悲苦;張奐潔身自愛,東羌人無不悅服,政令及教化,推行無阻。 1、春季,三月,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蜀郡移民區(蜀郡屬國·四川省名山縣北)蠻夷叛變。 2、最初,鮮卑部落酋長檀石槐,勇敢而有謀略,受到人民敬畏,檀石槐制定法律,審理訴訟,沒有人敢再犯法,遂被推舉擔任酋長(大人)。檀石槐把他的政府設立在彈汗山(河北省尚義縣南大青山)、歠仇水(尚義縣南東洋河。歠,音chuo)之間,在高柳(代郡郡政府所在縣·山西省陽高縣)以北三百餘里,兵強馬壯,東西方其他部落,都願聽他統御。於是,南方劫掠邊塞,北方拒抗丁零部落(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畔),東方擊退夫馀國(大興安嶺東東北平原),西方跟烏孫國(首都赤谷城)對峙。匈奴汗國的故土,完全併入版圖,東西廣達一萬四千餘里,成為一強大汗國。 (自南匈奴汗國歸附中國後,北方混亂,迄今才塵埃落定,鮮卑崛起,中國北邊,再遇強敵。) 秋季,七月,檀石槐攻擊雲中(內蒙古托克託縣)。東漢政府任命前烏桓保安司令(烏桓校尉)李膺,當北疆邊防司令(度遼將軍)。李膺到職後,羌人、胡人望風投降,把從前掠奪的男女俘虜,全送到塞下歸還。
3、泰山郡(山東省泰安市東)、琅邪國(首府開陽·山東省臨沂市)兩郡變民首領公孫舉、東郭竇等,部眾已有三萬人;攻擊青州(山東省北部)、兗州(山東省西部)、徐州(江蘇省北部),破壞郡縣,勢不可當。政府軍連年討伐,都無法克制。宮廷秘書署(尚書)物色強有力的干才,任命一位在宰相府當秘書(司徒掾)的潁川(河南省禹州市)人韓韶,當嬴縣(山東省萊蕪市西北)縣長。變民知道他賢能,互相約定不進入嬴縣。 其他縣份的難民一萬餘戶,逃到嬴縣,韓韶打開糧倉賑濟,主管官員堅決反對(私開糧倉,死刑)。韓韶說:“能夠救活死在水溝山谷的人,因此處死,我會含笑入土。”泰山郡郡長(嬴縣屬泰山郡)素來知道韓韶的操守和名望,竟沒有處罰。 韓韶跟同郡的荀淑、鐘皓、陳寔,都當過縣長,所到之處,以善政聞名於世,時人稱之為“潁川四長”。 4、最初,鮮卑部落攻擊遼東郡(遼寧省遼陽市),遼東移民區(遼東屬國·遼寧省義縣)民兵司令(都尉)段颎(音jiong),率領部隊迎擊。唯恐鮮卑害怕逃走,先教驛馬假裝傳下聖旨:徵召段颎前往京師(首都洛陽)。段颎假裝撤退,卻秘密在途中布下埋伏;鮮卑部落相信,發動追擊。段颎的伏兵四起,鮮卑部落全被斬殺、生擒。 段颎被指控偽造詔書,應處死刑;因作戰有功,減處兩年有期徒刑。兩年刑期屆滿後,任命他當參議官(議郎)。 本年,東方變民越來越多,東漢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五歲)命高級官員推薦文武雙全的將帥人才。宰相(司徒)尹頌,推薦段颎,即命擔任皇家警衛指揮官(中郎將)。 段颎發動攻擊,大破變民集團,斬公孫舉、東郭竇,誅殺及俘虜一萬餘人,餘眾解散或歸降。封段颎侯爵。 5、冬季,十二月,地震。 6、封梁不疑的兒子梁馬當潁陰侯,梁胤的兒子梁桃當城父侯。 1、春季,正月一日(原文“己未”,據袁宏《漢紀》改),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赦天下。 2、居風(越南清化市北)縣長,貪污暴虐,超過常情。縣民朱達等,聯合蠻夷叛變,擊斬縣長,聚集群眾四五千人。夏季,四月,進攻九真郡(越南清化市),九真郡郡長兒式戰死。東漢政府命九真郡民兵司令(都尉)魏朗討伐,擊破變民集團。 3、閏五月三十日,日食。 4、京師(首都洛陽)蝗蟲成災。 5、有人上書政府:“人民所以貧困,原因在於錢幣重量太輕,厚度太薄,應改鑄大錢。”奏章交付四府討論(四府:最高統帥部、宰相府、最高監察署、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部),命文武官員及國立大學有見解的學生,一齊提出意見。 大學生(太學生)劉陶上書說: “我們面對的憂患,不是錢幣,而是饑饉。我親眼看見,連年以來,茂盛的莊稼,被蝗蟲全部吃光。政府徵收和官吏貪污,使民間的織布機上,空無一絲一縷。人民憂愁的,豈是錢幣的輕重厚薄?即令把沙礫化成黃金,把瓦片變成白玉,人民渴時無水,飢時無食,縱然有天皇氏(三皇之一)、伏羲氏(五氏之一)的聖潔品德,伊祁放勳(唐)、姚重華(虞)的清明政治,仍不能保證內部平安。因為,人民可以一百年不用錢幣,卻不能一天不進飲食。所以,飲食才是最急切的問題。 “參與討論的官員,多數不了解農民,所以認為鑄錢可以解決困難。要知道,一萬個人鑄錢,一個人掠奪,都不能滿足。何況今天面對的是,一個人鑄錢,一萬個人掠奪?即令把天地陰陽當做炭,把世界萬物當成銅,驅使不吃飯的機器人做工,也不能供應永無止境的需索。讓人民生活富裕的唯一辦法,是禁止官府的重稅和官員的貪污,沒有重稅和貪污,人民自然富足。 “陛下憐憫人民貧苦,卻用製造新錢手段,去救濟過失,就跟把魚養到沸水之中,把鳥棲到烈火之上一樣。水和樹木,本來是魚鳥的生命線。可是,用得不是時候,一定焦爛。但願陛下放寬一些刻薄的禁令,暫緩重鑄大錢的討論,垂聽小民的呻吟,詢問路旁老人的憂慮,考查三光——日月星的變異,留意山崩河涸的警告。人民的心願,國家的大事,就全都呈現眼前,沒有遺漏。 “當今,田地雖然廣大,沒有人耕種;人民缺乏糧食,沒有東西充飢。一些邪惡佞幸之徒,爭爵搶官,居於政府高位。貪官污吏,兇殘如同兀鷹。竊盜匪徒,掠奪好像烏鴉。連皮帶肉,把人民一口吞下,而仍不能滿足。我深怕到了最後,民夫、苦工在築牆開礦的勞動群眾中崛起,拋下斧頭,舉臂吶喊,登高號召。那將使憂愁怨恨的人民,發現一條求生之路,紛紛起來響應。到那時候,即令錢大如尺,如何能救危亡?” 錢幣遂決定不改。 6、冬季,十一月,宰相(司徒)尹頌逝世。 7、長沙郡(湖南省長沙市)蠻夷叛變,攻擊益陽(湖南省益陽市)。 8、擢升最高監察長(司空)韓縯當宰相;祭祀部長(太常)北海國(首府劇縣)人孫朗當最高監察長。 1、夏季,五月二十九日,日食。東漢王朝(首都洛陽)天文台長(太史令)陳授,通過禁宮貼身侍從宦官(小黃門)徐璜,奏稱:“日食變異,禍根是最高統帥(大將軍)梁冀。”梁冀得到消息,命洛陽縣長逮捕陳授,就在獄中處死。東漢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七歲)對梁冀的橫暴,大起反感。 2、京師(首都洛陽)蝗蟲成災。 3、六月四日,赦天下,改年號(之前是永壽四年,之後是延熹元年)。 4、舉行求雨大典。 5、秋季,七月二十日,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黃瓊免職,擢升祭祀部長(太常)胡廣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 6、冬季,十月,劉志前往廣成苑(地望在河南省新安縣境)打獵,順道前往上林苑(洛陽西)。 7、十二月,南匈奴汗國(王庭設美稷)所有部眾,一齊叛變;並跟烏桓(河北省北部)、鮮卑(王庭設彈汗山)等結盟,攻擊東漢沿邊九個郡。 劉誌任命西都長安(陝西省西安市)市長(京兆尹)陳龜,當北疆邊防司令(度遼將軍)。陳龜出發前,上書說: “我曾經聽說,當三辰——日月星的運行,越出軌道時,應在官員群中遴選宰相;蠻夷不恭不順時,應在戰士群中,遴選將領。我沒有文武雙全的才能,卻擔任大軍統帥的重大責任,即令身死,也難報答。而今,西方邊陲地帶,土地貧瘠,人民不斷受到蠻夷侵犯劫掠,家家殘破,雖然還有一口氣可以呼吸,實際上不過一具枯骨。 “從前,并州(山西省及黃河河套地區)大雨大水成災,螟蟲為害(螟蟲是稻的害蟲,鑽到稻稈中,吸食汁液,使稻枯死),稼穡全部耗廢,對田賦或服役代金,無力負擔(“服役代金”,兩漢王朝制度,男人成年之後,有全國性服役:邊界服役三天,不願服役的繳錢三百,由政府代僱,術語稱“過更”;有地方性服役:一月一次,輪到而不願親身勞動的,也可繳錢,每月二千)。陛下把人民當做子女,怎麼能夠不盡撫養之恩? “姬亶父(周王朝一任王武王姬發的曾祖父)、姬昌(姬發的老爹)所到之處,人民紛紛跟隨,尚且載著滿車金銀財寶,向人民施恩?陛下繼承中興大業,接受光武皇帝(東漢王朝一任帝劉秀)留傳下的寶座,臨朝主政,對人民卻沒有特別專注。州長(刺史)和郡長(守),品格低劣,有的甚至是出於宦官的推薦。上級唯恐冒犯皇上旨意,就只求得過且過。人民哀呼嗟嘆之聲,引起災害,蠻夷凶悍,利用國力衰弱,人民怨苦,起兵作亂,致使滿庫糧秣,全被豺狼吃光。軍事行動,收不到絲毫功效,全都是將領們沒有盡忠,貪污聚斂之故。 “前任涼州(甘肅省)州長(刺史)祝良,初到任時,懲治大批貪官,郡長縣長撤職的將近半數,不到一年,成績昭然,應該對他有特別獎賞,嘉許他的貢獻。陛下應乘此機會,調換其他不稱職的州長和郡長,排除兇暴貪殘之輩;更應重新遴選匈奴協防司令(護匈奴中郎將)、烏桓保安司令(烏桓校尉)、西羌保安司令(護羌校尉),嚴格要求具備文武全才,授給他統一指揮全權。 “然後,再免除并州、涼州今年田賦差役,赦免罪犯,給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則奉公守法的官員知道奉公守法的福氣,營私舞弊的官員知道營私舞弊的災難。胡馬將不能再窺長城,邊塞也將再沒有不斷燃起烽火的煩惱。” 劉志遂重新任命幽州(河北省北部及遼寧省)、并州州長,屯兵大營(京兆“虎牙營”、扶風“雍營”)指揮官、郡長、民兵司令以下,大批委派新人。並下詔:“為了陳將軍(陳龜)的緣故,免除并州、涼州人民一年的田賦捐稅。”陳龜到職後,各州郡無不震動,節省下來的經費,每年以億為單位計算。 8、劉志下詔,任命安定郡(甘肅省鎮原縣東南曙光鄉)移民區駐軍司令(屬國都尉。寧夏同心縣東)張奐,當匈奴協防司令(北中郎將),討伐匈奴(南匈奴)、烏桓等。 匈奴、烏桓攻擊五原(內蒙古包頭市),縱火焚燒北疆邊防司令部(度遼將軍)大門(時北疆邊防司令部在五原郡曼柏縣),據守赤阬(今地不詳),煙火都望得清清楚楚,張奐率領的部隊大為驚恐,紛紛準備逃亡。張奐在帳中安坐,和門徒學生講解經典,高聲朗誦,軍心稍安。張奐派出密使,跟烏桓部落締結密約。於是烏桓向匈奴突然發動攻擊,格殺各部落酋長,大破匈奴部眾,匈奴無法應變,遂都投降。 張奐認為南匈奴汗國單于(三十七任)攣鞮車兒沒有領導能力,把攣鞮車兒軟禁,奏請改立左谷蠡王當單于。劉志下詔說:“《春秋》主張'大居正'(安於正道),攣鞮車兒一心歸向朝廷,有什麼過失要罷黜他?送他返回王庭(設美稷)!” 9、最高統帥(大將軍)梁冀跟北疆邊防司令(度遼將軍)陳龜,感情一向不睦。梁冀遂彈劾陳龜傷害國家尊嚴,專求自己名譽,不能得到蠻夷的畏懼和敬重,遂把陳龜免職,召回京師(首都洛陽),改任種嵩當北疆邊防司令。 陳龜呈請辭職,返回故鄉。後來中央再徵召他擔任宮廷秘書(尚書)。梁冀暴虐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升高,陳龜上書彈劾,要求誅殺梁冀,劉志不理。陳龜知道難逃梁冀毒手,絕食七天,餓死。 種嵩到職後,宣布東漢政府的恩德和信譽,招誘蠻夷歸降;對不歸降的,再出兵討伐。羌人有些是從前被俘,囚禁在郡縣政府當做人質的,種嵩命全部釋放。誠心誠意,積極安撫,賞罰分明。於是,羌人、胡人,紛紛歸附。種嵩更拆除烽火台跟瞭望亭,邊境一派昇平。後來,種暠被召回首都洛陽,當農林部長(大司農)。 1、春季,二月,鮮卑部落(王庭設彈汗山)攻擊東漢王朝(首都洛陽)雁門郡(山西省朔州市東南)。 2、蜀郡(四川省成都市)蠻夷攻擊蠶陵(四川省茂縣西北)。 3、三月,再撤除州長(刺史)、郡長級官員(二千石)服三年之喪的規定(上一次恢復,參考一五四年)。 4、夏季,京師(首都洛陽)大水成災。 5、六月,鮮卑部落攻擊遼東郡(遼寧省遼陽市)。 6、東漢帝(十一任桓帝)劉志(本年二十八歲)正妻梁皇后,仗恃姐姐(皇太后梁妠)跟老哥(梁冀)的勢力,窮極奢華,超過前世數倍。而且控制丈夫,嫉妒成性,六宮其他小老婆群,都被隔絕。後來,皇太后梁妠逝世,劉志對她的寵愛,霎時衰退。梁皇后既沒有兒子,使她更蠻悍暴躁,其他任何美女如果懷有身孕,很少能逃過她的毒手。劉志在梁冀強大的壓力之下,不敢發作,然而卻逐漸跟她疏遠,很少同床,梁皇后越發憤怒怨恨。 秋季,七月八日,梁皇后(諡號“懿獻皇后”)逝世。 七月二十七日,安葬懿陵(今地不詳)。 7、梁姓家族一門,前後出了七個侯爵、三個皇后、六個貴人、兩個最高統帥(大將軍),稱夫人、封君爵的七人,娶公主的三人,其他擔任部長、將領、市長(尹)、指揮官的五十七人。 梁冀主持東漢政府,專權獨斷,兇暴的程度,日甚一日。宮廷宦官以及皇帝最親近的侍奉隨從,都埋伏梁冀的黨羽。所以皇宮內院跟皇帝劉志的一舉一動,再細微的小節目,梁冀都瞭如指掌。向四方徵集的物品和地方政府過年過節向劉志呈送的貢品,都把最新鮮、最高貴的,先呈送梁冀。皇帝所得到的,不過只是次等貨色。官員人民帶著金銀財寶,到梁冀家行賄求情,道路上前後相望。文武官員升遷或調職,都要先到梁冀家門呈遞謝恩書帖,然後才敢到宮廷秘書署(尚書)聽取指示。 下邳(首府下邳)人吳樹,當宛縣(南陽郡郡政府所在縣·河南省南陽市)縣長,上任之前,向梁冀辭行。梁冀的賓客黨羽,散佈在宛縣縣境的很多,梁冀拜託吳樹照顧他們。吳樹說:“邪惡的小人!即令是近鄰,也應誅殺。將軍高居上將之位,應該崇敬賢能,彌補政府的錯誤。可是我自走進大門,沒有聽見你稱讚一位長者,而只是一再吩咐照顧一些不恰當的人,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梁冀不發一語,大不高興。吳樹到職後,把梁冀賓客黨羽中為害最烈的數十人,全都處死。吳樹後來升任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州長(刺史),上任前再往梁冀家辭行,梁冀請他飲酒,酒中有毒,告辭後死在車上。 遼東郡(遼寧省遼陽市)郡長侯猛,接到任官令後,不肯晉見梁冀,梁冀找到一個罪名套住他,把他腰斬。 初級禁衛官(郎中)汝南郡(河南省平輿縣西北射橋鄉)人袁著,才十九歲,到宮門上書,說:“春夏秋冬的運轉,到了極致之後,即行消失。太高的爵位官職,過度的榮華富貴,很少不招來災禍。而今,最高統帥(梁冀)位置已到極致,運轉已到頂端,應該有所警覺。最好是懸掛車輛,高臥養神(西漢王朝十一任帝劉爽時,最高監察長薛廣德退休,把皇帝賞賜給他的安車,懸掛起來,認為是一項榮耀。參考前四三年)。古書說:'樹的枝葉太多,會傷害樹根。'如果不抑制他掌握的大權,恐怕不能保全他的生命。”梁冀得到消息,派秘密警察搜捕袁著。袁著改名換姓,假裝病死,家人用蒲草結紮成他的屍體,裝到棺木里安葬。梁冀看出這個騙局,繼續追緝,終於擒獲,用皮鞭打死。 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郝絜、胡武,喜愛在大庭廣眾中,高談闊論,跟袁著友善。郝絜、胡武曾經聯名簽呈三府(宰相府、最高監察署、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部),推薦天下知名高士,而獨不簽呈梁冀。梁冀在鞭死袁著後,記起舊恨,命中央有關官署下令通緝。結果誅殺胡武全家,死六十餘人。郝絜逃亡,知道無法逃掉,就自帶棺木、簽呈,直到梁冀家門,遞上簽呈後,服毒自殺,家屬才得保全。 東漢六任帝(安帝)劉祜(劉志堂伯父)的嫡母耿貴人逝世,梁冀向耿貴人的侄兒、林慮侯耿承,索取耿貴人生前喜愛的寶物,耿承不肯交付,梁冀大怒,誅殺耿承,以及耿承家屬十餘人。 涿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崔琦,以善於撰寫文章受到梁冀重視。崔琦作《外戚箴》《白鵠賦》,向梁冀諷勸(《外戚箴》結尾數語,情極激切:“不要認為我地位尊貴/上天會加以摧毀/不要認為美貌可以仗恃/美貌會自己衰退/不要認為皇帝一直愛我/愛會崩潰/不要認為我能力高強/到時候事與願違/憂患乃因品德不修/福報來自行事卑微/太陽不常在中天/月亮更有盈有虧/堅行正道的必固/倚仗權勢的必危/我呈獻這個小小意見/視死如歸”)。梁冀看到後,眼冒凶光。崔琦說:“從前管夷吾當齊國宰相,最渴望聽到逆耳之言;蕭何當西漢王朝宰相,特別指定專人記錄自己的過失。而今,將軍兩代(梁商、梁冀)擔任輔政高位,責任跟伊尹、姬旦相等,可是,並沒有聽到你推行德政,卻只聽到民不聊生。將軍不但不結交忠良,拯救大禍,反而箝制堵塞別人的口,豈不是蒙蔽主上耳目,準備使天地變色,鹿馬變形(鹿馬變形,趙高指鹿為馬事,參考前二〇七年)!”梁冀無法回答,但把崔琦免職,遣送回鄉;崔琦恐懼,離家逃亡,梁冀把他捕回,誅殺。 梁冀當權將近二十年,權威震動中外,皇帝劉志只好把雙手抱在胸前,對什麼事都不參與。但他心裡早已憤憤不平,等到陳授被殺(參考去年),更由憤轉怒。 8、東漢四任帝(和帝)劉肇(劉志伯祖父)正妻(和熹皇后)鄧綏的侄兒、初級禁衛官(郎中)鄧香,妻子宣(姓不詳),生女兒鄧猛。鄧香逝世後,宣改嫁梁紀。梁紀,是孫壽(梁翼妻)的舅父。孫壽因鄧猛貌美如花,把她送進皇宮,做劉志的小老婆(貴人)。梁冀雄心勃勃,打算把鄧猛認作自己的女兒,遂改鄧猛為梁猛。這是一項不合人倫的措施(梁冀跟鄧猛,應是表兄妹),梁冀唯恐鄧猛的姐夫、參議官(議郎)邴尊,從中破壞,說服岳母宣拒絕。於是,派刺客刺死邴尊。 梁冀更進一步指向宣(剷除宣,梁冀便成了鄧猛唯一的娘家人,可控制鄧猛),而宣家跟寢殿侍奉宦官(中常侍)袁赦家相鄰,刺客已躍登袁赦房頂,準備進入宣家,被袁赦家人發覺,急行擂動大鼓,召集警衛,一面通知宣。宣魂飛天外,奔入皇宮,向劉志報告,劉志氣得發抖,遂起身去廁所,單獨招呼禁宮貼身侍從宦官(小黃門)唐衡,問他:“左右侍衛,跟外邊(皇后娘家)合不來的,還有誰?”唐衡回答:“寢殿侍奉宦官單超、貼身宦官管理員(小黃門史)左悺,跟梁不疑是對頭。寢殿侍奉宦官徐璜、宦官總管(黃門令)具瑗,一向痛恨皇后娘家人放縱蠻橫,只是不敢開口。” 劉志把單超、左倌叫到密室,說:“梁將軍兄弟,專權霸道,脅迫內外,三公、部長(卿)以下,都聽他們指使。我打算殺掉他,二位意下如何?”單超等回答:“梁冀國賊,早就應該伏誅,只是我們力量太弱,又不知陛下聖意如何?”劉志說:“你說得對,你們秘密進行。”單超等說:“秘密進行不難,只怕陛下心裡狐疑,不能堅持。”劉志說:“這種危害國家的奸臣,應當定罪,我還狐疑什麼?”於是,把徐璜、具瑗也叫來,劉志跟五個宦官共同定計,劉志咬破單超手臂,歃血為盟。單超等說:“陛下既然下定決心,千萬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恐怕引起猜疑。”然而,仍然引起梁冀猜疑。 八月十日,梁冀命他的黨羽、禁宮中級侍從宦官張惲,入宮住宿值班,作實地偵察以及防範變化。五人發現情勢急迫,立即反應,開始行動。具瑗下令逮捕張惲,罪名是:“來自宮外,圖謀不軌。”劉志登上前殿,召集所有宮廷秘書(尚書),宣布他親自領導這次行動的目的。要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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