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9·五代十國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9·五代十國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9·五代十國

司马光

  • 中國歷史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759006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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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五代時代

本世紀比上(九)世紀,中國人的命運更為悲慘。從八世紀中葉安祿山兵變,到九世紀末,長達一百四十五年;從九世紀五〇年代末,十九任帝李忱逝世後,到九世紀末,也有四十年,中國人一直認為否極一定泰來,危機即是轉機,災難總會過去,想不到九世紀六〇年代以降,中國更陷入大黑暗時代,直到十世紀。 十世紀初,長期患病的唐王朝終於滅亡。中國由割據而分裂,我們稱它為“小分裂時代”,作為“大分裂時代”的對稱。其次分裂的時間較短,只七十三年。在小分裂時代中,中原地帶先後就建立了五個短命帝國,其他土地上則建立了十一個短命帝國、短命王國,或短命政治實體,所以也稱“五代十一國時代”。觸目所及,除了戰爭,還是戰爭;除了飢餓,還是飢餓;除了殺戮,還是殺戮。帝王將相,不過一群發狂的畜生野獸。

直到七〇年代,宋王朝統一中國,人民才稍稍喘息,但疆土要比漢唐縮小三分之二,大劫之後的中國,不復當年光榮。 1、春季,正月六日,朱全忠(朱溫·宣武司令官)再進駐三原(陝西省三原縣東北)。不久,移防武功(陝西省武功縣西)。河東(總部太原府)將領李嗣昭、周德威進攻慈(山西省吉縣)、隰(山西省隰縣)二州,牽制朱全忠的兵力(二州州長已於去年六月投降河東,或之後再次背叛)。 2、正月二十日,唐王朝(流亡首都鳳翔府)皇帝(二十四任昭宗)李曄(李敏,本年三十六歲。曄,音ye)命御前監督官(給事中)韋貽範當國務院工程部副部長(工部侍郎)、二級實質宰相(同平章事)。 3、正月二十九日,李曄命御前監督官嚴龜當鳳翔(總部鳳翔府)及宣武二戰區調解特使(岐汴和協使),賜朱全忠姓李,命他跟李茂貞(宋文通)結為兄弟。朱全忠拒絕。

當時,李茂貞緊閉城門,不出來作戰,而朱全忠不斷接到河東兵團南下的報告。 二月一日,朱全忠率軍返回河中(山西省永濟市)。李嗣昭等攻陷慈、隰二州,進逼晉(山西省臨汾市)、絳(山西省新絳縣)二州。 二月十二日,朱全忠命侄兒朱友寧率軍會同晉州州長氏叔琮迎戰。李嗣昭襲擊絳州,攻陷,宣武將領康懷貞又把它奪回,李嗣昭等退駐蒲縣(山西省蒲縣)。 二月十八日,宣武十萬大軍在蒲南(山西省蒲縣南)紮營,氏叔琮於夜晚率軍襲擊河東部眾,切斷退路,進攻李嗣昭等營壘,擊破,殺戮及俘虜一萬餘人。 二月二十二日,朱全忠從河中出發,親往前線督戰。 二月二十八日,朱全忠抵達晉州。 4、盜墓賊挖掘二十任帝(懿宗)李漼墳墓簡陵(陝西省富平縣西北)。

5、西川(總部成都府)特遣兵團抵達利州(四川省廣元市),李茂貞(鳳翔司令官)任命的昭武戰區(總部設利州)司令官(節度使)李繼忠放棄城池,逃回鳳翔。王建(西川司令官)命劍州(四川省劍閣縣)州長王宗偉當利州軍政總監(制置使)。 6、三月四日,李曄跟李茂貞和各宰相、各皇家文學研究官(學士)、神策軍總指揮宦官(中尉)、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宴會,大家飲酒,興致最高時,李茂貞和韓全誨(左神策軍總指揮宦官)逃席溜走。李曄忽然問宰相韋貽範道:“我為什麼逃亡到這個地方?”韋貽範說:“我在外面,不得而知。”李曄堅持追問,韋貽範不理。李曄說:“你怎能當著我的面說不知道!”又說:“你既然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宰相高位,就應逆來順受,依法處理公事。如果不公平,我就依法辦你。”說罷,憤怒的注視著韋貽範,囁嚅自語說:“這個蟊賊,應該打二十大板!”回頭向韓偓看一下,嗤之以鼻,說:“這種人竟然也叫'宰相'!”韋貽範不斷舉起大杯向李曄敬酒。李曄反應如果稍慢,韋貽範就把手中的酒杯舉上去碰李曄的嘴唇。

7、三月十二日,宣武將領氏叔琮、朱友寧猛烈進攻河東將領李嗣昭、周德威營寨。當時,宣武兵團橫亙十里,而河東兵團只不過數万人,而且深入敵境,軍心驚慌。周德威出擊,戰敗,密令李嗣昭率後衛部隊先行撤退,而周德威也接著率騎兵撤退。氏叔琮、朱友寧長驅直入,乘勝追擊。河東兵團霎時崩潰,宣武兵團生擒李克用的兒子李廷鸞,擄獲無數武器及重要軍事物資。朱全忠令氏叔琮、朱友寧乘勝進攻河東。 李克用(河東司令官)接到李嗣昭等潰敗消息,派李存信(張污落)率親衛軍南下迎接,走到清源(山西省清徐縣),跟宣武兵團遭遇,李存信逃回晉陽(太原府所在縣·山西省太原市)。宣武兵團遂奪回慈、隰、汾(山西省汾陽縣)三州。 三月十五日,宣武兵團包圍晉陽,大營設在晉祠(太原市西南),集中力量進攻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沿途收集殘餘部眾,沿著西山(西方各山,如介山、綿山)山麓北上,總算返回。此時,河東各路人馬還沒有集合,而氏叔琮攻城十分猛烈。氏叔琮每出來視察督戰,都穿著寬大的衣服和腰帶,表示悠閒。

李克用日夜登城巡視,寢不安枕、食不安席。召集各將領會商,準備放棄晉陽,退守雲州(山西省大同市)。李嗣昭、李嗣源(邈佶烈)、周德威反對,說:“我們做兒子的在這裡,一定可以堅守到底,大王(李克用封晉王)不要打這種主意,這會動搖軍心。”李存信說:“關東(潼關以東)、河北(河北平原)廣大疆土都被朱溫(朱全忠)霸占,我們兵力既少,疆域又小,苦守這座孤城,他們卻興築堡壘、挖掘壕溝,用長期圍困手段對付我們,我們飛既飛不起,走更沒有路,只有坐在這裡被活活困死。現在事情十分緊急,不如暫且逃往北方,投奔蠻夷部落,慢慢準備反攻。”但李嗣昭竭力反對,李克用不能決定。劉夫人(李克用正妻)警告李克用說:“李存信不過川北(山西省陘嶺以北)一個牧羊的野孩子,哪有長遠考慮!大王常譏笑王行瑜輕易離開他的城池,才死於別人之手(參考八九五年十一月),今天怎麼反而效法?而且,想當年大王遠投達靼,幾乎難逃一死(參考八八〇年七月),幸虧國家多難(指黃巢民變),才重返家園(參考八八一年三月)。而今,只要一隻腳踏出城門,禍變就難預測,塞外怎麼能夠到達!”李克用遂打消逃走計劃。幾天之後,潰散的士卒都回歸大營,戰區軍政才告安定。李克用的老弟李克寧當忻州(山西省忻州市)州長,聽到宣武大軍深入,赴任已走到中途,立刻折回晉陽,說:“這個城是我的葬身之地,還往哪裡走!”軍心才告安定。

三月十六日,朱全忠自前線返回河中,派朱友寧率軍西上,攻擊李茂貞佔領的興平(陝西省興平市)、武功一帶。河東將領李嗣昭、李嗣源不斷率敢死隊勇士,於夜晚突擊氏叔琮大營,格殺捕捉,毫不放鬆,宣武兵團驚恐騷動,軍心不安,連準備防禦都來不及。正巧,又遇上瘟疫流行。 三月二十一日,氏叔琮撤退。李嗣昭及周德威率軍追擊,追到石會關(山西省榆社縣西),氏叔琮在高岡上故意留下幾匹戰馬及幾面軍旗。李嗣昭等認為定有埋伏,才收兵回去,再奪回慈、隰、汾三州。從此之後,一連數年,李克用不敢再跟朱全忠爭霸。 李克用用軍政總部公文向幕僚們徵求意見,說:“不儲蓄糧食,怎麼能集結民眾?沒有武器鎧甲,怎麼能克敵制勝?不肯修築城池,怎麼能抵抗外來侵略?是非利害,請各位討論!”機要秘書(掌書記)李襲吉獻策,大略說:“國家是富是貧,不在倉庫充實不充實;軍隊是強是弱,不在士卒數目多少。人民歸附有恩德的領袖,連神仙都討厭驕傲自大的人。如果只知道向人民橫徵暴斂,則人民就寧願盜賊當家。暴政如同猛虎,所以散發鹿台財產,周王朝得以興起(參考前二〇四年十二月。典故出自《書經·武成》);齊國倉庫失火焚燒,晏嬰進宮向國君祝賀。”(李襲吉用典有誤,這是晉國的事。《韓詩外傳》:晉國三十一任國君姬彪的倉庫失火,三天三夜才把它撲滅,皇子姬晏在綢緞上寫下賀詞說:“我聽說:帝王把財富藏到天下,國君把財富藏到民間,農夫把財富藏到倉庫。而今,人民普遍窮困,而政府徵收賦稅仍沒完沒了。從前,姒履癸、子受辛殘害人民,終於被人民誅殺。今天上天降火焚燒國庫,是國君的洪福!”)

李襲吉又說:“我認為變法不如培育人才,改革不如依照舊規(司馬光恐怕最服膺這兩句)。韓建(鎮國司令官)積蓄無數錢財,卻第一個投降朱全忠(參考去年十一月);王珂(護國司令官)不斷變法改革,卻歸順盜賊(參考去年二月);中山(定州,古中山王國所在)城牆不能說不高(王處直歸降朱全忠事,參考九〇〇年十一月),蔡州(河南省汝南縣)的軍隊不能說不多(指秦宗權稱帝失敗,參考八八八年十二月),這些眼前的例證,十分明顯,可以作為警戒。稱霸的國家,領袖從不會貧窮;強悍的將領,手下沒有衰弱的士兵。希望大王崇尚道德、愛護人民,剷除奢侈、減免差役,在沿邊險要的地方設置工事,鞏固邊界防務,加強士卒戰鬥訓練,輔導農夫勤奮耕田。物色武官平定禍亂,遴選文官治理人民,金錢糧草出納,都應有詳細嚴格的法定程序,民刑官司都應遵照中央頒布的法律規章。誅殺、賞賜,都出自統帥裁決,則下面的人就不可能作威作福、貪贓枉法。大王親近的人如果都是正人君子,其他的人就不會憂慮自己被誹謗陷害。順應天道法則運行,則詐欺誣害都會絕跡。尊敬鬼神,禁止一些荒謬雜濫的祭祀,國家雖不追求富有,也會富有;人民雖不追求平安,也會平安。對外擊破元兇大惡(指朱全忠),對內振興頹廢的風俗,大王的聲名勢將高過五霸(春秋時代五霸:齊國姜小白、晉國姬重耳、秦國嬴任好、楚王國羋侶、吳王國吳光),道德也會超越'八元'(參考一八四年五月注)。至於加強稅收、修訂房租、增加專賣收入、丈量耕地面積、開疆拓土、建立國家,恐怕並不是最迫切的事。”

李克用的親衛軍都由沙陀人和其他少數蠻夷組成,野蠻兇暴,殺人放火,搶奪擄掠,無所不為,河東人民深為痛苦。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勗(本年十八歲)曾對老爹表示關切,李克用說:“這些人追隨我南征北戰已數十年,最近軍庫空虛,部隊不得不出賣戰馬,勉強維持。現在,各地軍閥都用優厚的待遇招兵買馬,我如果執法太嚴,他們勢將一哄而散,各奔前程,我用什麼人保此一方?只好等到天下稍微平定,再整飭軍紀!”李存勗幼年時便機警敏捷,有勇氣謀略。李克用被朱全忠圍困,疆域日漸縮小,臉上掩飾不住憂慮(此時疆域與初得太原時一樣,只擁有河東、振武兩個戰區。至於後來吞併的昭義戰區、盧龍戰區,已經脫幅而去;歸附的義武、護國兩戰區,也已改投朱全忠的陣營)。李存勗說:“事物發展不到極致,不會反彈;兇惡悖逆不到極致,不會滅亡。朱全忠靠著詐術和蠻力,殘暴無比,併吞四面鄰居,人神共憤。而今又逼迫皇上,野心勃勃,覬覦寶座。寶座,正是他的極致,恐怕就要倒斃。我們家世世代代,忠貞不貳,雖然一時陷於困境,勢力衰弱,但問心無愧,老爹應該採取卑微姿態,隱蔽休養,等待他們犯錯。為什麼輕易地就喪失鬥志,使部屬失望!”李克用大為高興,下令擺設宴席,奏樂飲酒,盡歡而散。

李克用正妻劉夫人沒有兒子,寵愛的小老婆曹女士生李存勗。劉夫人對曹女士特別厚待,李克用因此越發覺得她賢惠。其他小老婆生下兒子,李克用都教劉夫人撫養管教,劉夫人把他們都看作親生。 8、李曄任命左金吾(衛軍第十一軍)將軍李儼當江淮(華東地區)宣慰特使(江淮宣諭使),親筆寫信給楊行密(楊行愍·淮南司令官),任命楊行密當東方軍團總指戰官(東面行營都統)、最高立法長(中書令·使相),封吳王,敕令他討伐朱全忠。又任命朱瑾當平盧戰區(總部設青州)司令官(此時平盧實任司令官是王師範),又任命馮弘鐸(昇州州長)當武寧戰區(總部設徐州)司令官、朱延壽(壽州州長)當奉國戰區(總部設蔡州)司令官(兩戰區同是朱全忠勢力範圍)。加授武安戰區(總部設潭州)司令官馬殷遙兼二級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又敕令說:淮南(總部揚州)、寧國(總部宣州)、武安(總部潭州)等各戰區道立功的將士,總指戰官(都統楊行密)有權代表皇帝先行頒發人事任免狀,然後上疏備案。李儼,是張濬的兒子,李曄賜他皇姓—李。

9、夏季,四月二十一日,宰相崔胤自華州(興德府·陝西省華縣)前去河中,向朱全忠聲淚俱下的訴說宦官的橫暴,警告說:李茂貞可能把皇帝挾持到蜀地(四川省),所以應把握時機奪回,形勢迫切,不可緩慢。朱全忠用盛大宴會招待,崔胤親自拿起拍板,手打節拍,為朱全忠高歌一曲敬酒。 10、四月二十五日,回鶻部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派使節來唐朝進貢,表示願意出軍為唐朝削平內亂。李曄命皇家文學研究院院長(翰林學士承旨)韓偓回信允許。 四月二十九日,韓偓上疏說:“戎狄都是人面獸心,不可以信任依賴(胡扯)!當他看到我們政府官員豪華奢侈、生活糜爛,而城市卻一片荒涼、屋瓦殘破,軍隊鎧甲不全,人民生活凋敝,一定會看不起大唐,激起貪婪的野心。而且,自從八四三年回鶻被大唐擊破(指石雄迎太和公主,參考八四三年正月。但真正擊破回鶻的,不是大唐,而是黠戛斯部落,參考八四〇年九月),恐怕他們乘著這個機會,報仇复怨。所以在回答可汗的國書上,最好是告訴他們說:小小盜匪,不須前來救難,表面上感謝他們的好意,實際上阻止他們的陰謀。”李曄同意。 國務院國防部副部長(兵部侍郎)、三級實質宰相(參知機務)盧光啟免除官職,改任太子太保(太子三師之三)。 11、楊行密釋放顧全武回杭州(顧全武被俘,參考去年十月),交換秦裴(秦裴被俘事,參考八九八年九月)。錢鏐(鎮海司令官)大喜過望,送秦裴回淮南。 12、宣武將領康懷貞在莫谷(陝西省乾縣北)攻擊鳳翔將領李繼昭,大破鳳翔軍隊。李繼昭,是蔡州人,原姓符,名道昭(符道昭去年十一月還沒有改姓名)。 13、五月五日,溫州(浙江省溫州市)州長朱褒逝世,老哥朱敖自稱州長。 14、鳳翔軍民聽到朱全忠大軍就要抵達消息,陷於恐懼。 五月八日,鳳翔城外居民全部遷到城裡。 五月十四日,朱全忠率精銳士兵五萬人,從河中出發,到達東渭橋(陝西省高陵縣南),遇到連綿陰雨,逗留十天。 15、五月二十五日,國務院工程部副部長(工部侍郎)、二級實質宰相韋貽範的娘親逝世。宦官推薦皇家文學研究官(翰林學士)姚洎(音ji)當宰相。姚洎徵求韓偓的意見,韓偓說:“如果眼光放遠一點,最好不要接受。但是,假如出於皇上的意思,當然接受也可以。試想一想,宣武兵團的包圍圈,不久就要合攏,鳳翔一座孤城,難以保全。家族都在東方,怎麼能不憂慮!”姚洎遂聲稱有病。而李曄正巧也不同意。 16、鎮海、鎮東(總部越州)兩戰區司令官、彭城王錢鏐晉封越王。 17、六月二日,李曄命立法官(中書舍人)蘇檢當國務院工程部副部長、二級實質宰相。當時,韋貽范正給他的娘親服喪,推薦蘇檢及姚洎接替自己的相位。李曄拒絕任用姚洎。李茂貞跟宦官恐怕李曄擅自決定其他人選,於是聯合推薦蘇檢,遂有這項人事命令。 18、六月三日,朱全忠大軍進駐虢縣(陝西省寶雞縣)。
19、武寧戰區(流亡總部設昇州)司令官馮弘鐸,夾在淮南跟寧國(總部宣州)之間,一直感到威脅,然而,仗恃自己樓船艦隊強大,所以也不肯以低姿態跟兩戰區相處。寧國戰區(總部設宣州)司令官田頵(音jun)打算對他採取行動,遂招募曾經給馮弘鐸建造樓船戰艦的工匠,來給自己建造普通戰艦,工匠說:“馮大帥(馮弘鐸)派人到很遠的地方購買最結實的木材,所以他的戰艦持久耐用,您這裡沒有這種木材!”田頵說:“你們只管動手,我只要用一次就夠!” 馮弘鐸也察覺到田頵的企圖,他的將領馮暉、顏建建議先行攻擊,馮弘鐸接受這個意見,於是率大軍逆長江而上,聲稱進攻洪州(鎮南戰區總部所在·江西省南昌市),實際上是進攻宣州(安徽省宣州市)。楊行密派使節前往勸陰,馮弘鐸不理。 六月七日,田頵率他新建的艦隊迎戰馮弘鐸,在葛山(安徽省宣州市西南)相遇,大破馮弘鐸樓船艦隊。 20、六月十日,李茂貞出動所有軍隊,親自率領,在虢縣之北,向朱全忠發動最猛烈的總攻,大敗而回,被殺一萬餘人。 六月十二日,朱全忠派他的將領孔勍從散關(陝西省寶雞市西南)南下,進攻鳳州(陝西省鳳縣),攻克。 六月十三日,朱全忠大軍進到鳳翔城下。朱全忠身穿正式官服,面對城樓,流淚哭泣說:“我只是前來迎接皇上聖駕回京(首都長安),不是來跟岐王(李茂貞)比出誰勝誰敗!”下令興築五座大營,把鳳翔包圍。 21、一敗塗地的馮弘鐸,收拾殘餘部眾,順長江東下,打算進入東海(張雄奪取上元,不久逝世,馮弘鐸繼任,前後割據十六年而敗),楊行密恐怕後患無窮,於是派使節前去勞軍,告訴他說:“你的部眾仍然強大,為什麼自我放逐到大海之上。我的轄區雖然很小,但足可以容納你的部眾,他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你意下如何!”馮弘鐸左右官員都放聲痛哭,願意接受。馮弘鐸抵達東塘(江蘇省揚州市東),楊行密乘坐一隻輕便小艇,親自前來迎接,只攜帶隨從衛士十餘人,身穿日常的休閒服裝,身上不帶武器,登上馮弘鐸的坐艦,向馮弘鐸及各將領解釋慰問,全軍十分感激喜悅。楊行密任命馮弘鐸當淮南戰區(總部設揚州)副司令官(節度副使),住宅及日常費用都十分優厚。 最初,馮弘鐸派營門官(牙將)丹徒(潤州州政府所在縣·江蘇省鎮江市)人尚公迺晉見楊行密,要求割讓潤州(江蘇省鎮江市),楊行密拒絕。尚公迺警告說:“您固然可以不接受我們要求,但恐怕您抵抗不住樓船艦隊!”現在,楊行密對尚公迺說:“你是不是還有點記得當年索取潤州那件事?”尚公迺道歉說:“只是部屬們各自效忠他的領袖而己,遺憾的是,沒有成功。”楊行密笑道:“你侍奉楊老頭如果能像你侍奉馮大帥,你就沒有什麼憂慮!” 楊行密任命李神福當昇州(江蘇省南京市)州長。 22、東方軍團總指戰官(東面行營都統)楊行密出動勤王大軍,討伐正包圍鳳翔的朱全忠,命副司令官(副使)李承嗣暫時代理主管淮南總部軍政事務。後勤官員打算用巨艦運送軍糧,總作戰司令(都知兵馬使)徐溫反對,說:“水運河道,早已荒廢,久不通行,泥沙淤塞,草木叢生(自高駢跟中央決裂,財貨不再前往京師,迄今二十一年),我建議改用小艇,或許容易通過!” 勤王大軍前進到宿州(安徽省宿州市。經汴河而至),陰雨不止,重裝備無法運送,士卒飢餓,臉色憔悴,巨艦不能移動,而小艇反而領先到達。楊行密因此認為徐溫是一個人才,跟他討論軍事。大軍進攻宿州,不能攻克,又因糧食來不及供應,撤退。 23、秋季,七月,宣武將領孔勍向西挺進,攻陷成(甘肅省成縣)、隴(陝西省隴縣)二州,沒有遇到抵抗。抵達到秦州(甘肅省秦安縣西北)時,州人登城防守,孔勍沒有發動攻擊,就自故關(陝西省隴縣西固關)退回。 24、韋貽範當宰相時,接受很多人賄賂,允許給他們官做。可是不久,娘親逝世,只好辭職守喪,不能履行承諾,那些債主每天到他家鼓譟喧嘩,而他最親信的助理劉延美,欠別人的債更多,無法應付。所以韋貽範急於復出,每天派人去左、右神策軍總指揮宦官(中尉)韓全誨、張彥弘和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以及李茂貞那裡,請求促成。 七月甲戌日(七月甲辰朔,沒有甲戌),李曄命韓偓撰寫徵召韋貽範復出當宰相的詔書,韓偓說:“手腕可以砍斷,這個詔書不能起草。”並且上疏指控韋貽範:娘親亡故不過幾個月(事實上還不滿兩個月),就命他復出,實在是駭人聽聞的大事,嚴重傷害帝國體制。派駐皇家文學研究院的兩位監視宦官(韓全誨等派兩個宦官常駐翰林院,防範皇帝跟文學研究官秘密討論國事),勃然大怒,警告韓偓說:“你閣下不要認為殺人只戲裡才有!”韓偓把奏章交給宦官,然後脫下衣服睡覺。兩個監視宦官無可奈何,只好奏報。李曄就命停止起草,並對韓偓加以褒揚。 八月二日,早朝,文武百官己經依照次序站定,等候宣布詔書,卻沒有詔書可以宣布,宦官們憤怒的傳出:“韓偓拒絕撰寫詔書!”聽到的人都大為震恐,預料有可怕事情發生。李茂貞進宮參見李曄,說:“陛下任命宰相,文學研究官(學士韓偓)竟拒絕撰寫詔書,跟叛逆有什麼不同?”李曄說:“你們推薦韋貽範,我不反對;文學研究官不撰寫詔書,我也不反對。不過韓偓奏章上的道理,十分明白,你們為什麼不能接受!”李茂貞大不高興,出宮後到宰相聯合辦公廳(中書)對蘇檢說:“邪惡的人結黨營私,仍跟過去一樣,沒有改進!”自握手腕,嘆息很久。但韋貽範受債權人逼迫,仍繼續鑽營,李茂貞告訴別人說:“我實在不知道儒家學派的規矩,被韋貽範害得丟臉,有機會我會把他安置到邠州(陝西省彬縣)!”韋貽範才停止。 25、保大戰區(總部設鄜州)司令官李茂勳率軍進駐三原(陝西省三原縣東北),增援李茂貞。朱全忠派他的部將康懷貞、孔勍迎擊,李茂勳逃走。李茂勳,是李茂貞的堂弟。
26、最初,孫儒被殺(參考八九二年六月六日),他的殘餘部眾大多數都投奔鎮海戰區(總部設杭州),司令官錢鏐(音liu)欣賞他們的驍勇善戰,一律編入中軍,號稱“武勇特別營”(武勇都)。作戰參謀長(行軍司馬)杜稜替告說:“他們像狼崽一樣,天生一副野蠻心肝,不知道感恩,有一天定會闖出大禍,請用本土人士代替。”(杜稜是杭州八指揮官之一,參考八七八年十二月。)錢鏐不理。 錢鏐前往衣錦軍(錢鏐是臨安人,當了大官之後,改所住村落稱衣錦營,後來升為衣錦城,再升為衣錦軍。錢鏐常常回去宴請故鄉父老,展示富貴,屆時,連山林都蒙上錦繡綢緞),命武勇右翼特別營司令(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率部眾整修衣錦軍的溝渠,鎮海戰區副司令官(節度副使)成及聽到士卒們口出怨言,立刻報告錢鏐,請求停止這項工程,錢鏐不准。 八月十三日,錢鏐設宴招待各將領,徐綰陰謀就在宴會上誅殺錢鏐,但不知道什麼緣故,沒有出手,於是聲稱有病,先行退出,錢鏐感到訝異。 八月十四日,錢鏐命徐綰率領他的部隊,先回杭州。徐綰走到杭州外城,就開始放縱士卒殺人放火,大肆剽掠,武勇左翼特別營司令(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率迎接錢鏐回府的部隊跟反抗軍會合,進攻內城(牙城)。錢鏐的兒子錢傳瑛,跟三城總指揮官(三城:杭州內中外三城)馬綽等,關閉城門抵抗。營門官(牙將)潘長攻擊徐綰,徐綰退守龍興寺。錢鏐回府途中,走到龍泉(杭州市西五千米),得到兵變消息,立即飛騎奔馳到城北,命成及舉起錢鏐的大帥旗幟,擊動戰鼓,攻擊徐綰,而錢鏐換穿平民便裝,乘坐小艇抵達內城的東北角,翻越城牆進去,而崗哨上值夜的士兵,卻正在更鼓上睡覺,錢鏐親自把他斬首,城裡的人才知道錢鏐已經到達。武安特別營司令(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浙江省富陽市西南新登鎮)馳往杭州入援,徐綰聚集木材,打算焚燒內城北門,杜建徽先把它們全部縱火燒毀。杜建徽,是杜稜的兒子。湖州(浙江省湖州市)州長高彥聽到事變消息,派他的兒子高渭率軍入援,前進到靈隱山(位杭州市西郊),被徐綰的伏兵格殺。 最初,錢鏐修建杭州外城(參考八九三年七月),對幕僚及助理官員說:“十步就有一個城樓,應該是夠堅固的了。”機要秘書(掌書記)馀姚(浙江省馀姚市)人羅隱說:“城樓不如正對著城裡!”現在,人們認為應驗羅隱的話。 27、八月庚戌日(八月甲戌朔,沒有庚戌),李茂貞派軍利用夜晚襲擊奉天(陝西省乾縣),俘虜宣武將領倪章、邵棠而回。 八月二十二日,李茂貞再次出動大軍,向朱全忠總攻,不能取勝;黃昏時撤退,宣武兵團追擊,幾乎進入鳳翔西門。 28、八月二十六日,唐帝李曄終於下詔徵召韋貽範放棄守喪,重任國務院財政部副部長、二級實質宰相。此次由姚洎撰寫詔書,韋貽範並沒有援例表示謙辭,接到詔書後,立即急吼吼上疏謝恩。 第二天(八月二十七日),韋貽範就到職辦公。 29、西川(總部成都府)勤王軍向李茂貞的義子、山南西道戰區(總部設興元府)司令官李繼密(王萬弘)要求借道通過興元。李繼密拒絕,並派軍進駐三泉(陝西省寧強縣西北陽平關),封鎖關卡。 八月二十八日,西川勤王軍先鋒官王宗播(許存)發動攻擊,不能攻克,退回山寨固守。親信幕僚柳脩業警告王宗播說:“您攜帶全族人馬,歸附別人,卻不肯替別人出力死拼,您用什麼方法保護自己(許存投奔事,參考八九六年五月)!”王宗播下令說:“我跟你們奮力上前,決一死戰,博取榮華富貴。如果不能勝利,就死在這裡!”遂一連攻破金牛(陝西省寧強縣北)、黑水(陝西省城固縣西北)、西縣(陝西省勉縣西)、褒城(陝西省漢中市西北褒河鎮)四座大營。中級軍官(軍校)秦承厚攻擊西縣時,敵軍一箭射中左眼,插入右眼,箭頭深陷骨肉之中,無法拔出。王建(西川司令官)親自用舌頭舔他的傷口,膿包潰爛,箭頭隨膿而出。王宗播繼續進攻馬盤寨(勉縣東北),李繼密大敗,逃回漢中(興元府所在城·陝西省漢中市)。西川兵團乘勝追到城下,王宗滌(華洪)率領部眾攀城先上,遂攻克興元。李繼密投降,被送到成都(四川省成都市)。王建接收步兵三萬人、騎兵五千人。王宗滌進駐興元。王建說:“李繼密不是東西,殘害三輔(京幾)!”可是既然准他投降,不忍心處死,而只命他恢復原來姓名王萬弘,經常召見他。其他將領對這位降將非常輕視,有機會就給他侮辱。王萬弘(李繼密)無可奈何,只好每天酗酒,甚至連演戲、唱歌的人,都對他嘲笑玩弄。王萬弘無法承受內心的憂慮和憤怒,有一天,在飲了很多酒後,投到水池裡自殺。 李曄下詔任命王宗滌當山南西道戰區司令官。王宗滌勇敢而又有智慧,深受軍隊愛戴。王建對他相當猜疑。王建修築軍政總部的大門,漆成朱紅顏色,當地人稱之為“畫紅樓”,王建認為跟“華洪”發音一樣,將來可能應驗。而其他義子王宗佶(甘宗佶)等,嫉妒王宗滌的功勞,再從中飛語陷害。王建遂把王宗滌召回成都,向他責問。王宗滌悲憤地說:“大王聽信讒言,而三蜀大致平定(三蜀,即三川:東川、西川、漢川),已到了可以殺功臣的時候!”王建命侍衛親軍騎兵總指揮官(親隨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在夜晚用酒把他灌醉,用繩索勒死。成都居民聽到消息,立刻停止所有市場交易,而各營官兵也都流淚哭泣,好像死了親人。王建命指揮官(指揮使)王宗賀暫任山南西道戰區候補司令官(留後)。唐道襲,是閬州(四川省閬中市)人,開始時,是一個跳舞童子,用舞技取悅王建,後來逐漸參與秘密計劃。 30、九月二日,朱全忠因陰雨連綿,官兵們很多患病,召集軍事會議,打算討論撤退。護國(總部河中府)親軍指揮官(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翼先遣軍指揮官(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說:“天下英雄豪傑,全神貫注大王這次勤王戰役,為時已有一年。而今,李茂貞已被困住,為什麼捨棄離開?”朱全忠對李茂貞閉門不出感到束手無策,高季昌建議用詭計誘他出戰,於是懸賞招募能進城從事間諜的勇士,騎兵馬景願意前往,說:“我這次前去,一定被殺,請大王照顧撫養我的妻子兒女。”朱全忠也感到哀傷,阻止他去,但馬景堅持。當時,朱全忠命朱友倫從大樑(河南省開封市)率軍西上;預計時間,第二天就要到達,大營應當出軍迎接。馬景請求乘著這個機會,給他一匹駿馬,混雜到騎兵部隊中出營,朱全忠同意,下令全軍餵飽戰馬,用牛肉美酒犒勞官兵。 九月四日凌晨,宣武大營旗幟卸下,不准士卒隨意走動,一律暗中埋伏,好像一座空營,寂靜如死,毫無人踪。馬景隨著騎兵部隊出營,忽然間一提馬韁,向鳳翔城門狂奔,假裝逃亡,進城後報告李茂貞說:“朱全忠全部撤退,只留下傷殘病患將近一萬人守著空營,今天晚上也要離去,請盡快發動攻擊!”李茂貞大喜過望,認為機會已到,下令大開城門,出動所有軍隊,向宣武兵團發動攻擊。朱全忠留在中央大帳,戰鼓雷動,數百個大小營寨的埋伏同時出動,從四面八方包圍迎擊;又派騎兵部隊數百人直接殺到城門,鳳翔兵團被隔在城外,進攻無力,退後無路,互相踐踏,傷亡慘重,幾乎全軍覆沒。自此,李茂貞心膽俱裂,志氣沮喪,這才開始商議跟朱全忠和解,承諾把皇帝送回京師,不再動不動就使用詔書勒令朱全忠返回戰區。 朱全忠上疏任命高季昌當宋州(河南省商丘市)民兵司令(團練使)。高季昌,是硤石(河南省三門峽市東硤石鎮)人,本來是朱友恭(李彥威)的奴僕。 31、九月五日,鳳翔兵團所屬武定戰區(總部設洋州)司令官李思敬獻出洋州州城,投降王建。 32、九月八日,李茂貞派出他的全部騎兵到附近各州駐紮,就地覓取糧食。 九月九日,朱全忠挖掘“蚰蜒塹”(彎曲盤旋,像蚰蜓一樣的長壕深溝),佈置警犬,在鐵絲網上懸掛警鈴,把鳳翔包圍得密不通風,城內城外徹底隔絕。 33、九月二十日,李曄任命李茂貞當鳳翔、靜難(總部邠州)、武定(總部洋州)、昭武(總部利州)四戰區司令官(此時武定、昭武,已被王建奪走)。 34、有人建議被圍攻的錢鏐,最好南渡浙江(錢塘江),東下退守越州(浙江省紹興市),逃避徐綰、許再思發動的內亂。杜建徽(武安特別營司令)手按佩劍,呵責說:“事情如果失敗,不過一同死在這裡,怎麼可以逃亡?” 錢鏐恐怕徐綰等佔領越州,派大將顧全武率軍前往駐守,顧全武說:“教我去越州,不如教我去揚州。”錢鏐說:“什麼原因?”顧全武回答說:“聽說徐綰等秘密商量,要請田頵救援,田頵來後,一定得到淮南支持,我們就難以抵抗。”杜建徽說:“當初孫儒南侵時,大王曾經援助過楊行密,對他有恩(參考八九一年十二月),今天前去求援,他應有回報。”錢鏐同意,命顧全武去向楊行密緊急求救,顧全武說:“空手前往沒有用處,請派一位王子充當人質。”錢鏐派他的兒子錢傳璙改換衣服,打扮成顧全武的奴僕,跟顧全武一起北上廣陵(揚州州政府所在城·江蘇省揚州市),並且向楊行密求婚。顧全武路過潤州(江蘇省鎮江市),民兵司令安仁義喜愛錢傳璙眉清目秀,打算用十個奴僕交換。顧全武賄賂守門官員,於半夜悄悄逃走。 (胡三省注:“安仁義號稱淮南名將,專守一城,關卡竟如此鬆懈,不是好的守城將領。”) 徐綰等果然請田頵支援,田頵率軍抵達,但先派親信何饒告訴錢鏐說:“請大王東去越州,那里政府房舍已經完全騰空,等候駕臨,不必多殺士卒。”錢鏐回答說:“軍中發生變亂,什麼地方沒有?您身為統帥,竟然幫助惡徒背叛他的長官!要作戰就立刻作戰,何必瞎說大話!”田頵修築營壘,切斷杭州跟城外的交通道路。錢鏐十分憂愁,懸賞凡能摧毀田頵營壘的,命他擔任州長。衢州(浙江省衢州市)軍政總監(制置使)陳璋,率士卒三百人出城攻擊,奪回據點,錢鏐即命陳璋當衢州州長(由此可看出唐王朝時,“制置使”在“刺史”之下。直到宋王朝稍後,“刺史”還是“刺史”,“制置使”逐漸高升,位如總督)。 顧全武抵達廣陵,警告楊行密說:“假如田頵奪取杭州,勢力突增,一定會成為大王的災難。大王如果召回田頵,越王(錢鏐)願送兒子錢傳璙當人質,並且請大王賜婚。”楊行密允許,把女兒嫁給錢傳璙。 35、冬季,十月,李儼(張儼·左金吾將軍)抵達揚州(自鳳翔出發,歷時七個月才到,參考本年三月)。楊行密開始設置“皇命院”(制敕院),每次代表皇帝任官封爵時,就報告李儼,在紫極宮(祭祀玄元皇帝李耳)九任帝(玄宗)李隆基的塑像前陳列詔書,楊行密叩頭行禮,然後頒布。 36、王建攻陷興州(陝西省略陽縣,屬昭武戰區),命基地司令(軍使)王宗浩當興州州長。 37、十月六日夜晚,李茂貞的義子李彥詢率三個步兵特別營投奔宣武軍營。 十月七日,李彥韜也投奔歸降。 十月八日,朱全忠派他的幕僚司馬鄴攜帶奏章進城。 十月十二日,朱全忠又派使節進城呈獻熊油。從此,朱全忠不斷呈獻食物、綢緞、布匹,前後相繼。李曄都先送給李茂貞打開檢查,李茂貞也不敢打開先看。 十月十四日,朱全忠再派使節進城跟李茂貞談判和解,居民出城砍柴摘菜的,也不再掠奪。 十月十五日,朱全忠上疏,聲稱已開始修復宮殿,準備迎接皇帝回宮。 十月十七日,李曄派國立貴族大學副校長(國子司業)薛昌祚、宦官王延繢攜帶詔書,出城送給朱全忠。 十月二十一日,李茂貞再度出軍攻擊鳳翔城西宣武軍營;失敗,撤退。朱全忠命投降的官員身穿紅色衣袍(四、五品官服),命他們號召城裡的人投降,城裡很多人於夜晚縋下城牆,或藉口出去砍柴摘菜,都一去不返。自此之後,李茂貞有時候發動攻擊,而軍心已變,往往潰散而回。李茂貞懷疑李曄跟朱全忠有什麼秘密約定,更加強防範。 十月三十日,李茂貞在行宮北牆外派軍加強戒備。 38、十一月一日,保大戰區司令官李茂勳再率軍一萬餘人援助鳳翔,在城北山坡上紮營,跟城裡守軍各自燃起烽火呼應。 39、十一月二日,李曄派小老婆趙國夫人先去窺探皇家文學研究院,發現特派駐院的兩位監視宦官不在,火急召見韓偓、姚洎,在行宮便門(土門)外,李曄跟他們暗中相見,無話可說,只有拉著手,哭泣流淚。姚洎請李曄迅速回宮,唯恐被人看見,李曄倉促轉身回去。 40、朱全忠派部將孔勍、李暉,乘保大戰區防務空虛(軍隊都隨司令官李茂勳出征),進攻鄜(陝西省富縣)、坊(陝西省黃陵縣)二州。 十一月十日,攻陷坊州。 十一月十二日,天降大雪。宣武兵團冒雪夜行,拂曉時分(十一月十三日)抵達鄜州城下,守軍沒有戒備,宣武兵團入城,守軍還有八千,巷戰到中午,守軍才算潰敗。宣武兵團生擒候補司令官李繼璙。孔勍下令保護司令官李茂勳及各將領的家屬。社會秩序如常,沒有受到任何騷擾。孔勍任命李暉暫時主持總部軍政事務(權知軍府事)。李茂勳得到消息,率軍逃走。 圍攻鳳翔的宣武大軍,每天夜晚都擂動戰鼓,遍吹號角,城裡被震撼得屋搖地動。宣武士卒詬罵守軍:“劫持天子的賊!”鳳翔守軍則詬罵宣武士卒:“搶奪天子的賊!” 本年冬季,大雪,鳳翔城裡糧食吃完,凍死餓死的難以計算數目。有人還沒有斷氣,仍躺在床上呻吟,就被饑民用刀把身上的肉剮下來吞食。街市上出賣人肉,每斤一百錢,而狗肉每斤卻高達五百錢(中國人,你的名字是苦難)。李茂貞的倉儲也快耗光,只有拿狗肉、豬肉供應皇帝伙食。李曄穿的衣裳以及小皇子們穿的衣裳,都拿到街市上出賣;用水泡過的松果或削下的柿皮去餵御馬。 41、十一月十四日(原文“丙子”,據《新唐書》改),國務院財政部副部長(戶部侍郎)、二級實質宰相韋貽範逝世。 42、十一月二十一日,朱全忠派人把鳳翔城外所有的野草統統割光,一根不剩,迫使守軍更為困苦。 十一月二十二日,李茂貞增加守衛行宮城門的軍隊,宦官們逐漸發現難逃一死,於是互相怨恨。 蘇檢很多次替韓偓經營策劃,盼望韓偓能當宰相,先向李茂貞及左、右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左右中尉)韓全誨、張彥弘,以及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袁易簡、周敬容竭力推薦,並且派自己的親信告訴韓偓,韓偓大怒說:“皇上把你跟韋貽範從貶放的地方調回中央,只不過十天半月,就爬到宰相高位,到今天絲毫沒有作為。現在,早上不能保證活到晚上,卻想拿這個職務對我羞辱!” 43、田頵猛烈攻擊杭州,準備船艦,打算從西陵(浙江省蕭山市西北西興鎮)渡浙江(錢塘江)東進(進攻越州)。錢鏐派他的部將盛造、朱鬱迎戰,擊破攻勢。 44、十二月,李茂勳派使節晉見朱全忠,投降,並改姓名李周彝(李茂勳是李茂貞的堂弟,參考本年八月)。於是,李茂貞漢川(秦嶺以南)所屬州縣,全歸王建;關中(陝西省中部)所屬州縣,全歸朱全忠。李茂貞坐在那裡,苦守孤城,束手無策,這才暗中計劃誅殺宦官,贖罪自救,寫信給朱全忠說:“災禍發生,都是韓全誨引起,我迎接皇上到這裡,為的是防備別的強盜。大帥既然拯救帝國,就請您迎接皇上回宮。我將率領我所僅有的破盔舊甲跟疲兵殘將,追隨您行動。”朱全忠复信說:“我率大軍到此,正是為了皇上流亡在外。大帥能夠同心合力完成任務,正是我的心願。” 45、楊行密派人警告田頵說:“你如果不回來,我就派人替你鎮守宣州。” 十二月八日,田頵將要班師,向錢鏐索取勞軍費二十萬串,並要錢鏐派一個兒子當人質,田頵願把女兒嫁他。錢鏐徵求兒子們的意見:“谁愿意當田家女婿?”沒有人回答。錢鏐打算命他最小的兒子錢傳球前去,錢傳球堅決拒絕。錢鏐大怒,幾乎把他處死。次子錢傳瓘自願前往,吳夫人(錢鏐的正妻)哭泣說:“為什麼把孩兒放到虎口!”錢傳瓘說:“解除家國災難,我怎麼敢愛惜我的身子!”叩頭又叩頭,退出。錢鏐不忍父子遠別,哭泣相送。錢傳瓘率領幾個家丁,在北門縋城而下。田頵遂跟徐綰、許再思回軍宣州。錢鏐免除錢傳球內營官職。 越州外籍兵團司令(客軍指揮使)張洪,自認為是徐綰的一黨,猜疑不安,於是率步兵三百人投奔衢州,衢州州長陳璋開城收容。溫州(浙江省溫州市)將領丁章發動兵變,驅逐州長朱敖,朱敖投奔福州(威武戰區總部所在·福建省福州市),丁章遂奪取州城;田頵派使節前來,召喚丁章前往,使節路過衢州,陳璋允許他自由往返。錢鏐因此痛恨陳璋。 46、十二月二十五日,李曄召集李茂貞、蘇檢、李繼誨(周承誨)、李彥弼(董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入宮共同進餐,討論跟朱全忠和解事宜。李曄說:“十六宅親王以下,每天都有幾個人凍死餓死。就是住在行宮的親王、公主、嬪妃,也一天吃稀粥、一天吃湯餅(北方鄉間稱“片湯”),現在也都吃完,你們有什麼意見?”大家啞口無言。李曄說:“唯一的辦法只有盡快和解。” 鳳翔士卒十餘人,在行宮左銀台門攔住韓全誨的馬頭,大聲叫罵道:“全境生靈悲苦,一城軍民餓死,都是為了你們幾個宦官!”韓全誨再向李茂貞叩頭哭訴,李茂貞道歉說:“他們知道什麼!”命左右斟上兩杯酒,相對舉起,各乾一杯,作為陪禮。韓全誨再向李曄叩頭哭訴,李曄說些安慰的話紓解。李繼昭(符道昭)對韓全誨說:“從前,楊復恭害死楊守亮(訾亮)一家(參考八九四年七月),而今,你也想害死我李繼昭一家是不是?”破口大罵,出城投降朱全忠,恢復原姓名符道昭(改名事,參考本年四月)。 47、本年,虔州(江西省贛州市)州長盧光稠進攻嶺南(南嶺以南),攻陷韶州(廣東省韶關市),派他的兒子盧延昌鎮守;並進軍包圍潮州(廣東省潮州市)。清海戰區(總部設廣州)候補司令官劉隱派軍把他們擊退,乘勝進攻韶州。劉隱的老弟劉陟認為盧延昌有虔州作為後援,不可能立刻攻克。劉隱不理,於是包圍韶州。想不到北江(流經韶州城東)猛漲,運糧船逆水而上,十分困難,供應難以為繼。盧光稠又從虔州率軍增援,所屬將領譚全播在山谷中埋伏一萬人的精銳部隊,而由老弱殘兵向圍城軍挑戰,就在韶州城南,大破清海兵團(總部廣州),劉隱逃回。譚全播把所有的功勞都讓給其他將領,盧光稠對他十分欣賞。 48、岳州(湖南省岳陽市)州長鄧進思逝世,老弟鄧進忠自稱州長。 1、春季,正月二日,唐王朝(流亡首都鳳翔府)皇帝(二十四任昭宗)李曄(李敏。本年三十七歲)派宮廷監察官(殿中侍御史)崔構、貼身宦官(供奉官)郭遵誨前往朱全忠(朱溫·宣武司令官)大營。 正月四日,李茂貞(宋文通·鳳翔司令官)也派營門官(牙將)郭啟期前往朱全忠大營,締結和解盟約。 2、平盧戰區(總部設青州)司令官(節度使)王師範,求知欲強烈,非常好學,常期許自己成為忠義之士,擁有優良政績和美好聲望。朱全忠包圍鳳翔,左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左軍中尉)韓全誨用皇帝名義發布詔書,徵召各戰區道勤王,拯救皇帝。王師範接到,哭泣流涕,淚滿衣襟,說:“身為皇家的屏障,怎麼可以坐在這裡觀看皇上受到如此困辱!我們手握強兵,難道只用來自衛!”正巧,前宰相張濬也從長水(河南省洛寧縣西南長水鎮)送來信件,勸王師範發動義軍。王師範說:“張公的話,正合我的意思,還有什麼懷疑?雖然力量不足,也要不計生死。” 此時,宣武(總部汴州)所屬關東(潼關以東)各路兵馬,都被朱全忠調到鳳翔作戰。於是王師範命各將領假扮進貢使節或做生怠的小販商人,暗把武器放到小車上,分別前往汴(河南省開封市)、徐(江蘇省徐州市)、兗(山東省兗州市)、鄆(山東省東平縣)、齊(山東省濟南市)、沂(山東省臨沂市)、孟(河南省孟縣)、滑(河南省滑縣)、陝(河南省三門峽市)、虢(河南省靈寶市)、華(興德府·陝西省華縣)、河南(河南省洛陽市)、河中(山西省永濟市)等州府,約定同一天一起暴動,起兵討伐朱全忠。可是,前往各州府的將領,都因陰謀洩露被捕,只有作戰參謀長(行軍司馬)劉鄩,奪取兗州成功。當時,隸屬朱全忠的泰宁戰區(總部設兗州)司令官葛從周,率領他所有的部隊,北上進駐邢州(河北省邢台市)。劉鄩先派人假扮油販,挑著油擔進城,偵察防務弱點及攻擊路線。
正月四日,劉鄩率精銳戰士五百人,於夜晚從兗州排水溝潛入城裡。等到天亮(正月五日),已完全控制兗州內城(牙城),可是街巷居民還不知道。劉鄩佔領戰區總部後,晉見葛從周的娘親,跪拜叩頭,每天早上進去請安,對葛從周的妻子兒女,非常優厚謙恭;葛從周的子弟依舊擔任原來官職,供應跟過去一樣。 當天(正月五日),平盧(總部青州)營門官(牙將)張居厚率勇士兩百人,推著小車抵達華州(興德府·陝西省華縣)東城,代理州長(知州事)婁敬思覺得有點不對勁,命他們停車檢查,戰士們大聲吶喊,格殺婁敬思,進攻西城。退休宰相崔胤這時仍在華州(崔胤率中央全體官員遷華州,參考九〇一年十二月二十日),率領部眾抵抗,平盧戰士不能取勝,於是向南逃亡,走到商州(陝西省商州市),追兵把他們擒獲。 朱全忠命戰區軍事執行官(節度判官)裴迪守衛大樑(汴州州政府所在城·河南省開封市)。王師範派差人送信到大樑,裴迪問他東方情況,差人臉色突變,裴迪察覺有異,屏退左右詢問,差人全盤供出。裴迪來不及報告朱全忠,立即請示步騎兵總指揮官(馬步都指揮使)朱友寧(朱全忠的侄兒),率軍一萬餘人,向東巡邏兗、鄆二州。朱友寧緊急召喚進駐邢州的葛從周回軍,聯合攻擊王師範。朱全忠得到消息,馬上派一部分軍隊東進,命朱友寧一併統御。 3、正月六日,李茂貞單獨晉見李曄;左右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左右軍中尉)韓全誨、張彥弘,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都不在場。李茂貞建議誅殺韓全誨等,跟朱全忠和解,恭送皇帝回京(首都長安)。李曄大喜,立刻派貼身宦官(內養)率鳳翔(總部鳳翔府)官兵四十人,逮捕韓全誨等,斬首。命皇家膳食管理宦官(禦食使)第五可範當左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左軍中尉),宮廷事務南院總監(宣徽南院使)仇承坦當右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右軍中尉)。命王知古當宮廷機要室東院主任宦官(上院樞密使),楊虔朗當宮廷機要室西院主任宦官(下院樞密使)。當天夜晚,又斬李繼誨(周承誨)、李彥弼(董彥弼)、李繼筠(以上三人,參考九〇一年八月五日)以及禁宮各單位聯合管理官(內諸司使)韋處廷等十六人。 4、正月七日,李曄派皇家文學研究官(翰林學士)韓偓跟趙國夫人寵顏前往朱全忠大營;另派使節攜帶韓全誨等二十餘人的頭顱,請朱全忠過目,傳話說:“前些日子裡,恐怕受到責罰,強迫扣留我,離間君王跟臣屬之間感情、拒絕和解的,就是這幾個人。而今,我跟李茂貞已把他們誅殺,你可以把這種情形宣告給各軍知悉,希望能平息大家的憤怒。” 正月九日,朱全忠派行政執行官(觀察判官)李振攜帶奏章,進城叩謝皇帝。 韓全誨等雖然伏誅,可是朱全忠對鳳翔的包圍仍沒有解除。李茂貞懷疑崔胤從中鼓勵朱全忠奪取鳳翔,於是報告李曄,緊急召見崔胤,命崔胤率文武百官前來皇帝所在地。計前後共發布四次詔書,又送出三次皇帝的親筆信件,措辭用語,十分懇切,並完全恢復崔胤的官職爵位,但崔胤宣稱他有病在身,拒絕前來。李茂貞越發恐懼,親自寫信給崔胤,姿態十分卑屈。朱全忠也寫信邀請崔胤前來,幽默地說:“我不認識皇上,必須你來分辨真假!”崔胤這才啟程。 正月十二日,鳳翔初次打開城門。 正月十四日,朱全忠巡查各軍營,走到城北時,發現有鳳翔軍隊從北方山上下來,朱全忠懷疑可能對自己發動突襲,急派軍出擊,生擒他們的將領李繼欽。李曄派趙國夫人及馮翊夫人到朱全忠大營,查問發生這場衝突的原因。朱全忠派他的親信蔣玄暉攜帶奏章,進城報告。 李茂貞請求李曄允許把平原公主嫁給自己的兒子李侃,又請求把宰相蘇檢的女兒嫁給景王李祕,希望用婚姻關係,保護自己的生命和權力。平原公主,是何皇后生的女兒,何皇后非常不願意,李曄說:“只要我能夠出去,何必擔心你的女兒!”何皇后才同意。 正月二十日,平原公主下嫁宋侃(同姓不能嫁娶,所以李侃恢復本姓),並命李祕娶蘇檢的女兒。 這時,僅鳳翔一城,誅殺的宦官就有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首都長安特別市政府(京兆)搜索逮捕已退休或來不及追隨皇帝西遷的宦官,誅殺九十人。 正月二十二日,李曄出鳳翔城,前往朱全忠大營。朱全忠改穿素色衣服,等候皇帝責罰。李曄命禮賓官(客省使)宣布赦免,撤除所有警衛,只派金吾衛(衛軍第十一、十二軍)將軍一人,先去向朱全忠報告平安(這種宮廷排場,旨在展示皇帝威風,繁文縟節,難弄清楚),朱全忠穿文官常服晉見謝恩,看到李曄,跪下叩頭,前額碰地,痛哭流涕(上這種節目多如牛毛,看起來必須在緊要關頭能夠急哭急淚,才能吃政治這一行飯,這就是官場文化:假得跟真的一樣)!李曄命韓偓把他扶起,也忍不住流淚說:“皇家祖廟,帝國大業,全靠你的努力,轉危為安。我跟我的家族,也全靠你的努力,絕處逢生。”親自解下自己的玉帶,賜給朱全忠。稍微休息後,再繼續前行。朱全忠單人匹馬,作為前導,走了十幾里路,李曄一定要他停止。朱全忠乃命朱友倫率軍護送,而自己留下來指揮後衛部隊,監督撤除焚毀所有營寨。朱友倫,是朱存的兒子(朱存,是朱全忠的二哥,參考八八〇年十二月十三日)。 當天(正月二十二日)夜晚,李曄住宿岐山(陝西省岐山縣)。 正月二十五日,李曄抵達興平(陝西省興平市)。崔胤才率領文武百官趕到,迎接晉見,李曄命崔胤回任司空(三公之三)、副監督長(門下侍郎)、二級實質宰相(同平章事),仍兼三司(領三司:全國財政總監、全國鹽鐵專賣暨運輸總監、國務院財政部長)。 正月二十七日,李曄抵達首都長安(陝西省西安市)。 正月二十八日,朱全忠、崔胤一同登殿晉見皇帝,崔胤奏報說:“唐王朝剛建立的時候,天下太平,宦官從不掌握軍隊,也從不參與政治。八世紀四〇年代(九任帝李隆基在位)以來,宦官的勢力才逐漸擴張(參考七三〇年十二月)。八世紀八〇年代(十二任帝李適在位)稍後,把禁軍羽林軍分為左、右神策軍,以便調遣護衛,才命宦官主持(參考七八四年十月),但也只限於兩千人,作為固定編制。不過,卻從此參與機密,侵犯政府權力,上下勾結,一起違法亂紀。大則煽動軍閥,危害帝國;小則出賣官爵,貪贓枉法,傷害政府。皇家衰弱混亂,都由於此,如果不能斬草除根,災禍終不能停止。我建議把掌握軍政大權的宦官全部罷黜。他們的業務,完全繳回政府。各戰區道的監軍宦官,也全部召喚回宮!”李曄同意。當天,朱全忠命軍隊把包括第五可範在內的數百名宦官驅逐到宦官總管府(內侍省),全部屠殺,喊冤呼痛的聲音傳到宮外。出使到各地的,李曄下詔由各所在地政府逮捕,就地處死,只留穿黃色官服(六、七品)年幼體弱的小宦官三十人,以供灑掃。再下詔命成德戰區(總部設鎮州)司令官王鎔,遴選五十名宦官,只供傳送命令,只因北方風土敦厚,人性樸實謹慎。李曄憐憫第五可範等並沒有犯罪,竟遭殺身之禍,特別撰寫祭文哀悼。從此之後,皇帝的旨意詔令,都派宮女出入送達。左右神策軍和內外八基地禁衛軍,全部歸屬六軍(神策軍八基地,參考八二〇年十月)。李曄命崔胤兼管六軍十二衛(兼判六軍十二衛事)。 司馬光曰: 宦官掌握權柄,給國家製造災難,由來已久。只因他們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君王從小到大,跟他們廝混在一起,感情容易親密。最高級的政府官員(三公六卿),晉見皇帝,都有一定的時間,而且氣氛嚴肅,內心充滿敬重和畏怯。宦官中再有一些人天生機警,能夠分辨利害,而又口才敏捷,侍候主人時,察言觀色,百般迎合。執行命令時,主人也從不擔心他會違背。派出辦事時,更有稱心滿意的效果。除非具有高等智慧的領袖,洞察人情物性,深謀遠慮,只讓他們侍候日常生活,不讓他們處理政治事務,否則的話,常接近的人,自一天比一天親信,不常接近的人,自一天比一天疏遠。有些甜言蜜語、卑屈諂媚的請求,有時候忍不住會點頭允許;有些挑撥離間、沒有對證的誣陷,時間一久,也會聽從。於是人事上的免除、調差、升遷、貶降,司法上的判罪、赦免、懲罰,以及政治上的獎勵、犒賞大權,就會不知不覺滑到左右親近之手,只領袖自己卻不知不覺。好像飲酒一樣,只喜歡它的味道,而忘了自己已醉。人事及司法大權一旦轉移,而國家仍能不危不亂,自古以來,還沒有過。 東漢王朝衰敗時,宦官的驕傲橫暴,聞名於世,但他們一切都通過主人,好像躲在神壇裡的老鼠,不畏懼煙熏火燒,遂擾亂全國。不過他們卻沒有劫持天子、威脅皇帝,像控制一個嬰孩一樣,隨意罷黜、任情擁立,完全操縱在他們之手,一會往東,一會往西,使主上恐懼得如同手捧蛇蠍,或騎在虎狼脊背之上,像唐王朝這種模樣。造成此項差別的,不在於別的原因,在於東漢王朝宦官手中沒有軍權,唐王朝宦官手中掌握軍權。 李世民(唐王朝二任帝大宗)有鑑於前代流弊,所以嚴格壓低宦官的官階,不准超過四品(參考七一三年七月)。李隆基(九任帝玄宗)才開始破壞優良傳統,一方面鼓勵,一方面擢升。到了晚年,更使高力士裁決政府官員的奏章,甚至任命或罷黜宰相時,也跟高力士商量,於是皇太子、親王、公爵以下,對高力士都深懷畏懼,竭力討他喜悅,宦官權勢,自此提高(參考七四八年四月)。後來,中原沉淪(指安史之亂爆發),李亨(十任帝肅宗)前往靈武(寧夏靈武市)號召集結各路人馬勤王,李輔國因是東宮時代舊部的緣故,參與軍國大事(參考七五七年正月),恩寵太過,遂生驕傲,終於不能控制,竟使李亨對老爹(九任帝玄宗李隆基)和愛兒(建寧王李倓)都不能保護,在憂鬱驚恐中逝世。李豫(十一任帝代宗)登基之後,繼續走上使車輛翻覆的老路,程元振(參考七六二年六月)、魚朝恩(參考七六三年十二月)前後掌權,玩弄國家的刑罰賞賜,遮蔽領袖的眼睛耳朵,把君王看作一件擺到椅子上的皮襖,把宰相當做一群俘虜奴隸。來瑱到中央朝見,竟被讒言害死(參考七六三年正月);吐蕃王國大軍侵犯京畿,宦官竟隱藏軍情,拒不奏報,以致皇帝狼狽逃亡陝州(河南省三門峽市,參考七六三年十月);而李光弼身陷危境,憂愁悲憤,竟被奪取生命(參考七六四年七月);郭子儀受到排斥,閒住在家(參考七五九年七月),連祖宗墳墓都保不住(參考七六七年十二月);僕固懷恩含冤受屈,投訴無門,最後拋棄所有功勞,背叛中央(參考七六四年正月)。李適(十二任帝德宗)剛登基時,整頓綱紀,宦官稍稍失勢(參考七七九年六月),但是自興元回京(參考七八四年七月)之後,對將領們心存猜忌,認為李晟、渾瑊都不可靠,完全剝奪他們的軍權(李晟軍權被剝奪,參考七八七年三月,渾瑊軍權則並未被剝奪,參考七九九年十二月),而派竇文場、霍仙鳴當神策軍總指揮宦官(中尉),負責皇家警衛(參考七九六年六月),從那時開始,太阿寶劍的劍柄,正式交到宦官之手。李純(十四任帝憲宗)在位末年(九世紀第二個十年),吐突承璀打算罷黜嫡子,擁護庶子,以致激起陳弘志喋血宮廷(參考八二〇年正月);李湛(十六任帝敬宗)跟宦官太過親密,廝混糾纏,劉克明與蘇佐明遂得以犯下謀殺大罪(參考八二六年十二月)。 從此之後,絳王李悟(參考八二六年十二月)以及李昂(十七任帝文宗)、李瀍(十八任帝武宗)、李忱(十九任帝宣宗)、李漼(二十任帝懿宗)、李儼(二十一任帝僖宗)、李曄(二十二任帝昭宗)六任皇帝,都由宦官推上皇帝寶座,宦官聲勢自然越發驕傲蠻橫。接著是王守澄(參考八二三年四月)、仇士良(參考八三五年五月)、田令孜(參考八七五年正月)、楊復恭(參考八八六年四月)、劉季述(參考八八八年三月)、韓全誨(參考九〇一年正月),都是宦官中傑出的首腦;楊復恭甚至自稱“定策國老”,而把李曄當做“天子門生”(參考八九四年八月)。根深蒂固,病入膏肓,已無藥可救(病入膏肓,參考三一六年二月注)。李昂對他們的行為深惡痛絕,下定決心徹底剷除,可是,以宋申錫那樣的賢才,都不能有所施展,反而受到陷害(參考八三一年二月);何況李訓(李仲言)、鄭注之類反复無常的邪惡小人,竟去乞靈詭計,想用一次詐術(指甘露事變),剪除百年累世膠固在一起的私黨;結果血染宮廷,屍滿政府,高官貴爵,一個接一個誅殺,一門連一門抄斬,皇帝不得不裝聾作啞,每天酗酒,忍氣吞聲,自比姬延(周王朝末任王赧王)、劉協(東漢王朝末任帝獻帝),豈不可悲(參考八三六年十一月)。以李忱的嚴明果決,智慧明察,尚且閉眼搖頭,承認自己對宦官畏懼(參考八五四年十月)。何況李漼、李儼,驕傲奢侈,聲樂、女色、踢球、打獵,事事滿足之後,把軍政大權全部交給宦官,喊他們“阿爹”(參考八七五年正月),自然一點也不奇怪。後來,盜匪污染宮廷,兩次逃往梁州(興元府·陝西省漢中市)、益州(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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