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第11章 6、貞觀之治

最初十年,隋王朝宮廷政變,一直沒有安全感的皇帝楊堅,被他的兒子楊廣謀殺。楊廣是中國歷史上昏暴君王之一,奢侈淫虐,一意孤行。他大規模侵略高句麗王國,引起國內遍地民變。第二個十年末期,他終於被叛軍絞死,隋王朝也告滅亡。 唐王朝興起,李世民大帝使長期苦難中的中國人民迅速復原,並擊敗騷擾中國的所有蠻夷,被尊為“天可汗”。中國進入第二個黃金時代,強大繁榮,受萬邦崇拜。 直到九〇年代,一個妃子出身的美女武曌奪取唐王朝政權,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1、春季,正月,唐王朝遠征軍定襄道作戰司令(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率驍勇騎兵三千人,自馬邑(山西省朔州市)進駐惡陽嶺(內蒙古和林格爾縣南),夜晚,襲擊定襄(和林格爾縣),攻破。東突厥汗國(瀚海沙漠群)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想不到李靖軍突然出現,大驚說:“唐王朝如果不是全國出動,李靖一支孤軍怎麼敢到這裡!”一日之間,不斷驚恐騷動,於是把禦帳(中央政府)遷到磧口(內蒙古蘇尼特右旗西)。李靖又派出間諜,挑撥阿史那咄苾跟他心腹幹部之間感情,阿史那咄苾親信康蘇密,首先攜帶隋王朝蕭皇后(楊廣正妻)及楊廣的孫兒楊政道,投奔唐王朝(蕭皇后進入突厥事,參考六一九年四月),正月九日,抵達京師(首都長安)。之前,歸降的蠻族中有人說:“唐朝廷有人暗中寫信給蕭皇后!”現在,立法官(中書舍人)楊文瑾請求審訊蕭皇后。李世民說:“天下還沒有安定,突厥又正強盛,人民愚昧無知,或許有這種事。而今,全國統一,過去犯的錯誤,何必追問!”

遠征軍通漠道作戰司令(通漠道行軍總管)李世勣(徐世勣),從雲中(山西省大同市)出發,在白道(內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北)跟東突厥軍會戰,大破東突厥軍。 2、二月三日,唐王朝皇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三十三歲)前往驪山(陝西省臨潼縣南)溫泉。 3、二月八日,遠征軍定襄道作戰司令(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追到陰山,擊破東突厥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大軍。 先前,阿史那咄苾既被擊敗,逃到鐵山(陰山之北),部眾還有數万人,派執失思力到長安(陝西省西安)晉見皇帝李世民,請求寬恕。阿史那咄苾承諾全國歸附,自己也願入朝。李世民派藩屬事務部長(鴻臚卿)唐儉等前往慰問安撫,又下詔命李靖率軍迎接阿史那咄苾。阿史那咄苾外貌十分卑屈,言辭尤其謙恭,但心裡仍在猶豫,打算拖到草青馬肥,繼續向沙漠之北逃亡。李靖率軍跟李世勣(徐世勣)在白道(內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北)會師,互相商量說阿史那咄苾雖然挫敗,可是部眾仍然很多,勢力仍相當強大,如果穿過瀚海沙漠,向北逃走,依靠九姓蠻族(泛指北方蠻族各部落),道路遙遠,又危險阻塞,勢難追到。而今,欽差大臣正在他那裡,蠻虜的警戒一定鬆懈,如果遴選精銳騎兵一萬人,攜帶二十天糧食,前往襲擊,用不著戰鬥,就能把他擒獲。 ”遂將這項謀略告訴張公謹。張公謹說:“皇上已接受阿史那咄苾投降,欽差大臣又在他那裡,怎麼能發動攻擊! ”李靖說:“這正是韓信擊破齊國的原因(參考前二〇三年),唐儉等的性命,有什麼值得珍惜! ”於是率軍在夜晚出發,李世勣(徐世勣)隨後跟進,大軍抵達陰山,遇到東突厥部眾一千餘篷帳,全部俘虜,命他們隨軍前進。

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接見唐朝廷使節,大喜,心情也歸平靜。李靖派武邑(河北省武邑縣)人蘇定方,率騎兵二百人當前鋒,利用大霧掩護挺進,距東突厥禦帳只七里,才被發覺。阿史那咄苾騎千里馬先行逃走,李靖主力大軍抵達時,東突厥軍立刻崩潰,唐儉逃回。李靖殺一萬餘人,俘虜男女十萬餘人,擄獲牲畜數十萬頭,斬隋王朝義成公主,生擒她的兒子阿史那疊羅施。阿史那咄苾率一萬餘人,打算橫穿沙漠,李世勣(徐世勣)在磧口布防,阿史那咄苾逃到那裡,無法前進,屬下大酋長都率領部眾投降唐軍,李世勣(徐世勣)擄獲五萬餘人,班師。唐王朝開拓疆土:南自陰山,北到瀚海沙漠群。遠征軍用不封口的告捷文書,向中央奏報勝利消息。

4、二月十日,李世民回宮(從驪山溫泉)。 5、二月十八日,唐王朝因擊破東突厥汗國,大赦天下。 6、唐朝廷任命總監察官(御史大夫)溫彥博為最高立法長(中書令);代理最高監督長(守侍中)王珪實任最高監督長(侍中);國務院代理財政部長(守戶部尚書)戴冑實任財政部長(戶部尚書),預朝政(實質宰相)。 任命祭祀部副部長(太常少卿)蕭瑀為總監察官(御史大夫),與宰相參議朝政(實質宰相)。 7、三月三日,任命東突厥汗國夾畢公爵(特勒)阿史那思摩,為右武候(衛軍第十四軍)大將軍(正三品)。 中國四鄰蠻族酋長君王,在長安(陝西省西安市)皇宮門前集合,請求李世民接受他們所上的尊號:“天可汗”,李世民說:“我是中國天子,難道還要兼辦可汗的事!”文武百官,以及四鄰蠻族酋長、國王,都高呼萬歲!自此以後,李世民對西北邊陲酋長君王頒發詔書時,一律自稱“天可汗”。

三月五日,東突厥汗國司令官(俟斤)阿史那思結,率部眾四萬人,投降中國。 三月十一日,唐王朝任命突利可汗(小可汗)阿史那什鉢苾為右衛(衛軍第二軍)大將軍(正三品),封北平郡王。 最初,始畢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咄吉,任命啟民可汗(十任大可汗)阿史那染乾親弟阿史那蘇尼失,為沙缽羅將軍,管轄部落五萬家,牙帳位於靈州(寧夏靈武縣)西北。後來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政治衰敗,大家紛紛叛變,只阿史那蘇尼失部落,仍沒有二心。突利可汗阿史那什缽苾投降唐王朝,阿史那咄苾封阿史那蘇尼失當小可汗。阿史那咄苾在磧口被李世勣(徐世勣)擊敗,前往投奔阿史那蘇尼失,打算繼續投奔吐谷渾汗國。遠征軍大同道作戰司令(大同道行軍總管)任城王李道宗率軍進逼,命阿史那蘇尼失逮捕阿史那咄苾。阿史那咄苾得到消息,率數名騎兵趁夜逃走,躲藏到荒山窮谷之中,阿史那蘇尼失大為恐懼,馳馬追趕,把他擒獲。三月十五日,遠征軍副作戰司令張寶相,率軍突襲阿史那蘇尼失大營,俘虜阿史那咄苾,押送京師(首都長安);阿史那蘇尼失率部眾投降唐王朝。

瀚海沙漠以南,遂無敵踪。 8、蔡公爵(成公)杜如晦病重,李世民派太子李承乾前往問安,又親自探視。三月十九日,杜如晦逝世(年四十六歲)。 李世民每得到好東西,就想到杜如晦,派使節送到他家。很久以後,談到杜如晦,都忍不住哭泣流淚,對國務院左最高行政長官(左僕射)房玄齡說:“你跟如晦一同輔佐我,而今,只看到你,卻看不到如晦。” 9、東突厥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被押送到長安(陝西省西安市)。夏季,四月三日,李世民登順天樓(皇城南中間門城樓)受降,儀式鋪張,大量陳列各種寶貴文物器具,引見阿史那咄苾,斥責說:“你仗恃老爹老哥遺留下的本錢,放情縱慾,荒淫橫暴,自找滅亡,罪狀之一。不斷跟唐王朝結盟,又不斷對唐王朝叛盟,罪狀之二。自認為強大,喜愛戰爭,枯骨遍野,不能安葬,罪狀之三。蹂躪摧殘百姓莊稼,掠奪人民子女,罪狀之四。我赦免你的罪,只在保存你的汗國,你卻遷延推辭不肯入朝,罪狀之五。然而,念及你自渭河便橋結盟以後(參考六二六年八月),不再大舉侵略,因此饒你不死。”阿史那咄苾痛哭謝恩,告退。李世民命他住畜牧部(太僕)賓館,供應豐富飲食。

太上皇李淵聽到生擒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消息,嘆息說:“劉邦被困白登(參考前二〇〇年),不能報復。而今,我的兒子能消滅東突厥,我把政權託付給適當的人,還有什麼值得擔憂!”李淵召喚李世民跟高級官員十餘人,以及各親王、王妃、公主,在凌煙閣擺設筵席,酒半醉時,李淵親自彈琵琶,李世民隨音樂跳舞,三公及部長級高官都起身敬酒祝福,到夜深才散。 東突厥汗國既被消滅,殘餘部落有的向北投奔薛延陀汗國,有的向西投奔西域(新疆及中亞細亞東部),而投降唐王朝的約有十萬人。李世民下詔命文武官員商討如何安置,官員們很多主張:“北方蠻族自古以來,都是中國的災難,幸鬧今天破滅,應該把他們全部遷到黃河以南古兗州及豫州一帶(山東省及河南省),拆散他們的部落,分別遣送到各州縣,教他們耕田織布,把那些蠻虜教化成農民,使塞北地區永成真空。”副立法長(中書侍郎)顏師古認為:“突厥、鐵勒,自上古以來,沒有人可以使他們臣服,陛下既使他們臣服,請把他們仍安置在河北(河套以北),分別遴選酋長,領導各個部落,則永無後患。”國務院教育部副部長(禮部侍郞)李百藥認為:“突厥雖然稱為一個國家,事實上因種族及部落的不同,各有酋長。而今趁勢把他們分散隔離,就命各部落各自推選首領,地位平等,誰也不隸屬誰。即令特別保存阿史那一族,可汗也只算阿史那家族的首領。汗國既被分割,力量一定減弱,就容易控制;各部落互相間勢均力敵,就難以吞併;各自獨立,就決不可能跟中央朝廷抗衡。我建議在定襄(內蒙古和林格爾縣)設立總督府(都護府),負責管理,這是使邊疆安寧的長程計劃。”夏州軍區(總部設陝西省橫山縣)總司令(夏州都督)竇靜認為:“蠻族性情,好像禽獸,不能用刑罰嚇阻,也不能用仁義感化,何況他們回歸故國的盼望,不容易忘記,把他們安置在中國心臟地帶,只會造成傷害,不會有一點裨益,恐怕萬一發生變化,冒犯國法。不如趁他們殘破敗亡之際,施捨給他們再也想不到的恩典,封他們酋長一個王侯的稱號,再把皇族的女兒嫁給他們為妻,分割他們的土地,拆散他們的部落,使他們權力薄弱,形勢崩裂,就容易控制,可使他們永成藩屬,長保邊塞平安。”最高立法長(中書令)溫彥博認為:“把他們遷移到古兗州豫州一帶,違背人性,不是對他們保護養育之道。請依照東漢王朝一世紀五〇年代,把匈奴人安置在邊塞以內的前例,仍保持他們原來的部落編制,尊重他們固有的風俗習慣(參考五〇年),用來開墾人煙稀少的土地,作為中國的屏藩,這應是最好的策略。”皇家圖書院長(秘書監)魏徵認為:“突厥世代侵擾邊疆,是人民的仇敵,今天幸而破亡,陛下因為念及他們投降歸附,不忍心全部屠殺,最好是使他們回到他們的土地之上,不可留在中原。蠻族都是人面獸心,衰弱的時候屈服,強大的時候背叛,這是他們的本性。現在,投降的人將近十萬,數年之後,子孫蕃衍,人口將加倍成長,一定成為中國的心腹大患,後悔已來不及。晉王朝初年,各蠻族分散到中國各地,郭欽、江統,都勸司馬炎(晉武帝)把他們驅出塞外,斬斷亂源(參考二八〇年),司馬炎不能接受。二十餘年後,伊洛(洛陽)一帶,遂成為蠻族巢穴,前事可作鑑戒。 ”溫彥博說:“君王和萬民之問的關係,好像天一樣覆蓋,地一樣承載,毫不遺漏。而今,突厥走投無路,向我們歸降,怎麼可以拋棄不理!孔子說:'只管認真教育,不管他是什麼人。 '(“有教無類”)如果把突厥人從死亡中救出來,傳授給他們生產能力,教導他們禮義,數年之後,都會成為中國的國民。再遴選他們酋長到京師(首都長安)擔任皇家禁衛軍官,他們畏懼威嚴,感懷恩德,哪裡來的後患? ”

李世民最後終於採取溫彥博處理突厥投降部眾的建議,東起幽州(北京市),西到靈州(寧夏靈武縣),在突利可汗故地,設置順州、佑州、化州、長州(今地均不詳)四個軍區總司令部(都督府),又在頡利可汗故地,設立六個州,東方設置定襄軍區(總部僑設陝西省靖邊縣)總司令部(定襄都督府),西方設置雲中軍區(總部僑設陝西省橫山縣)總司令部(雲中都督府),統御突厥部眾。 五月七日,李世民任命突利可汗阿史那什缽苾為順州軍區(總部僑設遼寧省朝陽市南五柳戍)總司令(順州都督),命他率部眾前往到職。李世民警告阿史那什缽苾說:“你的祖父啟民可汗(十任大可汗)阿史那染幹,單身投奔隋王朝,隋王朝封他當大可汗,領土涵蓋北方原野(參考五九九年);你的老爹始畢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咄吉,反而成為隋王朝的災難(參考六一五年八月),上天不容,所以今天使你們混亂喪亡到這種地步。我所以不封你當突厥大可汗,實在是害怕歷史重演。而今命你當朝廷的軍區總司令(都督),你應該好好遵守王朝法令,不要再侵擾搶掠。不僅僅希望中國長久平安,也希望保護你家族長久平安。”

五月八日,李世民封阿史那蘇尼失為懷德郡王,阿史那思摩為懷化郡王。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敗亡時,各部落酋長都拋棄他,紛紛向唐王朝投降,只阿史那思摩追隨左右,不肯離去,最後竟跟阿史那咄苾同時被俘。李世民稱讚他的忠心,命他當右武候(衛軍第十四軍)大將軍(正三品)。不久再命他當北開州軍區(北開州今地不詳)總司令(北開州都督),統御阿史那咄苾舊有直屬部眾。 五月十三日,任命右武衛(衛軍第四軍)大將軍(正三品)史大奈為豐州軍區(總部設內蒙古五原縣)總司令(豐州都督),其他歸降的突厥酋長,全命他們當“將軍”、“司令”(中郎將)分發有關政府單位。計五品以上官員有一百餘人,幾乎佔中央原有官員的半數;突厥人定居長安(陝西省西安市)的,將近一萬家。

10、五月十七日李世民下詔:“今後,訴訟案件不服國務院(尚書省)判決的,可以上訴東宮(太子宮),請求太子(李承乾)裁決,如果仍然不服,再上奏皇帝。” 11、五月二十三日總監察官(御史大夫)蕭瑀上奏,彈劾遠征軍定襄道作戰司令(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攻陷頡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禦帳(牙帳)時,軍紀敗壞,以至官兵大肆劫掠,汗國金銀財寶、珍玩古董,被搶一空,請將李靖交付軍法審判。李世民手令阻止這項彈劾,但是等到李靖班師回京(首都長安)晉見時,李世民仍對他嚴厲斥責,李靖叩頭請求寬恕。很久,李世民才說:“隋王朝時,史萬歲擊破達頭可汗(小可汗)阿史那玷厥,建立大功,不但沒有賞賜,反而被殺(參考六〇〇年十月)。我跟楊堅不一樣,只記你的功,不記你的罪。”加授李靖左光祿大夫(散官三級·從二品),賞賜綢緞一千匹,增加采邑連同從前所有的,共五百戶。

過了一段時間,李世民對李靖說:“從前,有人進讒言陷害你,我已經醒悟,請你不要掛心。”再賞賜綢緞二千匹。
12、林邑王國(越南歸仁縣)向中國呈獻火珠(傳說:中午時,把珠放在陰影地方,下放艾草,珠即出火),主管單位因他們奏章上措辭傲慢,請求出兵討伐。李世民說:“好戰之徒,一定覆亡。楊廣、阿史那咄苾,都是我們親眼看到的。攻擊小國,戰勝他並不威武,何況未必戰勝!言語文字上的瑕疵,不必在意!” 13、六月四日,任命懷德郡王阿史那蘇尼失為北寧州(今地不詳)軍區總司令(北寧州都督),貴族徵兵府司令(中郎將)史善應為北撫州(今地不詳)軍區總司令(北撫州都督)。 六月九日,任命右驍衛(衛軍第六軍)將軍(從三品)康蘇為北安州(今地不詳)軍區總司令(東突厥汗國消滅後,唐朝在該國故土上所置各州,都有名無實,而且僅名也曇花一現)。 14、六月二十二日,朝廷徵調士卒,整修洛陽宮殿,準備李世民前往巡視。 御前監督官(給事中)張玄素上書勸阻,認為:“陛下前往洛陽巡視,日期還沒有決定,就預先整修宮殿,不應是今天緊急任務。從前,劉邦(西漢高祖)採納婁敬的建議,把國都從洛陽遷到長安(參考前二〇二年),豈不是因為洛陽形勢,遠不如關中(陝西省)!劉啟(西漢景帝)相信晁錯的計劃,以至激起七國叛變(參考一五四年)。陛下今天把突厥人安置在中國境內,突厥人跟朝廷的親密關係,比西漢王朝七國跟朝廷間的親密關係如何!為什麼不作深遠憂慮,卻急於興建宮殿,輕易出巡!我曾親眼看到,隋王朝興建洛陽宮殿時,附近山上沒有粗木,而使用的巨大樑柱,都來自遠方,兩千人牽引一根樑柱,用堅木做成車輪,但仍摩擦生熱,冒出火焰。於是改用質輪軸,但也只能走一二里,鐵軸即行破裂,另派數百人專門攜帶鐵軸,跟隨左右,隨時更換,一天時間,不過前進二三十里。一根樑柱,就用去數十萬人的工資,其他開支,可推想而知。陛下當初攻克洛陽,對隋王朝宮殿的雄壯宏大部份,下令摧毀(參考六二一年五月),迄今不到十年,就再加修建,為什麼從前那樣痛恨它,又為什麼今天這樣急於起而仿效!而且,帝國今天的財富,怎麼比得上隋王朝?陛下驅使滿身創傷的人民,踏上隋王朝覆亡的道路,恐怕比楊廣更為不如。”李世民說:“你以為我不如楊廣,可是比姒履癸(桀)、子受辛(紂)如何?”張玄素說:“如果興築洛陽宮殿的工程不能停止,結果跟楊廣一樣,天下大亂。”李世民嘆息說:“我考慮的不夠周到,才有這種決定。”對國務院左最高行政長官(左僕射)房玄齡說:“我因為洛陽位居全國中央,各地朝貢,道路遠近平均,本來為了便利人民,所以才命修建宮殿。現在張玄素的話,理由充分,應該立刻停工。以後我有事前往洛陽,就是住在露天底下,也沒有關係。”賞賜張玄素彩緞二百匹。 15、秋季,七月一日,日蝕。 16、七月二日,李世民問房玄齡、蕭瑀說:“楊堅是個什麼樣的政治領袖?”二人回答說:“楊堅治理國家,至為辛苦勤勞,主持御前會報,有時中午過後還不能結束。楊堅接見五品以上官員時,教他們入座談論,漫長沒有止境,以致衛士們不能換班,只好站在那裡進餐。性情雖然並不仁慈忠厚,但總算一心求好。”李世民說:“你只知道這一面,卻不知道還有另一面。楊堅並不聰明,卻喜歡自作聰明,挑剔別人的小毛病。不聰明則觀察無法透徹,喜歡挑剔小毛病則對人疑心重重;楊堅凡事都自己裁決,不信任手下。天下之大,一天要處理萬件機要,即令累得身心憔悴,也不能全都中肯。官員既然了解君王的心意,也只有一切聽候指示,雖然發現錯誤,也沒有人敢勸,所以只傳兩代(三任帝以下不計),國便覆亡。我跟他恰恰相反,選擇天下賢能人才,分別擔任各種官職,使他們思考天下大事,報告宰相,研究妥善,然後上奏。有功則賞,有罪則罰,誰敢不竭盡心力,進德修業,用不著擔憂天下不太平。”於是,手令告誡文武百官:“自今以後,詔書手令有不恰當時,都應復奏,不可以一味順從,不肯費心。” 17、七月十日,擢升前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李綱,任太子少師(太子三少之一);任命兼總監察官(兼御史大夫)蕭瑀,為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 李綱腳部患病,李世民賞賜給他人挽的小車,使他乘坐到內閣前,又屢次請他進宮,詢問政治事務。李綱每到東宮(太子宮),太子李承乾都親自叩拜。李承乾每次升堂處理事務,李世民都命李綱及房玄齡在旁陪坐。 最初,李世民命蕭瑀當宰相(與宰相參議朝政),蕭瑀氣勢凌人,而又喜愛爭辯,房玄齡等都不能拒抗,而李世民對蕭瑀的意見,又多不採納。房玄齡、魏徵、溫彥博,曾經有微小過失,蕭瑀上疏彈劾,李世民不理,蕭瑀因此灰心失意,李世民遂免除他總監察官(御史大夫)一職,專任太子少傅,不再兼任宰相(預聞朝政)。 18、西突厥汗國(新疆北部及中亞細亞)若干種族部落,散佈在伊吾(新疆哈密市)一帶,唐王朝任命涼州軍區(總部設甘肅省武威市)總司令(涼州都督)李大亮,任西北道安撫特使,在磧口(哈密市以東沙漠出口)儲存糧食,對投奔降人,發給糧食賑濟;對派到唐王朝的使節,則招待慰勞;於是道路上行人前後相望。李大亮上疏說: “要號召遠方的人,必定先安撫近地的人。中國是樹根,四方蠻族是樹葉,壓榨中國供奉四方蠻族,猶如拔出樹根,去增添樹葉。我遠考秦、漢王朝,近看隋王朝,對外重視蠻族,都促使中國窮苦。而今對西突厥汗國的政治攻勢,只看到浪費,沒有看到利益。何況河西(甘肅省河西走廊)州縣,一片蕭條,自從西突厥汗國衰敗,農民才開始耕種,而今又要供奉這項差役,實不堪負荷,不如撤銷安撫特使,恢復正常。伊吾(新疆哈密市)地區,幾乎全是砂礫,住民如果擁戴一個首領,願向朝廷稱臣,歸附朝廷,我們就應聯繫接受,命他們仍住塞外,作中國的外圍屏藩,這才是用虛惠交換實利的方略。”李世民批准。 19、八月十四日,李世民下詔:“政府官員平日服裝,沒有等級區別。從今以後,三品以上穿紫色,四品五品穿紅色,六品七品穿綠色,八品穿青色;妻子的服飾比照丈夫。”(四品以下服裝,紅、綠、青,又分深淺;五品淺紅、七品淺綠、九品淺青。) 20、八月二十二日,李世民下詔,擢升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李靖,為國務院右最高行政長官(右僕射)。 李靖性情沉默敦厚,每次跟眾宰相商議國事,拘謹慎重,好像不會講話。 21、東突厥汗國既已滅亡,營州軍區(總部設遼寧省朝陽市)總司令(營州都督)薛萬淑,派契丹部落(遼河上游)酋長貪沒折,前往遊說東北各蠻族部落。於是,奚部落(灤河上游烏桓人)、霫部落(遼河以北匈奴人)、室韋部落(黑龍江省)等十餘部,都歸降中國。薛萬淑,是薛萬均的老哥。 22、八月二十六日,東突厥汗國將軍阿史那欲谷,向唐王朝投降。阿史那欲谷,是突利可汗(小可汗)阿史那什缽苾的老弟。阿史那什缽苾潰敗,阿史那欲谷投奔高昌王國(新疆吐魯番市),聽說阿史那什缽苾受到唐朝廷禮遇,遂向唐朝廷投降。 23、九月八日,伊吾(新疆哈密市)城防司令(城主),到首都長安(陝西省西安市)朝見。 隋王朝末年,伊吾歸附中國,中國設伊吾郡。隋王朝衰亂,伊吾向東突厥汗國稱臣,東突厥汗國既亡,伊吾城防司令(城主)率領所屬的七個城池,再歸降中國,唐王朝遂在該地設西伊州(六三二年改稱“伊州”)。 24、思結部落(外蒙古西庫倫東南)饑饉窮苦,朔州(山西省朔州市)州長、新豐(陝西省臨潼縣)人張儉,號召他們歸降中國。有些人響應這項號召,但也有些人拒絕,仍留在瀚海沙漠群以北。兩方面親戚朋友私下往來,張儉並不禁止。 後來,張儉轉任勝州軍區(總部設內蒙古托克託縣)總司令(勝州都督),朔州州政府上疏奏稱:遷入中國的思結部落準備叛變。李世民下詔命張儉前往調查,張儉單人匹馬,進入思結部落遊說溝通,把他們遷到代州(山西省代縣)。李世民即任命張儉攝理代州軍區總司令(檢校代州都督),而思結部落最後也沒有叛變。張儉遂鼓勵思結部眾耕田墾荒,本年,莊稼豐收。張儉恐怕思結部眾積蓄太多,生出異心,於是奏請中央核准,用市價收購他們的糧食,加強邊防儲存。思結部落大為歡喜,耕田越發努力,而邊防儲備更為充實。 25、九月十四日,開拓南方蠻族疆域,設置費州(貴州省思南縣)、夷州(貴州省鳳岡縣)。 26、九月十七日,李世民前往隴州(陝西省隴縣)。 27、冬季,十一月壬辰日(十一月壬戍朔,沒有壬辰),任命右衛(衛軍第二軍)大將軍(正三品)侯君集,任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參議朝政(宰相)。 28、十一月三日,李世民返京師(首都長安)。 29、李世民閱讀《明堂針灸書》,上面記載“人類所有內臟,都聯繫脊背。”十一月十七日,下詔命自今以後,不准捶擊鞭打囚犯脊背。 30、十二月十四日,李世民前往鹿苑(陝西省高陵縣境)打獵。十二月十五日,回宮。 31、十二月二十四日,高昌王國(新疆吐魯番市)國王(十五任王)麴文泰,前來唐朝廷朝見。西域(新疆及中亞細亞東部)各國聽到消息,紛紛趁麴文泰朝見之便,派使節向唐朝廷進貢。李世民命麴文泰的隨從厭怛紇幹,西上迎接。皇家圖書院長(秘書監)魏徵勸阻說:“從前,劉秀(東漢光武帝)不接受西域(新疆及中亞細亞東部)各國的人質,拒絕設立總督(都護),認為不應為了蠻族而削弱中國(參考四七年)。而今,天下剛剛安定,麴文泰入朝之時,所經過的地方,接待安頓,費用至為龐大,官民更是辛勞。十個國家進貢的使節,加上隨從,不可能少於一千人,邊疆人民消耗嚴重,將無法承受這項苦難。如果准許他們的商人往來,跟邊疆人民做生意,當然可以;但如果把他們當作賓客接待,不是中國之福。”當時,厭怛紇幹已經出發,李世民立即下令停止。 32、在一個各位宰相都在座的筵席上,李世民對最高監督長(侍中)王珪說:“你的見識深遠,而口才又好,現在請你從房玄齡開始,對在座各人,一一評鑑,並且你自認為比他們如何?”王瑋說:“謹慎小心,獻身國家,認為應做的一定去做,我不如房玄齡。文武全才,出則當元帥,入則當宰相,我不如李靖。撰寫詔書,奏報事務,詳細明確,分析公允,我不如溫彥博。處理複雜困難問題,解決緊急事變,都能照顧周到,我不如戴冑。總是盼望君王比伊祁放勳(堯帝)、姚重華(舜),而且以規勸君王作為自己的責任,我不如魏徵。至於淘汰欠缺品德能力的人,擢升賢能的人,痛恨邪惡,喜愛正直,我比在座各位,也算是一點小小長處。”李世民十分同意,大家也認為是一種定論。 33、李世民剛登基時,曾經跟文武官員談到教化。李世民說:“而今,天下大亂之後,恐怕人民不容易接受教化。”魏徵回答說:“不然。長期安定中的人,容易驕傲淫逸,驕傲淫逸的人才難教化;久經離亂的人,全都身心愁苦,身心愁苦的人反而容易教化。譬如飢餓的人甚麼食物都覺得好吃,渴的人甚麼水都覺得好喝。”李世民同意。封德彝反駁說:“三代(夏商周)以下,人心逐漸輕浮詭詐,所以秦王朝使用法律治國,漢王朝羼雜霸術,都是因為想教化而不能教化,並不是能教化而不教化!魏徵不過一個平凡的知識份子,不知道世界大勢,如果相信他那些迂闊理論,一定敗壞國家。”(封德彝已於六二七年逝世,此項記載當是追敘。)魏徵說:“五帝三王(五帝:黃帝姬軒轅、玄帝姬顓頊、俈帝姬浚、堯帝伊祁放勳、舜帝姚重華;三王:夏王朝一任帝姒文命、商王朝一任帝子天乙、周王朝一任王姬發),並沒有改換人民,照樣教化。從前,姬軒轅(黃帝)征服蚩尤,姬顓頊(玄帝)誅殺九黎,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放逐姒履癸(夏王朝末任帝),姬發(周王朝一任王)討伐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都親自締造出太平盛世,難道他們不是在天下大亂之後?如果說古人淳樸厚重,以後漸漸輕浮詭詐,那麼,時至今日,人民全都變成了鬼魅,國君怎能治理鬼魅!”李世民終於採納魏徵的建議。 六二七年,關中(陝西省)嚴重饑饉,每斗米值綢緞一匹;六二八年,天下蝗蟲成災;六二九年,全國又發生大水。李世民辛苦殷勤,照顧安頓,人民雖然流亡他鄉,奔波乞討,但都沒有抱怨。本年(六三〇年),全國豐收,流亡外鄉的人全都回歸故里,每斗米不過三、四錢,年底為止,判處死刑的不過二十九人。東自東海,南到五嶺(大庾嶺),都夜不閉戶,行旅商人,不帶乾糧,沿途都有飯店供應。 李世民對開府儀同二司(文散官一級從一品)長孫無忌說:“我登基的最初幾年,上疏的官員都說:'國君當獨斷獨行,展示權威,不可以杷權力交給部下。'也有人建議:'應該炫耀帝國武力,出軍討伐四方蠻族。'只有魏徵勸我:'放棄武力,任用文官治理國家,國家安定,四方蠻族自然歸服。'我採納了他的建議。而今,頡利可汗(東突厥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被擒,突厥酋長甚至身帶佩刀,擔任皇家侍從,部落人民也都改穿中原衣裳,這都是魏徵的力量,恨的是沒有讓封德彝親眼看到。”魏徵叩頭感謝說:“突厥殘破滅亡,四海之內,一派昇平,都是陛下的威望和恩德所致,我怎麼有這些力量!”李世民說:“我能信任你,你又不辜負我的信任,功勞難道只是我的!” 34、國務院左最高行政長官(左僕射)房玄齡奏稱:“檢查軍械庫武器鎧甲,遠超過隋王朝。”李世民說:“武器鎧甲,軍事裝備,當然不可缺少。然而,楊廣的武器鎧甲,豈不充足?而終於滅亡。各位盡心盡力使人民安定,才是我的武器鎧甲。” 35、李世民對皇家圖書院長(秘書監)蕭璟說:“你在隋王朝時,能不能常常見到蕭皇后?”(蕭璟跟蕭皇后同一娘親),蕭璟說:“楊廣連兒女都不見,我是什麼人,怎麼能夠見面?”魏徵說:“我聽說楊廣對他的兒子楊暕全不相信,一直派宦官前往窺探,聽到楊暕飲宴,就說:'他做了什麼事,那樣歡喜!'聽到楊暕憂愁憔悴,就說:'他有別的念頭才這個樣子。'父子之間,尚且如此,何況別人!”李世民笑說:“我今天待楊政道,比楊廣待楊暕好多了。”蕭璟是蕭瑀的老哥。 36、西突厥汗國肆葉護可汗(五任大可汗)阿史那咥力,是三任大可汗阿史那統的兒子,深受部眾擁護,屈利俟毗可汗(四任大可汗)阿史那莫賀咄部下的酋長,也多往歸附。 阿史那咥力率軍攻擊阿史那莫賀咄,阿史那莫賀咄大敗,逃到金山(阿爾泰山),被將軍阿史那泥孰誅殺,汗國各部落遂共推阿史那哇力當大可汗(西突厥汗囯短暫分裂,至此統一。參考六二八年十二月)。 1、春季,正月,唐王朝皇帝(太宗)李世民下詔,命和尚、尼姑、道士,對父母都要下跪叩頭。 2、正月十三日,李世民在昆明池舉行擴大狩獵,四方蠻族部落酋長及各獨立王國國王,全都隨從。 正月十四日,李世民設筵歡宴高昌王國(新疆吐魯番市)國王(十五任王)麴文泰和文武百官。 正月十六日,李世民還宮,親自把狩獵得到的飛禽走獸,呈獻給太上皇李淵。 3、正月二十三日,各地方政府進京朝見特使(朝集使)趙郡王李孝恭等,聯名上疏,認為四方蠻族全都順服稱臣,請李世民前往泰山“封禪”(泰山上添土祭祀天神稱“封”,梁父山下闢場祭祀地神稱“禪”);李世民親筆撰寫詔書拒絕。 (胡三省注:進京朝見特吏,於每年十月二十五日抵達京師,十一月一日,國務院財政部陪同他們晉見皇帝,再到國務院跟各官相見。然後,在大廳集合,就各地方政府考績事項,提出報告及回答質問。明年元旦到皇宮呈遞各地方政府貢品。) 4、有關部門上疏,認為太子李承乾應該行加冠禮(本年李承乾十三歲),請在二月吉祥日舉行,開始配置武裝警衛。李世民說:“二月正逢春耕,最好改到十月。”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蕭瑀上疏說:“根據'陰陽書'(占卜書)十月不如二月。”李世民說:“吉祥凶險,都在人為,動不動就看'陰陽書',不顧禮義,吉樣怎麼可能降臨!在正大光明的道路上前進,自然跟吉祥會合。春耕時候,農夫最忙,不可剝奪。” 5、二月十四日,李世民下詔,說:“各州所有用骷髏築成的高台(京觀),不管時代遠近,一律剷平,散落的枯骨,重新埋葬,堆土掩蔽,成為墳墓,不可暴露於外。” 6、二月十九日,李世民封皇弟李元裕“鄶王”(鄶,音kuai,)、李元名“譙王”、李靈夔“魏王”、李元祥“許王”、李元曉““密王”。 二月二十日,李世民封皇子李愔“梁王”、李惲“郯王”、李貞“漢王”、李治“晉王”、李慎“申王”、李囂“江王”、李簡“代王”。 夏季,四月三日,代王李簡逝世。 7、四月十三日,靈州(寧夏靈武縣)斛薛部落叛變,任城王李道宗追擊,把他們擊破。 (斛薛部落屬鐵勒汗國,原住蒙古肯特山。) 8、隋王朝末年,很多人投奔東突厥汗國(瀚海沙漠群),後來東突厥汗國消滅,李世民派使節前往,用金錢綢緞,把他們贖回。 五月七日,主管單位奏稱:共贖回男女八萬人。 9、六月二十六日,太子少師(太子三少之一)、新昌公爵(貞公)李綱逝世。 最初,北周帝國齊王宇文憲的女兒,夫死而又沒有兒子,李綱一直對她饋贈安慰,情義深厚。李綱逝世,宇文憲的女兒把李綱當作父親安葬。 柏楊曰: 李綱先生曾當過宇文憲的軍事參議官(參軍;參考五七八年),宇文憲身陷政治冤獄被殺,不久北周帝國覆亡。而李綱對老長官的遺孤,愛心如爐,看慣了變色蟲的忠貞嘴臉,我們對李綱先生的義行,倍生尊敬。 10、秋季,八月十七日,唐朝廷派使節前往高句麗王囯(朝鮮半島平壤),收集隋王朝時陣亡將士的骸骨,安葬祭奠。 11、河內(河南省沁陽縣)人李好德,精神失常,滿口胡說八道,被認定妖言惑眾。李世民下詔調查審判,最高法院主任秘書(大理丞)張蘊古奏稱:“李好德精神失常,早有醫生證明,依照法律,不應定罪。”副總監察官(治書侍御史)權萬紀提出彈劾,說張蘊古家在相州(河南省安陽市),李好德的老哥李厚德當相州州長,張蘊古為了奉承州長,存心庇護,辦案不公。 ”李世民大怒,下令在長安(陝西省西安市)街市上斬張蘊古。然而,不久李世民就後悔,下詔說:“自今以後,我定人死罪時,即使下令立即斬決,主管單位也應復奏三次,才可執行。 ” 權萬紀跟監察官(侍御史)李仁發,都因不斷揭發別人隱私,受李世民寵愛,政府高級官員因此每每受到責備。魏徵提醒李世民說:“權萬紀等一群卑鄙小人物,不知道大體,認為揭發別人隱私,才是正直;陷害別人受苦,才是忠貞。陛下並不是不知道他們並不可靠,只是看重他們那種無畏無避的精神,用以激勵文武百官。可是權萬紀等仗恃恩寵權勢,卻去實現他們的詭詐陰謀,所作的檢舉彈劾,都不是真的有罪。陛下縱然不能提攜善良人士,為世俗作榜樣,也不必親近奸佞,自毀形象。”李世民沉默不語,賞賜魏徵綢緞五百匹。很久之後,權萬紀等的邪惡行為敗露,全被定罪。 柏楊曰: “貞觀之治”是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一個黃金時代,李世民先生是中囯歷史上最英明的政治領袖之一,但是仍擋不住權萬紀先生之輩鯊魚群,在政海中從容遨遊,左吞右噬。原因在於領袖人物喜愛他們的小報告,認為天下人都有叛意,只有他們這一小撮特務忠心。這一小撮特務不斷陷害人的結果,使自己在文武官員中越發孤立,領袖人物恰恰欣賞他們被國人摒棄。蓋一旦如此,他們只有向主子效忠到底。而特務份子也同樣洞察領袖人物的肺腑,把領袖人物撥弄得或坐或站,或跳或喊,團困轉而轉團團。李世民英明蓋世,也無法跳出家奴手心。 魏徵先生指出,造成這種形勢的原因,不是領袖人物不知道他們滿身罪惡,而是喜歡他們敢於下口吃人,尤其當自己拉不下仁慈假面具時,需要有人代他吞噬,而且藉著他們的小報告,去了解部屬們的動向。有則小幽默可代我們說明,一個董事長向朋友抱怨他的秘書小姐一無是處,朋友勸他說:“她既然這麼壞,你可以開除她!”董事長大驚說:“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如果把她開除,職員們在下面乾什麼勾當,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正是人性中最大弱點。不過,在自由社會,秘書小姐不過一條絆馬索,頂多把人絆倒;在專制社會,權萬紀先生卻是一條鯊魚,造成慘劇。 12、九月,李世民整修仁壽宮(陝西省麟游縣境),改名九成宮(自六〇四年楊廣在此殺父之後,仁壽宮便形同廢置,迄今二十八年)。 李世民又打算整修洛陽宮,國務院財政部長(民部尚書)戴冑上疏勸阻,認為:“天下戰亂,人民離散,才剛剛結束,生活困苦,國庫空虛,如果經營建築沒有止境,無論朝廷與人民,都無法負擔。”李世民嘉許他說:“戴冑跟我並不是親戚,但他忠誠愛國,所知道的,一定說出來,所以我對他升官封爵,作為回報。” 可是很久之後,李世民終於仍命建築部長(將作大匠)竇璡整修洛陽宮。竇璡挖掘池塘,堆積假山,宮殿全部雕樑畫棟,非常豪華奢侈。李世民忽然大怒,下令摧毀,把竇璡免職。 13、冬季,十月二十日,李世民在皇家林園(後苑·禁苑)狩獵野兔(唐王朝皇家禦內林園(內苑)在太極宮之北,皇家禁區林園(禁苑),在皇家禦內林園(內苑)之北。皇家禁區林園至為廣大,西方包括漢王朝故都長安城,東到灞水,北到渭水,南到太極宮前。長安城西北三門:光化門、芳林門、景耀門,也是皇家林園的門。禁區林園(禁苑)周圍一百二十華里),左領軍(衛軍第九軍)將軍(從三品)執失思力(執失,姓。歸降事,參考去年二月)勸阻說:“上天命你當漢人和蠻夷的父母,怎麼可以不自己保重!” 李世民又要獵鹿,執失思力脫下冠帽,解下玉帶,跪下堅決阻止,李世民才打消此意。 14、最初,李世民命文武官員討論封建制度,皇家圖書院長(秘書監)魏徵建議說:“如果建立大量封國,各封國官員全都需要薪津俸祿,勢必要增加田賦捐稅。另外一點,京幾地區的田賦捐稅,為數不多,中央政府財政,全靠京畿以外供應。如果全都建立封國,中央政府財政立刻枯竭。另外一點,燕秦趙代(黃河以北)地區,都和蠻族相鄰,萬一發生緊急情況,徵調中央軍前往援救,時間上絕來不及。”國務院教育部副部長(禮部侍郎)李百藥認為:“王朝年代長短,由上天注定,伊祁放勳(堯帝)、姚重華(舜帝)都是偉大的君王,想永遠擁有它,卻無法做到;劉邦、曹丕,雖然出身微賤,想拒絕它,卻推脫不掉。而今,使有功勞的皇親國戚的子孫,都擁有權力和人民,新生代興起之後,勢將驕傲奢侈、荒淫無度,互相之間攻擊爭戰,人民受到的傷害,將更慘毒。不如設立州長縣長,可以隨時更換。”副立法長(中書侍郎)顏師古認為:“不如分封親王出任國君,封國面積不可過大;封國與封國之間,設立州縣,使封國跟州縣交錯雜居,互相牽制,命他們各自保守采邑,同心合力,就足夠保衛京師(首都長安)。封國所有官員,都由國務院主管單位派遣,中央政府法律命令之外,封國不可以擅自作威作福,動用刑罰。有關朝見及進貢禮儀,都詳細的條條列出。這項製度一旦確立,千年萬世,都不會出錯。” 十一月一日,李世民下詔:“皇親國戚以及開國功臣,最好派他們分別擔任州長,世代繼承,傳給子孫。除非犯了重大錯誤,不可以貶降或免職。主管單位應遵照這項指示,訂定實施細則,以及官階等級回奏。” 15、十一月二日,林邑王國(越南歸仁市)進貢五色鸚鵡。 十一月十二日,新羅王國(朝鮮半島慶州)進貢美女二人,魏徵認為不可以接受。李世民歡喜說:“林邑鸚鵡都說出無法忍受北方寒冷,想回祖國;何況二位美女,遠離她的親戚家人!”於是,把美女和鸚鵡一併交還她們國家的使節,分別帶回她們祖國。 16、倭國(日本)派遣使節前來中國(這是第一次“遣唐使”:大上御田鍬、藥師惠日等,於六三〇年八月五日由日本出發)。 李世民派新州(廣東省新興縣)州長高表仁,“持節”,前往倭國(日本)安撫。高表仁跟倭國國王對見面時的禮節不能達成協議,於是不肯宣讀中國皇帝的詔書,返回。 (當是高表仁要倭國囯王下跪叩頭,倭囯國王拒絕如此卑屈。) 17、十一月二十一日,李世民到圓形神壇上祭祀天神。 18、十二月,畜牧部主任秘書(太僕寺丞)李世南,開拓党項部落(四川省西北部)土地,共設十六州、四十七縣。 19、李世民對侍從官員們說:“因為死刑是最重的刑,所以我規定必須經過三次復奏,才可以執行(參考本年(六三一)八月),就是希望主管官員,深思熟慮。卻想不到,一會工夫,三次復奏全部完畢。同時,古代誅殺人民,君王都要為這件事撤除樂隊,減少菜飯。我進食時沒有常設的樂隊,但遇到這種事件,也常不吃酒肉,只不過沒有加以明文規定罷了。同時,有關部門審判,只知道根據法律條文,即令人情上可以原諒,也不敢違背法條,其中難道沒有冤枉?” 十二月二日,李世民下令:“己判決確定死刑的囚犯,在執行前二日之內,要五次奏報;由州政府執行的,行刑之前,要三次奏報。行刑那一天,宮廷膳食局(尚食)不准在餐桌上擺設酒肉;后宮歌舞團(內教坊)及祭祀部(太常)不准演奏音樂;一律由監督院(門下)檢查督促。在法律上應該處死,但情有可原的,應專案奏報。”因此,保全很多人性命。五次復奏的,在處決前一二日復奏,而在處決當天,再作三次復奏;但犯“惡逆“大罪的,只復奏一次。 (“惡逆”:十惡“不赦”中的第四惡:指毆打或謀殺祖父母、父母;謀殺伯父母、叔父母、姑媽、老哥、兒子、外祖父母、丈夫、丈夫的祖父母、父母。(丈夫謀殺妻子,不屬“惡逆”只是普通殺人罪。)) 20、十二月十四日,地方政府進京朝見特使(朝集使)利州軍區(總部設四川省廣元市)總司令(利州都督)武士彟等,再一次聯名上疏,請李世民“封禪”(在泰山上添土祭祀天神稱“封”,在梁父山下闢場祭祀地神稱“禪”),李世民拒絕。 21、十二月十七日,李世民前往驪山溫泉(陝西省臨潼縣境)。 十二月二十三日,李世民返宮。 22、李世民對當權官員說:“我一直害怕受喜怒哀樂的影響,而濫用賞罰,所以渴望你們毫不留情的指出我的錯誤。而你們也應接受別人的指摘,不可以因為自己有某種想法,而厭惡別人冒犯。假如你自己都不能接受別人的勸告,又怎麼能去勸告別人!” 23、康國(中亞細亞撒馬爾汗)請求作中國的臣屬,李世民說:“前代帝王喜愛招徠絕遠地區的國家,以求獲得使絕遠國家都臣服的美名,實際上對自己毫無裨益,而又使人民財枯力竭。而今,康國歸降,萬一他們發生緊急災難,在道義上不能不往救援。大軍跋涉萬里,豈不疲憊勞苦。壓榨人民而只為了一個虛名,我決不做。”遂不接受康國請求。 李世民對侍從官員說:“治國好像治病,雖然病已痊癒;但仍需要呵護休養。如果毫不在意,行為放縱,生活靡爛,病勢一旦再發,就無法挽救。如今,中國幸運的天下太平,四方蠻族全都臣服,確實是自古以來少見的現象。然而,我卻一天比一天謹慎,深怕不能永遠保持,所以始終盼望聽到你們的勸告。”魏徵回答說:“國內國外,一派太平景象,我並不覺得興奮,覺得興奮的是陛下身在溫暖舒適的生活中,卻仍考慮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危機。” 李世民曾經跟侍從官員討論司法的公正性,魏徵說:“隋王朝楊廣在位時,曾經有過一樁強盜搶案,楊廣命於士澄搜捕(於,姓),只要稍微涉及到一點嫌疑的,全都在苦刑拷打下,自動招認,坦承不諱,結果強盜集團擴大到二千餘人,楊廣下令一律斬首。最高法院主任秘書(大理丞)張元濟對竟然有這麼多強盜,感到奇怪,試探著作深入調查,發現其中只有五個人確實當過強盜,其他的全是無辜平民。可是,他竟不敢據實奏報,最後仍是全部處決。”李世民說:“這豈止是楊廣昏暴,事實上當臣屬的也並沒有盡忠。君王臣屬都是如此,怎麼能夠不亡!各位要引以為戒。” 柏楊曰: 李世民先生責備張元濟沒有盡忠,他忘了僅只四個月之前,張蘊古先生就是為了盡忠,在發現冤獄後,上奏申訴,被李世民誅殺。說別人容晷,自己做難。
24、本年,高州軍區(總部設廣東省陽江市)總司令(高州總管)馮益,前往首都長安(陝西省西安市)朝見。 沒有多久,竇州(南扶州改·廣東省信宜縣)羅竇山區獠部落(羅竇諸洞獠)聚眾起兵,李世民下令馮益率部落軍二萬人,擔任中央討伐大軍前鋒進擊。僚部落數万人,據守山隘險要,中央軍無法推進。馮益手拿弓箭,對左右侍從說:“把我手中的箭射完,就可以看出勝負。”一連發射七箭,射中七人,獠部落一齊向後撤退。馮盎指揮大軍追擊,殺一千餘人。李世民嘉許馮盎的功勞,對他所作賞賜,數量之多,前後無法計算。 馮盎轄區勢力範圍平方二千里,奴僕婢女有一萬餘人,珍貴珠寶及各種物資,堆滿倉庫。但是馮盎治理他的轄區,勤快公正,部屬都對他愛戴。 25、新羅王國(朝鮮半島慶州)國王(二十六任)金真平逝世,沒有兒子,貴族擁護他的女兒金善德繼任國王(二十七任)。 1、春季,正月一日,日蝕。 2、正月十九日,“靜州獠”(廣西省梧州市獠部落)聚眾起兵(六二一年,靜州已改梧州),將軍李子和把他們擊平。 3、唐王朝文武官兵員再度請求皇帝(太宗)李世民“封禪”(到泰山上添土祭祀天神稱“封”,到梁父山下開闢場祭祀地神稱“禪”),李世民說:“你們這些人都認為'封禪'是當帝王的巔峰盛事,我認為並不如此。如果社會安定,家家戶戶,衣食豐足,君王就是不到泰山添土祭祀天神,不到梁父山闢場祭祀地神,又有什麼傷害?從前,羸政(秦王朝始皇帝)'封禪'(參考前二一九年),而劉恆(西漢文帝)不'封禪',後世人民難道認為劉恆不如羸政?而且,祭祀天地神靈,又何必攀登到泰山頂峰添幾尺泥土,然後才能展示自己的誠心敬意!” 可是,文武官員不斷的請求,李世民軟化,打算接受。魏徵單獨反對。李世民問:“你不贊成我'封禪',是不是因為我的功勞不夠高?”魏徵說:“夠高。”李世民問:“我的品德不夠厚?”魏徵說:“夠厚。”李世民問:“中國還不夠安定?”魏徵說:“夠安定。”李世民問:“四方蠻族還沒有臣服?”魏徵說:“已經臣服。”李世民問:“連年的莊稼沒有豐收?”魏徵說:“已經豐收。”李世民問:“祥瑞吉兆還沒有呈現?”魏徵說:“已經呈現。”李世民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還不能'封禪'?”魏徵回答說:“陛下雖然在這六項上都有成就,可是,我們現在繼承的是隋王朝末期天下大亂後遺留下來的殘局,戶口凋零,還沒有恢復,倉庫糧食,仍然空虛。陛下向東巡視(往泰山封禪),成千上萬的車輛馬匹,每到一處所需要的供應,地方政府很難負擔。而且,陛下'封禪'大典,萬邦首領都會集合,遠方蠻族酋長,也要隨從左右,可是,今天的情況是:從伊水、洛水開始,向東直到大海(東海)、岱山(泰山)村落稀少,人煙難得一見,荒草野蔓,望不到邊際,這正是把蠻族迎接到我們心臟地帶,卻向他暴露我們虛弱。何況,即令有大量的賞賜,也未必使遠方來的人滿意;即令免除人民很多年田賦捐稅差役,也不能彌補他們的損失。只不過博得一個'封禪'虛名,卻實際受到傷害,對陛下有什麼用?” 正巧,黃河南北很多州發生水災,“封禪”的事遂不再提及。 4、李世民打算前往九成宮(仁壽宮·陝西省麟游縣境),中級顧問官(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勸阻,李世民說:“我有氣喘病,夏天更加嚴重,只是為了逃避它的發作。”賞賜姚思廉綢緞五十匹。 行政監察官(監察御史)馬周上疏,說:“東宮(太子宮)位於首都長安城中央,大安宮(太上皇李淵住處)又在皇宮之西,庭殿房舍的格局規模,比起陛下寢宮,都較簡陋狹小,四方的感觀,似乎認為是一件憾事。所以對於大安宮,應特別增高擴大,滿足中外人民的盼望。同時,太上皇(李淵)年事已高,陛下應該早晚陪伴、侍候飲食。而今,九成宮距京師(首都長安)三百餘里,太上皇(李淵)有時候忽然思念陛下,陛下怎麼趕得回來?而且,陛下這一趟,目的在於避暑,卻沒有想到,太上皇(李淵)仍留在燠熱之中,陛下單獨住在涼爽地方,對於照顧父母冷暖的兒女之情,恐怕於心不安。現在,出發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不可能中途停止,只盼望陛下迅速告知聖駕的返回日期,消除大家的憂慮。另一方面,王長通、白明達,都是音樂師,韋槃提、斛斯正,只會馴馬,即令他們的技能出類拔萃,賞賜他們金錢綢緞就足夠了,怎麼可以超越正常渠道,授給他們官職爵位,使他們身佩璧玉,腳登朝靴,跟正式官員、正人君子,並肩而坐,同桌而食!我深感到羞恥。”李世民深為同意。 5、李世民因新頒的官制沒有“三師”(太師、太傅、太保),二月二日,下詔設置“三師”,均為正一品。 6、三月十五日,李世民前往九成宮(陝西省麟游縣境)。 7、三月十七日,吐谷渾汗國(青海省)攻擊蘭州(甘肅省蘭州市),州政府軍把他們擊退。 長樂公主(名不詳)準備出嫁(夫婿長孫衝),李世民因這個女兒是長孫皇后親生,特別寵愛,下令有關部門:陪送的嫁妝,要超過皇妹永嘉長公主(先嫁竇奉節,後嫁賀蘭僧伽)。魏徵勸阻說:“從前,劉莊(東漢明帝)打算封皇子時,說:'我的兒子怎麼能跟老爹(東漢光武帝劉秀)的兒子比!'皇子們的封國,只有楚國(楚王劉英)、淮陽國(淮陽王劉乂)的一半大(參考七二年)。而今皇女的嫁妝,超過皇妹兩倍,豈不是跟劉莊的看法不一樣!”李世民深感同意,進宮告訴長孫皇后,長孫皇后嘆息說:“我屢次聽你稱讚魏徵,不知道內情。現在觀察他依照禮義大節。克制人主的私情,才知道他才真正是國家的棟樑。我跟你是結髮夫婦,蒙受很多恩惠寵愛,可是我每次跟你談話,總要先察看你的臉色,不敢輕率的冒犯威嚴。何況臣屬部下,距離更為疏遠,而魏徵能夠如此直言,你不可以不接受。”遂徵得李世民同意,派宦官攜帶錢四百貫、綢緞四百匹,賞賜給魏徵,並且吩咐說:“聽說你公正耿直,今天終於見到,所以作此賞賜。你應該一直保持這份正直,不要改變。” 有一天,李世民退朝回宮,臉色鐵青,咆哮說:“看我找個機會殺掉這個莊稼漢!”長孫皇后問莊稼漢是誰?李世民說:“就是魏徵,他總在金鑾寶殿上當著大家的面侮辱我!”長孫皇后遂退回寢殿,穿上正式的皇后官服,嚴肅的站在大庭之中,準備朝拜。李世民大吃一驚,問她什麼緣故,長孫皇后說:“我曾經聽說:君王英明,臣屬正直。魏徵如此正直,因為陛下是一位英明的君王的緣故,我怎麼能不慶賀!”李世民才高興起來。 9、夏季,四月八日,襄州軍區(總部設湖北省襄陽市)總司令(襄州都督)鄒公爵(襄公)張公謹逝世。第二天(四月九日),李世民出宮舉行哀思。主管單位奏報說:“'辰'日禁止哭泣。”(四月九日是“壬辰”。胡三省注:“彭祖百忌,辰不哭泣。”辰日不哭,應是當時風俗。)李世民說:“君王和臣屬,猶如父子,內心哀痛,怎麼能避開辰日!”於是為張公謹一哭。 10、六月十七日,金州(陝西省安康市)州長、酆王(悼王)李元亨逝世。六月二十九日,江王李囂逝世。 11、秋季,七月四日,焉耆王國(新疆焉耆縣)國王龍突騎支,派使節前來唐朝廷進貢。 最初,焉耆王國跟中國來往,一向都穿過沙漠;隋王朝時,沙漠交通阻塞關閉,改由高昌王國(新疆吐魯番市)。現在,龍突騎支請求解除沙漠封鎖,使來往更為便利,李世民批准。因此,高昌王國憤恨,派軍襲擊焉耆王國,大肆劫掠而去。 12、七月十九日,李世民在丹霄殿設筵宴請三品以上高官。輕鬆氣氛中,李世民說:“中外一派昇平,都是各位的貢獻。回顧過去,楊廣(隋煬帝)的威望,震動中國及四方蠻族,阿史那咄苾(東突厥十三任大可汗)橫跨北方沙漠,阿史那統(西突厥三任大可汗)雄踞西域(新疆及中亞細亞東部),而今,全都覆亡,這是我跟各位都看見的人物,千萬不要自誇今天強大,而心滿意足!” 13、西突厥汗國(新疆北部及中亞細亞)肆葉護可汗(五任大可汗)阿史那咥力,出動大軍攻擊薛延陀部落(蒙古西南部),被薛延陀部落擊敗。 阿史那咥力性情凶狠猜忌,聽信讒言,有一位乙利可汗(小可汗),功勞最多,阿史那垤力因他不是突厥人,竟把他誅殺;因此,各部落人心惶惶。阿史那咥力又嫉妒將軍阿史那莫賀的兒子阿史那泥孰,打算暗中下手謀害。阿史那泥孰得到消息,逃奔焉耆王國(新疆焉耆縣)。後來,設卑達官部落(今地不詳)及弩失畢部落(伊塞克湖西)攻擊大可汗,阿史那咥力不能抵抗,率少數騎兵,逃奔康居王國(即康國,中亞細亞撒馬爾汗),不久逝世(阿史那咥力稱大可汗事。參考六三〇年十二月)。西突厥貴族前往焉耆迎接阿史那泥孰返國,擁護他登基,稱咄陸可汗(六任大可汗)。阿史那泥孰派人到唐王朝請求歸附。 八月十六日,中國唐王朝派藩屬事務部副部長(鴻臚少卿)劉善因,前往加封阿史那泥孰“奚利邲咄陸可汗”。 14、閏八月四日,李世民在丹霄殿設筵宴請經常接近的一些官員,開府儀同三司(文散官一級從一品)長孫無忌說:“王珪、魏徵,從前都是我們的對頭仇敵(王珪、魏徵都是李建成部屬,建議拒抗李世民),想不到今天能夠同桌歡宴?”李世民說:“王珪、魏徵忠心事奉他們的主人,所以我用他們。有一個問題是,魏徵每次向我進言,我如果不接受,再跟他討論那個問題時,他就毫無反應,是什麼緣故?”魏徵說:“我認為事情不可以那樣做,所以勸阻陛下;陛下既不接受,我卻繼續參與討論實行細則,事情就會成為定案,付諸實施,所以不敢說話。”李世民說:“你參與繼續討論之後,仍可以再行勸阻,又有什麼關係?”魏徵說:“從前,姚重華(舜帝)曾警告文武百官:'你們不要當面順從,背後卻發表反對議論。'我心裡明知那是錯的,卻在口頭上敷衍陛下,這正是'當面順從',豈是姬棄、子契事奉姚重華的榜樣!”李世民大笑說:“人們都說魏徵舉止言談,疏遠而怠慢,我卻看他嫵媚,就是現在這種情形。”魏徵起立,叩頭致謝說:“陛下鼓勵進言規勸,所以我才得以知無不言。如果陛下拒不接受,我怎麼敢屢次冒犯天顏!” 15、閏八月十七日,皇家圖書院副院長(秘書少監)虞世南,呈遞《聖德論》,李世民手寫詔書回答說:“你把我捧得太高,我怎麼敢比上古君王,只不過比近代君王稍好一點而已。然而,你只看到開頭不錯,還沒有看到最後情景。我如果能始終如一,大著《聖德論》才會流傳,如果結局相反,恐怕徒使後代人對你譏笑。” 16、九月二十九日,李世民前往慶善宮(陝西省武功縣境);因李世民在此誕生,遂跟皇親國戚聚會歡宴,吟詩作賦。皇家生活記錄官(起居郎)清平(山東省臨清市東南)人呂才,把這些詩賦譜成樂章,用樂器演奏,命名《功成慶善樂》,用兒童六十四人,排成“八佾”(佾,音yi,。八月,八人一排成方塊形狀),跳“九功之舞”。每當盛大宴會時,連同《破陣舞》,在悠揚樂聲中,一齊演出。 同州(陝西省大荔縣)州長尉遲敬德參加宴會,有一個人(《唐歷》說是宇文士及)座位放在尉遲敬德之上,尉遲敬德大怒說:“你有什麼功勞,坐在我上邊!”任城王李道宗座位在尉遲敬德之下,急忙勸解,尉遲敬德暴跳如雷,揮拳毆打李道宗,幾乎把李道宗眼睛打瞎。李世民大不高興,筵席倉卒結束,李世民警告尉遲敬德說:“我過去對劉邦屠殺功臣,深為痛恨,所以打算跟你們大家同保富貴,共享榮華,子子孫孫,世代不絕。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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