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司马光

  • 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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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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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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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突厥可汗

“北朝”鮮卑民族建立的北魏帝國,本世紀(六世紀)三〇年代開始,因不停地內亂——全是官逼民反,由貪官污吏所引起;遂分裂為東魏、西魏。五〇年代,東魏被北齊帝國篡奪,西魏被北周帝國篡奪,最後隋王朝興起,統一“北朝”。 “南朝”則南齊帝國、南梁帝國、陳帝國,相繼興亡。 本世紀,暴君層出不窮。八〇年代,隋王朝消滅陳帝國。大分裂時代以及後期的南北朝時代,同時結束。 “分久必合”,分裂長達二百八十六年的中國,復歸統一。 1、春季,正月四日,北周帝國(首都長安)皇帝(三任武帝)宇文邕(本年三十四歲)前往同州(州政府設武鄉)。 正月十二日,再前往河東(山西省)涑川(涑水河,源出山西省絳縣東南,在永濟市注入黃河)。

正月十五日,再返同州。 2、正月甲寅日(正月庚辰朔,沒有甲寅),北齊帝國(首都鄴城)大赦。 正月乙卯日(正月庚辰朔,沒有乙卯),北齊帝(五任)高緯(本年二十歲)返首都鄴城(高緯去年六月前往晉陽)。 3、二月十二日,北周帝宇文邕派太子宇文贇巡視西部疆土,順便向吐谷渾汗國(青海省)發動攻擊。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勳官五級)王軌、太子宮總管(宮正)宇文孝伯隨從同行;軍事調度指揮,由二人全權負責,宇文贇只在事情決定時,聽取報告。 4、北齊政府強行搜刮雜戶(被北魏帝國擄掠的北涼王國臣民)二十歲以下、十四歲以上還沒有結婚的女子,全部集中待命;膽敢藏匿拒絕獻出的,家長一律處死。 5、二月二十三日,陳帝國(首都建康)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宰相級)吳明徹當最高監察長(司空)。

6、三月二十四日,北周帝宇文邕返首都長安。 夏季,四月七日,宇文邕再往同州。 7、四月十一日,陳帝(四任宣帝)陳頊(本年四十九歲)前往皇家祖廟祭祀祖先。 國務院左執行長(尚書左僕射)王瑒逝世(年五十四歲)。 8、五月十五日,北周帝宇文邕返首都長安。 9、六月一日,日食。 10、六月四日,北周帝宇文邕前往皇家祖廟祭祀祖先。 11、最初,陳帝國太子陳叔寶打算請國務院民政部長(左民尚書)江總當太子宮總管(詹事),命機要記錄官(管記)陸瑜告訴國務院文官部長(吏部尚書)孔奐。孔奐反對,回答陸瑜說:“江總有潘岳、陸機那種才華(晉王朝二任帝司馬衷當太子時,潘岳、陸機都是太子宮官員),卻沒有東園公、綺裡季那種厚重的定力(參考六四二年九月注),由他輔佐太子,恐怕會有困難。”陳叔寶大為憤恨,乃親自向老爹陳頊請求,陳頊打算同意,但孔奐則奏稱:“江總是一個文學家,如今皇太子(陳叔寶)在文學方面的素養並不缺少,怎麼會需要江總?如果准許我提出個人的意見,我認為應該遴選敦厚穩重之士,負起輔佐的重任。”陳頊說:“如果按照你的意見,誰是最合適的人選?”孔奐說:“國務院法務部長(都官尚書)王廓,家族中每代都有人顯示美德,知識見解深刻敏捷,可以擔當這個職務。”陳叔寶當時正在一旁,大為不高興,便用詭計反對說:“王廓,是王泰的兒子,不適合當太子宮總管(太子詹事)。”(無聊的“避諱”遊戲,在此呈現它的困擾,老爹名“泰”,兒子就不能在太子宮做事,如果老爹名“仁”,兒子就不能當人,只好當豬去了。)孔奐說:“南宋帝國有個范曄,是范泰的兒子,范曄也當太子宮總管(參考四四五年十一月),前代王朝並沒有這種疑問!”但陳叔寶堅持一定要任用江總,陳頊終於接受兒子的請求,任命江總當太子宮總管。江總,是江斅的曾孫(江斅事,參考四八九年十二月)。

六月七日,陳頊任命國務院右執行長(尚書右僕射)陸繕當國務院左執行長(尚書左僕射)。陳頊打算用孔奐接替陸繕,詔書已經發出,太子陳叔寶報復孔奐,竭力阻撓。於是,另行發佈人事命令,擢升晉陵郡(江蘇省常州市)郡長王克當國務院右執行長。 不久,江總跟陳叔寶通宵達旦飲酒;而江總又收太子陳叔寶的良娣(妃子第一級)陳女士當義女;陳叔寶常常穿平民衣服私自外出,去江總家遊宴。陳頊得到報告,大怒,免除江總官職。 12、北周帝國利州(州政府設晉壽)州長、紀王宇文康驕傲奢侈,毫無節制,修理武器,陰謀叛變。審理官(司錄)裴融勸他不可發動,宇文康斬裴融。 六月九日,北周帝宇文邕命宇文康自殺。 六月十日,宇文邕前往雲陽(陝西省涇陽縣西北)。

13、六月十三日,北齊帝國宜陽王、宰相(司徒)趙彥深逝世(年七十歲)。趙彥深侍奉數代君王,經常參與機要(高歡掌權時,趙彥深已主管機要,參考五三六年二月),以溫和謹慎受人稱譽。趙彥深死後,主管政府機要的權貴,只剩下總監督長、開府儀同三司斛律孝卿一個人,其餘的全是一些受北齊帝高緯寵愛的弄臣家奴。斛律孝卿,是斛律羌舉的兒子(斛律羌舉事,參考五三七年十月),比起其他人,斛律孝卿勉強可以說不太貪贓枉法。 14、秋季,八月九日,北周帝宇文邕返首都長安。 皇太子宇文贇西征吐谷渾汗國,到達伏俟城(青海省都蘭縣),即行班師。 太子宮總事務官(宮尹)鄭譯、王端等,都受太子宇文贇的寵愛。宇文贇在率軍出征時,有很多敗德的行為,鄭譯等都參與在內。班師之後,王軌等報告北周帝宇文邕,宇文邕大怒,用軍棍責打宇文贇及鄭澤等,並且免除鄭譯等官職;太子宮官員以及親信弄臣家奴都受到處罰。可是不久,宇文贇又把鄭譯找回來,狗皮倒灶,一如往昔。鄭譯因而對宇文贇說:“殿下,你什麼時候統治這個帝國?”宇文贇大為高興,對鄭譯越發親近信任。鄭譯,是鄭儼的侄孫(鄭儼是北魏帝國胡太后的情夫,參考五二八年二月)。

宇文邕對太子宇文贇的管教十分嚴厲,每次金鑾寶殿上朝見,在儀式上,太子跟其他官員完全一樣,即令嚴寒的冬天,或燠熱的夏季,也不准宇文贇休息。宇文贇喜愛飲酒,宇文邕下令一滴酒都不准進入太子宮。宇文贇犯了過失,老爹就對他鞭抽棍打,宇文邕警告他:“自古迄今,太子被罷黜的,有多少人?其他兒子難道都不配當太子?”訓令東宮官員:把太子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每月奏報。宇文贇畏懼老爹威嚴,竭力抑制自己的兇惡本性,假裝謹言慎行,因此,他的過失,老爹宇文邕不再知道。 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勳官五級)王軌,曾經告訴教育部秘書官員(春官小內史)賀若弼說:“我看,太子(宇文贇)無法承擔重任。”賀若弼深有同感,建議王軌奏報北周帝宇文邕。有一天,王軌藉著一個奉陪在座的機會,向宇文邕陳述說:“皇太子在仁慈、孝順方面,沒有好的名聲,恐怕不能勝任陛下的家事。我見識愚昧,眼光短淺,說的話陛下或許不太相信,但陛下一直認為賀若弼是文武奇才,他也一直為這件事憂慮。”宇文邕就問賀若弼,賀若弼回答說:“皇太子在東宮修養品德,我從來沒有聽說他有什麼過失。”二人退出後,王軌責備賀若弼說:“我們之間無所不談,今天面對皇上,你怎麼可以如此反复?”賀若弼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皇太子是帝國儲君,怎麼可以輕率討論!事情萬一有變,全族都會受到屠殺。本來,我認為你會秘密提出,怎麼竟會當著這麼多人,公開啟奏!”王軌沉默不語,很久之後才說:“我一心一意盡忠帝國,竟沒有為自己打算。剛才在大家面前發言,實在不太適宜。”

後來,王軌參加北周帝宇文邕在皇宮中舉行的宴會,舉杯向宇文邕敬酒的時候,拉住宇文邕的鬍鬚,說:“可愛的老爺子,遺憾的是接班人太弱!”在此之前,宇文邕問宮廷部右宮廷司長(天官右宮伯)宇文孝伯說:“我兒子近來怎麼樣?”宇文孝伯說,“太子畏懼陛下天威,不再犯錯。”宴會結束後,宇文邕責備宇文孝伯說:“你經常告訴我:'太子不再犯錯。'而今,王軌說這些話,豈不是你在撒謊!”宇文孝伯再次叩頭說:“我曾經聽說,父子之間的事情,外人最難建議。我知道陛下不能忍痛割愛,所以不敢開口。”宇文邕知道他的意思,沉默很久,最後說:“我已全都委託給你,你要勉勵自己。” 有一天,王軌突然警告宇文邕,說:“皇太子不是帝國的好君王,普六茹堅(楊堅)有反叛的跡象。”宇文邕大不高興,說:“上天如果另有指令,我們也無可奈何!”楊堅聽到,大為恐懼,小心翼翼的隱藏自己的才幹。

事實上,宇文邕也十分同意王軌等的觀察,可是他的次子、漢王宇文贊,年紀比宇文贇更幼,而又庸碌無能,其餘的兒子年紀都小,宇文贇因此沒有被罷黜。 15、八月二十一日,陳朝任命最高監察長吳明徹當南兗州(州政府設廣陵)州長。 16、北齊帝高緯前往晉陽;另行在邯鄲(河北省邯鄲市)興築邯鄲宮。 17、九月二十三日,陳帝國封皇子陳叔彪當淮南王。 18、北周帝國再向北齊帝國發動滅國性的總攻。北周帝宇文邕對文武官員說:“去年(五七五年)東征,我正巧害病,因此不能掃蕩賊寇(北齊帝國)。上次進入齊國(北齊)本土,親眼看到他們的內情,他們的軍事行動簡直如同兒童遊戲。更何況他們的政治昏暴錯亂,政令由一群卑劣的小人把持,人民哀號,早上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晚上。上天賞賜的禮物,如果拒絕接受,將來一定後悔。上次出兵河外(黃河以南),只不過攻擊敵人背後,並沒有扼住敵人咽喉。晉州(州政府設平陽)本是高歡聚眾起兵的發祥地(高歡當晉州州長,參考五三〇年十一月),是他們的軍事重鎮。我們如果進攻晉州,他們一定增援,我們嚴陣以待,在反擊中就可取勝。然後乘破竹之勢,擂起戰鼓,繼續向東進軍,包管一直追到他們的巢穴(北齊首都鄴城),統一天下。”大多數將領都不願出發,宇文邕說:“機會不可喪失,如果有人阻撓我的軍事計劃,我會用軍法懲處!”

冬季,十月四日,宇文邕親自率軍,對北齊帝國展開軍事行動。任命越王宇文盛、杞公宇文亮、隨公楊堅,統率右翼三軍;譙王宇文儉、大將軍(勳官四級)竇泰、廣化公丘崇,率領左翼三軍;齊王宇文憲、陳王宇文純,擔任前鋒。宇文亮,是宇文導的兒子(宇文導事,參考五五四年十二月)。 十月十一日,北齊帝高緯到祁連池(天池·山西省寧武縣南管涔山上)打獵。 十月十八日,高緯自祁連池返抵晉陽。從前,中央駐晉州特遣政府政務秘書長(晉州行台左丞)張延雋,公正率直,勤勞敏捷,軍事上所有供應品,他都有儲備,人民安居樂業,邊疆得以相安無事;可是一些受高緯寵愛的家奴弄臣對他卻十分討厭,終於把張延雋免職,而由家奴弄臣接替,從此公私一片混亂。

北周帝宇文邕進抵晉州,駐軍汾曲(汾水彎曲處·山西省侯馬市),派齊王宇文憲率軍二萬人封鎖雀鼠谷(山西省靈石縣西南汾水河谷),陳王宇文純率步騎兵二萬人封鎖千里徑(山西省霍州市東五千米),鄭公達奚震率步騎兵一萬人封鎖統軍川(山西省石樓縣西),大將軍韓明率步騎兵五千人封鎖齊子嶺(河南省濟源市西),焉氏公尹升率步騎兵五千人封鎖鼓鐘鎮(山西省垣曲縣東),涼城公辛韶率步騎兵五千人封鎖蒲津關(山西省永濟市西黃河渡口),趙王宇文招率步騎兵一萬人,由華谷(山西省稷山縣西北)北上,進攻北齊汾州(南汾州·州政府設定陽)各城,柱國(勳官二級)宇文盛率步騎兵一萬人封鎖汾水關(山西省靈石縣西南)。 北周帝宇文邕派教育部秘書司長(春官內史)王誼當總監軍官,監督各軍進攻平陽;北齊中央特遣政府執行長(行台僕射)海昌王尉相貴登城固守。

十月十九日,北齊各路兵馬在晉祠(山西省太原市南)集結完成。 十月二十五日,北齊帝高緯自晉陽率大軍南下向晉州進發。北周帝宇文邕每天從汾曲到平陽城下,親自督戰,平陽守軍無法抵禦,窘困緊急,當天,北齊中央特遣政府政務秘書長(行台左丞)侯子欽出城向北周軍投降。 十月二十七日,北齊晉州州長崔景崧鎮守北城,當夜,派出使節到北周投降,北周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率軍接受;天還沒有亮,北周將領、北海郡(山東省昌樂縣東南)人段文振,手持鐵槊,率領數十人首先爬上城牆,跟崔景崧會合,一同衝往尉相貴住所,拔出佩刀架到尉相貴脖子上。隨後登城的北周軍官兵,在城上擂動戰鼓,厲聲吶喊,北齊軍完全崩潰,北周遂攻克晉州,俘虜尉相貴及士兵八千人。 當初,北齊帝高緯在祁連池跟淑妃(妃子第一級)馮小憐打獵時,晉州被圍,請求援軍的告急奏章,從早晨到中午,前後有三趟驛馬車抵達祁連池。右丞相高阿那肱說:“皇上正在快樂,邊境軍隊小小接觸,乃是常事,何必緊急啟奏!”晚上,晉州派的使節又到,報告說:“平陽已經陷落。”高阿那肱這才奏報高緯。高緯就要南返,馮小憐卻要求再殺一圍,高緯同意,於是再殺一圍。 北周齊王宇文憲攻克洪洞(山西省洪洞縣)、永安(山西省霍州市),打算更向北進攻。北齊軍縱火燒毀橋樑,把守險要,北周軍不能前進,只好駐守永安。宇文憲命永昌公宇文椿進駐雞棲原(山西省霍州市東北),砍伐柏樹,搭蓋半永久性圓形帳篷,建立大營。宇文椿,是宇文廣的弟弟(宇文廣,參考五五九年九月)。 十月二十八日,北齊帝高緯分出軍隊一萬人增援千里徑,再派軍增援汾水關,而親率主力軍攻擊雞棲原。駐守汾水關的北周柱國宇文盛派人向大營緊急求救,齊王宇文憲率軍赴援。北齊軍一經接觸,即行後退,宇文盛追擊,擊破北齊軍。一會工夫,駐守雞棲原的永昌公宇文椿報告北齊軍已逐漸逼近,宇文憲再率軍赴援,在戰地跟北齊軍對峙,直到夜晚,不肯出戰。正巧,北周帝宇文邕命宇文憲回軍,宇文憲遂率軍連夜撤退。北齊軍看到柏木建立的半永久性圓形帳篷仍在那裡,沒有拆除,所以沒有發覺北周軍行動,到了第二天,才知道面前不過一座空營。北齊帝高緯派右丞相高阿那肱率前鋒軍先行進發,自己仍指揮主力各軍。 十月二十九日,北周任命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安定(甘肅省涇川縣)人梁士彥當晉州州長,交給他精銳部隊一萬人,鎮守剛剛攻克的州城平陽。 十一月四日,北齊帝高緯抵達平陽。北周帝宇文邕因北齊的兵力新近集結,聲勢強大,打算班師西返,暫時躲開北齊軍的銳氣。開府儀同大將軍(勳官六級)宇文忻勸阻說:“以陛下聖明英武,趁敵人荒淫放縱,何必擔心不能攻克!萬一齊國(北齊帝國)出現一位賢君,全國上下團結一致,恐怕即令有子天乙(成湯)、姬發(武王)的聲勢,也不容易把他們平定(晉王朝王濬也有類似言論,參考二七九年八月)。而今他們君王昏庸,官員愚昧,官兵沒有鬥志,雖然擁有百萬大軍,只不過是奉獻給陛下的禮品。”大營總教練官(軍正)京兆(首都長安)人王纮說:“齊國法紀蕩然,已歷兩代(高湛及高緯)。上天輔助周國(北周帝國),所以只一次戰役,便扼住他們的咽喉。活捉昏亂的君王,奪取被暴政蹂躪的土地,就在今天。放棄這個機會,突然班師,我實在無法理解。”宇文邕雖然欣賞他們的見解,但仍下令撤退。宇文忻,是宇文貴的兒子(宇文貴,參考五三三年十一月。宇文貴是夏州人,不是宇文皇族)。 宇文邕命齊王宇文憲當大軍後衛;北齊軍追擊,宇文憲與宇文忻各率一百騎兵反擊,斬北齊勇將賀蘭豹子等,北齊軍才被逼退。宇文憲率軍渡過汾水,在玉壁(山西省獲山縣)追到北周帝宇文邕。 於是,北齊主力大軍包圍平陽,日夜不停進攻。城中北周守軍十分危急,城樓牆垛全被摧毀剷平,殘存的城牆,不過只六七尺高,有時短兵器肉搏,有時騎兵拉鋸交戰,而援軍不來,官兵都震動恐懼。北周守將梁士彥神色鎮定,一如平日,對將士們說:“我們的死期定在今天,我會死在你們之前。”將士們勇猛悲壯,激烈奮戰,以一當百,吶喊聲震動天地。北齊軍攻勢稍稍受挫,梁士彥動員他的妻子、小老婆、軍人眷屬、城中居民以及所有婦女,日夜不停地整修城牆,三天時間修成。宇文邕命齊王宇文憲率軍六萬人,進駐涑水,遙作平陽的聲援。北齊軍挖掘地道,再對平陽猛攻,城牆崩塌十餘步,北齊軍乘勢打算攻入,想不到高緯卻忽然下令阻止,召喚淑妃馮小憐前來觀賞這個攻克巨城的壯烈場面;可是馮小憐對鏡化妝,不能馬上趕到,而北周軍就利用這短暫時間,用木材築起第二道防禦工事,平陽遂無法攻破。民間傳說:晉州城西山石上有神仙足跡,馮小憐打算前往參觀,偏偏一座必需經過的橋樑,正在北周軍飛石流箭的射程之內。高緯恐怕傷害到馮小憐,命抽取攻城用的木材,在遠處射程外另建一座新橋;新橋建成後,高緯與馮小憐過橋,而新橋忽然毀壞,由工兵加緊搶修,直到夜晚,高緯、馮小憐才回御營。
十一月十八日,北周帝宇文邕返抵長安。 十一月十九日,宇文邕下詔,因北齊軍圍攻晉州,再率各軍出征。 十一月二十一日,對於投降過來的北齊軍民,宇文邕釋放他們回國。 十一月二十二日,宇文邕從長安出發。 十一月二十七日,宇文邕渡過黃河,跟前方大軍會合。 十二月三日,宇文邕抵達高顯(應在山西省聞喜縣南),派齊王宇文憲率他的軍隊,向平陽推進。 十二月四日,宇文邕主力抵達平陽。 十二月六日,北周各路兵馬在平陽城外集結完成,共八萬人,逐漸進逼,緊接城池構築營壘陣地,東西長達二十餘里。 之前,北齊軍恐怕北周援軍發動突擊,所以在平陽城南挖掘—條壕溝,東自喬山(山西省襄汾縣南),西到汾水。北齊帝高緯派出大軍在壕溝以北築陣。北周帝宇文邕命宇文憲飛奔前往偵察,宇文憲回來報告說:“容易得很!等我擊破他們,然後進餐!”宇文邕十分高興,說:“果真像你所說的,我就不再憂慮。”宇文邕騎一匹平時常騎的馬,帶著幾個隨從,到陣地巡視,所到之處,都能叫出主帥的姓名,安慰勉勵。將士們很感動皇帝對自己竟有如此深刻印象,人人都奮勇效命。會戰快開始時,主管官員請宇文邕換馬(平日所騎,求其溫順;戰場所騎,求其快捷),宇文邕說:“我一個人騎千里良駒,要跑到哪裡!”宇文邕打算對北齊軍施加壓力,可是無法越過壕溝,只好停住,從早上到傍晚,雙方對峙,沒有接觸。 北齊帝高緯問右丞相高阿那肱說:“是決戰好?還是不決戰好?”高阿那肱說:“我們的軍隊在數量上雖然很多,可是能戰鬥的不過十萬,而害病、受傷以及到附近砍伐木柴及負責煮飯的,佔十萬人的三分之一。從前,進攻玉壁,敵人援軍抵達,我們即行撤退(參考五四六年九月),今天的將士,難道比神武皇帝(高歡)時更強!我的建議是:不要出戰,退守高樑橋(山西省臨汾市東北)。”武衛將軍安吐根說:“一小撮毛賊,等我馬上刺死,擲進汾水!”高緯不能決定,一群宦官插嘴說:“他們主帥是天子,我們主帥也是天子,他們能夠遠來,我們為什麼躲在壕溝這一邊,顯示是個孬種。”高緯說:“這話有道理!”下令填平壕溝,率軍南下。宇文邕大喜過望,指揮各軍攻擊。 北齊帝高緯跟淑妃馮小憐,並肩騎馬,在一個小山丘上觀戰。兩大帝國野戰軍剛剛接觸,北齊軍東翼稍向後退,馮小憐立即嚇得要死,尖叫說:“已經敗了!”主管政府機要(錄尚書事)城陽王穆提婆(駱提婆)緊張地說:“皇上快走,皇上快走!”高緯立即帶著馮小憐,奔向高樑橋,開府儀同三司奚長勸阻說:“一會前進,一會後退,是戰場上的常事。現在大軍仍然完整,沒有受到傷害,陛下離開大軍,準備跑到什麼地方?馬蹄只要一動,人心立即驚駭散亂,以後就再不能振作,請陛下迅速回馬,安慰軍心!”武衛將軍張常山從後趕來,也說:“軍隊已經集結,完整無缺,圍城部隊仍在原地駐紮,沒有受到影響,陛下應該回去!如果不信我的話,請派宦官前去偵察。”高緯打算採納他們的意見,穆提婆拉一下高緯的手肘,警告說:“這種話難以相信!”高緯遂帶著馮小憐向北逃走。北齊大軍於是徹底崩潰,被殺一萬餘人,軍用物資武器等全部拋棄,數百里間,堆積如山。只有安德王高延宗全軍而歸。 高緯抵達洪洞,稍事休息,馮小憐正對鏡搽粉,搔首弄姿;忽然間,後面人聲嘈雜,有人高喊:“周軍追到!”於是高緯帶著馮小憐,再向北逃亡。之前,高緯計劃,一旦擊敗北周軍,攻克平陽,就宣稱是馮小憐的功勳,封她當左皇后,所以先派宦官前往晉陽取皇后正式服裝——禕衣(祭祀衣)、翟衣(朝見衣)等;現在,在中途與宦官相遇,高緯為此特別停馬,命馮小憐穿上,然後繼續向北逃走。 十二月七日,北周帝宇文邕進入平陽,守將梁士彥晉見宇文邕,拉住宇文邕的鬍鬚,流淚哭泣,說:“我幾乎看不到陛下!”宇文邕也為之落淚。 宇文邕因將士疲憊,打算班師。梁士彥攔住馬頭勸阻說:“如今齊軍四散逃走,民心已經動搖,趁他們正在恐懼,乘勝進攻,一定可以把他們摧毀。”宇文邕同意,握住他的手說:“我得到晉州,作為剷平齊國的根據地,如果不能固守,大事就不可能成功。我對面前的事,沒有憂慮;唯一的憂慮是後方發生變化,你用心為我鎮守。”遂率各軍追擊向北逃走的北齊軍。將領們一再請求西返,宇文邕說:“放縱敵人,會招來後患,你們如果懷疑不能消滅齊國,我就單獨一個人前往。”將領們才不敢再反對。 十二月九日,宇文邕抵達汾水關。 北齊帝高緯回到晉陽後,憂愁恐懼,手足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十二月十日,北齊政府大赦。高緯徵求文武百官的意見,文武百官一致說:“唯一的辦法是減收田賦捐稅,免除民間苦差勞役,用以安慰民心。集結殘兵敗將,就在城下死戰,才能拯救帝國。”高緯打算留安德王高延宗、廣寧王高孝珩(二人均為高澄子)鎮守晉陽,而自己逃奔北朔州(政府設招遠);如果晉陽也不能守,則投奔突厥汗國(瀚海沙漠群)。文武官員一致反對,但高緯主意已定。 北齊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等擔任皇宮警衛的親信官員三十餘人,投降北周軍,北周帝宇文邕依照各人的等級封爵任官。 北齊右丞相高阿那肱的士兵還有一萬人,駐守高壁(山西省靈石縣南),其他部隊據守洛女砦(靈石縣北)。宇文邕率軍進逼高壁,高阿那肱望風而逃。宇文憲攻擊洛女砦,攻克。北齊軍中有人告發高阿那肱投降北周、帶領北周軍進擊。北齊帝高緯命總監督長(侍中)斛律孝卿調查,斛律孝卿認為誣陷。高緯回到晉陽,高阿那肱的心腹親信再告發高阿那肱叛變,高緯認為又是誣陷,斬告發人。 十二月十一日,高緯下詔,命安德王高延宗、廣寧王高孝珩招兵買馬。高延宗入宮晉見高緯,高緯告訴他打算撤退到北朔州。高延宗哭泣勸阻,高緯不理,秘密派左右親信先把娘親胡太后、太子高恆,送到北朔州。 十二月十二日,北周帝宇文邕,跟齊王宇文憲在介休(山西省介休市)會師。北齊開府儀同三司韓建業獻出介休城,投降北周。北周政府任命韓建業當上柱國(勳官一級。去年,北周勳官,在柱國之上再增上柱國,等級改變),封郇公。連天夜晚,北齊帝高緯打算逃走,可是將領們拒絕。 十二月十三日,北周大軍抵達晉陽;北齊帝高緯再下詔大赦,改年號為隆化(之前是武平七年,之後是隆化元年)。高緯命安德王高延宗當相國、并州州長,統率山西(大行山以西)各軍,告訴高延宗說:“并州交給弟弟經營,孩兒今天遠走高飛!”高延宗說:“為帝國著想,陛下一動都不要動,我願為陛下出力死戰,一定可以破敵!”穆提婆說:“皇上的心意已定,大王不可阻撓!”高緯遂在夜晚砍開五龍門(晉陽宮東門)出城,打算投奔突厥汗國,很多隨從官員四散逃命。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將軍)梅勝郎攔住馬頭勸阻,高緯這才改變主意,逃回鄴城。當時,只有高阿那肱等十餘人騎馬跟隨;廣寧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彥道,陸續從後趕到,約有數十人一起東奔。 然而,穆提婆卻突然向西逃走,投降北周帝國,娘親陸令萱得到消息,自殺;家屬被處死或被罰當奴工。北周帝宇文邕任命穆提婆當柱國、宜州(州政府設泥陽)州長。下詔向北齊官員昭示:“如果你們已經竭盡全力,仍無法挽救大局,而又深刻了解上天意旨,起義歸附,無論宮職或爵位,都會擢升。至於原來是帝國(北周帝國)的將領士卒,逃亡到齊國的,不管是貴是賤,完全赦免。”自此,北齊官員士卒不斷有人向北周軍投降。 最初,高歡當東魏帝國的丞相時,命唐邕當丞相府地方軍事管理官(丞相外兵曹),而由太原人白建當丞相府騎兵管理官(丞相騎兵曹),兩人都因精通文書、會計而受信任。等北齊帝國建立,丞相府各軍事單位都劃歸國務院(尚書),只這兩司既不划歸國務院,也不撤銷,而改名為“省”。唐邕升到主管政府機要(錄尚書事),白建升到最高立法長(中書令),但仍主管兩“省”,世人稱“唐白”。唐邕兼國務院財政部長(兼領度支),跟高阿那肱結怨。高阿那肱在高緯面前挑撥誣陷,高緯遂下令總監督長斛律孝卿總管財政部(度支)及騎兵司(騎兵)。斛律孝卿辦事獨斷專行,不再向唐邕等詢問或請示意見。唐邕因自己最熟悉舊日典章制度,一旦被斛律孝卿輕視,心情落寞,不能平衡(唐邕在一任帝高洋時,便是政府要員,參考五五二年正月)。等高緯逃回鄴城,唐邕遂留在晉陽。并州各將領向安德王高延宗請求:“大王不當天子,我們實在不能為大王死戰。”高延宗不得己,十二月十四日,登基稱帝,下詔說:“皇上軟弱,政令由宦官弄臣把持,砍開城門,連夜逃走,不知道逃往何方。王公以及高官貴族,對我逼迫推舉,我只好接受皇帝寶座。”大赦,改年號德昌。任命晉昌王唐邕當宰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莫多婁,三字姓)、沭陽王和阿乾子、右衛大將軍段暢、開府儀同三司韓骨胡等分別統率武裝部隊。莫多婁敬顯,是莫多婁貸文的兒子(莫多婁貸文戰死事,參考五三八年八月)。各地軍民聽到這個消息,沒有接到徵召,而聞風前來投效的,前後相繼。高延宗把庫藏金銀財寶以及行宮美女,賞賜給將士,沒收十幾家宦官的財產。高緯接到報告,對親信人員說:“我寧可使并州落到周國(北周帝國)之手,也不要高延宗得到。”左右都說:“理應如此!”高延宗接見士卒,一一握手,口稱自己名字,流淚哭泣,大家爭願為他效死;兒童婦女都登上屋頂,捲起衣袖,投擲石頭磚瓦,抵禦敵軍。 十二月十五日,北周帝宇文邕抵達晉陽。 十二月十六日,北齊帝高緯進入首都鄴城。北周軍把晉陽團團包圍,四面八方像一片無盡頭的黑雲(北周軍旗和軍服都是黑色;形容北周軍之多,而且已經合圍。早在東魏帝國的預言,如今應驗),高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守南城;和阿乾子、段暢拒守東城;而自己率軍抵抗攻擊北城的北周軍齊王宇文憲。高延宗一向肥胖,大肚子下垂,後面看起來像有人馱著他,人們常常對他譏笑。而現在,高延宗舞動鐵矟督戰,來往如飛,沒有人可以抵擋。可是,和阿乾子、段暢率一千餘騎兵出城後,卻立即投降北周軍;宇文邕遂親自進攻已無北齊軍防守的東門;傍晚時分,攻入,縱火焚燒佛寺。高延宗、莫多婁敬顯從東門尾追而至,前後夾擊,北周軍大亂,紛紛爭奪城門,打算逃命,以致互相擠撞;一旦跌倒,立即被踏成肉醬,道路遂被塞死,寸步難進。北齊軍隊從背後砍殺而前,北周士卒陣亡兩千餘人。宇文邕左右衛士幾乎全被殺光,急急逃走,卻找不到出路。禁衛官(承禦上士)張壽手牽馬頭,不久前才投降的賀拔伏恩用馬鞭抽打馬屁股,歷盡危險,才得以逃出;北齊軍奮勇截擊,幾乎擊中宇文邕。晉陽東城街巷狹小彎曲,幸虧賀拔伏恩及另外一位降人皮子信充當嚮導,最後才算出城,逃過一死。當時已是第二天(十二月十六日)凌晨三四點。高延宗認為宇文邕一定被亂兵誅殺,派人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尋找長鬍子屍體,始終沒有找到。此時,北齊獲得空前大捷,無論官兵,紛紛到酒店飲酒,全都酩酊大醉,躺臥不起,高延宗不能再行集結。 宇文邕出城後,餓火中燒,準備撤退,很多將領也勸他班師。只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強烈反對,說:“陛下自從攻克晉州,乘戰勝餘威,北伐晉陽。而今,偽主高緯己經逃亡,關東(函谷關以東)人民,震撼響應;自古以來,進軍作戰,從沒有像今天這種絕對有利的形勢。昨天破城,是將士們對敵人太過輕視,以致稍微不利,怎麼可以掛在心上?大丈夫應該死中求生,敗中取勝。而今,像劈竹竿一樣,勝利形勢已經完成,陛下為什麼捨棄而去!”齊王宇文憲、柱國王誼,也認為如果撤退,一定不能倖免覆滅;段暢等又強調城中防務空虛。宇文邕遂停住馬蹄,下令吹起號角,集結部隊;不久,軍心重新振奮。 十二月十七日凌晨,宇文邕回軍再攻擊晉陽東門,攻克。高延宗竭力抵抗,筋疲力盡,向城北逃走,北周軍追上擒獲。宇文邕下馬握住高延宗的手,高延宗推辭說:“死人的手,怎麼可以碰至尊?”宇文邕說:“兩大帝國的皇帝,並沒有私人仇怨,只不過為了人民幸福,不得不動干戈。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害你,請不要擔心!”命他改穿文官衣服,對他十分尊重。唐邕等全都投降,只莫多婁敬顯逃往鄴城,北齊帝高緯任命他當宰相(司徒)。 高延宗剛登基稱帝時,派使節送信給瀛州(州政府設趙都軍城)州長、任城王高湝,說:“至尊出奔,皇家祖廟事體重大,我受到大家的逼迫,暫時發號施令,等戰事平定,最後仍將把帝王寶座歸還叔父(高湝是高歡第十子。高歡十五個兒子中,只高湝仍然在世)。”高湝說:“我是人臣,怎麼能夠接受這種信件。”逮捕使節,送到首都鄴城。 十二月十八日,北周帝宇文邕下詔大赦;所有北齊帝國一切法令制度完全廢除。物色賢能的文武人才,優先錄用。 最初,北周政府派開府儀同三司伊婁謙前往北齊探聽虛實,收集情報(參考去年三月)。伊婁謙的軍事參議官(參軍)高遵把這個秘密任務透露給北齊政府。北齊政府遂把伊婁謙囚禁晉陽。北周既攻克晉陽,北周帝宇文邕召見伊婁謙,安撫慰勞,然後逮捕高遵,交給伊婁謙,要他隨意報復。伊婁謙叩頭,請求赦免高遵。宇文邕說:“你可以集合大家,在眾人面前,唾他的臉,使他知道慚愧!”伊婁謙說:“高遵犯的那種罪,僅僅唾他的臉,實在太輕!”宇文邕欣賞他的話,遂不再追究。伊婁謙待高遵跟當初一樣。 司馬光曰: 對功勞獎賞,對犯罪懲罰,是君王的責任。高遵擔任使節,前往外國,而竟洩露國家重大密謀,乃是叛徒!宇文邕自己不直接誅殺,竟然交給伊婁謙,由他報仇報怨,已使法律失去尊嚴。孔丘曾經說過:“如果用恩德回報仇怨,那麼,用什麼回報恩德!”為伊婁謙設想,他最好是拒絕接受,而把高遵送給有關單位,公佈他的罪狀,予以公平處罰。他不這樣做,卻竟然請求赦免,藉以博取私人寬厚的美名。美名雖是美名,但違反公義。 柏楊曰: 凡“以德報怨”的人,多少都有點心懷詭詐,希望博得寬厚美名;再不然,就是過度愚昧,想不到自己還有尊嚴;再不然,就是患有神經質恐懼,唯恐惡棍一旦翻身,對自己更為不利;再不然,就是企圖換取更大利益。 對惡棍有能力報復而報復,是一種神聖權力;有能力報復而不報復,是一種廣闊高貴的胸襟;沒有能力報復而誓言不報復,是一條可憐蟲;沒有能力報復而誓言報復,徒招反擊;有能力報復反而施給對方傾盆大雨般的恩惠,一定是一個大奸大慝。 伊婁謙已在電腦上計算出答案,他在對高遵這場“以德報怨”鬥智中,收穫的豐富,遠超過孔丘的“以直報怨”。 19、北齊帝高緯命有關單位懸出重賞,招募勇士從軍,但他自己卻不肯拿出金銀財寶。廣寧王高孝珩請求:“命任城王高湝率幽州(州政府設薊縣)軍區各軍,從土門關(井陘關·河北省井陘縣北)西進,聲稱進攻并州;獨孤永業率洛州(州政府設洛陽)軍區各軍,攻擊潼關(陝西省潼關縣),聲稱直取長安;請准許我率京畿各軍,擂動戰鼓,從滏口(河北省武安市西南)迎擊追來的周軍(北周軍)。他們聽到南北兩路大軍出動的消息,自會逃走潰散!”高孝珩又請高緯釋放宮中美女和取出珍貴寶物,賞賜將士,高緯大不高興。斛律孝卿請高緯出宮親自慰勞官兵,替高緯撰寫講稿,囑咐說:“致辭時一定要慷慨激昂,痛哭流涕,這樣才能感動激勵軍心。”高緯既出宮勞軍,面對各將領,將要發表演講,可是卻記不起講稿上的話,看到各將領等待他訓誡的嚴肅表情,自己也忍俊不住,忽然之間,縱聲大笑,左右侍從也跟著大笑。將領們悲痛憤怒,說:“他自己還這個樣子,我們何必著急!”於是三軍毫無鬥志。高緯只好用官爵收買人心,自大丞相以下,太宰(上公)、三師(太師、太傅、太保)、最高指揮官(大司馬)、最高統帥(大將軍)、三公(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宰相、最高監察長)等官職,一律增加名額,有的三人,有的四人,無法數得清楚。 北齊中央派駐朔州特遣政府執行長(朔州行台僕射)高勱,率軍護送胡太后和太子高恆,從土門大道,返首都鄴城;當時,宦官、儀同三司(文散官·正二品)苟子溢仍仗恃寵愛,放縱兇暴,甚至對農家養的雞、豬,都放出獵鷹、獵狗擒拿吞噬。高勱逮捕苟子溢,遊街示眾,打算斬首。胡太后竭力營救,才饒他不死。有人警告高勱說:“苟子溢這種人,一句話就能造成大禍,你難道不怕後患無窮?”高勱捲起袖子說:“而今,西方賊寇己佔領并州,達官貴人紛紛叛變,都是因為這種人敗壞政局。如果今天把他斬首,即令明天被殺,也沒有遺憾!”高勱,是高岳的兒子(清河王高岳被毒死,參考五五五年十一月)。 十二月二十日,胡太后等返抵首都鄴城。 十二月二十二日,北周帝宇文邕拿出晉陽宮中金銀財寶、衣服珍玩,並釋放宮女二千人,賞賜將士;所有建立功勳的人都依照等級,分別升官晉爵。宇文邕向高延宗請教奪取鄴城的策略。高延宗推辭說:“這不是亡國之臣所能想得出來的!”宇文邕強迫他回答,高延宗說:“如果任城王高湝增援鄴城,我不敢預料。如果當今皇上(高緯)親自守衛,陛下不用交鋒將取得勝利!” 十二月二十九日,北周東征軍向鄴城進發。宇文邕命齊王宇文憲當前鋒,上柱國陳王宇文純當并州軍區(總部設晉陽)總司令(并州總管)。 20、北齊帝高緯在朱雀門內召集高階層官員,用酒宴招待,徵求大家應變意見,議論紛紛,每人的看法都不一樣,高緯不知道如何才好。當時人心驚恐,已無人願意戰鬥,政府官員出城迎降的,日夜不斷。高勱對高緯說:“背棄帝國的叛徒都是尊貴的高官,至於低微卑賤的士卒;仍然擁護政府。我建議把五品以上官員的家屬,集中三台(高洋所修茸的金鳳臺、聖應台、崇光台,參考五五六年六月),脅迫他們出城作戰,如果不能戰勝,就縱火燒台。他們顧念妻子兒女,定會以死相拼。而且,我們不斷被擊敗,匪徒對我們一定輕視,而今背靠城池,決一勝負,如果還有天理,一定把他們擊破。”高緯不能接受。望氣巫法師警告說:帝國當有人事變動。高緯召喚國務院總理(尚書令)高元海等討論,決定效法老爹高湛當年禪讓前例(參考五六五年四月),把帝位傳給皇太子高恆。 1、春季,正月一日,北齊帝國(首都鄴城)皇帝(五任)高緯(本年二十一歲)傳位給八歲的皇太子高恆,改年號承光:大赦。尊高緯為太上皇帝(高緯跟北魏帝國六任帝拓跋弘,恐怕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兩個太上皇)、胡太后改稱太皇太后、皇后穆黃花改稱太上皇后。任命廣寧王高孝珩當太宰(上公)。 宰相(司徒)莫多婁敬顯、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大將軍)尉相願,暗中在千秋門(宮城西門)設下埋伏,打算擊斬右丞相高阿那肱,擁護廣寧王高孝珩當皇帝;可是,高阿那肱那天偏偏由另外一條路入朝,密謀不能實現。高孝珩請求出軍抵抗,對高阿那肱等說:“政府不交給我軍隊攻打賊寇(北周帝國),不過是為了怕我造反!如果能夠擊破宇文邕,我將追到長安(北周首都·陝西省西安市),造反對政府有什麼傷害!今天,國家已危急到這種程度,怎麼還如此猜疑嫉妒!”高阿那肱、韓長鸞恐怕高孝珩發動政變,遂放逐高孝珩出去當滄州(州政府設饒安)州長(刺史),尉相願悲憤絕望,拔刀砍柱,嘆息說:“大勢已去,有什麼可說。” 北齊太上皇高緯命長樂王尉世辯率一千餘騎兵,偵察北周軍隊行動;尉世辯穿過滏口(河北省武安市西南),登上高丘向西眺望,看見一群烏鴉飛起,認為是北周軍旗招展(北周軍服、軍旗全是黑色,所以有此誤會),立即掉頭逃回,一直逃到紫陌橋(首都鄴城西),不敢回頭(北齊已陷入恐怖狀態,人人心膽俱裂)。尉世辯,是尉粲的兒子(尉粲曾任宰相,參考五五四年八月)。宮廷監督官(黃門侍郎)顏之推、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書侍郎)薛道衡、總監督長(侍中)陳德信等,一致建議高緯到河外(黃河以南)招募新軍,從頭做起;如果不能支持,就投降陳帝國(首都建康);高緯同意。薛道衡,是薛孝通的兒子(薛孝通事,參考五三一年二月)。 正月三日,胡太皇太后、太上皇后穆黃花,從鄴城出發,先去濟州(州政府設碻磝)。 正月九日,北齊帝高恆也離開鄴城東下。 正月十五日,北周大軍抵達紫陌橋(鄴城西)。 2、正月十七日,陳帝國(首都建康)皇帝(四任宣帝)陳頊(本年五十歲)前往首都建康北郊祭祀地神。
3、正月十八日,北周帝國(首都長安)大軍抵達鄴城城下。 正月十九日,北周軍包圍鄴城,縱火焚燒西門。北齊軍出戰,北周軍迎擊,大破北齊軍。 北齊太上皇高緯率一百名騎兵,放棄鄴城,向東逃走,而命武衛大將軍慕容三藏保衛鄴城皇宮。北周軍遂進入鄴城。北齊王爵、三公以下官員全部投降。慕容三藏仍準備拒戰,北周帝(三任武帝)宇文邕(本年三十五歲)接見他,對他十分禮遇,任命他當儀同大將軍(勳官八級)。慕容三藏,是慕容紹宗的兒子(慕容紹宗是侯景的剋星,參考五四八年正月)。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大將軍)漁陽(北京市通縣)人鮮于世榮,是高歡舊日的部將,北周帝宇文邕從前曾派間諜賄賂他瑪瑙酒杯,鮮于世榮接到後立刻把它擊碎。現在,北周大軍佔領鄴城,鮮于世榮在三台(金鳳臺等)前擂動戰鼓,不肯停止,北周軍把他生擒,鮮于世榮拒絕投降,北周軍遂把他誅殺。宇文邕逮捕莫多婁敬顯,斥責說:“你有三項死罪:去年(五七六年),從晉陽(山西省太原市)逃往鄴城,帶著小老婆,卻拋棄娘親,不孝。表面上為齊國(北齊帝國)效力,暗中卻寫信給我,不忠。既然投降,就應死心塌地,卻腳踏兩條船,不信。不孝、不忠、不信,如此心腸,不死還等什麼!”於是斬首。 宇文邕派大將軍(勳官四級)尉遲勤追捕北齊太上皇高緯。 正月二十日,宇文邕進入鄴城。北齊國立貴族大學教授(國子博士)、長樂(河北省冀州市)人熊安生,精通儒家學派《五經》,聽到宇文邕進入鄴城消息,命家人灑掃門戶,家人感到奇怪,問他幹什麼?熊安生說:“周國(北周帝國)皇帝重視儒家學派,尊敬儒家學派知識分子,一定會來見我!”一會工夫,宇文邕親自到他家拜會,不准熊安生叩頭,握住熊安生的手,引導他到座位上落座,賞賜十分優厚,撥付給他安車(有座位的車)及四匹拉車的馬,跟隨在皇帝之後。宇文邕又派國防部副部長(小司馬)唐道和前往北齊立法院主任立法宮(中書侍郎)李德林家裡,宣讀詔書,安慰說:“我征服齊國最大的收穫,是得到你。”引導李德林進宮,派教育部秘書司長(春官內史)宇文昂向李德林詢問北齊風俗慣和政治教育,以及人物的好壞善惡情形;把李德林留在監督院(北齊鄴城的監督院),一連住宿三天才送回家。 正月二十一日,北齊太上皇高緯渡過黃河,進入濟州。當天,北齊帝(六任)高恆把皇帝寶座再禪讓給大丞相、任城王高湝(瀛州州長);又用高湝名義發布詔書:尊太上皇高緯為無上皇、皇帝高恆稱宋國天王(胡三省注:“此時不應改國號稱'宋國',當是'宗國'。”《北齊書·後主本紀》則作“守國天王”),命總監督長斛律孝卿把禪讓詔書及玉璽送往瀛州。斛律孝卿出了濟州城,就一直奔往鄴城,向北周投降。 宇文邕下詔:“去年大赦令沒有到達的地方(指太行山以東),今年納入大赦範圍。” 北齊洛州(州政府設洛陽)州長獨孤永業,有披甲持械的武士三萬人,聽到晉州(州政府設平陽)陷落消息,向中央請求出兵攻擊北周,奏章呈上,被擱置沒有消息,獨孤永業十分憤慨。不久又聽到并州(州政府設晉陽)跟著陷落,於是派他的兒子獨孤須達前往北周請求投降。北周政府任命獨孤永業當上柱國(勳官一級),封應公。 正月二十二日,北周帝宇文邕任命越王宇文盛當相州軍區(總部設鄴城。北齊原稱司州)總司令(相州總管)。 北齊太上皇高緯,把娘親胡太后留在濟州,派右丞相高阿那肱駐守濟州關(碻磝城北黃河渡口),偵察北周軍行踪,而自己卻跟太上皇后穆黃花、淑妃馮小憐、娃娃皇帝高恆、韓長鸞、鄧長顒等數十人,向東再逃奔青州(州政府設東陽)。派宦官田鵬鸞西上偵察北周軍動靜,被北周的追擊部隊擒獲,問他高緯在什麼地方,田鵬鸞撒謊說:“主上早就出發,計算時間,已逃出國境。”北周軍疑心他欺騙,用苦刑拷打,每打斷一隻手腳,田鵬鸞的聲音和臉色更為嚴厲,最後四隻手腳全被打斷,慘死。
高緯一逃到青州,就打算南下進入陳帝國國境,可是右丞相高阿那肱秘密催促北周軍急速前進,承諾生擒高緯;所以不斷向高緯報告:“周軍(北周軍)還相當遠,我已下令燒掉橋樑,挖斷道路。”高緯大為放心,遂逗留不動。北周軍抵達濟州關,高阿那肱立即開關出降。北周軍遂突襲青州,高緯大吃一驚,倉皇間把一袋袋黃金拴到馬鞍上,跟穆黃花、馮小憐、高恆等十餘騎,狼狽向南逃走。 正月二十五日,高緯等逃到南鄧村(山東省臨朐縣西南),北周大將軍(勳官四級)尉遲勤率軍追到,全部捕獲,連同早在濟州捕獲的胡太后,一併押送鄴城(北齊帝國自五五〇年建立,至五七七年滅亡,共六帝,立國二十八年,至此滅亡)。 正月二十六日,北周帝宇文邕下詔:“已去世的斛律光(參考五七二年五月)、崔季舒等(參考五七三年十月),應該追贈官位及諡號,並另行安葬,他們仍活在世間的子孫,各按照'門蔭'大小等差,分別派任官職(自西漢王朝以來,高級官員可以依照規定,保薦他的子弟或孫兒當官,這種“門戶庇蔭”制度,簡稱“門蔭”),家人以及財產被沒收入官的,一律發還。”宇文邕指著斛律光的名字,說:“如果這個人還在,我怎麼能到鄴城!” 正月二十七日,宇文邕下詔:“齊國(北齊帝國)的東山、南園、三台,同時拆除(三地都是高姓皇家遊樂之地),磚瓦木材等物,仍可以使用的,賞賜給居民;山川園林,歸還舊主。” 4、二月九日(原文“壬午”,據《南史》改),陳帝陳頊主持親自耕田典禮。 5、二月三日,北周帝(三任武帝)宇文邕,在鄴城故北齊皇宮太極殿大宴出征將士與隨從官員,依照等級頒發賞賜。 二月四日,被生擒的北齊五任帝高緯被押解回鄴城,宇文邕從台階走下來,親自迎接,用賓客的禮儀跟他相見。 北齊廣寧王高孝珩抵達滄州(州政府設饒安),率五千人跟任城王高湝在信都(北齊冀州州政府所在縣·河北省冀州市)會師,共同策劃中興大業,開始招募勇士,前來應徵的有四萬佘人。宇文邕派齊王宇文憲、柱國(勳官二級)楊堅攻擊。又命高緯親筆寫下詔書,促使高湝投降,高湝拒絕。宇文憲大軍抵達趙州(州政府設廣阿),高湝派兩個間諜刺探北周軍情,北周斥候把二人生擒,報告宇文憲;宇文憲集合北齊所有投降的將領,一一指示給二人觀看,對二人說:“我要奪取的目標很大,不是你們二人,現在釋放你們回去,同時也擔任我的使節。”於是寫信給高湝說:“閣下的間諜被斥候拘捕,我們的軍事實際情形,兩位間諜當向你報告。用不著占卜,就可知道,戰鬥絕不是上策,據守更是下計,因為我們不會允許。我已下令各軍分道並進,相見的時間並不遙遠,對陣答禮,更指日可待。說:'當機立斷,不必等到日落!'(《大傳》)希望你當機立斷!” 宇文憲推進到信都,高湝在城南列陣抵抗。高湝所任命的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尉相願聲稱:他要外出視察陣地。可是當他率軍出去之後,卻向宇文憲投降。尉相願是高湝的心腹,於是軍心震恐。高湝遂屠殺尉相願的妻子兒女。第二天,兩軍再戰,宇文憲揮軍奮擊,大破北齊軍,俘虜及斬殺三萬人,生擒高湝及廣寧王高孝珩。宇文憲問高湝說:“你何苦弄成這個樣子!”高湝說:“我是神武皇帝(高歡)的兒子,兄弟十五人,僥倖的只剩下我仍在人間,偏偏遇到帝國傾覆,我所作所為,只希望不使祖先墳墓蒙羞。”宇文憲敬佩他的壯志,下令把他的妻子兒女送還給他。宇文憲又親自給高孝珩洗傷敷藥,十分禮遇。高孝珩嘆息說:“自神武皇帝以來,所有的叔父(高孝珩是高澄的兒子,一任帝高洋以下,都是他的叔父),沒有一個人壽命超過四十歲,豈不是上天注定。繼位的君王沒有獨到的遠見,宰相也都不是棟樑之材。自恨我不能手握軍權,使用皇帝誅殺時專用的銅斧,施展我的心志。” 柏楊曰: 北齊帝國的覆亡是因為君王昏暴,高孝珩卻認為是他的那些畜生叔父,壽命太短。他根本弄不清癥結所在,如果擔當大任,不過又一個高洋、高湛。感謝上帝,使他們早早死亡,如果再活二十年,人民何堪! 不要同情這些反撲失敗的高家班殘餘,他們現在被驅入屠宰場,才馴順得楚楚可憐。高姓家族中幾乎沒有善類,我們沒有理由相信這些殘餘,在當權後,不更昏暴。 北周齊王宇文憲是一員名將,善於指揮大兵團作戰,富於謀略,將領士卒對他十分崇拜。北齊軍畏懼他的威名;聽到他的風聲,都會絕望沮喪,崩潰逃走。宇文憲大軍所到之處,紀律森嚴,樵夫牧童照常工作,毫不驚擾,宇文憲部屬將士,從不私自奪取人民財產。 北周帝宇文邕任命故北齊帝國降將封輔相(封,姓)當北朔州軍區(總部設招遠)總司令(北朔州總管)。北朔州是北齊帝國的重要軍事基地,當地士卒無不驍勇善戰。北齊時代北朔州秘書長(長史)趙穆等密謀生擒封輔相,前往瀛州迎接任城王高湝,計劃沒有實現,於是改為迎接定州(州政府設中山)州長范陽王高紹義(高洋第三子)。高紹義抵達馬邑(即招遠·北朔州州政府所在城),肆州(州政府設九原)以北凡二百八十餘城,都起兵響應(這說明一種現象:再壞的政權都有人向它效忠),高紹義與靈州(州政府設繁畤)州長袁洪猛率軍南下,打算奪取并州;進抵新興(山西省定襄縣),肆州已淪入北周帝國之手,固守抵抗;北齊軍前鋒司令、兩位高居儀同(文散官·正二品)官位的將領,當時就向北周軍投降。北周軍進攻顯州(州政府設石城),生擒州長陸瓊,於是叛離各城,全部平定。高紹義退守北朔州。北周東平公宇文神舉率軍進逼馬邑,高紹義戰敗,向北投奔突厥汗國,部屬仍有三千人。高紹義下令說:“打算回去的,隨你們的意去做!”於是辭別離開的有一大半。突厥佗缽可汗(四任)一直推崇高洋是“英雄天子”(再卑劣邪惡的人,都有人崇拜,因為惡棍崇拜惡棍,癟三崇拜癟三),而高紹義也跟高洋一樣,有一個特別巨大的腳踝,所以對高紹義十分喜愛敬重。凡突厥境內的北齊居民,全劃歸高紹義管轄(我們為這些北齊人痛心,想不到在可怕的祖國覆亡後,仍難逃暴君後裔的控制)。 於是,北齊帝國所有中央特遣政府(行台)、州、鎮,除了中央駐東雍州(州政府設正平)特遣政府總監傅伏(傅伏因中潬城之功擢升)、營州(州政府設和龍)州長高寶寧拒不屈服外,其餘全部投降,北周帝國共征服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縣、三百零三萬二千五百戶(《周書·武帝紀》:二千萬六千八百八十六人)。高寶寧跟高歡同姓,但血緣疏遠,勇敢而有謀略,長期鎮守和龍,極得漢人和夷族的愛戴。北周帝宇文邕在河陽(河南省孟州市)、幽州(州政府設薊縣)、青州、南兗州(州政府設譙城)、豫州(州政府設懸瓠)、徐州(州政府設彭城)、北朔州、定州各設軍官總司令部(總管府),在相州(州政府鄴城)、并州各設別宮及中央政府六部分部(六府)。
北周軍攻克晉陽時(參考去年十二月),北齊政府派開府儀同三司紇奚永安(紇奚,複姓)出使突厥汗國求救,等到抵達突厥,北齊帝國已經覆亡。突厥佗缽可汗把紇奚永安的座位排在吐谷渾汗國(青海省)使節之下,紇奚永安對佗缽可汗說:“而今,齊國(北齊帝國)已亡,我對殘生有什麼珍惜,打算閉氣自殺,又恐怕天下人認為偉大的齊國竟沒有一個盡節而死的忠臣,請求給我一把刀,用以公告遠近四方!”佗缽可汗嘉許他的壯志,贈送給他七十匹馬,送他南返。 6、南梁帝國(首都江陵)皇帝(八任孝明帝)蕭巋(本年三十六歲)前往鄴城朝見北周帝宇文邕。 自從秦王朝吞併六國,統一天下(參考前二二一年。迄今七百九十八年),封國國君(諸侯)朝見天子的儀式(指儒家學派那種繁瑣冗長的儀式),就廢置在一旁,再沒有用過;直到現在,宇文邕才命有關單位擬定章程。計有:贈送木柴米菜(致積)、贈送祭肉(致餼),設中央禮賓官九人(九儐)、封國禮賓官九人(九介),到皇家祖廟祭拜及接受宴會;三公(太師、太傅、太保)、三孤(少師、少傅、少保)、六部部長向封國國君呈獻食物(致食)、慰勞國君(勞賓)、奉還禮品(還贄)、設宴招待(致享),完全依照古代禮儀。 宇文邕設宴款待蕭巋,酒飲得半醉,宇文邕親自彈琵琶。蕭巋離座,隨節奏跳舞,說:“陛下既然親彈五弦琴,我怎麼敢不像一匹巨獸!”宇文邕大為高興,賞賜十分豐厚。 柏楊曰: 《書經·舜典》上說:“姚重華(舜)彈五弦琴,說:'咦,敲著石頭,拍著石頭,百種野獸,爭相跳舞!'”兩國因強弱不同,蕭巋說幾句奉承的話,把宇文邕比做儒家系統中的聖君姚重華,宇文邕被拍得喜上眉梢,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但何至卑鄙到把自己比做野獸! 有些人在居於優勢時,往往用作賤別人的手段,以抬高自己的身價;在居於劣勢時,又往往用作賤自己的方法,取悅對方。這是一個喪失尊嚴的病態文化,使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基石,難以建立。 7、二月十二日,北周帝宇文邕自鄴城出發西返。 三月九日,宇文邕下詔:“山東(崤山以東)每個軍區,都要推薦'明經'(明白儒家學派經典)、'幹治'(有政治才幹)各一人;如果確有特別才能,奇異技術,行為卓越,跟常人不同的人,應一併推薦,不限二人。” 宇文邕俘虜尉相貴(尉相貴守平陽,參考去年十月)的同時,派人去向東雍州州長傅伏招降,傅伏不接受。故北齊政府任命傅伏當中央特遣政府右執行長(行台右僕射)。後來,宇文邕攻克并州,再派勳州(州政府設玉壁)州長韋孝寬負責招降,韋孝寬派傅伏的兒子,把“上大將軍”(勳官三級)委任狀及“武鄉公”封爵證書,連同兩個鑲金的瑪瑙酒杯,送給傅伏作為信誓;傅伏拒不接受,對韋孝寬說:“侍奉君王,除了一死之外,沒有二心,我這個兒子當臣屬不能盡忠,當子女不能盡孝,不忠不孝,人人痛恨,希望你把他誅殺,告誡天下。”宇文邕自鄴城回來,抵達晉州(州政府設平陽),派降將高阿那肱等百餘人,到汾水河畔召喚傅伏。傅伏率軍出城,隔汾水相見,問說:“皇上(高緯)在哪裡?”高阿那肱說:“已被擒獲!”傅伏仰天大哭,率軍入城,在公堂前面向北方哀號,很久之後,投降。宇文邕召見他,問說:“為什麼不早投降?”傅伏流淚哭泣,回答說:“我家三世當齊國臣屬,接受齊國俸祿,不能自殺,實在愧對天地。”宇文邕握住他的手說:“做一個人臣,應該如此。”把自己吃的羊排骨賞賜給傅伏,說:“骨頭永遠相親,骨頭上的肉卻會疏遠脫落,所以把骨頭交付給你。”命他擔任皇宮警衛,加授:上儀同大將軍(勳官七級)。告訴他:“如果馬上賜給你高官,恐怕歸降的人有非分之想,努力為我做事,不要憂愁富貴不到你身上!”過了幾天,宇文邕又問傅伏,說:“上次你救河陰(河南省孟津縣北),得到什麼賞賜(事實傅伏救的是中潬城,參考前年八月)?”傅伏說:“擢升一級,加授'特進'(文散官·正二品),封永昌郡公。”宇文邕對高緯說:“我三年之久的軍事準備,決心奪取河陰;因為傅伏擅長守衛,我無法攻破,只好收軍撤退。你當時論功行賞,為什麼這麼微薄!” 夏季,四月三日,宇文邕回首都長安,把俘虜的北齊帝高緯放在凱旋遊行隊伍的最前面,高緯之後緊隨的有北齊帝國的親王、藩王、三公以及車轎、旗幟、器具,依照順序排列。宇文邕乘坐皇帝專用的“大駕”(大駕是最壯觀的皇帝出巡行列,參考前一八〇年閏九月注),排列六軍,高奏凱歌,把高緯等俘虜帶到皇家祖廟,呈獻給祖先,參觀的人都高呼萬歲。 四月六日,宇文邕封高緯當溫公,北齊帝國親王三十餘人都授爵位。宇文邕跟高緯君臣歡宴飲酒,命高緯跳舞。高延宗悲痛不能自製,屢次想服毒自殺,被他的侍從婢女苦苦勸阻。 宇文邕任命李德林當教育部秘書司秘書官(春官小內史上士),自此,一切詔書、文告格式以及遴選山東(崤山以東·北齊帝國故土)人士任官工作,全交付李德林辦理。宇文邕曾經在清閒的時候對文武百官說:“我先前只聽說過李德林的大名,後來又看到他給齊國撰寫的詔書和文告,真是把他當做天上的人,怎麼會想到今天竟能夠把他當做部屬!”神武公紇豆陵毅回答說(紇豆陵,三字姓。《周書·竇熾傳》:紇豆陵家祖先本姓竇,因竇武之禍,逃亡到鮮卑族拓跋部落;北魏進軍中原時改姓):“我曾經聽說:麒麟、鳳凰都是聖君的樣瑞,聖君對人民有巨大的恩德,他們才會主動來臨;純靠人力,無法辦到。可是,得到他們,並沒有用處,怎麼能像李德林,既是祥瑞,又有用處!”宇文邕大笑說:“確實跟你說的一樣。” 四月二十七日,宇文邕到皇家祭廟祭祀祖先。 五月五日,宇文邕改組政府,命譙王宇文儉當宮廷部長(大冢宰,無“五府總於天官”附加令)。 五月八日,命杞公宇文亮當內政部長(大司徒)、鄭公達奚震當教育部長(大宗伯)、梁公侯莫陳芮當國防部長(大司馬)、應公獨孤永業當司法部長(大司寇)、鄖公韋孝寬當農工部長(大司空)。 五月十七日,宇文邕到方形神壇祭祀,下詔說:“供皇帝休息的會義、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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