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第3章 2、南北統一

“北朝”鮮卑民族建立的北魏帝國,本世紀(六世紀)三〇年代開始,因不停地內亂——全是官逼民反,由貪官污吏所引起;遂分裂為東魏、西魏。五〇年代,東魏被北齊帝國篡奪,西魏被北周帝國篡奪,最後隋王朝興起,統一“北朝”。 “南朝”則南齊帝國、南梁帝國、陳帝國,相繼興亡。 本世紀,暴君層出不窮。八〇年代,隋王朝消滅陳帝國。大分裂時代以及後期的南北朝時代,同時結束。 “分久必合”,分裂長達二百八十六年的中國,復歸統一。 1、春季,正月一日,陳帝國(首都建康)皇帝(五任)陳叔寶(本年三十七歲)在金鑾寶殿舉行元旦朝會,接受文武百官祝賀;忽然間大霧四起,伸手不見五指:吸進鼻孔,有一種酸辣的味道。陳叔寶昏昏入睡,直到下午才醒。

當天,隋帝國(首都大興)吳州軍區(總部設廣陵)總司令(吳州總管)賀若弼從廣陵(吳州州政府所在縣·江蘇省揚州市)率軍渡過長江。 最初,賀若弼把營中很多老馬賣掉,向陳帝國購買船隻,藏在隱秘地方;而另買破船五六十艘,停泊碼頭,陳帝國間諜偵察後,認為隋帝國並沒有別的船艦。賀若弼又奏准:帝國所有江防部隊,每逢換防,都要由各地先集中廣陵(江蘇省揚州市)。於是,每當換防之際,廣陵旌旗滿地,帳篷遍布原野;最初,陳帝國政府認為隋軍集結,將發動攻擊,立即緊急動員,增援沿江防務。後來才知道不過是江防部隊換防而已,於是複員;以後遂不把這種大規模集結看做一件大事,因此不再戒備(高颎的計謀奏效,參考五八七年十一月)。賀若弼又派軍隊沿江打獵,人喊馬嘶,驚天動地,陳帝國在恐慌了幾次之後,也不再作反應。所以當賀若弼大軍真的橫渡長江時,陳帝國沿江軍民竟沒有人發覺。廬州軍區(總部設廬州)總司令(廬州總管)韓擒虎(時在廬江),率五百人在夜色掩護下,從橫江(安徽省和縣東南長江渡口)南渡,在採石磯(安徽省馬鞍山市西南)登陸,陳帝國守城官員及士卒正酩酊大醉,隋軍輕易的佔領城池。晉王楊廣率大軍駐紮六合(江蘇省六合縣)桃葉山(江蘇省江浦縣東北十五千米)。

正月二日,陳帝國採石駐軍司令(戍主)徐子建飛奔京師(首都建康),奏報情況緊急。 正月三日,陳帝陳叔寶召集文武官員入宮舉行軍事會議。 正月四日,陳叔寶下詔說:“野狗臟羊(指隋軍)對我們肆意凌虐,侵犯京畿郊區。蜂蠍雖小,卻是有毒,應該盡快清除。我當親率皇家六軍,掃蕩八方。現在,全國戒嚴!”任命驃騎將軍蕭摩訶、中央軍事總監(護軍將軍)樊毅、中央禁軍總監(中領軍)魯廣達都當司令官(都督);最高監察長(司空)司馬消難、湘州(臨湘·湖南省長沙市)州長施文慶都當高級監軍官(大監軍);命南豫州(姑孰·安徽省當塗縣)州長樊猛率艦隊從白下(建康城北)出發,顧問院(集書省)總顧問長(散騎常侍)皋文奏率軍鎮守南豫州。中央懸出優厚獎賞條例,規定和尚、尼姑、道士,都不准免役,一律參戰。

正月六日,賀若弼攻克京口(江蘇省鎮江市),擒獲陳帝國南徐州(京口)州長黃恪。賀若弼軍隊紀律森嚴,對人民的一草一木,都不侵犯;有一位士卒離開行列到民家私自買酒,立即被捕,斬首。賀若弼俘虜陳軍六千餘人,全部釋放,發給他們糧食,遣送回家,並把隋帝楊堅的詔書(已寫三十萬份備用,參考去年三月)交給他們分別帶往各地散發。於是,陳帝國民心瓦解,隋大軍所到之處,如風捲殘雲。
陳帝國江防司令樊猛,當時駐紮建康,他的兒子樊巡,攝理南豫州總部執行官(攝行南豫州事)。 正月七日,隋帝國廬州軍區(總部設廬州)總司令(廬州總管)韓擒虎進攻姑孰(南豫州州政府所在城),只半天工夫,即行攻克,生擒樊巡和他的家屬。陳帝國增援姑孰的總顧問長皋文奏大敗逃回建康。江南(長江以南)人民長久以來聽到韓擒虎的威名,於是前往隋軍大營請求晉見的人,日夜不絕。

陳帝國中央禁軍總監(中領軍)魯廣達的兒子魯世真,留在新蔡(南新蔡·湖北省黃梅縣西南),跟弟弟魯世雄及所有部眾,都投降韓擒虎,派使節送信給魯廣達,勸誘魯廣達投降(本世紀四〇年代侯景之亂,魯悉達集結親友,武裝保衛故鄉南新蔡。陳帝國建立,魯悉達歸附,魯家遂在地方上建立世襲勢力。參考五五九年五月)。魯廣達當時駐軍建康,上疏自我彈劾,親自前往最高法院(廷尉)請求處分。陳帝陳叔寶安慰勸解,賞賜黃金,送他回營。樊猛會同首都東區衛戍司令(左衛將軍)蔣元遜,率青龍級軍艦八十艘,在白下(建康城北)巡邏,準備抵抗由六合南下的隋軍(晉王楊廣軍)。陳帝陳叔寶因樊猛的妻子兒女全陷敵人之手,恐怕他生出二心,派鎮東大將軍任忠(時駐吳興郡)接替他的職務,命驃騎將軍蕭摩訶前往勸導,樊猛大不高興,陳叔寶不願使他難堪,遂打消原意。

於是隋帝國東路大軍再分兩道,賀若弼自北方的京口、韓擒虎自南方的姑孰,南北夾擊陳帝國首都建康。陳帝國沿各衛戍基地都望風逃散。賀若弼派軍攻擊曲阿(江蘇省丹陽市),切斷交通線(阻止三吳援軍),向西深入。陳叔寶命宰相(司徒)豫章王陳叔英駐軍金鑾寶殿;蕭摩訶駐軍樂遊苑,樊毅駐軍耆阇寺(雞鳴山西),魯廣達駐軍白土岡(江蘇省江寧縣東),忠武將軍孔範駐軍寶田寺。 正月十五日,鎮東大將軍任忠由吳興(浙江省湖州市)入援京師(去年十二月命任忠當吳興郡郡長,防備蕭岩、蕭瓛),仍駐軍朱雀門。 韓擒虎攻克姑孰的同日(正月七日),賀若弼攻克鐘山,在白土岡之東布防。晉王楊廣派作戰司令(總管)杜彥跟韓擒虎會帥,步騎兵共二萬人駐紮新林(江蘇省江寧縣西)。蘄州軍區(總部設蘄州)總司令(蘄州總管)王世積率艦隊攻擊九江(江州·江西省九江市),在蘄口(蘄水注入長江處·湖北省蘄春縣西南)擊破陳帝國大將紀瑱,陳軍驚駭,紛紛投降。晉王楊廣把情況上奏老爹楊堅,楊堅大為歡喜,設宴宴請文武百官。

當時,建康武裝部隊還有十餘萬人,可是陳帝陳叔寶性情怯懦,膽小如鼠,不懂軍事,只會日夜不停地哭泣,政府各種處置,全交給施文慶。施文慶知道各將領對自己痛恨,唯恐他們作戰勝利,建立功勞,將滋生難以控制的後遺症,所以奏報陳叔寶,說:“這些老粗一肚子牢騷,平常對政府都不滿意,在這個危機四伏時期,怎麼可以相信他們的片面之辭。”因此,各將領有什麼請求,多半批駁。 隋帝國吳州軍區總司令賀若弼攻擊京口時,陳帝國驃騎將軍蕭摩訶請求陳帝陳叔寶准他率軍迎戰,陳叔寶不准。後來,賀若弼進抵鐘山,蕭摩訶又建議:“賀若弼一支孤軍,深入敵境,營壘剛剛建立,還沒有堅固,我們如果發動偷襲,一定可以攻克。”陳叔寶仍不准,召集蕭摩訶、任忠在內殿舉行御前軍事會議,任忠說:“《兵法》:'攻擊的一方利於速戰速決,守衛的一方最好穩紮穩打。'而今,我們的兵力充沛,糧食充足,最恰當的反應,莫過於堅守宮城(台城),沿著秦淮河構築防禦工事,隋軍雖然進攻,我們卻拒絕應戰。然後再分出兵力,切斷他們的長江交通,使一封信都不能渡過。請撥給我精銳部隊一萬人,金翅級戰艦三百艘,渡長江北上,直攻六合,隋軍主力定認為南岸戰士已被俘虜,士氣自然喪失。淮南(淮河以南)人民很多跟我相識,聽說我率軍前往,一定如影隨形,起兵響應。我再揚言打算攻擊徐州(京口·江蘇省鎮江市),斷絕他們的歸路,則隋軍將不戰而退。等到春暖花開,江河水漲,上江(長江上游)總顧問長周羅睺等軍(週羅睺守巴峽,參考去年正月),再順流而下,增援京師(首都建康),這是上策。”陳叔寶不能接受。可是,到了第二天,陳叔寶忽然說:“兩軍對峙這麼久,不見勝負,使人心煩,不妨教蕭郎(蕭摩訶)幹他一下!”任忠叩頭,苦苦警告:不可主動攻擊。但忠武將軍孔範支持蕭摩訶,說:“請在戰場上決一生死,我保證為陛下在燕然山(蒙古國杭愛山)豎立記功石碑(竇憲擊破匈奴,燕然勒石事,參考八九年七月)。”陳叔寶遂批准反攻計劃,對蕭摩訶說:“你可為我決此一戰。”蕭摩訶說:“從前作戰,是為了帝國和家族,今天作戰,同時還為了妻子。”陳叔寶拿出大量金銀綢緞,發給各軍,作為賞賜之用。

正月二十日,陳叔寶命中央禁軍總監(中領軍)魯廣達在白土岡(江蘇省江寧縣東)構築防禦工事,位於各軍最南;任忠在魯廣達之北,樊毅、孔範更北,蕭摩訶軍位各軍最北。各軍南北魚貫相接,長達二十里,頭尾進退,互相不知。 隋帝國吳州軍區總司令賀若弼,率輕騎兵登山下眺,看到陳帝國各軍出動,立即奔馳下山,下令他的部將、七個作戰司令楊牙、員明等(員,姓),武裝部隊八千人,嚴陣以待。陳叔寶跟蕭摩訶的妻子通姦,所以蕭摩訶根本無心作戰(蕭摩訶聲稱“今日之戰,還為了妻子”,陳叔寶應聽懂他的含意);只有魯廣達率領他的士卒奮勇攻擊,和賀若弼對抗。隋軍再三再四被陳軍逼退,賀若弼部下被殺二百七十三人,賀若弼處境危急,下令燃起濃煙保護,才從狼狽中重振聲勢。陳軍砍下隋軍人頭後,不顧紀律,紛紛奔回宮城,向陳叔寶請求賞賜。賀若弼探知陳軍士卒虛驕惰怠,率軍急攻孔範陣地,孔範軍一經接觸,即行退走,其他各軍看到,騎兵先行崩潰,四散逃命,主力瓦解,無法阻止,死亡五千人。員明生擒蕭摩訶,送給賀若弼,賀若弼命拉出去斬首,蕭摩訶面不改色,賀若弼乃鬆開他的捆綁,以禮相待。

任忠奔問宮城,向陳叔寶報告戰敗情形,說:“陛下好好保重,我已無能為力!”陳叔寶付給任忠黃金兩袋,命他出去招兵買馬,繼續作戰,任忠說:“陛下最好坐船往上游投奔大軍(指周羅睺軍),我當拼死保衛。”陳叔寶信以為真,教任忠出宮部署,命宮中后妃宮女,整理行裝,等待任忠。可是過了很久,奇怪為什麼不見任忠回來。當時隋帝國廬州軍區總司令韓擒虎正自新林(江蘇省江寧縣西)向建康推進,任忠率領幾個騎兵,前往石子岡(江寧縣南)迎降。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將軍)蔡徵率軍駐守朱雀橋,聽到韓擒虎就要抵達,軍心恐懼,部隊一哄而散。任忠引導韓擒虎軍直入朱雀門(在朱雀橋北,御道南端盡頭),陳軍打算迎戰,任忠揮手教他們散去,說:“我這個老漢尚且投降,你們還想做什麼!”大家都自動逃走。於是,建康城內政府各單位文武官員,—逃而空,只有國務院執行長(尚書僕射)袁憲,仍留內殿,國務院總理(尚書令)江總等幾個人,留在國務院辦公廳。陳叔寶對袁憲說:“我平常待你,不比待別人好,今天使人慚愧。不僅僅是我沒有品德,也是江東(太湖流域及錢塘江流域)知識分子的道義和擔當完全喪失。”

柏楊曰: 亡國之君往往以無比的勇氣,奔向懸崖絕壁,凡勸阻他,或想要拉住他的人,都會被他誅殺。可是當他一頭撞下谷底時,卻痛恨那些未被他誅殺的朋友,當初為什麼不肯勸他一句,或拉他一把;尤其痛恨他們竟然不肯同自己一同摔死。於是,陳叔寶詬罵江東知識分子喪盡道義,朱由檢詬罵“臣都是亡國之臣”,希特勒更詬罵德國人墮落,竟拒絕為他閣下一個人而全體送命。 陳叔寶心慌意亂,急於躲藏,袁憲嚴肅地說:“北軍(隋帝國)進宮,絕對不會有什麼暴行。大勢既已如此,陛下將躲到哪裡?我建議你衣帽整齊,登上金鑾寶殿,模仿蕭衍當年接見侯景前例(參考五四九年三月十二日)。”陳叔寶不接受,從座位上跳起來,飛奔逃走,說:“刀口底下,可不能亂試運氣,我自有妙計。”率領宮女宦官十餘人,奔到后宮景陽殿,陳叔寶堅持要躲到深井之中,袁憲苦苦規勸,陳叔寶都不肯聽。後閣隨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用身體擋住井口,不准陳叔寶下去,陳叔寶跟他爭執很久,最後,仍是躲進深井。隋帝國大軍進入后宮搜索。俯在井口呼叫陳叔寶的名字,沒有人回答,士卒們宣稱要投下石頭,才聽到陳叔寶的驚叫,士卒們拋下繩子拉他上來,對於陳叔寶的超級體重感到驚奇,好不容易拉出井口,才發現陳叔寶原來和張麗華、孔貴嬪綁在一起。皇后沈婺華仍住皇后宮,生活跟平常一樣。太子陳深本年十五歲,閉門而坐,太子宮隨從宮(太子舍人)孔伯魚在旁陪伴,隋軍士卒破門而進,陳深端坐不動,慰勞他們說:“各位一路作戰,恐怕很是辛苦!”隋軍士卒對他至為尊敬。當時陳姓皇族近親,在建康的王爵、侯爵,有一百餘人,陳叔寶怕他們趁勢叛變,下令全部集中宮城,住宿金鑾寶殿,命豫章王陳叔英看管,暗中戒備。而今,宮城失守,大家一擁而出投降。

賀若弼乘勝抵達樂遊苑,陳帝國中央禁軍總監(中領軍)魯廣達仍督促殘餘的士卒,苦戰不停,斬殺及俘虜隋軍數百人,而天已黃昏,只好放下武器;魯廣達面向宮城,叩頭痛哭,對他的部屬說:“我不能拯救帝國,罪孽深重。”士卒們都流涕嘆息,十分悲痛,魯廣達遂被俘虜。陳帝國政府各機關及禁衛軍各司令部全無人跡。入夜,賀若弼縱火焚燒北掖門(宮城北門),進入建康。聽說韓擒虎已活捉陳叔寶,命押解到面前問話,陳叔寶驚慌恐懼,汗流浹背,渾身發抖,一見賀若弼,就跪下叩頭。賀若弼說:“小國的君王,地位跟大國的三公部長相等,向我叩頭,合乎禮節。你放心,到了大興,至少可以封一個歸命侯(孫皓投降晉王朝,封歸命侯,參考二八〇年四月),心裡用不著恐懼。” 不久,賀若弼忽然發現自己的功勞竟遠落在韓擒虎之後,大為懊惱,遂跟韓擒虎在言語上激烈衝突,拔刀而起,要出營決鬥,經大家勸阻;賀若弼又打算命蔡徵給陳叔寶撰寫投降書,讓陳叔寶坐上騾車,拉到自己軍營,正式投降;但事情太荒唐離譜,無法執行。賀若弼把陳叔寶囚禁在德教殿,派軍看守。 晉王楊廣總部秘書長(晉王元帥長史)高颎,比楊廣先一步進入建康,高颎的兒子高德弘,當楊廣的機要秘書(記室),楊廣派高德弘飛奔到高颎那裡,命高颎留下他久已陶醉的美女張麗華,高颎說:“從前姜子牙蒙面誅殺蘇妲己(參考前一一二二年),今天怎麼可以留下張麗華!”遂把張麗華押到青溪(玄武湖水,注入秦淮河),斬首。高德弘回去報告,楊廣臉色大變,說:“古人說:'每一件恩德,我都要回報。'(《詩經·抑》:“無德不報。”)高颎這番恩德,我一定回報。”從此深恨高颎(高颎終被處死,參考六〇七年七月)。 正月二十二日,晉王楊廣進入建康,因為陳帝國故臣、最高監軍施文慶受政府信任卻不盡忠,百般諂媚,蒙蔽君王耳目;沈客卿用沉重賦稅,向人民勒索,只為了取悅他的主人;連同宮廷庫藏部市場管理官(大市令)陽慧朗、司法部監獄總監(刑法監)徐析、國務院總務官(尚書都令史)暨慧景,都是人民的災害,一起綁赴宮城之外,斬首,向三吳人民贖罪。命高颎跟總部機要秘書(元帥府記室)裴矩,蒐集檔案圖書,查封政府倉庫,對儲存的金銀財寶,一件都不妄取,天下人對楊廣的賢能,一致稱道。裴矩,是裴讓之的侄兒(裴讓之事,參考五三八年八月)。 楊廣認為賀若弼提前發動攻擊,違犯軍令,下令逮捕賀若弼,交付軍法審判。隋帝(一任文帝)楊堅(本年四十九歲)命賀若弼乘政府驛馬車返回京師(首都大興),下詔給楊廣,解釋他所以如此決定的原因,說:“平定江表(江東·指陳帝國),是賀若弼、韓擒虎的力量。”賞賜綢緞一萬匹。 (不知道賞賜給誰,楊廣?賀若弼?)又下詔給賀若弼及韓擒虎,讚揚他們的功勳。 開府儀同三司(勳官六級·正四品上)王頒,是王僧辯的兒子,深夜,挖掘陳帝國一任帝(武帝)陳霸先的墳墓(萬安陵·江蘇省江寧縣東南方山西北),挖出骨骸,用火焚化成灰,溶到水里喝下(報復陳霸先叛殺老爹王僧辨之仇,參考五五五年九月)。然後自己捆綁,向晉王楊廣投案自首。楊廣轉報中央,楊堅下令赦免。仍指派五戶人家負責灑掃陳帝國一任帝陳霸先、二任帝(文帝)陳蒨、四任帝(宣帝)陳頊等三座墳墓。 柏楊曰: 中國歷史上兩大鞭屍巨案,一是伍子胥對付羋棄疾,一是王頒對付陳霸先。伍子胥首先為複仇者創下佳話,詩云“黃金千兩酬漂母,藤鞭三百報平王(羋棄疾)。”引起英雄志士的萬丈豪情和暴君暴官神經末梢的恐懼。它提示人生一種高貴指標:是非分明,善惡分明,恩怨分明,大丈夫固當如是。可是伍子胥的行為流傳千古,而王頒的焚骨飲灰,卻默默無聞。只因醬缸越深,君王越是尊嚴得像老虎屁股,沒有人敢碰,司馬光能照實轉錄,應受欽敬。 我們讚揚鞭屍,因為冤酷難申的人,有權報復。不過,以羋棄疾、陳霸先罪行標準,衡量中國歷史上五百五十九個帝王,恐怕只有很少幾個人能逃過這種懲罰。所以,與其把對他們的憤怒留到他們身後發作,不如安排在他們生前,而且也用不著動用皮鞭烈火,只需要選票,便可驅逐他們下台。 楊堅派使節把陳帝國覆亡的消息告訴許善心(陳帝國派王琬、許善心出使隋帝國,參考去年十月),許善心改穿喪服,在西階(賓客位置)之下號哭,面向東方(主人位置),在乾草上獨坐三天;隋帝楊堅下詔慰問。第二天,楊堅命許善心返回賓館,任命他當高級監督官(通直散騎常侍·正四品下),賞賜官服一套。許善心再度哭泣,極為悲哀,回到房間,改穿楊堅賞賜的隋王朝官服,出來後,面向北方(皇帝所在)站立,第三度哭泣,叩頭,接受詔書。第二天,前往金鑾寶殿朝見,匍匐階下,悲痛過度,幾乎無法起立。楊堅對左右說:“我削平陳國,只得到這一個人。既能夠懷念他舊日君王,自然也會是我的誠實臣屬。”指定許善心到監督院(門下省)服務(高級監督官本屬監督院,不知何以有此詔令)。 陳帝國水軍司令(水軍都督)週羅睺與郢州(夏口·湖北省武漢市)州長荀法尚據守州城江夏(夏口),隋王朝秦王楊俊,率作戰司令三十人,水陸聯合兵團十餘萬人,駐紮漢口(湖北省武漢市漢水北岸),不能前進,對峙超過一個月。陳帝國荊州(公安·湖北省公安縣)州長(刺史)陳慧紀,派南康郡(江西省贛州市)郡長(內史)呂忠肅駐軍岐亭(湖北省宜昌市北),扼守巫峽(重慶市巫山縣東,但去年冬季,楊素擊破成昕,隋軍早越巫峽東進;呂忠肅據守的當是西陵峽),在長江北岸山上鑿洞,向南岸連接鐵鍊三條,橫欄江而,阻截隋軍船艦,呂忠肅變賣家產,供給軍需。楊素、劉仁恩奮勇攻擊,大小四十餘戰,呂忠肅據守險要,竭力抵抗,隋軍士卒戰死的五千餘人,陳軍士卒割下屍首上的鼻子,回去報功。可是不久,隋軍反擊,屢戰屢勝,俘虜陳軍士卒,不但不割鼻報復,反而再三再四把他們釋放回營。呂忠肅軍心遂告瓦解,放棄陣地逃走,楊素解除鐵鍊,呂忠肅退到荊門(湖北省枝城市西北長江西岸)的延洲(長江中小島)。楊素派“巴蜑軍”一千人(蜑,音dan。巴蜑族是居於四川省中部的少數民族,依水為生),乘“五牙級”戰艦四艘進攻,用撞擊長桿擊破陳帝國戰艦十餘艘,遂大破呂忠肅軍,俘虜武裝士卒二千餘人,呂忠肅僅逃出一命。陳帝國信州(安蜀城·湖北省宜昌市西)州長顧覺駐軍安蜀城,放棄城池,逃走。陳慧紀駐軍公安(荊州州政府所在城·湖北省公安縣),縱火把所有糧株軍械及軍用輜重全部焚燒,率軍東下,於是巴陵(湖南省岳陽市)以東所有城池,不再有人據守。陳慧紀率三萬人龐大兵團,乘主力艦一千餘艘,順長江而下,打算救援建康,但被隋王朝秦王楊俊阻止,不能前進。這時,陳帝國晉熙王陳叔文解除湘州州長職務,返回建康,走到巴州(巴陵·湖南省岳陽市),陳慧紀推舉他擔任盟主;可是陳叔文已率巴州州長畢寶等向楊俊呈遞降書,楊俊派使節前來慰勞迎接。正巧,建康陷落,晉王楊廣教陳叔寶寫信給長江上游各將領,命他們投降;派樊毅往見周羅睺,派陳慧紀的兒子陳正業往見陳慧紀,傳達陳叔寶的意旨。事實上連時各城池早已解除武裝,週羅睺和各將領哭泣三天,解散軍隊,命士卒返回鄉里,然後晉見楊俊投降,陳慧紀也跟著投降;長江上游,完全平定。楊素抵達漢口(湖北省武漢市漢水北岸),跟楊俊會合。蘄州(蘄春·湖北省蘄春縣)州長王世積駐軍蘄口,把陳帝國覆亡消息傳播江南(長江以南)各郡,陳政府任命的江州(湓城·江西省九江市)軍政官(司馬)黃偲(音si)放棄城池逃走,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等各郡郡長,都往見王世積投降。 正月二十九日,楊堅下詔派使節巡視安撫故陳帝國所屬州郡。 二月一日,隋政府撤銷中央駐淮南特遣政府(淮南行台省)。 2、國務院執行長(僕射)蘇威上疏,請求:每五百家設一個鄉長(鄉正),負責一鄉的行政及司法。最高立法長(內史令)李德林反對,認為:“當初下詔撤銷基層地方官員兼任司法,為的是鄉里之間,不是親戚,就是朋友,審判無法公平。現在命鄉長專管五百家,恐怕為害更烈。而且,有些偏遠荒涼的小縣,人口還不到五百家,豈不是兩個縣才管轄一個鄉!”楊堅不採納。 二月二日,楊堅下詔規定:“五百家稱鄉,設鄉長一人;一百家稱裡,設里長一人。” 3、故陳帝國吳州(吳縣·江蘇省蘇州市)州長蕭瓛,很受人民愛戴,陳帝國覆亡,吳州人推舉蕭瓛當盟主。隋王朝政府派右衛(十二禁軍第二軍)大將軍(正三品)、武川(內蒙古武川縣)人宇文述,率作戰司令(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伐。落叢公燕榮,率艦隊航過東海(燕榮泛海南下事,參考去年十月),抵達吳州(吳縣)。陳帝國永新侯陳君範從晉陵(江蘇省常州市)投奔蕭瓛,聯合抵抗宇文述,而宇文述軍漸漸逼近,蕭瓛在晉陵(江蘇省常州市)東設立木柵拒馬,留下一部分軍隊阻截;另派將領王褒鎮守吳州,而自己親率主力艦隊,自義興(江蘇省宜興市)進入太湖,打算襲擊宇文述的背後。但宇文述銳不可當,進軍攻破晉陵城東陣地,立即回軍攻擊蕭瓛,大破蕭瓛軍;再派軍繞道攻擊吳州(吳縣),王褒換上道士衣裳,放棄州城逃走。蕭瓛集結殘兵敗將,退守包山(太湖洞庭山),燕榮艦隊擊破包山防衛,蕭瓛率左右侍從數人,逃到民家躲藏,被人生擒。宇文述進抵奉公埭(浙江省蕭山市西北),陳帝國任命的東揚州(會稽·浙江省紹興市)州長蕭岩,獻出會稽投降。蕭岩、蕭瓛都被押送首都大興,斬首(蕭岩、蕭瓛驅使江陵人民投降陳帝國,對楊堅的假仁假義,是一打擊;參考前年九月)。 清河公楊素擊破荊門陳帝國的抵抗後,派別動部隊將領龐暉率軍奪取土地,南下抵達湘州,城中陳帝國守軍已無心抵抗。州長、岳陽王陳叔慎,年十八歲,設下宴席,宴請文武官員。酒酣耳熱時,陳叔慎嘆息說:“君臣間大義,難道到今天為止?”秘書長(長史)謝基匍匐在地,哭泣流涕。湘州自衛軍副司令(湘州助防)遂興侯陳正理在座,起身說:“主人受到羞辱,臣屬就應一死。各位誰不是陳帝國的臣屬?現在,天下發生災難,正是我們效命的機會,即令不能成功,也可看出臣屬的節操。否則的話,青門之外,想死也不能死(秦王朝亡,東陵侯召平在首都成陽青門外,種瓜為生。陳正理意是寧願一死,不願過平民生活),今天的決定,不可遲疑,最後響應的斬首!”大家全都承諾。於是宰殺牲畜,立誓結盟,派人向龐暉詐降;龐暉相信,在約定的日期,進入湘州,陳叔慎埋伏武裝部隊等待。龐暉進城後,陳叔慎發動埋伏,逮捕龐暉,遊街示眾,連同隋軍士卒,全部斬首。陳叔慎高坐閱兵台,招兵買馬,幾天時間,集結五千人。衡陽郡(湖南省株洲市西南)郡長樊通、武州(武陵·湖南省常德市)州長鄔居業,都表示派軍支援。隋朝政府新任命的湘州州長薛冑率軍恰恰抵達,會同作戰司令(行軍總管)劉仁恩,發動攻擊。陳叔慎派陳正理、樊通迎戰,失敗。薛冑乘勝進入長沙,生擒陳叔慎。劉仁恩則在橫橋(今地不詳)擊敗鄔居業軍,生擒鄔居業,連同陳叔慎、陳正理,一起押送給秦王楊俊,在漢口斬首。
嶺南(南嶺以南)一片慌亂,官民六神無主,幾個還沒有投降隋王朝的郡聯合起來,共同擁護高涼郡(廣東省陽江市)太夫人冼女士當盟主,號稱“聖母”,維持境內治安,抵抗外力侵入。隋帝楊堅下詔,命柱國(勳官二級·正二品)韋洸(時任江州總管)等前往嶺外安撫勸導,陳帝國任命的豫章郡郡長徐璒,據守南康郡(江西省贛州市)抗拒,韋洸等不能前進。晉王楊廣派人把陳叔寶寫給洗女士的信送去,告訴洗女士:帝國已亡,勸她歸附隋朝政府。洗女士集合首領數千人,轉告這個噩耗,整天痛哭,最後派她的孫兒馮魂率領部眾迎接韋洸(洗女士事,參考五五〇年六月)。韋洸遂擊斬徐璒,南下,抵達廣州(番禺·廣東省廣州市),遊說嶺南各州全都歸附。中央批准韋洸的推薦,任命馮魂當儀同三司(勳官八級·正五品上),封洗女士當宋康郡(廣東省陽西縣)夫人。韋洸,是韋夐的兒子(隱士韋夐事,參考五五九年六月)。 陳帝國任命的衡州(含洭·廣東省·英德市西北浛洸鎮)軍政官(司馬)任瓌,建議他的司令官(都督)王勇控制嶺南,尋訪陳姓皇家子孫當皇帝,繼續跟隋王朝政府對抗。王勇拒絕,率領他的部眾向隋軍投降。任瓌放棄官位而去。任瓌,是任忠的侄兒。 於是陳帝國完全覆亡(陳霸先於五五七年建國,本年覆亡,立國共三十三年,凡五位君王)。隋王朝政府領土增加三十州、一百郡、四百縣。隋帝楊堅下詔:建康的城牆和宮殿,全部摧毀拆除,改作農田,供人民耕種。在石頭城(建康城西北)另設蔣州。 (三百年經營一個巨城,霎時間化成瓦礫,這種縱火狂的心態,至為可駭。)
柏楊曰: 陳帝國覆亡,大分裂時代和大分裂時代後期的南北朝時代,同步結束。國家在隋政府領導之下,又歸統一。中國人經過二百八十六年的離亂隔絕和互相仇恨之後,重新團聚。大分裂像一個大火爐,中國境內各民族大多數被漢人消化。再沒有嚴重的鮮卑人、匈奴人、羯人、氐人、羌人之分。這個新的國家,因含有新的血液,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中國傳統文化中有一種強烈而持久的統一訴求,可能是長期統一的一種惰性,也可能跟儒家“定於一”的思想有關。所以,即令在大分裂時代,統一卻一直是一種憧憬。這是中國人顯著的特性——總是求同。 促成中國統一的動力中,方塊形狀的中文,強烈地發揮它的凝聚力。歐洲自五世紀西羅馬帝國亡後,四分五裂的現象,並不比中國大分裂時代更糟。歐洲人和若干雄才大略的君王,與天主教教宗,也都懷著再統一的雄心壯志,可是歐洲失敗而中國成功。即令是一個民族,如果分裂過久,因言語的不同以及所導致的文字的不同,都會成為若干截然不同的國家。羅馬帝國使用的拉丁文是一種拼音文字,一旦兩地隔絕,言語相異,各自用字母拼出各自的語言,不同的各種文字遂紛紛出現。自從公元前腓尼基人發明拼音字母,歐洲就注定了不能統一。中國境內語言的分歧,比歐洲更甚。可是沒有字母這個工具,各地不能用拼音的方法創造相異的文字。在廣大遼闊的疆域之內,中文遂像一條看不見的魔線,把語言不同、風俗習慣不同、血統不同的人民的心靈,縫在一起,成為一種自覺的中國人。雖然長久分裂,卻一直有一種心理狀態,認為分裂是暫時的,終必統一。所以,國與國合併之後,人際之間,只有地域性的衝突,而沒有民族性的衝突。不像歐洲,合併成為一個國家之後,立刻就發生問題。假定拉丁文也是方塊字而不是拼音字的話,歐洲可能像中國一樣,早已統一成為單一的國家。 晉王楊廣班師,命王韶留下來鎮守石頭城(江蘇省南京市西北),善後各事,全權負責。 三月六日,故陳帝陳叔寶(本年三十七歲)和他所屬的親王、公爵、文武百官,從建康出發,前往大興,俘虜群大大小小,押解上路,五百里之遠,絡繹不絕。楊堅命徵收大興私人住宅,騰空等待,內外整修一新,更派使節安慰迎接。陳帝國投降的人,一個個賓至如歸,樂不可支。 夏季,四月十八楊堅前往驪山(陝西省臨潼縣東南),親自慰勞凱旋大軍。 四月二十二日,各路大軍進城,把俘虜呈獻給皇家祖廟,獻俘行列中,陳叔寶為首,其次是陳帝國各親王、公爵、侯爵、將領、宰相;全穿原來在本國所穿的官服,分別乘坐車轎,後面跟著陳帝國的檔案書籍、天文圖畫等,依照次序,排成行列;隋政府另派鐵甲騎兵,四周圍住(防備突變)。俘虜行列之後,跟著是晉王楊廣、秦王楊俊,魚貫而入,分別在金鑾寶殿排列。楊堅任命楊廣當太尉(三公之一),賞賜給他輅車、馬匹、袞袍、冠帽以及黑色圭玉、白色璧玉。 四月二十三日,楊堅登廣陽門(大興宮正南門)城樓,禮賓人員把陳叔寶帶到面前,另外還有太子陳深、各親王等二十八人;最高監察長(司空)司馬消難以下,直到國務院助理官(尚書郎)約二百餘人;楊堅派最高監督長(納言)宣讀詔書,加以安慰。再命最高立法長(內史令)宣讀詔書,責備他們君臣不能團結,所以才歸於消滅。陳叔寶和他的臣屬全都羞愧恐懼,匍匐地上,壓低鼻息,不能回答。接著,楊堅全部赦免。 最初,楊堅的老爹楊忠率軍迎接司馬消難(參考五五八年三月),二人結拜兄弟,友情深厚,楊堅把司馬消難當做叔父敬重。等到陳帝國瓦解,司馬消難被俘,解回大興,楊堅特命赦免司馬消難一死,發配給樂戶(封建時代專事吹彈歌舞,供統治階級取樂的人戶。身份低賤,不屬於良民)當奴,但二十天后,楊堅再下令赦免,仍以舊日情誼,特別接見,司馬消難不久在私宅逝世。 四月二十七日,楊堅再登廣陽門,大宴南征將士。從門外兩側,開始堆積布匹綢緞,直堆到南郭門,依照功勳等級,分別賞賜,用去三百餘萬匹。故陳帝國境內各州,免除十年田賦捐稅;本土各州,免除本年田賦捐稅。 樂安公元諧進言說:“陛下的威望和恩德遠播邊遠,我以前曾請求命突厥可汗當偵探(候正),陳叔寶當助理(令史),今天,應該接受我的建議。”楊堅說:“我征服陳國(陳帝國),只是為了剷除叛逆,並不是為了好大喜功。你的建議,不合我的本意。突厥可汗連山川形勢都弄不清楚,怎麼能夠擔任警戒?陳叔寶天天醉得不省人事,怎麼能夠交給他工作?”元諧沉默退下(元諧是楊堅的開國功臣,參考五八〇年六月)。 四月二十八日,晉封楊素當越公,命他的兒子楊玄感當儀同三司(勳官八級·正五品上),另一兒子楊玄獎當清河郡公(楊素原封),賞賜綢緞一萬匹、粟米一萬石。命賀若弼坐上御座,賞賜綢緞八千匹,擢升當上柱國(勳官一級·從一品),晉封宋公。又分別加賞金銀財寶,並把陳叔寶的妹妹賞賜給賀若弼當妾。 賀若弼、韓擒虎在楊堅面前爭功。賀若弼說:“我在蔣山(建康城東)堅苦死戰,擊破陳國精銳,生擒他們的勇將,威震江南,才把敵國剷平。韓擒虎並沒有打幾個硬仗,怎麼能跟我比。”韓擒虎說:“我奉到明確的指令,命我會同賀若弼同時發動攻擊,奪取敵人首都(建康),而賀若弼卻膽大包天,先行出動,遇到盜賊(指陳帝國軍),不得不應戰,以致將士死傷慘重。我只率輕裝備騎兵五百人進攻,兵器沒有染血,一直進抵金陵,降伏任忠,活捉陳叔寶,佔領他們的國庫,傾覆他們的巢穴。直到當天晚上,賀若弼才抵達北掖門,是我打開城門接他入城。他連贖罪都來不及,又怎能和我相比!”楊堅說:“你們二人,都是上等功勳!”擢升韓擒虎也當上柱國,賞賜綢緞八千匹。但有關單位彈劾韓擒虎放縱士卒姦淫陳帝國宮女,因此不晉升爵位,不增加采邑。 加授高颎上柱國,晉封齊公,賞賜綢緞九千匹。楊堅嘉許他說:“你出去討伐陳國,有人告發你要叛變,我已把他斬首,君王與臣屬道義相合,青蠅無法離間(把挑拔離間的話,比做蠅聲,參考一六四年十二月注)。”閒暇時,楊堅命高颎跟賀若弼評論在征服陳帝國戰役中自己的貢獻,高颎說:“賀若弼最先呈獻十項條陳(參考五八七年十一月),後來又在蔣山苦戰,擊破盜賊(陳帝國軍)。我是一個文職人員,怎麼敢跟大將相比。”楊堅大笑,嘉許他的謙讓。 楊堅在發動攻擊陳帝國戰爭中,經常派高颎向上儀同三司(勳官七級·從四品上)李德林請教謀略,然後轉告晉王楊廣。現在,楊堅賞賜這個功勞,加授李德林柱國(勳官二級·正二品),封郡級公爵,發給綢緞·三千匹。詔令已經宣布,有人警告高颎說:“現在把功勞都歸李德林,那些在疆場上死戰的將領們,一定憤憤不平。而且,後世看來,一切計策都出自李德林指示,你這個總部秘書長(晉王元帥長史),好像有也可,沒有也可。”高颎進宮禀報,楊堅下令收回。 柏楊曰: 西漢王朝建立時,氣象蓋世,劉邦把所有功勞,歸於張良、蕭何、韓信。韓信的戰績震耳欲聾,其他將領當然不會反對,但張良卻隱在幕後,處境跟李德林完全一樣,劉邦硬把張良突出到萬軍之上,顯示劉邦確實具有英明領袖必須具有的洞察力和開闊胸襟。楊堅因李德林反對他濫肆屠殺(參考五八一年二月),仍記恨在心,所以遇機即發,而高颎也深知讒言一入,楊堅就會立刻順水推舟,把李德林一筆抹殺。高颎是一個知識豐富的謀士,無論待人或處理事務,很多地方值得讚許,但他的嫉妒心太強,既嫉妒張麗華之美,又嫉妒李德林之能,使他跟楊堅一樣,難以躍升到智者層面。 楊堅任命秦王楊俊當揚州軍區(總部設揚州)總司令(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守廣陵(隋統一中國後,把設於廣陵之吳州改稱揚州。原來的揚州,則改稱壽州)。晉王楊廣返回并州(山西省太原市)。 晉王楊廣誅殺陳帝國五位搖尾分子時(指施文慶、沈客卿、陽慧朗、徐析、暨慧景),還不知道更大的搖尾分子國務院法務部長(都官尚書)孔範,總顧問長王瑳、王儀,總監察官(御史中丞)沈瓘的罪狀,所以都免一死;等俘虜們押解到大興,他們的事情才全部被揭發。四月二日(此日期似有誤),楊堅公佈他們的罪狀,貶到邊疆,用以向吳越人民贖罪。王瑳刻薄卑鄙,貪贓枉法,嫉妒賢能,對有才幹的人,百般謀害。王儀伶巧俐落,精於諂媚拍馬,把親生的兩個女兒呈獻給陳叔寶玩弄,以求陳叔寶因此層親暱關係,對自己另眼看待。沈瓘手掌審判大權,陰險殘忍,對囚犯施用酷刑,言論邪惡,只知對上交心。所以,一同定罪。 楊堅對陳叔寶的賞賜十分豐厚,又屢次召見,陳叔寶在金鑾寶殿上站在三品官員的位置。每次命他參加宴會,恐怕他觸景生情,心生傷感,特別禁止演奏東吳(江東·太湖流城及錢塘江流域)音樂。後來,負責監視陳叔寶的官員報告:“陳叔寶說:'既沒有等級,每次參加朝見,進退沒有一定標準,希望給一個官號。'”楊堅嘆息說:“陳叔寶真是沒有一點心肝!”監視人又說:“陳叔寶常常酩酊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楊堅說:“每次飲酒多少?”監視人回答說:“陳叔寶跟他的子弟們,每天能飲一石(音,dan)。”楊堅大吃一驚,命陳叔寶自我節制,不久又說:“隨他的意去灌!不然的話,怎麼過日子。”楊堅因陳姓皇族人口太多,都集中京師(首都大興),恐怕為非作歹,於是分別遣送到偏遠郡縣,發給他們農田,使他們自力更生,每逢過年過節,仍賞賜給他們衣裳,作為安撫。 楊堅下詔,任命故陳帝國國務院總理(尚書令)江總當上開府儀同三司(勳官五級·從三品);國務院執行長(僕射)袁憲、驃騎將軍蕭摩訶、鎮東大將軍任忠,全當開府儀同三司(勳官六級·正四品上);國務院文官部長(吏部尚書)吳興(浙江省湖州市)人姚察,當皇家圖書院主任秘書(秘書丞·正五品上)。楊堅嘉許袁憲的高尚節操,下詔說他是江表(江東)第一人,命他當昌州(湖北省棗陽市南)州長。楊堅聽說陳帝國總顧問長袁元友,過去不斷向陳叔寶直言規勸,特任命袁元友當國務院文官部爵位司長(主爵侍郎)楊堅公開對文武百官說:“削平江南的時候,我後悔沒有立刻誅殺任忠。他接受人家的榮耀俸祿和重要委任,不但不能橫屍一死,身殉國難,反而藉口說他已無能為力(參考本年正月二十日),比起弘演剖腹,把君王的肝臟藏到腹中,相差豈不太遠!”(弘演納衛國國君衛赤肝事,參考三九七年八月注。) 柏楊曰: 中國帝王最主要的一個任務(甚至是唯一的一項工作),就是如何使部屬效忠,一切儒家學派的努力,也都朝這個方向。禮教所以被重視,就是它可以使人心甘情願地當僕當奴。於是弘演剖開自己的肚子,收藏君王的肝臟,遂被欽定為一個可敬的烈士,也成為歷代帝王意淫中的高貴典範。我們尊敬弘演的忠心,但認為剖腹藏肝是一個杜撰的野蠻神話。 任忠已盡了他的職責,但他無力挽回大局。楊堅之所以恨任忠不死,只是希望自己的部屬不要效法任忠,而要效法弘演,為楊堅剖肚、也為楊堅藏肝。但我們小民則希望將軍們都能像任忠一樣,竭儘自己的職責就夠了,應把楊堅的肝,拋到陰山背後! 楊堅接見故陳帝國水軍司令周羅睺,安慰勉勵,承諾賜給他榮華富貴。週羅睺流淚回答說:“我蒙受陳國優厚的待遇,陳國淪亡,我卻沒有節操可以記載。能夠免除一死,己是陛下的恩賜,怎麼還敢盼望富貴!”賀若弼對周羅睺說:“我們得到你在郢漢掌握兵權的消息,就知道揚州可以奪取。帝國大軍出征,果然不出意料。”週羅睺說:“如果跟你周旋,勝敗可不一定。”不久,任命週羅睺當上儀同三司(勳官七級·從四品上)。最初,陳帝國將領羊翔先行投降隋帝國,隋帝國南征時,羊翔擔任嚮導,官升到上開府儀同三司(勳官五級·從三品),金鑾寶殿朝會,位置在周羅睺之上。韓擒虎在殿上向周羅喉開玩笑,說:“你不知道隨機應變,今天才站到羊翔的下邊,難道不感到羞愧!”週羅睺說:“我從前在江南,一直崇拜你的崇高聲譽,認為你是天下骨鯁之士。今天說這種話,大出我意外。”韓擒虎臉上露出懊悔神色。 楊堅斥責陳帝國君臣時,只陳叔文(晉熙王)一個人掩飾不住喜悅,不久,再上疏自我推薦,說:“我從前在巴州(湖南省岳陽市)時,已經先行表示歸附(參考本年正月二十二日),請陛下仍記此情,我盼望受到的待遇,跟別人不同。”楊堅雖然厭惡他出賣祖國,但是,為了安撫江表(太湖流域及錢塘江流域),後來仍然加授陳叔文開府儀同三司,命當宜州(陝西省耀縣)州長。 最初,陳帝國總顧問長韋鼎前往北周帝國訪問(參考五八一年四月),曾經跟楊堅相遇,對楊堅的相貌大為驚異,告訴楊堅說:“你一定會大貴特貴,大貴特貴之後,中國即行統一,天下成為一家,十二年後,我這個老漢將投奔依靠於你。”等到五八三年、五八四年,韋鼎當宮廷庫藏部長(太府卿),開始變賣全部家產。工程部長(大匠卿)毛彪問他什麼緣故,韋鼎說:“江東(太湖流域及錢塘江流域)帝王之氣,已經完結,我跟你將來都要埋葬大興。”等陳帝國覆亡,楊堅召見韋鼎,命他當上儀同三司。韋鼎,是韋叡的孫兒(韋叡事,參考五二〇年八月)。 四月二十九日,楊堅下詔說:“現在,天下已經統一,天生萬物,都順適本性,發展成長,太平時代的法令規章,正應及時推行。凡我所有人民都要追求最高品德,接受熏陶,每個家庭都要自修,每個人都要立志。兵力可以建立威勢,卻不可以不早日停止;刑罰可以幫助教化,卻不可以對它過分依賴。現在規定:除了保衛宮城的禁衛軍和鎮守四方的邊防軍之外,野戰部隊一律解散,武器都要收回。社會秩序既然安定,各地沒有非常之事,軍官的子弟,都應讀書學習儒家學派經典。民間所藏的鎧甲刀槍,全部銷毀。通告天下,了解我的意思。” 上柱國賀若弼把他所有的作戰計劃撰文呈報,定名《禦授平陳七策》。楊堅拒絕閱讀,說:“你打算替我揚名,我不求名,你應該留給自己寫作傳記之用。”賀若弼官位太高,聲望太重,兄弟們都封郡級公爵,分別當州長、將軍,家裡的珍寶古玩,多得不可勝數,身穿拖地綢緞長裙的妾和婢女有數百人,當時的人認為享盡榮華。後來,突厥汗國派使節前來朝見,楊堅對使節說:“你有沒有聽說過,南方陳國有個皇帝?”使節回答說:“聽說過。”楊堅命左右侍從引導突厥使節往見韓擒虎,說:“這個就是活捉陳國皇帝的人。”韓擒虎用嚴厲的眼神盯住使節,使節惶恐,不敢抬頭注視。 左衛(十二禁軍第一軍)將軍(從三品)龐晃等,在楊堅面前不斷說上柱國高颎的壞話,楊堅大怒,全都罷黜(龐晃跟廣平王楊雄,仗恃跟楊堅的舊日情誼,在楊堅面前屢屢攻擊高颎),而對高颎越發親密信任,告訴高颎說:“獨孤先生好像一面明鏡,每次遇到摩擦,就更光亮(在水銀被發現前,中國用銅鑄鏡)。”最初,高颎的老爹高賓,當獨孤信的幕僚,依照北周帝國的規定,部屬應姓主官的姓(參考五五四年正月),高賓遂改稱獨孤賓,所以楊堅常稱他獨孤先生(慣性使然,雖已改回本姓,舊姓順口),而不稱名字。 4、樂安公元諧,性情豪爽,行俠仗義,氣度恢弘,跟楊堅是小時候的同學,互相友愛,楊堅稱帝后,元諧不斷升遷,地位顯赫。但元諧喜歡信口攻擊別人,不能博取楊堅左右親信們的歡心。元諧跟上柱國王誼感情深厚,後來,王誼被誅殺(參考五八五年三月),楊堅對元諧也開始猜忌,稍稍疏遠。於是,有人檢舉元諧和他的堂弟、上開府儀同三司元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祈緒等(祈,姓),陰謀叛變。楊堅交給有關單位調查審理,有關單位奏報說:“元諧陰謀派遣祈緒發動党項部落(四川省西北部),切斷通往巴蜀(重慶市、四川省)交通線。有一次,元諧曾經跟元滂一同晉謁皇上(楊堅),元諧暗中對元滂說:'我是主人,殿上那個是賊。'遂命元滂觀察氣象,元滂說:'他(指楊堅)的氣象像一隻蹲著的狗和一隻奔走的鹿,不如我們頭上有福德云。'”(明顯的是“有人型”冤獄,逼出這種恍惚發燒口供,不知使用多少酷刑!)楊堅大怒,元諧、元滂、田鸞、祈緒,一同誅殺。 閏四月七日,任命國務院文官部長蘇威當國務院右執行長(右僕射)。 六月三日,任命荊州軍區(總部設荊州)總司令(荊州總管)楊素當最高監督長(納言)。 5、隋王朝政府官員及在朝或在野知識分子,一致認為隋帝楊堅應該封禪(皇帝前往泰山添土祭天神稱“封”,前往梁父山闢場祭地神稱“禪”。事實上,封禪的意義就是皇帝浪費人民財產,出門擺闊)。 秋季,七月十五日,楊堅下詔說:“怎麼可以因為派遣一位將軍,消滅一個小國,引起遠近注意,就宣稱太平!以微小的品德去祭拜名山,用虛偽的言語去干擾上帝,我不敢聽這種建議。從今以後,凡提倡封禪的言論,一律禁止。” 6、左衛(十二禁軍第一軍)大將軍(正三品)廣平王楊雄(楊堅的遠房堂侄),受隋帝楊堅的寵愛,權高望重;連同高颎、虞慶則、蘇威,被時人稱為“四貴”。楊雄寬厚包容,禮賢下士,朝野傾心。楊堅對他得到廣大部眾的擁護愛戴,十分厭惡,心中猜忌,不希望他手握軍權。 八月一日,楊堅擢升楊雄當司空(三公之三),名義上高升,實際上奪取他的兵權(“三公”地位最高,僅次“三師”,隋王朝政府建立之初,“三公”還擁有一個機構,也有官屬編制,稍後,開府檄銷,只剩光棍一人)。楊雄被高懸在那裡,沒有實際工作,就緊閉家門,不再接見賓客。 7、楊堅篡奪帝位之初,柱國(勳官二級·正二品)沛公鄭譯請求修訂皇家音樂,楊堅命祭祀部長(大常卿)牛弘、國立貴族大學校長(國子祭酒)辛彥之、國立貴族大學教授(博士)何妥等研究討論,多少年下來,不能定案。鄭譯說:“古樂十二律,旋相為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事關音律,完全不懂,照抄原文,以下同此。)後來,龜茲(新疆庫車縣)人蘇祗婆非常會彈琵琶(突厥阿史那公主下嫁北周帝國三任帝宇文邕時,蘇祗婆是她的陪嫁侍從之一),鄭譯向蘇祗婆學習,才完全了解,並推演為十二“均”,八十四“調”;用來校訂音樂管理局(太樂)所用的樂譜,發現很多錯誤。鄭譯又在七音之外,更提出一音,稱為“應聲”,撰寫一篇學術論文,公佈傳閱。現在跟邳公繼承人(邳公世子)蘇夔討論“累黍定律”。 當時的人認為:很久以來,音律已經失傳,不是鄭譯、蘇夔少數幾個人短時間之內就可以製定(北魏帝國末年,全國大亂,首都洛陽樂器全被燒光;之後,十三任帝元恭時,才複製定,稱《大成樂》,參考五三三年三月,北齊帝國應因而繼承。至於西魏帝國,則於五三九年才制定音樂,參考該年十一月,北周帝國也繼承,但隋政府要求的,或許是上古時代的音律,所以才說失傳)。楊堅是個老粗,不愛讀書,牛弘對音律又沒有深入研究,何妥自認為是儒家學派高級知識分子—一代大懦,對音律的了解反而不如鄭譯等,大為慚愧,遂老羞成怒,不希望鄭譯等成功,於是不斷阻撓破壞;首先標新立異,認為:“非十二律旋相為宮及七調(不懂,原文照抄)。”何妥既然開頭,各種不同的意見遂紛紛提出,各人有各人的搖尾系統,各派人馬,互相對抗。有人建議:各派應該依照各派學說原理,制出樂章後,在其中選擇最優秀的使用。但這又引起何妥的恐慌,他認為音樂一經演奏,好壞優劣,立刻呈現,於是他堅持請楊堅親自諦聽,可是他卻先行提醒楊堅說:“'黃鐘'象徵帝王的品德。”所以當演奏發出“黃鐘”聲音時,楊堅說:“滔滔不絕,溫和柔雅,跟我的心靈融會貫通。”何妥遂奏請只採用黃鐘,不管其他。楊堅大為高興,批准。 當時,又有作曲家萬寶常深曉音律。鄭譯等的“黃鐘調”(不懂)製成,奏報皇帝,楊堅問萬寶常的意見,萬寶常說:“這是亡國的聲音。”楊堅大不高興。萬寶常請以“水尺”作為標準,調整樂器,楊堅同意(水尺,《隋書·律曆志》:“五音用火尺,其事火重,用金尺則兵,用木尺則喪,用土尺則亂,用水尺則律呂合調,天下和平。”金木水火土滲入古文化每一部門,醫藥、曆法、天象,甚至譜一首曲,唱一首歌,都逃不脫五行幽靈。但說了半天,“水尺”到底是什麼?仍沒有說清楚)。萬寶常製造各種樂器,音階大都比鄭譯的低兩個音調,樂器上的設備有增有減,變化之多,無法細記。聲音平淡素雅,世人不能接受,祭祀部(太常)喜愛音樂的人士,差不多都對他排斥。蘇夔尤其是嫉妒萬寶常。而蘇夔的老爹蘇威,正是當權高官,炙手可熱,凡是參與討論音樂的專家學者,一致認為蘇夔正確無訛,而萬寶常漏洞西出。萬寶常所作的歌曲,遂被壓制,不能問世。 等到征服陳帝國,擄獲南宋帝國及南齊帝國皇家遺留下來的樂器,以及江左(江東)樂師,楊堅命他們在金鑾寶殿上演奏,讚歎說:“這才是中國正統之聲。”於是,把“五音”調整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十四音律,在招待國賓及皇家祭祀祖先和神靈時使用。楊堅下詔命祭祀部演員管理局(清商署)負責管理。 當時,全國統一,歷代王朝政府用品器物都集中音樂管理局(樂府。隸屬祭祀部)。祭祀部長牛弘上奏說:“中國皇家正統音樂,多流落江左。從前,攻克荊州(江陵·湖北省江陵縣),得到南梁帝國皇家音樂(參考五五四年十二月)。而今,剷平蔣州(建康·江蘇省南京市),又得到陳帝國皇家音樂,歷代相傳下來,可能跟古代相合,請求指定人員加以整理修訂,以備皇家使用。至於北魏帝國及北周帝國的皇家音樂,內容不純,羼雜邊疆蠻夷後裔的歌聲,都不可以使用,應完全停止。” 冬季,十二月,楊堅下詔命牛弘與高級監督官(通直散騎常侍)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此時隋政府沒有此官)虞世基,共同研討雅樂。虞世基,是虞荔的兒子(虞荔事,參考五六一年十二月)。 8、十二月十日,楊堅任命黃州軍區(總部設黃州)總司令(黃州總管)周法尚當永州軍區(總部設永州)總司令(永州總管),負責安撫嶺南(南嶺以南),命他帶黃州軍三千五百人前往到職,充當警衛。陳帝國任命的桂州(廣西桂林市)州長錢季卿等,都向周法尚投降。陳帝國定州(廣西桂平縣)州長呂子廓,據守山洞,拒絕屈服;周法尚進擊,斬呂子廓。 9、楊堅任命國務院國防部畜牧司長(駕部侍郎)狄道(甘肅省臨洮縣)人辛公義當岷州(甘肅省岷縣)州長。岷州人民最恐懼瘟疫,一旦染病,家人就把他拋棄,遠遠躲避,患病的人大多數都會死亡。辛公義下令把病人全抬到州政府辦公大廳,天正炎熱,病人多的時候有數百人,屋子、院子、走廊,全都躺滿。辛公義把自己的床鋪放到病榻之間,日夜都在那裡,用薪俸購買藥物,為病人醫治,親自慰問。病人如有痊癒,辛公義就召集病人的親戚,告訴他們:“生死自有命運注定,怎麼會有傳染?如果真有傳染,我早死了。”大家都羞慚道歉,把親人領回。後來,有人患病,要求投奔州長,他的家屬親戚反而堅持親自奉養,大家才開始相愛,父慈子孝,風俗大變。後來,辛公義升任并州(山西省太原市)州長,剛下驛馬車,就先到監獄,在院子裡露天坐下,親自審問被告。十多天時間,或判決、或釋放,全部結案。這時才回到州政府公堂,接受新的訴訟,案件都當堂結案。如果不能結案,必須繼續囚禁,辛公義晚上就住宿公堂,不肯回家。有人規勸說:“公事自有一定程序,州長何至如此辛苦!”辛公義說:“州長沒有恩德,不能使人民不發生訴訟,把人囚禁監獄,自己怎麼可以在家安穩的睡覺!”被告聽到這些話,都坦白承認錯誤。以後,再有人打算打官司,鄉里年紀大的人就加以勸阻,說:“這是件小事,怎麼忍心勞動州長!”原告與被告多數都能互相讓步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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